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斩钉截铁:“真的。”
“那咱不要他了,真是烧的他。”
“嗯,烧的。”
“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能怎么办呢。
华夏觉得自己又快要回到高考之前的状态了,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看GRE,做作业,背单词,做题。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拼命的,疯狂的投入考试。
六月来得很快,她考完GRE笔试从考场蹦出来,从大呼“终于解放了”的人群中突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了。想了想,哦,快期末了。不如回去继续看书。
终于全部都结束的那天简振来宿舍楼下叫她,华夏受宠若惊:“怎么,出什么事了?”
他微微颔首说:“本人此次前来是为了礼貌的当面的邀请你来参加我们最后一场毕业舞会,诚心诚意,真心实意。”
华夏转了转眼珠子:“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简振说:“不是为了我,就当是为了咱们,大家不能白认识一场吧。咱是在那么娱乐的场合下相识的,你说覆舟长得丑,而我吐了你一身的可乐。所以,也该在一个娱乐的场
合下告别,或许你踩他的脚,我再帮他踩回来,哦,不,你轮着踩我们俩的脚都行。”
华夏大笑,点了点头:“成。”
从二月到七月一场场的毕业舞会开下来,就真的到了毕业的时节,谁都没料到做了许久的准备工作可当别离真正迎面而来的时候还是会歇斯底里的难过。前面的预演都是白瞎
。
华夏赶到西餐厅三楼的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了,灯光昏暗人潮涌动,可她还没开始寻找就望到了一双温和的冷静的眼睛,他站在人群之后与她隔了攒动的人影对视。她只觉得这
感觉似曾相识,如初识时犹站在拍卖台上的光棍节的夜晚。
灯光昏暗,人潮涌动。
衣冠楚楚的樊覆舟穿过大半个舞厅向她走来,他是那样出色的男子,温润的,修长的,智慧的,在人群中像隐隐发着光亮又令人望而却步的生物体。华夏想,终有一天萧离为
也会成为这样子么?其实,并不坏。
后来和樊覆舟一起跳了两首,又和简振跳了一首,她就大呼脚腕子疼,死活不上阵了。两位帅哥倒是行情走俏,何况在这样一场号称“人生最后的舞会”上有女生前来邀舞是
断然不能拒绝的。所以她熟识的人都在舞池中央,华夏一个人坐在一旁看热闹。
中间有个美丽的卷发学姐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华夏很诧异,却还是礼貌的招呼回去。
学姐微笑着问:“你是华夏吧。”
她点头笑笑:“是我。”也不好奇是怎么认识的,好奇了也没用。
学姐伸手说:“我是林蓁蓁。”俏皮的挤了下眼睛,指了指舞池中央,“樊覆舟的前女友。”
华夏心里还在唯恐天下不乱的想着到底是前的哪一个呢。
林蓁蓁就说:“你和覆舟第一次约会就是我给搅了局,不过,相信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情况。”
华夏眨着眼睛问:“光棍节那天?”
林蓁蓁大方的笑起来,点点头:“就是那次。”
华夏咧嘴:“没事,我还得感谢你呢,当时情况尴尬得很。”
“这话可得让樊覆舟知道,还有不待见他的人,可真好。”说完把手里捧着的抹茶蛋糕递给华夏,转身说,“我去那边了。”旋即又走回来,笑得十分不好意思,“其实,那
天早晨去砸门的也是我。”
“啊。”华夏想,怪不得长得这么漂亮,原来是首席古筝同志啊!“久仰久仰。”
“你这孩子性格可真好,眼光是得高点,看不上樊覆舟刚刚好。”
华夏被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脸微微的红着:“我们就是朋友。”
林蓁蓁侧目看着远处,眼睛里映着色彩斑斓:“朋友好,让他惦着你。省得他心里就只想着宁远筝,提起来还是不服气。”
华夏一怔:“你说谁?”
“宁远筝啊,他没跟你说起过?”林蓁蓁吃惊不小,“我还以为…那你是真看不上他啊。”
华夏哪里管他是真看不上还是假看不上啊,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恍然大悟——宁远筝,宁远筝。她虽然不认识宁远筝,可是她的名字早就熟烂。原来他就是泡面头的竹马啊!
竟然就是他!
舞会到了后半程就成了酒会,酒会到了最后就成了飙泪。声嘶力竭的,歇斯底里的。
过了午夜渐渐众人都醉眼迷离,嗓子哑了,眼泪也流干了,终于散会。樊覆舟醒了好一会酒,觉得差不多了,才叫上华夏一起往家里走。
她忍不住问:“翻船,你认识宁远筝吧?”
樊覆舟撇头,些些防备的问:“怎么?”
“翻船,我发现这个世界真是小。我花了一个晚上才想明白,你183,你恐高,你的那本《挪威的森林》扉页上是她的笔迹。你知道么,说起来我是因为你才来南大的。”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有点孩子气:“这样?我才知道。”
华夏抿着嘴点点头:“真的,翻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你。”所以,认识他是必然的,在一起不到一年的时间发生了这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因为他才来到的
这里,缘分是多么奇妙的东西。
樊覆舟还是笑:“怎么说?”
“宁远筝是我最早的网友。我高三的时候患了疑似考试综合症,她给我打气,帮我找了目标,她建议我考南大。她说,让我替她来这里看看。”
樊覆舟默不做声,想了想说:“你还挺听话。”
那晚的天空很晴朗,没有一片阴云,漫天的星光。到家后,华夏帮他烧水泡茶,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等水开。好奇的问:“我能看看宁远筝长什么样子么?你这里有她的照片
不?”
隔了好久,他才说:“有,在书架上,我帮你去拿。”
“哎,我自己去吧,看你走路都遛墙边。”
“书架,第二排,靠右。”
华夏欢欢喜喜的把相册拿出来,走回客厅打开大灯,递给他问,“哪一个?”
他翻开来,随意找了一张,指着说:“这个。”
华夏凑过去看,一头短发波浪卷的女孩子,白白的皮肤,瘦瘦高高的,像花仙子的样子。“真漂亮。自来卷?”
樊覆舟笑笑:“她网名叫什么啊?”
“泡面头啊。”华夏一扭头,“原来是这么个泡面头哇。”
他还是笑,像哄她玩似的:“啊,就是这么泡,留长了更泡。”
华夏暗暗的想,翻船你可真不厚道,怪不得那个古筝美女那么失落那么伤感,你是不是冲着人家头发去的啊。“你们俩怎么回事啊?为啥分开。我好奇了好长时间,一直不敢
问她。”
樊覆舟笑了笑,问:“那你和你的183为啥分开?”
华夏认真的说:“因为适合做朋友。”
樊覆舟把脑袋靠到沙发后背上,闲适的动作,闲适的表情:“我们俩的故事挺恶俗的,听过的人都说俗。”
华夏笑着摇头:“我肯定不说…”
他也笑:“当初远筝的父亲投资失败,然后向我父母请求资助。”
“我猜他们一定拒绝了,然后你们就成了罗密欧和茱丽叶。”水开了,华夏走去厨房插了一句。
他说:“不,帮是帮了,可他们家还是破产了。”
“那也没办法吧,都尽力了。”
樊覆舟闭上眼睛:“问题就在于没有尽力,就是随便打发掉了。宁远筝同学从小脾气就倔,从那以后就不再好好学习了,天天就想着怎么把自己往令人嫌恶的境界发展,逃学
,和小混混在一起打架,欺负低年级的同学。我那时候每天都要负责把她找回家,后来我腻歪了,我嫌她烦。所以全怪我,是我不好。先是我父母害了她父母,又是我害了她,她
应该恨我。”
他说他腻歪了,他嫌烦。是不是每一个温柔的男人都曾经有过神经大条的过去,都曾经青涩懵懂,做过令自己后悔的事情?或许没有人是生下来就成熟,少年的时候就有能力
处理好每一件事情。华夏摇头:“不是的,翻船,不是的。她一点都不恨你,她复读了,她努力过,她想来找你的。然后,她说她是来不了南大了,所以让我替她到这里来看看。
”
樊覆舟睁开眼看了看她,又闭上眼,又睁开看了看,语气从未有过的沧桑:“华夏,我总觉得自己欠她的。”
她咬着嘴唇琢磨了一会说:“也许吧,可是这种事情太难说了,你去找她谈谈。”
“我小的时候想过将来有一天要是能漂洋过海就带上她一起,现在不行了,真的能漂洋过海了,她却不见了。”
“她去哪了?”
“嫁人了,今年过年的时候。”
“她大学没毕业吧?”
樊覆舟正经的说:“伟大的宁远筝同学什么事情是她干不出来的。”
华夏小心翼翼的不敢讲话。
过了会,他坐起来喝茶:“没事,别担心,我把她放下了。以前我总觉得欠她的,这下好了,她又欠我了,所以我们刚好扯平。”
华夏想,我和萧离为什么时候扯平呢?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放下呢?
他们这个扯平,硬生生被扯走了一生一世,那个说着“一直都在追一个人的脚步却永远都追不上的感觉真的很难受。”的泡面头,一狠心就跑到了他的前头,让他再也没机会追上了,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她想,萧离为说她做事情决绝不留余地,那是因为他不认识宁远筝。
“华夏,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真是鬼使神差,我以前从不去岛屿的,那天也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那里去了。我还记得你被一群人起哄叫着名字,走上台的时候很别扭
甚至表情有些嫌恶,可眼神特别倔强,我以为你会扭头就走的,没想到你清清嗓子就开始唱了。别人都是有备而来只有你张嘴清唱。很骨气也很硬气,有点像远筝…可你不是她
,宁远筝才不会温温和和的看着我,才不会好声好气的跟我说话,也不会像你一样傻里傻气的去撞电线杆,更不会像你一样给自己建立个目标而后全心投入,那么认真的做事,那
么认真的生活。华夏,能认识你可真好,说起来,我该感谢宁远筝。”
她吸吸鼻子:“哎,翻船…别这么煽情好不好。”
“好,今天跟太多人回忆了太多的事情,怎么搞得好像永别呢。”他自嘲般爽朗的笑起来,“将来在马路上遇见了可不能装作不认识我。”
华夏笑了笑:“知道,他日归洞庭,幸勿相避。”笑得带了眼泪出来,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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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
八月底樊覆舟飞往美国加州,奔赴一个拥有世上最温暖的冬天的城市。
那个暑假华夏没有回家,待在学校里复习考托福。偶尔给萧离为打电话抱怨种种困难,有时做题做得郁闷了,即便是半夜十二点也毫不客气的把他吵起来陪自己或聊天或打线
上游戏。
转年的寒假,萧离为去外地实习,没有在家过年。给她发email说,幸好当初她没去平大,平溪市的气候可真是干得人难受,女孩子的皮肤啊,惨不忍睹。
同年暑假他们都升上了大四。关欣搞黄昏恋,交了男朋友,数学系的系草,方穹。邵安又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奖杯考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证书,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地方,拍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照片。
大四的华夏仿佛重复了樊覆舟的人生轨迹,在校外租了房子,去新东方教托福和GRE阅读,因为平时做人不是很能扯,所以课堂上多是腼腆的靠冷笑话支撑,效果倒也不错。
偶尔给萧离为发发短信讨论讨论天气,这里如何冷,那里如何热。或者牢骚排课的不理想和疲劳的程度。他常常都在开导她,有时也会说,那么难受就别硬撑了。
仿佛真的做回到老朋友。彼此都小心谨慎的不敢再前进,像悉心的维护双边友好的合作关系。
临近寒假的时候,一年一度的保研活动紧锣密鼓的开始报名。看到通知发下来的时候,她对着十七寸的电脑屏觉得自己并不是多么的想出国,就像萧离为说的,走得太远,怕
他追不上。才明白樊覆舟当年不只是觉得欠泡面头的吧,没有付出过真爱哪里有舍不得
远走的道理,没有深深牵挂和惦念怎会义无反顾的选择留下。
她问邵安,我是该保研还是该出国。
邵安说:华夏,我们这一生只能在每一个岔路口单选一条路,选择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条路是否适合我们,只能尽量的根据梦想的匹配程度去挑,但也不能知道这条路究竟能不
能带给我们实现梦想的法宝。或者选对了,梦想成真,或者选错了,一切皆空。你说我们像不像赌徒。
像,太像了。
华夏去填报保研表的时候,不断有同学和老师产生或大或小的疑问:“你真的不出国啊,基点和外语成绩都那么无可挑剔。”
包括关欣都问:“你是不是还没放下萧离为啊?为什么不出国呢?”
她甩了甩马尾问:“出国有什么好的。”
关欣说:“出去溜达一圈总是长世面的啊。”
华夏睁着大眼睛问:“那你怎么不出去呢?跟你家帅哥一起出去溜达溜达多好。”
关欣一撇嘴:“我家方穹说了,立志用他那瘸了腿的英语成绩证明一颗爱国的心。盼着他那英语成绩混出去不如有朝一日我把他F2出去得了。”
华夏煞有介事的皱着眉头说:“是不是数学好的外语都差劲啊。”
关欣点头:“还真是。”
一月份保研名单发下来,华夏自然是第一名,保研保研,天天过年。乐得轻松。
那个寒假,她仍在新东方教GRE阅读。在樊覆舟站过的地方闪闪发着只属于她的光芒。她的爸爸妈妈跑到南陵市来陪她过年,带来消息说萧离为最近更忙了。
她想,应该的。他已经是那么出色的人了,出色的人是闲不下来的,就像发条橙。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免不了彼此奚落一番,再彼此祝愿来年心想事成。
终于六月份的时候他们成为了毕业主旋律上的音符,一场场毕业舞会,一顿顿毕业大餐,流不尽的眼泪,拥抱不够的朋友,说不尽的伤怀。
偶尔喝醉了会想起萧离为,很多次拨了他的电话,往往拨通的瞬间就清醒了,然后把手机关上,或者故作冷静的说一句:“哦,我不小心打错了。”
萧离为有一次也是真的喝高了,比她喝得多得多。华夏说:“我打错了。”
他叫:“别挂,我有话说。”一听就是醉醺醺的,电话里声音都变了。
华夏很着急,相比之下清醒得很:“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千万别走路,别过马路,听到没?”
他低低的说:“华夏,你有那么多的坏毛病都是我给惯出来的。你还心狠,说走就走,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也是我惯的。所以,我能忍受,华夏你的臭脾气,也只有我能忍受
…怎么每次都是我对你服软呢?”然后就笑了。
最后的七月,前后送走了几拨朋友,她独自去岛屿咖啡店坐着回忆这四年的时光,可真是快,快得没了知觉。刚来的南陵的那一年不习惯南方潮湿的天气,热么闷得死人,冷
么潮得死,躲在被子里不止一次偷偷的哭泣。现在也习惯了,反倒觉得浦城的冬天太冷,夏天太短。
刚来南大的时候,觉得岛屿是个顶小资的地方,第一次来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杯子,记得那杯口处有精致的金线五月花。一转眼,装咖啡的杯子都被换过好几轮了。更别提他们逝去的年华。
手机里有陌生号码的来电,她知道那是樊覆舟,每次一长串的电话号码就是他错不了。故意装作礼貌的问:“你好,我是华夏,请问你找谁?”
樊覆舟一如既往的说:“猜猜看,三次机会。”
华夏懒得敷衍:“翻船啦。”
他是真敷衍:“变聪明了啊。”
华夏笑呵呵的问:“最近怎么样?”
他说:“还成,就是总有传闻说加州要地震,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天。你呢,毕业了心里是不是不太好受?”
华夏噘噘嘴:“是啊,是真舍不得。”
樊覆舟大笑:“舍不得个什么劲儿啊,你不是留校读研吗?难不成和我一样不厚道的改主意了?”
“我可没你那么没品。我就是舍不得这些年和那些人。”
樊覆舟说:“我当初也舍不得,不过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间隔了片刻又说,“别跟自己较劲了,如果还能挽回就要趁早,如果不能挽回就要往前走。”
这样的道理她听得耳朵起了茧,笑着附和:“你说得对,加州的阳光没有白照耀。”
“要不你过来找我吧,我带你骗吃骗喝去。”他最后挂电话之前认真的说,“我要是哪天看你不顺眼了想让谁对你留下不好印象了,就带着你去吃通心粉,又便宜又能准时让
你现原形,绝对不会让观众失望。我以人头发誓,以亲身经历做担保。华夏,萧离为当年可是很有心啊。”
刚巧咖啡馆里放着刘若英唱得慢条斯理却让无数的人流着眼泪感情溃不成军的歌儿。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让我往
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七月底,把所有离校的同学一个个送走华夏才回到家。回家的时候听到萧离为要去哥伦比大大学念书的消息,如晴天霹雳,像被欺骗,又像遭遇了场现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