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菲士最终沉默着点头。
看着他表态,我送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曼菲士一直瞪着伊莫顿,那种委屈又愤恨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只让我想起肉骨头被抢走的小狗。
我勉强算是说服了曼菲士,却还有另一道目光一直凝注在我的身上不曾稍离。
我转过头,乌纳斯就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我,我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救过我的性命,又陪伴我支持我度过失去伊莫顿之后最难熬的时光。那些时日的朝夕共处,相依为命,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我无法否认。。。。。。我欠他的,已经无法偿还。
我能给的他不要,而他要的我给不了。
曼菲士沉默的走进两步,突然的对伊莫顿冒出一句:“你要是敢做对不住王姐的事,我绝不饶你!”
伊莫顿与我对望了一眼:“她是我用生命爱着的人,此生此世我绝不会离弃背叛。”
埃及艳后 168
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曼菲士犹不死心,小声嘀咕:“我应该叫卫士们埋伏,再叫神官们诵经,把这个不知道哪里爬出来的恶鬼再送回地狱去才对。”
我摇头一笑,抬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庞。其实我很怀念小时候摸他头顶的感觉,可是现在他比我高出差不多十来公分了,这个头顶是不好摸了。幸好脸长的帅,摸脸也很惬意。而且能像我这样毫无顾忌的摸法老的脸,这会儿埃及上下只怕也找不出别人来了。现在不摸,以后恐怕没什么机会再摸,自然要多摸两下的。
“王姐…”曼菲士被摸的没脾气,只能朝我苦笑。我招手叫站在身后不远的凯罗尔过来。这美国小姑娘现在还是没弄明白到底事情是怎么急转直下变成现在这个状态的,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我们。
“我要离开了,并不代表我就管不了你了。我会叫人告诉塔莎,好好教导你。你要留在曼菲士身边,热河时候都要记得不可任性妄为,把你从你的故乡带来的那些奇思乱想统统抛去,安心的守护曼菲士,全心全意的爱他,记住了吗?”
“你,你说什么啊,谁,谁爱他…”
我冲她不怀好意的笑笑:“既然你不爱他,那么尼罗河就在你眼前,你跳下去就可以回家了。你跳吧。”
“呃?”凯罗尔不进反退,缩了一步躲到曼菲士身后去了。
“怎么不跳啊?”我笑眯眯的看着她:“不要客气,尼罗河上又没有盖上盖子,请便请便。”
她笑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不过笑容就收起来了。
“你们两个,现在还都没有二十岁呢,以后要好好相处。曼菲士你不要纵容她,但是她没有家人在这里,你也不要欺负她,火爆脾气一定要改改。凯罗尔,你要知道这里不是你家,在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律,说这里的话做这里的事。否则,我他日再回来的时候,发现你们两个胡闹,我可不会客气。”
伊莫顿站在船头,含笑看着我象家长一样嘱咐他们两个说话。
“姐姐,你有没有带钱呢…我让人备些金子给你带上。还有,服侍你的奴隶也得带些…”
“好了,你以为我离开王宫会饿死吗?难道我自己不会穿衣梳头弄吃的?”我说:“别再送了,就到这里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要是外面玩厌了,我还要回来找你的,那时候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把我拒之门外啊。”
“我,我怎么会那样做!我要是敢做对不起姐姐的事,就让神罚我…”
“好啦。”我打断他发誓,真是的,不管古今中外,男人似乎总喜欢发那么一两句誓言以表决心。至于这誓言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那倒不用去仔细考究。
月光照着流淌的尼罗河水,河面上泛着银色的碎裂的鱼鳞状闪光,河水哗哗的声音这样平静和谐,我们却在这里分离。
“好了,你回去吧,宫里还有多少事要等着你做。”我隐约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想不起来,只是有个模糊的感觉,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事被疏漏了。
曼菲士紧紧握着我的一只手,我已经上了船他还不放开。
“姐姐,你一定要…幸福!要是他敢对你不好,我绝不会放过他!”
最后这句话说的很有威胁力,我听着有些感动,伊莫顿扶着我,对曼菲士说:“如果我对爱西丝不好,你就用你的剑砍下我的头来好了。”
这话说的象玩笑话,偏偏两个人都十分认真。曼菲士瞪着眼看他,说:“你明白就好!要不是王姐一心只喜欢你,我绝对不会让她就这样和你走了。”
乌纳斯站在曼菲士的身后,一语不发。他微微垂着头,眼睛看着地下不抬起来。
我觉得有负于他,但是又没有什么话能对他说。
说再见?说对不起?还是说我…
我最后只说:“你们,保重。”
曼菲士的手还是不肯松开,然后船已经要离岸了。
我看着他:“我还会回来看你的,放手吧,曼菲士。”
“姐姐,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一定要!”
“是,我一定会。”
船轻轻的离了岸,曼菲士他探出上身,伸长了手臂,还是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泪水流过面庞,沿着下巴,滴落在曼菲士的手臂上。
“姐姐!”曼菲士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个坚强的法老,其实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一直相扶相持,相依为命。
可是我们的道路是不同的。曼菲士,此时告别之后,谁又知道相见之期会在何时?
他的手终于还是放开了,我的手腕上还留有被握的太紧而留下的红痕和灼痛感。这一瞬间的失落,就象身体被斩去了一部分,那种鲜明而巨大的惆怅感,让我觉得胸口闷痛喘不过气来。
伊莫顿从身后缓缓抱住我,他没有说话,但是这种无言的安慰和包容,让我觉得自己的软弱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
“别太难过了,我们会回来的啊。你也可以捎信给他,每年节祭我们也可以赶来看他。”
“我心里都明白,可我就是觉得心里难受…”我抹了一把泪,转过头去看。曼菲士和凯罗尔还站在岸边,正遥遥的望着我们的船走远。凯罗尔抬起手来挥动了两下,我也遥遥向她挥了一下手。月光如银,照得河上与岸上一片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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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不知道哪里夜鸟鸣啼,象水鸟也象夜枭,声音尖细的,一长一短接续响起,听的人觉得好像有只猫抓挠心,说不出的难受。我张望着四周,海岸边生满了纸莎草,高的可以没人,夜色里黑黝黝的,仿佛一道不能穿越的黑色迷障。
似乎在噩梦之中见过这样的影像。四面都是黑的,一片茫然中,令人辨不清方向。
人时常会这样,有种玄妙的无法解释的感觉。眼前的一切明明没有经历过,可是感觉却已经在某时某处,见过如此情景,那种昔影与眼下的一眼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在那恍惚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中,接下去,似乎发生了…
我忽然心头一紧,转头朝曼菲士站里的岸边看去。
似乎是约定好的一样,在我转头的瞬间,凯罗尔忽然动了。
就像一场缓慢回放的电影,就像一场曾经上演过的旧戏。
我看到她手起刀落,我看到曼菲士要害被刺,血腥四溢。
无声,无息。
连河水似乎都停止了流淌,一切静止在这一刻。
曼菲士缓缓倒地,凯罗尔拔出刀还要再刺的时候,乌纳斯终于醒悟,冲上去将她一掌击倒,夺下了她手中的匕首。
我腿一软,在船板上跪了下来,喉咙里咯咯的轻声响,可是却喊不出声来。
那极静的一刹那已经过去了,排山倒海似的杂音朝我涌泄冲来,好像是纷迭嘈杂的人声,血多人在说话,在争吵,在诅咒,好像有人在惨叫,阴历凄惨,像鬼哭象狼嚎,不,是比那些声音还要可怕可怖。还有数不清的别的声音,有重量有形影的,当头砸下来,就像注定的一样,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预见了这一幕的发生,眼前的一幕像是过去,也像是遥远的未来,就是不应该发生在现在。
“爱西丝!”
谁在摇晃我,谁在喊我?
我茫然的转头,看到伊莫顿急切地面容。
他抓着我肩膀生疼。
很疼,不止是肩膀。
似乎全身上下都捆上了棘针,每寸肌肤都疼得要裂开了一样。
不不…不是身上在疼,其实,是心在疼。
我深吸了一口气:“划回去,回去。”
闻声赶来的侍卫们,到底不起的曼菲士,被押起来的凯罗尔…岸上已经乱作了一团。总算还有人看到我要下船,慌乱的行礼,众人分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怎么样?”
乌纳斯直起身来,眼睛黑沉无光:“伤在腰侧,刀刺得很深…上面也淬过毒。”
“什么毒?”
“不知道。”
我蹲下身去,曼菲士面色发青,唇色发紫,这短短的片刻他整个人已经走了样。我跪下去,让小金去靠上伤口。可是它只是在我的腕上游动乱旋,却不去伤口吸取毒液。血还在向外流,暗红的颜色,他身下已经成了血泊。
医官已经急急赶来,但是无法祛毒,仅能包扎止血。再喂曼菲士服药丸。但是这些折腾下来曼菲士没有半分起色,反而可以看出他的皮肤下面似乎都在向外渗血,脖颈上身上,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渐渐暗红瘀紫的,一块一快缓缓浮现成形,看的人触目惊心。
我只觉得脚下踩的不是实地,整个人在往不见底的深渊里坠下去。转过头,指一指凯罗尔:“把她弄醒,拖过来。”
一盆冷水下去,凯罗尔呻吟了一声,只是还没有睁开眼,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自己都听着自己的声音变了调,尖细难听,急切地问:“剑上是什么毒?有没有解药?”
可是睁开眼的凯罗尔一脸惊慌和意外的看着我:“什么?”
“你剑上是什么毒?”
“什么…毒?”她茫然的好像刚才一场大梦里醒来,神魂还没全会到身体里一样:“爱西丝,你在说什么?这…”她一眼看到了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曼菲士,惊呼失声:“曼菲士!曼菲士怎么了?他怎么了?他…他受伤了吗?”
我一耳光重重抽在她脸上:“你刚才拔剑杀曼菲士,刺中他腰间要害!剑上有毒!你给我老实说,是什么毒?”
“怎么会!不,不会的!”她失声惊呼,脸上充满恐惧惊疑的神色:“我怎么会伤曼菲士!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我,我不知道…”
伊莫顿低头查探过曼菲士的情形,他转过头来看看凯罗尔,低声说:“毒蔓延得很快。”
他的声音低沉,可是在这暗夜中听起来,仿佛重锤一样狠狠敲在我胸口,气血翻腾,手脚却冰凉一片。
“还…有多久?”
“他已经失血很多,不能用放血解毒的办法了,现在的解毒石和解毒药都没有用处。要是没有对症的救治之药,”他顿了一下,说:“法老他支持不到天亮。”
我用力闭了一下眼,发出惨叫惊呼的却是凯罗尔。
“不!你骗人!曼菲士不会有事的,我怎么会伤曼菲士…我喜欢他啊,我怎么能伤他…曼菲士!曼菲士你醒一醒!曼菲士你不要死…”
我刚才心里狂怒,可是伊莫顿这句话说过,我却只觉得心里一下子哗啦啦全塌了下去,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住。
“医官,”我淡然地对围成一圈的医官们说:“要是法老不治,你们…都跟着一起去继续效力服侍,明白么?”
“爱西丝陛下…”西奴耶跪了下来:“又拿着一名刺客,就藏身在左近。”
我转过头,侍卫拖过来一名用黑衣包裹身体,脸上还涂着黑泥的男子。这人的手臂已经被打断了软软的垂下,头颅也低垂着,已经死了。西奴耶的手下同时呈上来一枚短短的木哨子。
我问:“这是什么?”
那侍卫说:“这人身上没兵器,就这个。”他凑到唇边吹了一下,尖细的声音如同夜鸟啼叫。地下坐的凯罗尔在这一声响过之后,忽然间身体就瑟缩起来,不停颤抖,眼神茫然空洞,表现就如同…就如同失心疯了,被人操纵了一样。
我已经明白了,比泰多人用这种办法操纵了凯罗尔,在关键的时候,给了曼菲士这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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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菲士的伤和毒,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给他把宫里最珍贵最奇效的治毒治伤的药都用上了,医官们面如土色.曼菲士的情形越来越糟。
我把桌上水瓶里的水喝了大半瓶,可是胸口好像哨一把火在烧着,怎么也灭不了,怎么也熄不去。烧的喉咙里灼灼的疼,口干舌燥。
折腾了一夜,没有一个人睡了觉,东方渐渐露出金灿灿的红色,太阳要出来了。尼罗河的涨水期已径正式到来,隔着宫墙边的灌木和椰枣树,原来能看到的河岸边的一带围石都已经被河水淹没,而河水还在涨着。我记得去年那河水直淹到墙下基石约莫一米高的地方,不知道今年这水会怎么样。太阳终于升了起来,照的河上万点金光,灿亮耀眼。
太阳每天落下去,每天升起来。
然而曼菲士他…他的生命正在被毒汁一分一分的侵蚀,生龙话虎似的英武少年变得奄奄一息。我坐在那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凉下去。
从窗户看出去,花园里的莲花池的水位也涨高了,因为这水池与外面的尼罗河相通,河水涨,池水也涨了起来,伊莫顿远远的带着两名神殿的僧侣过来,我站起身迎到殿门口去,满怀希望又不安的问他:“有没有办法?”
伊莫顿的眉头皱着,但是看我一眼,神情放的缓和舒展了一些:“神殿里以前曾经有过这树汁毒药的记载。“
我身上一下子又有了力气:“那就是说能救活他了,是不是?”
“要着看情形…法老中的毒深,伤又在要害。我带来了神殿里对药剂最熟悉的两个人…”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我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伊莫顿还是没有把猩,这意思只能是全力而为,尽人事,听天命。
我点点头,回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你们进去吧,医官也都在。”
“他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先让他们到一旁去休息吧。”伊莫顿低声说:“你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没歇过,也歇一会儿吧。”
我摇摇头:“我胸口难受,你也进去看一看。”
他带着那两个僧侣走进殿里。沉重的金漆木门开了半扇,殿里垂着暗金色的纱帘,那些喜庆的装饰与昂贵的摆设还都在那里,但是喜事早已经不是喜事了。再看着那些金彩辉煌的东西,只觉得刺眼生疼,没有喜意,只有空落的冰凉的感觉。
我看着伊莫顿和那两个僧侣低声说话。商议了几句,取出药膏来替曼菲士重新换了一次药,还有内服的,是做成药汁盛在瓶里的,替他喂下去,曼菲士已经不能自己咽下药汁,需要用中空的银管撬开他的牙关,将药汁通过银管灌入,用手按合他的喉咙部位,才让药汁落肚。
我扶着柱子站着,伊莫顿转过身来和我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入耳,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吃些东西吧。这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但是难保宫里还有没有探子,那些使节贵客们或许此时已经得到消息了,今天必定会有人用各种名义试探,你得打精神应对。须知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引起大乱。”
我点点头,他说“我刚才吩咐塔莎夫人做了清粥小菜来,你吃一些。”
我说:“你也一起吃…“话出了口才想起来,他只是一笑,虽然并不是多么疲倦,但是这一笑仍然显得有些恍惚:“我不用吃东西的。”
没等我说话,他说:“你多少睡一小会儿,梳洗更衣,今天的庆典得想个法子应付过去。”
我想了想:“这个,我有办法应付。”乌纳斯一直守在殿门外的第一根石柱那里,我叫他过来吩咐了几句,乌纳斯便命令手下的侍卫去了。塔莎领着人将食物送来,她脸容憔悴,看得出也是一夜没睡。
我端起粥喝了两口,粥一定炖了很久,绵厚软糯。喝了半碗,可以感觉着软热的粥滑下腹中,人一下子像是有了力气,精神了许多。
乌纳斯近前来低声说:“爱西丝陛下,那人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