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定在来年的春天。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君诗霖手捧手炉,披着件火红的狐裘,坐在君府暖阁中与忽必烈吃糖炒栗子。栗子有点烫,她噘起嘴,直呼呼,忽必烈轻笑,拉她坐在膝上,让她不要动,捏起栗子,一颗颗拨开,吹温了才塞进她的小嘴中。
诗霖象只等着捕食的小鸟,张开了嘴,樱唇粉红,小脸如玉,看得忽必烈心神一颤,四顾无人看向这边,转过身子,让阔背遮住外面的视线,低下头,这次,他塞进口中的不是栗子,而是他的舌头。
诗霖还不懂亲吻,但只要是烈哥哥所做的事,她总是乖乖依从,烈哥哥的舌头虽没有栗子那么香,但另一番味道,让她的小脸胀得通红。
“察必,”忽必烈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小嘴,诗霖伏在他怀中,大口大口地呼吸,忽必烈轻笑,以指腹抚摸着她的樱唇,“这里只有烈哥哥碰,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诗霖长睫扑闪了几下,一脸当然的神情,“我知道呀!娘亲讲过了,察必只能给烈哥哥抱,烈哥哥亲,以后烈哥哥的孩子只能是察必生,如果其他女人想抢烈哥哥,一脚把她们踢远了。”
忽必烈忍俊不禁,姐姐这个老师可是什么都教呀!
“嗯,对,察必是烈哥哥一个人的,烈哥哥也是察必一个人的。”他温柔地抱紧她,“察必,你知道,再过几月,我们就要成亲了吗?”
成亲呀,她将成为他七岁的小新娘,这是多么甜蜜的一件事。
诗霖害羞地低下头,手炉在手中转来转去,喃喃道:“祖母和爹娘都和察必说过了,府中也在为察必置办嫁衣和首饰。”
“那察必知道成亲是怎么一回事吗?”忽必烈埋头细软的发丝间,声音低哑。
“成亲就是和从前一样,与烈哥哥住在一个院中,睡一张床,在一个浴桶中洗澡。”
“天,”忽必烈脸一下通红,轻抽了口凉气,有点羞窘,“谁…告诉你这些的?”
诗霖大眼眨了眨,“察必自己想的呀,娘亲说结了婚,察必就又要回到四王府中,难道不是象从前我们一起…”
忽必烈紧张地捂住诗霖的小嘴巴,压低了音量,“对,对,但这是我和诗霖之间的事,不可以说给别人听的。”他好怕影响诗霖的闺誉,虽说他们快成亲了,但那时他们还没名没份,就裸裎相见,总归不太好吧!
“现在没别人在,也不能说吗?”
隔墙有耳呀,小笨蛋,忽必烈宠溺地揉揉她的卷发,“这话等我们成亲后再说,好吗?”
诗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暖阁外,捧着隆起的小腹急急来寻女儿的林妹妹惊讶地吐了下舌头,悄悄地后退,一双长臂适时地环住她的腰,把她带进温暖的怀中,她抬头,对上君问天含笑的双眸。“老公,快让你家女儿出嫁吧,越快越好。”
君问天体贴地替她拉紧斗蓬,“为什么?”
林妹妹叹了一声,“女大不中留呀!”都一张床,一个浴盆了,诗霖这个娃娃新娘,可真是早熟。
君问天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女大不中留,这说法恰当吗?诗霖可才六岁呀!
暖阁中耳鬓厮磨的忽必烈和诗霖,直到天近黑,寒气加重时才走了出来,忽必烈一看到暖阁外多出来的两行脚印,一张俊脸刷地红如烤虾。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草原上,草长莺飞,骏马奔驰。
飞天堡张灯结彩,鼓乐阵阵,忽必烈身着火红的喜服,激动的站在厅门外,诗霖由君问天与林妹妹一人一手的相扶着走到他的面前,那一刻,他不禁泪满眼眶。
诗霖是那么的小,喜服虽说是量身定做,但穿在她身上,仍显宽大,凤冠太沉,她不舒服的直摇头,喜帕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看不清她的烈哥哥,一直追问烈哥哥在哪里呢?
忽必烈抢前一步,他没有象别的新郎那样,等着喜娘为他们之间系上喜带,慢慢牵着上花轿,不,他的新娘太年少,他不舍得他们之间有任何的距离,他一把抱起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紧紧搂在怀中,诗霖在贴上他的胸怀那时,咯咯地笑了。
甜美的笑声,让伤感的君问天和林妹妹会意一笑,从此后,他们的女儿成了另一个男人的责任。他是如此珍爱她,急切地在她七岁时就把她娶回家,为了她,甚至放弃了自己快要成功的壮业,他们怎会不放心呢?
“烈哥哥…”诗霖的喜帕已被取下,她从花轿已移坐到马车中,马车在草原上行驶着,目的地是美丽的弘吉刺族部落,在那里,诗霖将要以察必郡主的身份,与忽必烈再举行一次蒙古式的婚礼。
忽必烈疼惜地替诗霖取下头上的凤冠,今天诗霖开了脸,化了妆,小脸象朵花似的,无比娇艳,“以后当着别人的面不叫烈哥哥,要叫夫君,烈哥哥只可以在卧房中叫。”
“那烈哥哥叫察必什么?”
“王妃,或者是娘子,察必,你是烈哥哥的正妻。”
“烈哥哥还有副妻吗?”诗霖好奇地问。
“没有,你是烈哥哥一生挚爱的女人。”他特意把一个七岁的孩子称作女人,以示郑重。
“嗯,烈哥哥,你也是察必的正夫。”察必回以同样的郑重。
忽必烈哈哈大笑,捏捏小粉颊,察必越来越象姐姐了,他的人生想必以后将不会寂寞。
马车在草原上疾驰上,飞天堡慢慢远了。从弘吉刺族成亲回大都后,他将要带着诗霖去漠南的军营,准备攻打南宋。
“察必,随烈哥哥去漠南好吗?”马上颠簸得很,诗霖有些发困,今天一天的仪式又多,她趴在他怀中,清眸微闭。“好呀,烈哥哥在哪,察必就在哪…”她语意清晰地说完,就沉入了梦乡。
忽必烈搂住她,窝心地笑了。
察必虽然年幼,但说到一定会做到的,他相信。在纷乱的时代,身边有一朵知心的解语花相伴,人生何憾?
车轮滚滚,转瞬就没入茫茫的草原之中,远方,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新的一个篇章。
番外三:不是刻骨铭心
番外三:不是刻骨铭心(一)
陆可儿打小就知道自己是不如别人的。
一群孩子站在山脚下,有人指着山崖,说上面那一簇花开得正好,她拼命地瞪大了眼,眼前始终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什么也看不清楚。伙伴们一哄而散,有人去追蜻蜓,有人去摘花,在人在做游戏,只有她痴痴地站在崖下仍在看。
次数多了,伙伴们发觉可儿的眼睛是没有焦距的,瞳孔四散,说死人才会那样,而且眼中还长了白糊糊的一团,象鬼,大家围着可儿一起大声地嘲笑她,她牵牵嘴角,也跟着呵呵的笑。
可儿不仅眼睛不好,还有点傻,伙伴们都这样说。总欺负一个傻子是没良心的,还是一个长得很清秀的乖巧的傻子,伙伴们闹了几次,很没趣,就作乌烟散去,不过,再也不和可儿玩了。
可儿觉得自己不傻,只是反应慢了一点,可能和她安静的性子有关,不愿意争抢,不喜喧闹,但她的心中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没人和她玩,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她很喜欢这个小山村,有山泉,有花香,还有鸟叫,她闭上眼,就可以听到大自然中的一切声响,山村里的人也很纯朴,有时她走岔了山路,总有人喊住她,把她带回原来的大道,催促着她早点回家。
她的家住在一个山坡上,爹娘和当地的人不太一样,家境和山民们也有所不同,村里的人很尊重爹爹,有事总爱和爹爹商量下。爹爹爱穿一件青色的长衫,有事没事总拨弄着一把算盘,可儿听见村里的人悄声议论,说陆先生的算盘精着呢,是个人才,在这山村里真是委屈了。
可儿有一个姐姐,长她六岁,去年嫁到山外面一个镇上,那家是开布庄的,一进门,姐姐就成了布庄的账房,因为姐姐有爹爹的传授,同样精明,同样会打一手好算盘。
可儿眼睛不好,人又不灵巧,爹爹什么也不教她。娘亲说这孩子真象是外面捡的,怎么就不象陆家人呢。爹爹说是家中突发事故,你那时怀着孕,影响到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就这样了。
这时,娘亲就会叹气,说不敢想像从前的风华富贵,与现在比,简直是天与地呀!
爹爹突地放下手中的算盘,冷硬地说,这仇不报,我永不瞑目。
怎么报呀,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娘亲幽幽地问。
会有办法的。爹爹的回答斩钉截铁。
可儿听不懂这些,她从记忆起就住在这小山村里,她的从前就在这清泉与山花间,她也渴望她的以后还是在这里。
十二岁那年的初夏,山上的野蔷薇开得正盛时,家里来了几个客人,和爹爹关在房间中说了半天的话,爹爹送客人走后,一回到家中就大声催促娘亲收拾行李,说明天回大都。爹爹不知是激动还是喜悦,声音颤栗着。
陆夫人不敢确定地立在原地,一直问:“夫君,这是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老天终于开眼了,我们可以东山再起,这一次,我定让那姓韩的生不如死。”陆掌柜咬牙切齿地举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冷笑道。
那玉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一道道清澈的玉光,可儿本能地眨了眨眼。
“可儿,别愣着呀,快去你屋子里收拾你的东西。”娘亲抹着眼泪,推搡着搞不清状况的可儿。
“娘亲,我们要离开这里吗?”可儿问。
“对,对,永远离开这破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可儿,以后,你将会穿绸佩金,做大户人家的小姐。”陆夫人说道。
可儿咬着唇,很乖巧地回房收拾行李,心中轻轻叹了一声,她才不想做什么大户小姐,她只想呆在这里,但爹娘已经多少年没这么开心了,她不忍拂了他们的心意。
都等不及和村里的人告别,爹爹从山外租了辆马车,急急地就上路了。路上,爹爹和娘亲兴奋的都没什么合眼,喋喋不休地畅想着以后该如何如何。
可儿想着恬静的小山村,第一次感到心里空荡荡的,象失了什么依靠。
三天后,他们进了一座繁华的都城,酒肆、饭馆林立,满目亭台楼阁,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大都,陆家当铺又回来啦!”陆老板深呼吸一口,兴奋地张开双臂。
娘亲又在抹眼泪了。
可儿怯怯地贴在街角边的一棵树边,街上的人和车太多,让她很紧张。
“没事的,可儿,习惯了就好。”陆夫人爱怜地牵住她的手。
第一晚,他们住进了一家客栈,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膳,有许多菜,可儿连叫都叫不上名,陆夫人倾倾嘴角,自嘲地说,这些算什么呀,以前,陆家的饭桌上,这些都不配上桌的。
爹娘口中的从前到底是怎样,可儿不禁有些好奇。
吃完晚膳,陆老板说要去拜访一位故人,娘亲和可儿留在客栈中。可儿困了,早早上了床,陆夫人则和衣坐在烛光下,过一会就扭头看一下房门。
可儿还没睡沉,陆老板就回来了,狂喜的抱着陆夫人,又是哭又是笑的,讲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可儿不安地坐起身,看着失态的爹娘,觉得他们象变了个人似的。
“可儿,你真的是千金娇小姐了,我们陆家又…东山再起,不,会比从前还要辉煌。”陆老板抓住可儿的手,口沫横飞。
“那我们不就可以买大的宅子,可以有钱给可儿治眼睛,日后也可以给可儿嫁个好人家了?唉,想想她姐姐嫁得可真委屈,那种小门小户,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居然娶到我们陆家的大千金。”陆夫人婉惜地叹道。
“夫人,别叹气,等我们当铺开了业,走上正轨,让他们到大都来开布庄,慢慢的,小门小户也会成高门贵户的。”
“对呀,还是夫君有见识。”陆夫人娇嗔地抛了个媚眼给陆老板。
“至于可儿的婚事,我心中早有打算。”陆老板高深莫测的抚着胡须,手习惯地伸向桌上的算盘,一下一下地拨弄着。
后面几天,爹爹天天出门,有时娘亲也会出去,可儿一个人留在客栈中,趴在窗边,她听不到山泉的叮咚,她听不到小鸟的啁啾,听不到风从树林中穿过的声响,她好怀念以前的小山村,觉得大都一点都不好。
这天,娘亲把她带出了客栈,坐车来到一个大大的商铺前,陆夫人指着簇新的门匾,说:“陆家当铺,可儿,你看到了吗,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铺子后面有大大的院落,里面有许多佣仆,那些都是我们的。”
可儿眯细了眼,只觉眼前黑团团的几个字,她怎么也看不清。
身后响起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可儿瑟缩地躲在娘亲的怀中。陆老板从铺子里走了出来,拉过可儿,用手指指骑在马上的一个俊雅温逸的男子,压低了音量说道:“可儿,那就是你将来的夫婿,他叫韩江流。”
可儿缓缓地扭过头,看了过去。
这次,她看清了。
番外三:不是刻骨铭心(二)
韩江流,大都城最大的钱庄四海钱庄的少东家,年纪二十有四,是大都城中公认最英俊、最聪明、最温和的公子,知书达礼,风度翩翩,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梦寐以求的佳婿人选。
他潇洒地从马上下来,把马缰扔给钱庄的伙计,温雅一笑,长身站着,与进出的客户拱手招呼。
“你姐姐在很小的时候,曾与他有过婚约,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这婚事就搁浅了。你姐姐另嫁他人,但韩少爷好象还在守着婚约,你爹爹是守信之人,既然答应与韩家联姻,就要遵守承诺,只不过,现在婚书上的陆家小姐不是你姐姐,而是你-------陆可儿。”陆老板盯着韩江流的背影,慢悠悠地说道。
可儿纳闷地收回目光,讶异地抬头看向爹爹,爹爹的语气为什么听着那么阴冷、这么笃定?
婚书上的人能随意换吗?
这么好的公子会愿意娶她吗?小小的心恐慌地颤着,她觉着,莫谈是自己,就是又聪明又漂亮的姐姐,也配不上这位温润如玉的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