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想要挣扎,哪怕能发出一声警讯来告之伊莫顿屋里有危险,可是转眼间他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身旁,安多司的剑在黑暗中亮光一闪而逝,迅捷无声的向前刺了过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紧紧瞪大双眼,根本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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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中我什么也看不清,黑影交错,肢体碰撞的闷响,水瓶落地的声音,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我喉咙发干,手心却儿狂冒冷汗。
明明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我却觉得象过了半辈子似的那么漫长。
然后,安多司箝着我的那只手臂,忽然松开了。我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竟然连自己站住的力气都没有,靠着墙软软的滑下来。伊莫顿扑过来抱起了我:“爱西丝!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他没伤我…”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你呢,你,你怎么样?”
他抱住我,一手安慰性的抚摸我的颈肩和后背,帮我稳定下情绪:“你忘了,我不会有事的。嗯?”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手脚酸软,动不了:“不是忘了…是那种生死关头,怎么能想得起那么多,只顾着担心,我现在一动都动不了,拜托,帮把手。”
伊莫顿把我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替我把胡乱裹绑着的裙子盖好,居然还顾得上轻声和我说:“只可惜水打翻了。”
“啊,”我微微吃惊:“安多司,他还活着么?”
“嗯,晕了。”
“侍卫们一定也能听到这里的动静,转眼就来,你去拦他们一下。”
伊莫顿答应着,我已经能听到侍卫们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靠近内殿。伊莫顿出去说了一声,只是不小心打翻了水瓶,没有什么要紧的。
我整理着衣裳,系裙带的手直哆嗦,怎么也系不起来,只能松松的打了个结。
侍卫们并没有立刻散去,而是有一个人由女官引进来,向我行了个礼才走。
不是他们不信伊莫顿,只是最近宫里面也着实不太平。如果我有个万一,他们这守夜的一队人,能落个殉祭的命都是走运了。
我回过头,安多司偌大一个人躺在地下他们不会看不到,伊莫顿在帘子后面招一招手,我拿起莲花灯台走过去看,伊莫顿手脚极快,把他拖到柱子后面来了。
伊莫顿走到侧门处轻轻摇了一下铃,片刻有个用黑布裹脸的男人过来了,伊莫顿低声吩咐了两句,那人便领命而去。
“我不想太张扬…”我知道伊莫顿是嘱人去严加戒备,搜寻刺客。
但是…我并不想把这事闹大。
伊莫顿说:“我知道,所以我没吩咐卫兵,只是让人去悄悄传话,不会吵嚷的人尽皆知。毕竟,我也不想他就这么死了。”
我一手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心口怦怦的跳的难受,跟要弹破了跃出来一样。”
伊莫顿将灯台接过去放在一边,两只手轻轻将我的手合握在掌中。
他的手掌大而有力,温和干燥,令人觉得放心而可靠。
他的手腕上,那个蝎形的金色手镯闪着暗沉沉的乌光,我每次看到它都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它已经成了伊莫顿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没有办法取下来,也不能够取下来。
“我不会有事的。”
我看了一眼昏沉沉蜷在那里,体形庞大的安多司:“他怎么了?”
“天明前应该不会醒过来。”伊莫顿说:“其实…我想他不知道进来的人是我。”
“嗯?”我抬头看他。
伊莫顿说:“这里是你的居所…他应该是冲着法老来的,把我当成了曼菲士王了。”
啊…
伊莫顿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的。
即使是在宫里,我,伊莫顿还有曼菲士三个人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等闲人不可能弄的清楚。只有象艾伦这样,贴身服侍我的女官,还有最核心的值守的侍卫们才知道一二。不过有时候我看艾伦的表情,显然她也在猜测,会不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什么隐情在悄悄发生。
“可是,安多司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我顿了一下:“他怎么会来做刺客?”
“这有什么难以猜测呢?”伊莫顿说了半句停下来,艾伦又送了水进来,我们闭口不谈。等她出去之后,我说:“难道是密诺亚王太后…”
“除了她,谁还能指使得了安多司呢?”
我点点头,觉得黯然神伤。
安多司还是对母亲的爱有一种本能的渴望。王太后的吩咐,虽然他会不以为然,在心中并不赞同,甚至反对。可是,他还是听从她的话。
密诺亚王太后也是走投无路了吧?她让安多司到埃及来估计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曼菲士强势复出执政,又频频针对密诺亚。密诺亚的圣火岛军谋被暴露破坏,国内国外都是危机重重…
虽然密诺亚这个海上强国的名头说起来很能唬人,但是它的弱点也是致命的。一但被人抓住了命门,密诺亚其实没有什么出路了。要知道,他们岛上连粮食都无法自己自足的,周围的敌人又都伏伺一旁欲趁机而起。尤其是米肯尼人,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能灭了密诺亚取而代之。
安多司力道大的惊人,在黑暗中身后又灵活之极,密诺亚王太后应该是企望他能一举击杀曼菲士,趁着埃及群龙无首一片大乱,对他们的封锁逼迫当可一松。
我和伊莫顿看着对方。
“那…安多司,怎么处理呢?”
我不想杀他。
我已经看了太多的死亡,但是…如果他还想刺杀曼菲士,我又怎么能够留下这个隐患呢?
想起他适才轻柔而流利的呼唤我的名字,我就觉得心里…有种微微的刺疼感。他刚才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的将我杀死,但他却没有那样做…
相识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我而去。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留下安多司的性命。
“我也不想杀他的,毕竟他…对我们有恩有义,那些仇恨也不关他的事。”伊莫顿说,不过他顿了一下,又说:“但是他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他要认定了去做一件事,那是百死也不会回头的。留着他,对曼菲士是个很大威胁。要知道刚才我们交的那几下手,如果不是我有这个镯子,如果不是我的力量已经远远异于常人,现在绝不是这样的局面。如果换成曼菲士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他没接着说,我当然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伊莫顿想了想:“办法…或许有一个。不过我也拿不准能不能成,我先让人将他羁扣起来,容我再细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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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菲士第二天果然问起来,晚上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我只说是仿佛有人窥探,所以才命人戒备的。曼菲士点一下头,把手里的重新丈量土地的计划书递给我,上面已经有圈画出来的数据,旁边还标注着适合负责这件事的官员的名字。我细细看了一遍,这…这已经如此完美,还需要我做什么?
曼菲士啊曼菲士,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你不觉得自己现在英明神武的都过了头儿么?
我真的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欣慰与失落交错,感觉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去退休养老了。
不过…我却还是放心不下他啊。
有凯罗尔在的时候,虽然也是不放心,但是和现在这种不放心,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只担心凯罗尔和他会不会闹小别扭吵吵架什么的,又或是凯罗尔太搞不清楚状态而闹事闯祸给曼菲士添麻烦。
那是一种…嗯,略带甜蜜的烦恼。
现在的放心不下…
嗯,凯罗尔在的时候固然让我头疼,可是她不在,却更加让人担忧了。
我甚至问过伊莫顿,有没有可能把凯罗尔再从另一个世界“抓”过来,伊莫顿苦笑,反问我,是不是把他当成万能的阿蒙神了?
午后睡了一会儿,起来的时候精神不大好,人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艾伦她们要为我梳头的时候我就挥挥手,示意那些零零碎碎的头饰什么的全都不要,就穿着一条白纱质料的裙子,淡黄的丝带系在腰间,披着头发靠在榻上,光着脚,鞋子踢在一边。
要是这时候…能有本小说看就好了…
当然在这里小说是没处去找的。
伊莫顿脚步轻缓的走了过来,他的姿态高贵优雅,就象…午后清波鳞鳞的河面上,吹来的一阵微风,清凉平和,令人心旷神怡,又觉得…有些缥缈而难以接近,腰间长长的金色丝穗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摇晃。我把羽扇丢到一旁,欠起身来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这会儿该是在忙着,不是在曼菲士那里就是在神殿那边。
“昨天那件事,我想了个解决的办法。”
我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他说:“你跟我来。”
我想站起来却发现鞋子被我踢到了一旁,伊莫顿弯下身,将那两只轻巧精致的鞋子拣起来拿在手里,在我面前单膝跪下,替我把鞋子一一穿上。他的手掌里有握剑拿笔而生出来的硬茧,蹭的脚掌心微微发痒。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的手抚摸过我到皮肤…那种感觉鲜明的让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不必传步辇了,我们从后面凉亭花园那边过去吧。”
我点头答应,从后面去神殿,有一条近路捷径。路很窄,两旁盛开着大红色的鲜艳花朵,太阳很大,照在额头上感觉辣辣的,让人有一种恍惚的空虚的感觉。我眯起眼,伊莫顿走在我的前面,他的肩背起来如此坚实可靠,我向前紧走两步,伸手轻轻挽住了他的手。
伊莫顿没有回头,手轻轻回握住我的,他的手即使在这样热的外面,温度也并不太高,凉润宜人。
我们转进一条回廊下面,太阳无法直接照射到,感觉身上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你将他…怎么处置了呢?”
“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没有再问,只是加快了脚步紧紧跟着他。裙子长长的后摆拖曳在地下,走的快了,系裙的丝带摆动起来。
等我们进了神殿的侧门,他并没有一直向前走。他现在在神殿里还有个住处,有时候我也会到这里来过夜。但是现在我们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他推开一扇门,轻声说:“进来吧。”
我看看这间屋子,这里偏僻不起眼,我以前没有来过。
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显的很干净。桌上有木碗木勺,屋里有一股膻膻的羊奶的味儿。
屋子外间没有人,我站住脚环顾一周,忽然屋里响起一声婴儿的哭声,吓了我一跳。
“不要紧的,”伊莫顿轻声安慰我,然后喊了一声:“阿克,你出来一下。”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大个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安多司,就是他。
只是,我还是头一次这么清楚的,在白天看清楚他的长相。
可能是长久不见阳光的关系,安多司的皮肤很白,白的有点发青色,头发也不浓密,五官很深邃,并不难看…但是,和他那个弟弟相比,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瘦弱的小小的少年密诺亚王,让人觉得,完全的,扯不上关系。
真的,说是兄弟,没有人信的,眉眼也不相象。
让我愕然的不是他的长相身材,而是他怀里抱着个孩子,正不安的扭动身体,安多司也根本顾不上理会我,手忙脚乱的想拍哄那个孩子,似乎又怕自己的力道太大会伤到他一样,手足无措,又还怕失礼的抬头跟伊莫顿打招呼。
那个孩子我也知道,是西奴耶的遗腹子。安多司我也认识,可是这两个人…这么组合在一起,我就真的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爱西丝陛下。”
安多司急忙要行礼,但是孩子又哭起来,他慌的不知道该先做哪一样。我低声说:“不必行礼了。”
我转过头看着伊莫顿,无言的用目光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阿克的父亲是埃及人,母亲是密诺亚人。因为今年密诺亚不太平,他家的渔船沉了,全家人包括妻子,父母亲人都在那场意外中丧命。他在那里也难以谋生,于是就带着唯一幸存的儿子,离开密诺亚回埃及来了。他儿子身体不好,来神殿求僧众给祈福的时候,我遇见了他们,就带他们进来了。阿克力气大,留在这里可以给石工帮忙,打下手什么的,晚上再做做洒扫的事情,养活他和儿子没有问题。”
“是呵,”安多司的笑容有些迟钝和茫然,但是,显然他是认同伊莫顿的话的:“多亏了这位神官大人,我们父子才有了栖身之地,不至于沦为奴隶。”他认真的说:“我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好好干活,报答大人。”
伊莫顿微微一笑:“你好好养大你儿子吧,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比以前好的。”
呵…
这,这真是…
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伊莫顿又交待了他两句话,然后带着我走了出来。
“伊莫顿?”我简直不能相信:“你,你是怎么…”
“这也没什么,就是一些药物,加上一种移魂之术。”伊莫顿简单的解释了下。
我明白了。
他说的,就是催眠术啊。伊莫顿,你可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连这个都会…不过想一想,这些神官僧侣们整天劝人敬神信神,本来做的勾当就和职业骗子很相近,这些手段他们当然有所涉猎,一点也不奇怪。
“那,要是以后…”我担心的是,这种办法可靠吗?要是他以后想起来了那该怎么办?到时候又要如何处理?
“我想,他能想起来的可能性,很小。”伊莫顿说:“昨晚我让人在宫戒严搜索,只找到两个可能是他同伙的人,但是也已经自杀了。你不用太担心,即使是在密诺亚,知道安多司存在的人,也绝不超过三个。在埃及,恐怕就只有我们两个了。虽然他体形特异一些,但是我给他安排在这里,他见不到什么人,而且还有个孩子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想…不会有问题。”
我梦游似的点头:“你可真是个…”
人才啊,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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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说,伊莫顿这办法真是太人才了。一举两得,编造一个假身份,就把西奴耶留下的那个孩子和安多司一起打发了。
我站在神殿的院落里,安静的看着他。
伊莫顿那样沉稳的站在那里。
如果说地位,那么埃及的统治者,法老曼菲士无疑是最有地位的。但是…我觉得若论气势,伊莫顿与他实在不相上下,一样有如山岳般令人有种沉稳不可撼动的感觉。
“走吧,以后如果你想见他们,也方便的很。只是,不要别人察觉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
午后的空气被烤得炽热,吸进肺里有一种整个人都被热意烤灼的感觉。
“啊,对了,女官们说了吗?”
“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