弯弯心情糟透了:“滚,看着你就烦!”
李天想冲她挥了挥拳头,走到门口,又转回来穿上外裤外衣,把掌机从枕头底下扒拉出来,重重地甩上门,上楼去了。
弯弯一屁股坐到地板上,眼前的这一大箱子砖头跟她压在她胸口上似的。
要过年了呢,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楼下响起二冲嘹亮的马达声,跟爆炸似的,还带着股浓重的汽油味。然后一个声音很不客气的响起:“速度慢点,现在才5点,等狗子追是不是?”
氙气灯的光照远去了,那振聋发聩的感觉却一直残留着。纸箱子半开着,被李天想扯破的塑料胶带一抖一抖的动着,可那个声音却不见了。
带点儿轻浮,带点儿不耐烦,明明应该是陌生的,却总有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弯弯怔怔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蹲回到纸箱子边:“墙啊——”
纸箱子半张着盖子,毫无生命的迹象。
“哎…”,弯弯耷拉下嘴角,啪地关上盖子。
都魔障了,听谁的声音都觉着像。
第二天一早,李天想就扛着大包小包北上了。
“我跟你说,你别怕,把这玩意儿藏好,那王八羔子要是真敢惹你,你就电死他!”
弯弯接过那只手电筒形状的防身电棒,一脸囧然地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啊。”
弯弯挥挥手。
李天想转身挤进疯狂的人群,开始往检票口进发,挤到半途,又伸高了胳膊冲她挥动:“我忘了关家里的热水器了!你回去给我关一下,钥匙在门口邮箱底下的那个陶盆里…”
弯弯僵着手,也大声回应:“知道了!”
吼完,眼巴巴看着李天想和那堆行李被人潮推进了入口,然后消失不见了。
切,过年就过年,有什么了不起的!
弯弯踱到门口打了车,一屁股坐下来,哼哼哼唱起小曲来。没过一会,司机就把广播打开了。
弯弯还没觉察自己不受欢迎,自顾自哼唱着。直到司机臭着脸把广播声调到三米外都能得见——“前列腺有问题怎么办,欢迎…”弯弯这才急忙忙住嘴,脸色绯红。
司机沉默着把车往前开,速度有如神助,一直到下车,弯弯也没敢再挑战一下人家的耳膜。
在外惹人厌,不如回家睡大觉!
她咕哝着往楼道里走,一楼的防盗门却打开了:“嘿,早。”
弯弯怔住,面前的人笑眯眯的,虽然裹着纱布,那表情可是真善良。
“…早。”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清冷的年关刺激了,弯弯竟然觉得有点那么着温暖。
“吃过饭了?”
弯弯摇头,这声音…可真像…
谭章一就把门开大了点:“我煮了豆浆,要不一起吃点?”
弯弯把脑袋摇的更加迅速了,煮、煮豆浆?她打了个寒战,飞快的往楼上跑——这个流氓居然还会煮豆浆!
窜进自己屋的时候,她突然就醍醐灌顶,想明白了。
这是个□犯啊!煮豆浆引诱陌生女人吃,不就是下药的好机会?
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只抹了点润肤霜的脸,艰难的吞咽了一把——莫非这个流氓在被墙先生砸破脑袋那一瞬间对自己一见钟情,二见不得,所以…特地搬过来等待时机□占便宜?
弯弯觉得自己太疯狂了,这么自恋的理由都能掰出来,然后一个电话拨给周维闵:“喂!”
周维闵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好半天才又出声:“干什么啊?”
“你的天想妹妹今天回东北。”
“不是明天中午走?”
“不是。”
“给我一个小时分钟,不,四十分钟…”
“已经走了。”
电话对面的周维闵一阵沉默,显然彻底清醒了:“她就这么讨厌我?”
弯弯把手机夹在脖子上,脱下外套换上厚睡衣:“话也不是这么说,她不是说她的鼓更重要一点?你努力把自己整的声响大点,块头圆润点,我估计她就能喜欢你了。”
周维闵叹气,随后冲她发难:“那你找我干什么?”
弯弯冷笑一声:“天想派下来一个大任务,要我去把她的热水器关一下…”
“不许去!不许去啊!”电话里的人果然激动起来了,“我一小时之后就到!你不许去关啊!”说完,电话挂断了。
弯弯又是痛快又是伤心,真是爽快里夹杂着心酸,心酸里透出爽快。
“墙啊,我到底哪儿不好啊?”
无人回应。
弯弯瞅瞅那个放纸箱的角落,继续叹气:“怎么就没有男人专门为我从家里赶过来关热水器呢?”
她本来是不指望有什么回应的,但是门铃却响了起来。
丁玲丁玲,跟麻雀叫似的。
弯弯奇怪的走过去,对着猫眼看了一眼,然后怒了。掏出那根电棒,一把拉开门:“你到底想干什么?”
门外的男人吓了一跳,手上端着的热豆浆都洒出来不少:“啊?”
弯弯气打不到一处来,挥动电棒:“你想干什么,我跟你很熟?”
谭章一把豆浆换到左手,甩了甩被烫红的右手,拨开她戳到面前的电棒:“敦亲睦邻嘛。”
“谁跟你敦亲睦邻,你脑子有病吧,我看到你这种人渣就讨厌!”
谭章一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了,慢吞吞的回了句:“可我看到你都不讨厌啊——”
弯弯气绝,伸手就要关门。
谭章一眼疾手快的把豆浆碗送进门,一只脚也撑在门和墙壁间:“喂,给个面子,我还第一次给女人做吃的呢。”
弯弯瞪着他,后者一脸诚恳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暖暖的笑。弯弯心软了,她就这么个臭毛病,吃软不吃硬。
接过豆浆想要关门的时候,谭章一又加了句:“你手机号是不是换了?”
弯弯猛地抬起头,他干咳一声,改口:“不是不是,我是想问你手机号是多少。”弯弯一脚踩上他脚背,咆哮:“滚!”趁着他吃痛手脚的功夫,砰地关上大门。
谭章一龇牙咧嘴的看着厚实的防盗门,疼的筋都蹦出来了,深呼吸了好几次,又按了下门铃:“碗总要还给我吧?”
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去领最佳狗皮膏药了。
门里的爆竹果然又开始噼噼啪啪爆炸了,蹬蹬蹬,拉开门把大碗抛出来。谭章一连忙接住,嘴皮也不闲着:“刚才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电话多少?”
弯弯说不出话了,只用看上帝般的眼神凝视着他。
他摸摸鼻子:“那我说我的好了,1308****282,你记一下。楼上楼下的,有个什么事情也好照应照应…”
弯弯仍然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谭章一无奈:“哎,就这么不欢迎我?”
弯弯深吸口气:“那没事我关门了,邻居!”
“拜拜——”
砰!
第十八章、睦邻
盯着那碗热气袅袅的豆浆,弯弯满脸的怀疑。
放了什么药呢?
摇头丸,安眠药,迷魂剂…还是,□?
弯弯觉得自己浑身都发痒发热起来了,小心脏一个劲的狂蹦。她舀了一勺豆浆晾了晾,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八哥旁边:“大宝——”
大宝警惕地盯着她,最近好日子过太久了,它也是很有居安思危的自觉的。
弯弯继续诱哄:“乖乖,很好吃的哦。”
大宝小豆眼往这边瞟了几下,两只鸟腿碎碎移动,慢慢从横杆另一边靠过来,就着她手上的勺子,一啜一啜喝了两口。
鸟头上黑毛轻颤,居然还仰脖子抖了一下。
弯弯瞅着它猛看,倒不倒,倒不倒?
大宝呷呷嘴巴,凑过来喝还要再喝。弯弯连忙挡住,把鸟捉进笼子里,提到电脑桌边仔细观察。
会昏迷不,会发情不?
然后她突然紧张起来,鸟小人大啊,这个剂量万一受不住,怎么办!
她不自觉的心跳加快,手指按在开机键上都有点儿抖。
“大宝乖啊,我、我这就查查资料去…”
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大宝拍拍翅膀,百无聊赖的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偶尔来几句“你好!”、“来一发!”,丝毫没有作为受害者的自觉。
弯弯松了一口气,关掉网页,看着那碗冷掉的豆浆,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这种人渣,也会敦亲睦邻?
弯弯坚决地摇了摇头,直到周维闵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敲门,也没理出个头绪。
“钥匙呢?”
弯弯把着门翻白眼:“你还真的来啊?她真回去了,现在献殷勤人家也看不到。”
周维闵很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少废话,拿钥匙!”
弯弯无奈,领着他往四楼走。出了自家大门,她才注意到楼道里还挤着两个人,蓝衣服蓝裤子,明显是俩装修工人。
“他们是你带来的?”
周维闵干咳两声,扯着她胳膊往楼上走:“我刚才把你那话琢磨了一下——光打扫整理显不出我的用心。嘿嘿,我帮她把房间隔音都做上,这心意不就出来了?”说着,回头招呼俩蓝领也跟上来。
弯弯停住脚步,瞪眼看着他:“你想女人想疯了吧!”伸手就要摸手机。
周维闵连忙阻止:“好姊妹,好兄弟,你不能这么不义气!”
“义气,这是义气不义气的事情?你要动人家家里的装修,我还给你瞒着?回来她不宰了我!”
周维闵摆出谈逻辑讲道理的温柔攻势:“她肯定不会宰你。隔音她本来就想做的,我悄悄帮着做了,显得我多有心不是?又没要你望风偷东西,你紧张什么。”
弯弯死活不干,手指飞快地按键盘。
周维闵脸色青青白白看着电话被接通,然后传出李天想狮子吼似的尖叫,耳膜都快震碎了。
“姓周的,我警告你,马上退到我家大门三米以外的地方!你敢再踏近一步,咱们这辈子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周维闵无奈地一边点头一边往楼下撤,三楼的赵阿姨正抱着孩子要出门。弯弯连忙往二楼蹦,单留下周维闵不尴不尬地和她对面。
赵阿姨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脸色果然很不好看:“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公德心都没有,楼上装修楼下装修。一年三百六十五年,就没一天给人安宁的。要装修,不会自己买新房子折腾去?对着老房子发什么威,这么旧的房子,楼上敲一下楼下就掉石灰的好伐好啦!”
弯弯掩上门,抱着肚子无声大笑。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赵阿姨带宝宝出门啊,我早上煮多了豆浆,要不要喝喝看?”
弯弯心里咯噔一下,嘴巴张得几乎能吞下鸡蛋。
“啊,格怎么好意思的啦。”
“楼上楼下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刚搬过来,还要跟阿姨多多取经过日子…”
“小伙子老好的人,哪里不知道问阿姨就好了嘛。这边便宜的菜场啊超市啊我都知道…哦哟,太多了太多了,他吃不了的啦。”
这是什么情况?
弯弯脑海中闪过赵阿姨那张黄兮兮的脸,摇摇头;然后又闪过她们家宝宝脏兮兮的鼻涕脸…感情这豆浆还真是用来敦亲睦邻的!
外面的两人还在聊,弯弯憋不住趴着猫眼往外面看,正迎上周维闵打发走工人,挺着胸膛推门进来。
啪嗒一声,防盗门狠狠地砸中鼻梁,疼的她眼泪都下来了。
“你怎么贴着门站,没砸坏吧?来,我给看看。”
弯弯捂着鼻子瞪人,手指凌空点了好几下,还是没能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家,我爱站哪就站哪,干你屁事啊!
楼上的赵阿姨又重新进屋去了,显然是去摆放邻居送来的热豆浆。谭章一抱着宝宝站在楼梯等碗,身体微侧着,居高临下地看下来。
周维闵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者冲他们微微一笑。周维闵回笑,然后关上门:“这谁啊,看起来挺眼熟的。”
弯弯捂着鼻子不吭声,眼睛里尽是刚才那个笑。
浅浅的,暖暖的,还带着点儿无奈和包容。这哪像是流氓,哪像动不动行凶的伤人的恶霸毒瘤,分明是…分明…
外面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低低的男中音,不算轻快,带着带点儿笑意,说着不客气不客气,一点点的接近了,然后,又慢慢飘远了听不到了。
弯弯的视线落到墙角那只硕大的纸箱子上,然后浑身一震,蓦地僵直不动了。
周维闵闷闷的坐到沙发上,四下看了看,端起那碗冷掉的豆浆,咕咕咕喝了好几口:“都忘了问你,你没事老换手机号干什么,存了又删麻烦死了,上次那个小子还缠着你?”
弯弯压根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对着那纸箱子灵魂出窍。
周维闵得不到回应,心里也有那么点儿哀伤,逗了逗大宝,继续消灭那碗冷豆浆。
弯弯拉开门,走了两步,转回来把那只电棒塞进大衣袋子里。又冲进卧室拿了张卷起的海报,这才急匆匆往楼下走。一步又一步,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像踩着棉花,像在失重。
一楼门半掩着,隐约传来电视机的声音。弯弯站了一会,敲了敲门。
屋里人答应了一声来了,踢踢踏踏地拉开门,还是那张额头贴着纱布的脸。说句公道话,这脸长的不算凶。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虽然比不上周维闵阳光帅气,干净耐看还是有的。
看到是她,谭章一显然也愣了一下,然后笑笑:“有事?”
弯弯口干舌燥,愈加觉得那声音像:“那个,谢谢你早上的豆浆。”
“不客气。”
“…”
“还有事?”
弯弯右手握紧拳头,猛地把海报递出去:“能帮我看幅画不?”
谭章一下意识的右脚一迈右手一伸,很快又把右脚缩了回去,接过海报,慢慢展开。
弯弯盯着他:“帅不帅?”
还是那幅游戏海报,一整片阴沉的海洋,漆黑的海面上横贯着浑身缠满闪电的银龙,穿着幽蓝色盔甲的肌肉战士…
谭章一专致地看了一会,把海报重新卷起来:“帅,你画的?”
弯弯声音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怎么样?”
谭章一看着她,嘴角弯了起来,眼睛里的笑意飞快的往外溢:“我要是说实话,你是不是又要骂我色鬼了?”
弯弯不回嘴了,突然就一屁股蹲坐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谭章一慢慢地走过去,也蹲到她边上,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脑袋:“哎,我现在有手有胸膛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借你靠一下。”
弯弯发出诡异的呜呜声,像是在笑,但肩膀明显是在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