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覆舟在一旁客气着:“你们来这里不是应该要华夏做东的吗?”
她赶紧说:“一码归一码,以前就约好了,谁开花了谁就要请客的。”
毕静忽然想起来说:“你们是不是也该请一顿的啊。”
华夏伶牙俐齿了起来:“你们是内部结合,按说要请两顿,我就请一顿,这样抵消的话,是你们请一顿。”
樊覆舟忽然爽朗的笑开来,华夏却觉得他不怀好意,他美滋滋的说:“我们那顿怎么能给抵了呢,晚饭咱请。”
她直翻白眼,拉着他到阳台私了,“瞎凑什么热闹啊你。”
他摸摸鼻子说:“还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她虚着眼睛问:“你不忙么,一点都不忙么?”
他摊手说:“我很闲。”
早就听人家打趣说过,大四不考研天天都过年,这回见了他的现状,她就彻彻底底的相信了。又问:“你不用陪女朋友么?被误会了怎么办。”
他咧嘴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角会上扬,看着很明亮。“我可以理解成这才是你要问的重点么?”
华夏做了“败给你”的表情,“当我没问吧。”
他趴在阳台上,轻轻的说:“我们分手了。”
也许他语气里有一点惆怅,激发了她一丁点的母性或者其他,转身和他并肩站了一会,安慰说:“没事的,跌倒了再重来呗。”
他脸上一点伤心都看不到,反而面带狡黠:“你昨天也这么鼓励自己的?”
这个人果然是不值得同情和关心,华夏一向最恨人精,“你说什么呢?”
他拍拍她的脑袋,笑得清浅:“走吧,去吃东西。”拉开阳台门,又回头补充说,“你的脚很喜感。”
她攥着拳头在他后背比划着,忽然愣住了,萧离为正盯着她看,一双眼里满是空洞。
第十三章
她心里忽然生出了窃喜,那种他在意我的感觉四溢,却是装作敌对的表情问:“你盯着我干嘛?”
离为把手机抛给她:“傻妞,你手机丢了都不知道给你妈打个电话说一声啊,你知道她有多担心吗?”
到底是自作多情了,华夏端着手机燃起莫名的怒火:“我妈着急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离为还是一脸的空洞,好像懒得搭理似的指了指她的手:“你自己和你妈说。”
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通话时间显示6分钟23秒,并且那个秒数还在不停的走。她一边往死里瞪着他,一边把电话拿到耳边,感情充沛的叫了声:“妈。”
她妈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俩怎么能又吵架。”
华夏搪塞:“吵吵平安嘛。”
妈妈在那边抱怨联系不上她有多着急,她有多不懂事,离为刚好在A市有多恰好不然让她上哪找,云云。她在一旁嗯嗯啊啊着,一边做口型给萧离为,问:你说我们在哪了吗?
离为也回她口型:我说我住在你们学校招待所。
她又问:你跟她说你是和谁一起来的了吗?
他回:同学,三个。
她又咧嘴问:都是男的?
他点头。
果然,妈妈的问话行进到了:“你们在哪呢?离为什么时候去的?几个人一起啊。”每次都来复查这一套,没意思。
她照着对好的口供一一回答了,妈妈说:“带着离为好好转转,不要总吵架,多拍点照片。有时间去买个手机,换了号码告诉我。”
她全部答应了,虽然心里十分不爽,我也不想跟他吵啊。挂上电话,她把手机用力丢过去:“我不能出声,你也跟着摆弄口型,小声说不可以啊,偏让我费劲的猜。”
他还是翘着二郎腿,把手机稳稳接住:“你看不懂就怪了。”
她忽然想起来,又走过去伸手找他要手机:“再借我用一下。”
萧离为瞪了她一眼:“你不是扔了吗?”虽然放话气她,却还是不经心的递了过去。
华夏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毕静好奇的小声问:“她这是打给谁,那么神秘兮兮的。”
萧离为随意的说:“邵安呗。”
毕静使劲拍他,“小声点,被樊覆舟听到了多不好。”
他倒是了解,轻松的说:“那有什么不好的,华夏自己都不怕。”
毕静撇嘴:“她不怕干嘛不用樊覆舟的手机打。”
萧离为吐气:“她那么傻能记住电话号码就怪了。”
樊覆舟在不远处忽然开了口,慢悠悠的说:“她是傻。”
于是两个男人在一上午的冰点相处中终于首度有了共同语言。
华夏打完电话出来,樊覆舟和萧离为讨论得正欢,全是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低头问毕静:“他们说什么呢?”
毕静很无奈:“魔兽世界。”
华夏跟她一起无奈:“萧离为从来就只知道游戏,游戏就是他的命根子,我纳闷等他七老八十了还能继续玩游戏?”
毕静笑了笑表示没办法,她忍着没说他们是如何过渡来的话题。
那时,萧离为接话说:“现在好多了,以前更傻。打仙剑的时候李逍遥比武招亲被林月如打死了,还问我,这可怎么办啊。”
樊覆舟大笑:“倒是她能干得出来的。”又随口问,“你最近打什么呢?”像极了地下党接头。
离为回答:“魔兽啊。”
于是他们迅速的亲近了起来,一直到出门上了公车还在热烈的讨论着某某副本某某职业。忽然萧离为伸手过来扯华夏,弩着下巴命令一般:“赶快去坐。”
她偏头看了看只有一个座位,摆摆手说:“毕静,你去坐吧。”
毕静推她:“你快去吧,一会被人抢了。”
萧离为表示出了十分的不屑:“这还有什么好让的,我怕你那两只粽子坚持不到回来。”
两只粽子?华夏当然明白他是在关心她的脚,却忍不住心理抱怨,明明是很好的话,明明认真说出来可以让人感动的,他却偏要说得这般冷漠,不恨他还能去恨谁?其实萧离为以前就这样,一起坐校车的时候总是要用很莫名很无情的口吻把座位让给她,然后自
己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对她恶语相加,你是猪投的胎吧,怎么能天天这么晚。她以前总是猜不透他那样别扭的原因,后来想通了,大约是种习惯,他面对她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不自然,从小到大,一直一直。最亲近不过的人,有着重叠的十六年记忆,分享共同的成长经历,能记住他每一段的变化,宝贝他每一年送的礼物,可是他面对她时却不肯流露自然。这些年,华夏的心里早砌满了那种叫做失
落的砖块,堆起一座高高的围墙。而她却真的像离为说的那样,她是傻,真的傻,她堆了围墙本意是要和他划分界限各据一方,却阴差阳错的把他围在了里面,没有门,没有出路,没有人走得进来,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把他从心里赶出去,如果有一天必须要将他彻底遗忘,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拆墙,她很想知道所谓的那一天是否便是今天。她想要再看看他,只是看看,心思千回,视线模糊,偏又
看到他们牵着的手。华夏机械的转了头,坐在那里端看两旁飞驰的景物,一片迷茫,心里死一般静寂,忘了疼,忘了痒,只一心希望拆西墙能够一针见效,疗程短不反弹,将来不会再发疯拆东墙来补。可分明是要把他轰出去,却像是放自己一条生路般。怎样都是一场痛,早痛晚不痛的。她是华夏,她何年何月怕过何事何人。她什么都不怕。
最后是吃的混合西餐,三比一举手通过的。华夏从小就喜欢番茄酱乱拌通心粉,喜欢的角度参照小孩儿钟情搭积木,玩心掺杂在食欲里,少年时对这样的吃法颇为得意,现在对此仍旧没有任何办法,看到了就心性使然,不玩便心不能平。萧离为和毕静都知道她
这个恶癖,提前知识普及给了樊覆舟,可是他看到华夏一脸幸福的将半瓶番茄酱倒在通心粉上拌来拌去时还是稍稍不能保持冷静,眼里不自主的闪耀了一瞬寒光。她捕捉到了,歪着头回给他灿烂温暖的微笑,他的眼角就更加寒得深沉了。
萧离为难得开口,故作头疼:“你玩起来还没完了?不吃饭啦。”
华夏顶嘴:“你把那些蜗牛放了我就不玩了。”
离为干脆把焗蜗牛推到她面前,用刀子指指点点:“你看,这是触角,喏,眼睛好像也在上面。”
华夏从来不知道什么灯能省油,使劲舔了舔叉子也伸过去扒拉,“哪呢?眼睛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傻妞,找什么啊,你眼睛长蜗牛身上了么。”她那点小伎俩根本恶心不到萧离为,他还是那副德性,“怪不得看不见。”
华夏抬腿就踢了他一脚,结果樊覆舟看了过来,面无表情:“你,踢错人了。”
她的脸忽然有点红,低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乖乖低下头吃粉,不再多动作,也不再多言语。
后来樊覆舟和华夏间有几句对白是这样演绎的。
他说:我要是哪天看你不顺眼了想让谁对你留下不好印象了,就带着你去吃通心粉,又便宜又能准时让你现原形,绝对不会让观众失望。我以人头发誓,以亲身经历做担保。
她撇嘴:你记仇。
他皱眉:你踢的那脚现在想起来还疼着呢。
后来领着他们围着A城逛了一小圈,去了锦绣园,吃了地道的小吃,又奔上帝华大厦挤在拥挤的人群里俯瞰全市夜景,所望之处一片明晃晃的喜乐。然后又逛了夜市,虽然圣诞是洋人过的节日,街上却到处张灯结彩,圣诞树随处可见,周围环境喜气洋洋,她也
不见得有多不开心。吃小笼包时笑得没心没肺,看夜景时真正投入一一辨识,遛马路时跟樊覆舟有一搭没一搭的闹着脚疼,走走停停嘻嘻哈哈,遇上感兴趣的地摊美滋滋的挑拣东西讨价还价。表象很好,很明朗很乐观,却像是故意不去难过,所以比平时更加快乐。无心的人会随之笑,有心的人会随之疼。
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又都有些累,大家洗洗就睡了。华夏睡得很浅,半夜时完全清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毕静睡得很沉,华夏又怕把她吵醒,轻手轻脚的爬下床开门出去,像是做贼,还是最没出息的那种。赤足走过客厅去拉阳台的门,沙发上的人坐起来轻声叫她:“华夏。”那声音分明是萧离为,她即便分不清自己的左右手也能听出他的声音来,这是坏毛病,需要改。
她站在原地不动,像乌龟缩头进了壳里,背对着他问:“你怎么睡这儿了。”
他走过来,“总让主人睡客厅不好。”
华夏微微笑起来:“少来,充大义装好人,明明因为你喜欢睡沙发才是真。”
离为也笑:“顺便一下而已。”
她没有接话,仍旧站着不动,看也不看他。
过了半晌,他问:“脚还疼么?”
她忽然说得掷地有声:“疼。”好像在说,滚,又好像是用力挥了一刀出去,万分果决,说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拍了下她脑袋,用了批评的口吻:“那还逛什么夜市,不早点回来。”
华夏一巴掌把他胳膊打掉:“是昨天陪樊覆舟去教堂听钟声走出来的水泡,和今天没丁点关系。”
离为慢慢把双手插进口袋,等了会才开口:“你发短信问我的时候是不是在挑鞋。我就说让你买深灰的吧。”
她以为那一巴掌把他打怒了他会说点什么带脾气的出来,那样她就干脆跟他吵,吵吵多好,至少心里不憋屈,吵着吵着还能趁势打几拳踢几脚,结果等来这句台词。于是咬牙:“因为你的眼光一向不好。”说完又重复了一下重点,“是、一、向、都、不、好。”
他拉开阳台门,走过去又转身,还是插着口袋背稍稍有些弯,“华夏,你的倔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就算是买了不好看的鞋子也比穿上不合适的鞋子磨得满脚都是水泡要好得多。”
冷风丝丝吹来,华夏像是惊回眸,他背对着阳台,面孔看不真切,眼里是一片汪洋或是一个空洞,身后是无边沉寂的黑夜。她想起了许多年前,他斜挎着背包,微微弯着腰,背对着夕阳皱眉笑着,表情怪异却帅气无比,身后是漫漫血色的天际。心动大约就是始
于那个时候,后来她细细想过当初,抽筋拔丝,仍是分不清是喜欢上了他还是喜欢那副画面,就好象太平公主爱上了薛绍,不知道究竟是爱了他的人还是爱上那个面具滑落的瞬间。总之那也是一个开始,开始的开始,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如今,多出了这么许些个角色。开始的开始,也许是喜欢了她却还不明了,如今,明了了,她却成了那双不合适的鞋子。
她的拳头紧了又松,想不出该说什么,最后转身:“你这睡衣真难看,就为了能插口袋?你什么眼光。”
他说:“其实你眼光也不好。今天你还了半天价的那副耳钉很难看,像妇女。”
她进门前又做最后的顶嘴:“我喜欢,你管得着么。”
那一晚她再也睡不着,眼睛都不肯闭上,闭上了就是那个日落的傍晚,他面色黝黑,咧嘴笑着牙齿洁白。那一晚,华夏想通了一件事儿,青梅竹马只是一种感情而不是一种爱情,两小无猜只是一种情谊而不是一种情缘。她想通了,她只不过自作多情了许多年而
已,没什么大不了。所幸青梅竹马不是恋人,吵了再多的架有过再多的不合也不会分道扬镳,所幸两小无猜不是情人,没有分手,没有彻底的难过,他一直在,他走不远,不会像交恶的情人一般永不相见。挺好。这样还不赖。
第十四章
接下来的三天樊覆舟被导师抓去做功课,而华夏就只能一边埋怨阶级感情脆弱一边面染桃花的做敬业灯泡,心里时不时的开一朵紫色颠茄,巴不得瞬间毒死对面的两头人,用眼神,用诅咒,用发霉的背影,用一切不可表达但是能够自欺欺人的方式怨怼他们。之
后是阴谋暗爽或是人生黯然都是无所谓的,她还能怎么办。萧离为一张口叫她傻妞,她就真的立地思考不能,失了主见,失了勇气,失了是非观。怪就怪她的咒语不够强大,毒不死他的人,他的咒符却很灵验,一声一声把她叫成了白痴。心里想的都是狠招,招招致
命,却还要表现出一幅我自从容水自流的精神。她知道自己白痴,明明很在意明明很嫌弃却还要口是心非的装作一切无所畏惧。她也想用力的一巴掌打上去问他,究竟因为什么。华夏想不通,就算萧离为忍不住青春期情潮想找人一起开花,随便路上采一朵不行么,
为什么偏偏要退回去选择毕静,他看着哪里像是一往情深的主。以前觉得他的心偶尔飘到毕静那里也算是个安全的角落,毕静的心如司马昭,当年他们整个儿实验班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她一门心思的喜欢着邵安,死心塌地,几时改了志愿?
华夏把这些话埋怨给关欣听,对方静默了很久,华夏以为她断了线连叫几声喂,关欣才开口,问话如连珠炮:“你还是在心疼他啊,你能心疼心疼你自己吗?萧离为当了别人的炮灰,和你有关系吗?你能有点出息吗?”
她也不高兴:“我最没出息,遇上萧离为我就特别没出息,你说我能怎么办。”
关欣突然有了点诡异的想法:“华夏,没准人家毕静是在给邵安报仇呢。”
华夏打了磕巴:“啊…什,什,什么?”
关欣笑了:“我随便说的,你激动什么啊。”然后又不怀好意的补笑了一句,“哈,傻妞。”
华夏觉得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傻妞,眼见着马上就到二十岁了,读了十四年的书她计较过的东西很多,从成绩到排名,从学校到专业,能追求都往高处看,却独独没有计较感情这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错过了最佳选择,从此失去了计较的根本。
关欣问:“你怎么知道萧离为是最佳答案,分明高不成低不就嘛。”
她应付了一句:“我傻呗。”
关欣又问:“你那是真心么还是纯粹因为不甘心。”
华夏反应了片刻才回答:“我没有安假心。”她一颗真心还用不完呢,再多出一颗假心根本没地儿安放。
关欣不理她的敷衍,一针扎到底:“我是问,你是觉得恋人被人占了心里吃醋,还是私有物品被人抢了心里不服。”
她装傻问:“有区别么?”
关欣叹气:“你还是打起精神来,明天好好送他去火车站告个别,其他的回来慢慢想吧。”
慢慢想,慢慢能想些什么呢。
今天下去一起挑手机,华夏一眼就看中了松下的那款喵喵机,那么小小的一个,令她爱不释手,冲着那手机“喵喵”叫个不停。
萧离为板着脸说:“傻妞,那就是个玩具。”拉她走的时候还冲着销售员摆无奈的表情,好像自家孩子在外丢人现眼他要出来圆场打哈哈。华夏对这种感觉一向反感,可是她除了抛白眼也没别的更恶毒的办法。
左挑右旋,最后被他逼着买了个看起来就很有原则的诺基亚手机,方方正正,异常严肃。交完钱拿了发票,她又后悔,咬牙切齿:“你眼光一向都差劲。”
他眉毛挑了一下,嘴角上扬仿佛十分得意:“这才像手机。”
华夏挂上关欣的电话,盯着那手机看,一边回想一边生气,怎么就能听信了谗言,买了那么个木讷的东西回家,回头再睹物思人这不是凭空为生活制造麻烦嘛。抿着嘴使劲摇了摇头,如果这样一摇回忆就能摇掉,这世界该多美好,可惜了。低头看了看表,黄金
剧场还有半小时开始,从阳台踱步出来去浴室洗澡。她多久没看过国产电视剧了啊,住校以后在网上一集一集追的都是韩剧的泡沫爱情,看多了也就腻歪了,那天忽然看到《乔家大院》即刻被内容吸引了去,对下文期待万分。华夏有个优点,甭管心里有多烦躁,甭
管眼前的困难堆得有多高,及时行乐的本领很好,此时此刻的乐事无非看两集电视剧,眼熟两条广告。心里有着期待,便表现得急不可耐,洗完澡头发上的水还在滴答成串就跑出来蹲点。
萧离为听到拖鞋踢踏的声音回过头扫了一眼,看也不看她的脸色,很不给面子的换了频道:“去吹头发,跟瀑布似的。”
她知道遥控在他手里就等他拥有了不可抗拒的权利,等她悻悻然吹干头发出来,他正盯着《武林外传》笑个没完没了。华夏扑上去跟他抢遥控器,抢得不亦乐乎,萧离为从来就不知道让着她,遥控器抢了好多年了,他家的那把,她家的那把,当年宾馆的那把,
现在多了樊覆舟家的这把。华夏偶尔也有赢的时候,多是正义的第三方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站出来帮她摆平,他姥姥她妈或者邵安,现在谁都指不上,她猜毕静是帮里不帮外,樊覆舟又躲在屋里做报告。华夏只能靠自己,离为也不会手软,她肆无忌惮的扑到他脑袋上
,他心狠手辣的回捏她下巴,总之都在尽力,面不改色心不跳。后来终于在毕静的眼神里意识到自己和离为打闹得出格了,才忽然罢休。多年前的问题又一股脑涌了出来,菟丝一般密密麻麻的纠缠她的思考,绕得她瞬间不敢喘气:萧离为在她眼里根本没有性别。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非常严重并且严肃,没有性别又何来爱情,连基本的男女关系都不是。他们感情的成分霎时又诡异了起来,华
夏端正的坐在那里,有些灰心丧气。关欣问得很正确,自己究竟是恋人被人占了心里吃醋,还是私有物品被人抢了心里不服。她没答案,模糊极了。
于是起身,打算撇下他们回房间,想了想没准儿会被他当作抢不过所以耍了小性子,华夏才不会让他轻易得意,掉了方向去敲樊覆舟的门。她也没想好找他要做什么,樊覆舟也不问她进来要干什么,他继续趴在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她俯身在他的书架前挑挑拣拣
。随手拿了一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对于那本书她脑海里最清晰的只那一段开头,绝没料到在十八年后,我可能将那一草一木记得这么清楚。翻开来扉页上有一行字优雅非常,“今生相逢,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却又很恍忽,无法仔细的去分辨”,这样看
,那些字也浪漫非常。华夏觉得笔体很是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捧书过去问樊覆舟:“你写的?”
他瞥了一眼,回:“席慕容写的。”又继续低头敲字,仿佛忙得没有空闲应付。
她拍脑门想起来,是席慕容的《前缘》,后面好像还有一句,一门心思的去想那一句是什么了,忘记自己的初衷是想问,这行字是你写的?而不是诗。后来想起来后面那句是“无法一一向你说出”时,已经是半夜三更,和毕静背靠背躺在床上,一直被石英钟嘀
哒的声音干扰睡也睡不着,于是把那首《前缘》费尽心思的在脑海里拼凑,念来念去最后一句的记忆总是缺失,颠来倒去的想着忽然灵光乍现,诗是背得完整了,可是她却兴奋得更加睡不着了。
转天是被毕静叫醒的,吃过饭他们就要启程。
萧离为十分不主张华夏去送行,他觉得凭她那点方向感在火车站走丢是必然的,一起去的时候还好,可她自己怎么回来呢。话却不能这么说,拿捏华夏的脾气,越是这么说她越是要跟去,所以他不屑一顾的问:“你不会哭吧。”言下之意,甭去了,添乱。
华夏“切”了一声,“我给你送行又不是送终。”好几天来,她第一次成功的拿话噎到了他,只要老虎一打盹她就是接班霸主。其实每年寒暑假开学都是离为到火车站送她,送了三次,她就哭过一次,还是大一新生报到的那次。华夏皱着眉头,不就是一次品行记录不良好么,干嘛要记那么久。印象很深刻?
A城火车站很大,人潮涌动,密密麻麻。所幸他们没有行李,穿梭起来也不很吃力。拜华夏贪睡所赐,他们到候车厅时正好在检票,一秒钟都没有等。下台阶的时候她走了神,被后面的人一撞就飞了出去,萧离为眼疾手快,长臂一横就把她拽了回来。忙问:“没事吧。”
她摇头:“没事,挺好。”
找到车厢时距离发车时间还剩不到五分钟,离为和毕静上了车,华夏没跟上去,在下面随着他们走,看他把她护在身后,看他们找到了位置,看他们放好了包裹,看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华夏跟他们挥手,隔了扇大大的玻璃窗,怎么看怎么都是部无声的电影。
萧离为想起来了什么,又跑了下来,检票员嘱咐说:“别走远,就开车了。”他点头。
华夏歪头看他:“怎么了?”
离为的眉宇间三分精彩七分无奈:“傻妞,二十岁生日快乐。”
她扬着下巴,一脸的不服气:“你才傻呢,明天,是明天好不好。”
他的语气放温和:“明天就没机会当面说了。”
华夏低着头,点了点,“那倒是。”
他说:“好好照顾自己,别光顾着臭美了,总觉得你穿的不暖和,小心感冒。”
她说:“你也是,照顾好自己,还有毕静。”
他点头。
他们总是这样,不到最后的时刻不能和平共处,每一次每一次,一开始总是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才肯彼此温顺。她是真的想哭了,摸着耳朵,不知道该说什么。
列车服务员在催离为上车,他回头说了句:“谢谢,就来。”又低头问,“你怎么了?”
她说:“没事,新买的耳钉过敏。哦,就是你嫌难看的这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