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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谁啊,还不是你硬塞给我的那堆卷子闹的我寝食难安的。”

听他讲题目的时候,华夏总觉得他眼神里有种贼骄傲贼嗨皮的颜色,难道说他的快乐就是建立在自己痛苦之上的?难道说他故意

给了她那么难的题目就等着她低眉顺目的向他指教的?

樊覆舟按照惯例最后问:“都听懂了吗?”

她点头:“嗯,我再消化消化。”开玩笑的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樊老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他眼角眉梢缓缓舒展:“你要是早点来问我,就不必苦恼这么多天了,华夏同学。”

啊?果然,这人没安好心。

第二十六章

很多时候很多人在进步的圈地外徘徊,缺的不是能力或恒心,缺的只是一个合适的领路人。华夏无疑是幸运的,两年前为升大学迷茫时虚拟世界里有泡面头,现在为GRE考试苦

恼了身边又恰好有樊覆舟。被他指点过的学习,忽然变得方向清晰,努起力来也觉得

动力十足。遇到问题,大不了就先低头说一句:“翻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叫你翻船了。你就帮我再讲一道题吧。”

他从来都是笑:“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这种东西在你的概念里几本等同于‘每次都’。”

华夏嘻嘻陪笑:“你真是了解我啊。所以,翻船大神帮帮忙吧。”

他就皱着眉头耐心给她讲题,好像那些面目狰狞的高级英文单词在他心里都是有灵犀的,熟悉的程度仿佛瞄一眼就能知道这是谁家的二大爷。她不佩服都不行。拍他马屁的时

候都会摇头晃脑的说:“我长这么大,最佩服的人除了我老爹就是你了。”她其实说的是真心话。却因为太真心了,以至于他理解不到,只会眼色浓浓的说:“行了,看题吧。”

华夏以前没仔细注意过,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随意的拿捏却显得手指弧度坚韧有力,写字时翰动若飞,纸落如云。她喜欢看他写字,笔体飘逸,看他写字的时候会偷偷的想

,几百年前他若是投宿破庙的白衣书生,一定会让很多女鬼为了红袖添香的美差而相互打破头。这样说出来会不会被理解成又小言又矫情。可他的手很大,骨节处尤其突出,可惜

了没有纤长葱白,不然为他打架的女鬼或许会更多。她有的时候会笑话说,“明明什么活都不干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双灵掌。”

樊覆舟就笑着用灵掌拍她脑袋:“当然,这是男人的手。”

她就想起第一次和他在奶茶店里的蹩脚约会,他一只手就能拿下两个大号杯,实乃奇才。

华夏把这些话讲给关欣听,关小姐说:“不只是握笔吧,恐怕他连走路的姿势在你眼里都格外风情万种啊。”

华夏嫌她不着调。

关欣就适时候的着调一下:“过年真不回来么?同学聚了好几次了,都在问你的去向呢,你也不想大家吗?”

想,怎么不想。尤其她那种惆怅的语调就是惹得自己很想家,很想。可是,只有三天的假,来回坐火车就要耽误去一天半的时间。自己又有飞机恐惧症。想妈妈,想姥姥,想

舅舅舅妈表哥,不晓得姥爷的病情转轻没,不晓得爸爸的学访顺利吗。还有,想离为,想萧姥姥做的年糕。

整装待发的樊覆舟看着她坐在飘窗上发呆,敲敲门问:“等皮特潘来接你呢?”

她转过头来,眼角带着点要落未落要干未干的泪。

他心里有个东西被悬了起来,她这是怎么了,带着眼泪装的女孩子,甭管是不是站在心尖上的那个,都是让人不敢大动作惊动的。摸了摸鼻子轻声问:“磕到哪了?”

她明白自己的心事外露了,顺着台阶下:“磕到脑袋了。”

他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磕头啊。”

华夏站起来拎包往外走:“不跟你扯,上课去。”把他远远的甩在后面,觉得自己很拉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樊覆舟上课的时候常常会看着她讲,直到她觉得压力过大故意地下头去,再抬头时他就肯定在看向别处了。你看,再狡猾也是个懂事的人。

可是再三再四之后总会被人发现。陆瑾八卦兮兮的用胳膊肘抵她问:“喂,好像偶像最近一直在关注你啊。”

华夏偏过头装傻:“怎么可能,他就是看向这个方向而已啦,咱们坐得这么远他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的。”

陆瑾想了想:“这倒也是。”

恰巧路明手指轻轻点了点华夏的后背,惊得她吓了一身冷汗出来,怎么能忘记后面坐着个知道半个内幕的人了呢。讪讪的回头去看,路明正端着一脸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表

情看着她。

华夏心底又冒汗,不知道樊狐狸怎么忽悠人家的,都快被他忽悠成死士了。

到了下半节课的时候,邵安发短信来问: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有回家。

华夏偷偷的把手机放在腿上,敲字骗他说:我回了啊,只是不想告诉你。

他发了个哭泣的表情:啊,你对我始乱终弃。

华夏忍笑忍得很难受:好啦,我还没回呢,也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回去。

邵安问:为什么?你结仇家了?亡命天涯了?

华夏偷偷往讲台看了一眼,樊覆舟正看过来。她没办法解释得太仔细,回复说:等会电话你。

下了课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他打过去。“我在这边上课,可能过年不回去了。”

邵安很沮丧:“为什么?”

华夏说:“是你逼我说的哦。我在这边上GRE的补习班。”

邵安低声嚎叫:“天,是英语啊。”

华夏歪歪嘴:“喏,我本来不想刺激你的啊。”

他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口气:“算了,你有一颗上进的心,我很知足。”

华夏觉得所有人都长大了,独独他永远长不大,始终停在十六七岁少年的状态。他自己把这个现象解释成,自己五岁的时候就拥

有十八岁的考量,但从那以后没有再长过。华夏知道,天才永远都长不大,他有他自己的精神世界,并且是完善的体系。有的时候会无端的羡慕他。

等问问题的同学和门口等人的同学都散去了,再和樊覆舟一起并肩回家,她低头笑。

樊覆舟问:“笑什么?”

她说:“地下交往的大明星也比不上我们这样谨慎吧。”

他说:“哦,那可不一样,我们比他们厉害多了,比交往还上档次呢。”

呃,同居。华夏最近也很能鬼扯:“比交往还上档次的叫神往!”

他就肆无忌惮的笑起来,还是那两个字的形容,皎洁。他的笑容,如月色般皎洁,令人神往。

第二十六章(下)

他们到小区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在楼下蹦达来蹦达去的简振。

樊覆舟把他当空气,一马当先的走进楼洞。华夏不解的看着他紧绷的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出来救场,这人装酷是一把好手,刚才还笑得跟朵花似的,怎么转脸漠然成这样了

。再偏头看看简振,人家压根没知觉,颠颠的跟在他后面进了电梯,碰上华夏同情的眼神还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扯了个灿烂笑容出来。

樊覆舟直视电梯门,严肃的问:“你蹦成那样来干吗的。”

简振咧咧嘴,一副投其所好抱其大腿的表情:“我可是玉兔。”

华夏忍不住掩嘴笑起来,他要是玉兔,那么樊覆舟无疑就是嫦娥了,怪不得能笑得明亮而皎洁呢,恍然大悟也不过是这么一个瞬间。

电梯到达楼层后,樊覆舟目无斜视的走过去开门。简振却很绅士的掩住电梯门弯腰做请,知道他喜欢演戏,华夏就配合的拉拉牛仔裤点头屈膝模仿芭蕾舞者优雅的谢幕。樊覆

舟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好像拿着圣旨的冷面杀手,满脸写着,吉时已到拖至午门斩首。

为缓和气氛,华夏煞有介事的问:“你惹到他了?”

然而简振同学却不领情,底气十足,声音洪亮:“他就是坏嘛。”

有生之年华夏第一次见识到居然有人说话也可以说得如此荒腔走板,果然没有最扯只有更扯,吓得她三两步跳进屋里,头也不回。而定力强大的樊覆舟保持了一副天塌了也无

所谓的表情。只清声叫她:“华夏,你进屋去背单词吧。”长臂一伸把铁门关上,顺便说:“再见。”

简振被挡在门外哀嚎:“咱兄弟二十年,你不能这么无情啊。”

樊覆舟不理睬,低头换鞋,仿佛心不在焉的对华夏说:“你去屋里把门关上。”

她是真的想不清楚他为什么翻脸翻得这么彻底,也猜到那天晚上的女子敲门事件和这位简振有关,但他当晚不是好好的解决了么?难不成记仇记得这么严重?这男人果然是惹

不起的类型。应了一声就往屋里走。

简振还在门外低叫,却换了个攻击对象:“华夏,华夏妹妹,外面真的很冷的,我都冻了一个多小时了,你不会这么狠心让我继续冻下去吧。”

想起他刚才被冻得蹦来蹦去的样子,估计这句话是真的。她踱步过去,趴在门框上用试探的眼神看着樊覆舟,问:“开不?”

他在厨房正倒水喝,抬起头:“你想开就开吧。”

这算借刀救人?华夏拉开门,简振像迷途儿童见到了母亲,差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上来了,看到樊覆舟端着杯子一脸肃杀站在厨房门口,立即偃旗息鼓,手脚规矩了起来

。还很礼貌的问:“华夏妹妹,需要换鞋吗?”

冷面金刚发话说:“我们家没多余拖鞋。”

有人不长眼的问:“你们家?”

“我看你还是别进来了。”

“呃。”

他进来以后樊覆舟继续把他当空气,像往常一样进屋开机做事情。华夏没办法,只得尴尬的问:“你要喝水么?”

简振是个心态很好的人,樊覆舟的敌视与无视对他的心里没造成任何影响,仍旧一脸的微笑。只是语音语调恢复了正常,反问她

:“就快过年了,你计划什么时候回家?机票火车票买了吗?”

华夏一愣,今天怎么所有人围着这个问题转个没完没了了,估计过年不回家在谁眼里都是挺严重的事情吧,着调的关欣,不着调的邵安,和眼前这位更加不着调的简振。她轻

轻的像是叹气:“不知道呢。”

他又大声起来:“为什么会不知道?你现在买票都不一定能买得到,怎么还不做决定呢?你不知道春运有多离谱吗。”然后又补了一句,“唉,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最后的台词搞得华夏哭笑不得,倚老卖老用在这里也不算合适吧。

樊覆舟端着杯子走出来接水,表情木讷,像是不经意听到,又随口说了一句:“只放三十初一初二这三天,路上一来一回的耽误时间,太折腾了。”

“折腾?”简振忽然斗志昂扬:“樊覆舟,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以为人家小姑娘跟你一样铁石心肠啊,华夏妹妹肯定想家。哪

有过年还不让人回家的,她妈妈得多难过啊。”转头问华夏,“还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吧,一定都很想你吧。”

虽然知道他是在故意煽情,只是华夏看着他,心里的确又有点纠结了。简振二话没说走过来轻轻拍她,像是劝说:“华夏妹妹别

难过,千万不要太委屈自己,想家的话就回去吧,等将来工作了想回都不一定有时间。而况且现在家里的老人年纪都大了,不怕折腾,就怕折腾也没用。老人们就盼着过年能团圆

,你不知道我外婆见了我高兴得几天合不拢嘴。”

还不等华夏说点什么。樊覆舟就走过来把搭载她背上的胳膊拉起来,不解人情事故一般:“那你还又回来干嘛。”

简振站定了,难得的不嬉笑于色,也是冷面男子气概:“我是替外婆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的。”

两个高大的人各自黑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华夏伸手拉拉樊覆舟。其实,连华夏都看出对面的人是在装腔作势的假煽情,樊覆舟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不过是为了旁敲侧击射

影含沙,只是被某些话刺到心底,用愤怒意欲修饰罢了。看到他的时候就明白他来的目的,一个说客游说不成功,组织上总还会派来第二个。算了。语气温温和和的讲:“华夏,

去做你的事情吧。”转过头冲向简振,“你跟我进来,有话直说。”

简同学羞涩的一笑:“不要,我怕你关起门来对我做不好的事情。”

樊覆舟的忍耐就这样被逼到了极限,反而越加镇定了:“演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简振临进门前一脸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表情问华夏,“你跟他住一块脑细胞的存活率特别低吧。”

“啊。”一晃神,华夏想起来多久以前,萧离为和他的朋友也这样开玩笑的,几个男生在一起做一些类似调情那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出来,惹怒了就打一架,再爬起来一起挂着

伤去吃饭。这样一想好像隔了许多的时空,隔了许多个光年和许多个夏天,被埋在厚重的记忆灰尘之下,轻易不敢拿出来翻阅,怕一翻就会惹得尘埃遍地,惹得自己狼狈不堪,怕

一翻就会不可收拾的伤心下去。

给离为发短信问:在忙什么。

他回:没忙什么。

她犹豫了很久鼓了相当的勇气才拿捏出来的四个字,却被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打发。华夏端看着屏幕,有些沮丧愤恨和小肚鸡肠,干脆把手机抛到床上眼不见心不烦,塞上耳塞

专心做阅读。当初学GRE的初衷就是因为想要彻底忘了他。十七岁的时候,天真的以为这世上只有两件比天还大的事情,一是恋爱,二是学习,那时候有人鄙夷她对恋爱不够投入。

而眼下只剩了学习这一件事情,还要想七想八。她问自己,何时才能真正的为了什么而投入一次呢。会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睡到半夜几点,朦胧中听到短信铃声,音量不高,却在寂静夜里成了一抹惊动,华夏爬起来在床上摸索。最近经常倒下的时候太疲倦,忘记关机,她再一次的怨念自己。

眯着眼睛拿起来看,便越加的怨念。萧离为,02:22。

他问:过年真的不回来吗。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所有人都问同一个问题?她把手机埋在枕头底下,像压着恶魔,其实,是心魔罢。

隔了一阵,又有短信来。离为问:睡了?

她当机立断回复说:对,我睡着了。

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睡不着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飘窗,那里的对面不是最熟悉的人。起身披了外套,想去喝杯水。

隐约看得到沙发上睡了人的,想来应该是简振。她不敢出声,慢慢的移动过去,又慢慢的走去阳台。风很冷,夹着些湿气,却不凛冽,只是一阵一阵愚钝迟缓的刺进骨肉,缓

缓的煎熬。她觉得自己快要在这样的冬夜发霉,从心里开始腐坏。萧离为是驻扎在心里的恶魔,他插着口袋不动声色,不必兴风作浪,只用两个字就可以让她辗转难眠。他问:睡

了?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只是常见的疑问,却因为有了少年时稚嫩的心思而变得沉重,却因为有了十八岁不堪的记忆而赋予恨意,而变得面目狰狞,不得亲近。分手的那个晚上正

值严冬,印象里和今天一般寒冷,那时她僵直的躺在床上泪已经流干,他过了许久发短信问,睡了?

——对,我睡着了。

——那好好睡吧,把什么都忘了。

她靠在半人高的围台上,眼前是安静的深沉的夜,远眺却是都市的繁华,那里灯火通明。周围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封上了阳台,成为密闭的自留地,仿佛只有他们这里还有流通

的空气。她想起来一首叫做我们这里还有鱼的歌,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轻轻的绕,我以为冬天是最美丽的季节,冷冷的溪边有你还有鱼在水里。

第二十七章

华夏觉得自己实在是矫情了,过去的事情总也忘不了,努过那么多次的力,费尽心思,却仍旧不知道何时才能爬出那个叫自怨自艾的坑。她想,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待了太久,

需要走出去看更多的人,更广阔的世界,更新鲜的时间。走回客厅,小心翼翼的关拢阳台门。

樊覆舟一把从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睡不着?”

华夏抱歉的问:“吵醒你了?”

算是吵醒么?她在阳台站了多久,他就在一旁看了多久。她推开房门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不是,我起来喝水。”

华夏走过去问:“怎么是你睡在外面?”

他没给解释,却是问她:“想家?”简振来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疏忽,大意,还是麻痹。总以为自己不回家,别人也可以不回家。简振说得没错,他铁石心肠。

他就只想过,她如果回家路上要耽误那么多的时间不划算,却没想过她会想家。

她点点头:“嗯,有点。”

他说:“那就回去吧,坐飞机很快。”

华夏忽然复活般灵动起来,鼓着脸用最低的声音说:“我有飞机恐惧症。”

果然他笑了,“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连蟑螂都可以自己踩死,原来还是有怕的。”

“你不是还恐高。”华夏撅着嘴,咬文嚼字,“那是恐惧,恐惧不是怕,好不好。”

他拍拍她脑顶,哄小孩一样:“好。去睡吧。”

回到屋里她就真的睡着了,也许是心事被放下了,梦得甜蜜而安稳。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樊覆舟坐在敞开的对面屋里翻字典,看见她出来,说了句“早”。

她迷迷糊糊的点头:“早。”又问,“简振呢?”

樊覆舟说:“他说他有事就先走了。”

她继续迷迷糊糊的理解,他和上次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可是晚上放学的时候,等在路灯下的人居然是简振,华夏吃惊。“怎么是你?”

简振颔首:“我的荣幸。”

华夏忍不住笑问:“樊覆舟呢?”

简振义正辞严:“他在家里闭关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