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罗尔好学好问,见了鸡油饭马上发问:“爱西丝,埃及怎么…也种水稻?”
我示意女奴给她舀了一大勺饭,微笑着说:“好吃吗?”
“唔唔,好吃…”
“好吃多吃点。”
再看曼菲士,明显不是在吃饭,是在…叉饭。一块鸡肉在饭里被他叉来叉去都看不出原型了。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到凯罗尔脸上,又从凯罗尔脸上移到我脸上,最后移回鸡肉上,不抬头了。
为什么我觉得…他的那种眼神、表情、意思似乎是在说,比较过我和凯罗尔的相貌后,最终他认为那块鸡肉最完美最有吸引力?
吃完饭凯罗尔说要去散个步消化一下,我笑:“其实你是想去看看后宫廊柱上的雕花是什么样吧?”
她大惊:“你怎么知道?”
“塔莎说你缠了她半天了,想去后宫。”
“可是塔莎没同意我去…”她朝我扑过来,还好在曼菲士的虎视眈眈之下,只敢扑到我的脚边:“爱西丝,你让我去吧,好吗?我就是想看看传说中后宫的特别奢华好看风格的雕花…”
我说:“塔莎,你来下。”
“是,陛下。”
“你蒙上她的眼睛带她到柱子前,解开让她看一看,在蒙上带回来就可以了,这样不坏规矩,她也看到了想看的东西。”我转头向凯罗尔,笑眯眯的说:“记得只能看看柱子,多看了别的,可是要挖眼睛的。”
“挖…眼睛?”她哆嗦:“我又不是男的…”
“好了,去吧。”
曼菲士看着凯罗尔跟着塔莎走了,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问我:“姐姐,你以前说过你绝不会和别人结婚。”
“是啊,”我说,“到现在我也没有改变主意。”
“那…那…”
不知道那什么,他那了两句也没有那出来,有一个女奴在一旁探头,明显是有话想说。
我招了招手,她急忙过来禀报:“爱西丝陛下,有个小僧侣想求见您。”
“嗯?”我有点疑惑,难道还是为了卡布达的事?他已经烧成炭了不能做成木乃伊,这个事实大家都明白的。
“他说,他从密诺亚来,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您,”
密诺亚?我立刻站了起来:“叫他进来,快。”我话一出口又改了主意:“不不,让他在外面等着,我马上来。”
曼菲士的脸比锅底还黑,我的心情却比阳光还要灿烂。正在念叨他就来了,这算不算说曹操曹操到?
MS曹操这年月还没出生呢。
我急急地理了一下衣裳,有扶了扶头饰。其实我可以确定自己的妆饰一天都是完美的,但是…
但是就是有些紧张。
“只是他的从人来了而已,又不是他来了…”曼菲士别扭的说。
“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先让从人来的啊。”我微笑,“他自己肯定在神殿或是在宫外呢…”
我快步走出内殿,那个站在殿中的小僧侣身形果然很眼熟,就是一直跟在伊莫顿身边服侍他的那个。我心里一热,只觉得好多话全涌到嘴边,却一时说不出一句来。
“你…”
他慢慢转过身,形容憔悴的脸让我几乎不敢确认…
“爱,爱西丝陛下。”两行泪从他脸上流了下来:“大人…大人他回不来了。”
107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低声问:“你说什么?”
他的头重重的叩在地上:“大人…他,已经病故了。”
“这不可能。”我说:“抬起头来,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到底伊莫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说话说的很清楚。
“我们是上个月还有三天要完的时候回到了密诺亚,大人去神殿过,然后那天晚上没有回来。我想他住在神殿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第二,第三天也没有见到大人。我去神殿打听,他们说大人并没有留宿神殿。到第四天大人才回来了,但是他脸色很不好,就象这几天都没有吃饭一样,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他没说去了哪里,我也没有敢多问。我们收拾文房四宝准备返回埃及的时候,一位和大人交好的医官请他去参加宴会,大人本来不想去,但是那个人好银监会有事相求一样,一直待在屋里,我在外面也听不清屋里说的话。后来大人被他缠的不耐烦了,只好同意晚上去赴宴。因为那个医官曾经在一开始给大人治过伤,还引荐他去神殿容身,所以大众没有拒绝,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大人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过。我去医官家里找,他告诉我说大人染上了重病,会过给人的,不能够出门,也不能让我见他。他说大人就住在他的家中最好,这样了方便他为大人治疗照料,调配草药。我天天守在他家的门口,每天都在祈祷神明保佑大人。可是过了有七八天,他告诉我说,大人已经过…过世了。”他伏在地下,肩膀颤抖着,无声的哽咽气喘,只是不敢哭出声来。
“不可能…”我摇摇头,只觉得这整件事听起来简直象是个笑话。难道是伊莫顿自己要和我开玩笑,才让仆人来这么胡说八道?
“他的体质那样好,自己的医术也不坏,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染上急病,而且还一病不起…”
小人也是这样说,但那位医官大人说,不知道大人是在哪里染上的病气,只是现在突然发作起来了,病来的太急太狠,又没有对症的药,所以,所以大人他才…”
我定定神:“你亲眼看到他得病,死去的吗?我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他既然没有回来,那么…那么他的遗体呢?”
“小人一直没能见到大人,虽然小人苦苦恳求那位医官,允许小人去服侍大人,但是医官怎么也不同意,一直到医官告诉小人大人已经不治…他说尸身已经由他安排下葬了…”
“意思就是你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有看到了?”
那个人愣了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陛下的意思是说…可是,那位医官与伊莫顿大人交情很好的,小人跟随大人,见过他们常来常往,时常互通消息…”
“那医官叫什么?”
“叫图它。”
我点了一下头,叫过宫女来吩咐:“把朱利安叫来。”
那个仆人跪在原地,脸上又是灰又是眼泪鼻涕,脏兮兮的。
“把脸擦擦,别跪了。”我吩咐女奴:“端些吃的喝的来。”
我坐在那里,这件事听起来就很戏剧化,而且十分蹊跷,疑点太多了。伊莫顿这个人的生命力比杂草还要强,被我刺了一剑又流放也没有死,怎么会突然就生起急病来,而且一病不治?
那医官…一定有问题。
但是,这问题出有什么地方呢?原因又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伊莫顿现在在哪里?他是不是平安?
朱利安来了,他这个长的一点特色也没有,就是那种你见过三五次也没有印象,名字听过也记不住的人。这样的人,比较适合做一些…其他方面的工作。
“叫你来问问,密诺亚那边的达官贵人,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爱西陛下是要哪个?”他谦卑的说。
“有个叫图它的医官居,你有没有印象?”
他点点头,闭了一眼想了想:“是,小人的探子调查过此人。他是负责给密诺亚王看病照顾他的医官,在密诺亚算是医官神官中很数得上的人物。这人今年应该有四十岁了,行事非常老成谨慎,有一个妻子和三四个妾,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密诺亚王与王太后都非常倚重他。”
这样听起来,这个虽然通晓医术,可是应该不是伊诺顿的对手,算计不了他。
“还有没有别的事呢?”
朱利安躬下身说:“此人不是要紧的人物,既不富,也不贵,手中又无多大权柄,所以往日没有多加详查他。既然陛下吩咐,我让人紧紧盯着他,一定可以多挖出些东西来。”
“好,”我点点头。
伊莫顿的这个仆人是他买下的奴隶,忠诚是没有问题,臂力也不小,干活跑腿都行,就是…头脑不够机敏。他能想起返回埃及来向我报讯,都已经算是一桩他做的难得的聪明事。我又反反复复的问他伊莫顿没有失踪之前的言行动向,他只能呆板简单的叙述,详细的他说不上来。我确认他说的全是实话,而且肚子里再也没有什么存着的东西之后,让人带他下去休息。
我的情报还是不够细…主要是这个年代的谍报工作本来也就是很简单的,人员管理,可用的工具,信息的传递,这些都原始简陋,你再有手段,这情报的质量还是提不上来,而且时效性极差。
虽然那个仆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我却笃定,伊莫顿不会有事的。
他如此机敏果决,剑术超群,又很有城府心计的人,怎么可能会阴沟翻船被人害死?
但是,他也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所以才没有办法及时回到埃及来的吧?
我抬起手来按住躁动的心口。
我遇险的时候,伊莫顿急急的赶去比泰多救我。勤俭建国他现在下落不明,处境堪危,我却…
我却只能派遣不多的人手去探查情形,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他。
我靠着窗框,庭院里的椰枣树静静的洒下一片荫凉的影子,池子里的睡莲花露出莹白的花苞,可能是光线的错觉,花瓣看起来有些浅浅的蓝色。
我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两个,一个正在焦虑不安,拼命的去想着所有的一切可能,要在那些简单的线索中找出更多的可疑之处和关键所在,另一个却茫然的注视着宫殿庭院中的景物,呆滞而怅然。
伊莫顿,到底在哪里?他现在是不是平安无事?
我坐在那里,把那仆人说的话反复思索。
伊莫顿去神殿,简单的交接应该只要半天功夫就可以结束。神殿说他不到傍晚的时候就离开了神殿,但是他的仆人却等到第三天他才回去。刚才我仔细盘问他的时候他说伊莫顿回来时衣服上沾有很多脏污,他这个人一向很爱整洁,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会去很糟糕的肮脏的地方,就算弄脏了衣服,能够换下来他也绝不会一直穿着。那个仆人说不上来更多,只说他收拾那个衣服,发现下摆还隐一触即发有些潮湿,可能是在浅水中行走过。衣襟上有潮污的土,还有苔藓蹭过的青绿色…
他去了什么地方?潮湿的,低洼的,少人行走会生有苔藓的地方?
我想不出来。再者,那个医官为什么一定邀请伊莫顿去赴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宴会?除了伊莫顿还邀了哪些客人?那些人又是为着什么目的去参加宴会的?这些,那仆人是完全不了解的,我也就没有办法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线索。他只能说伊莫顿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因为那个医官一再的纠缠他才勉强同意。并且当时他们已经在收拾行装,打算第二天就坐船启程离开密诺亚。这种时候去参加宴会,伊莫顿一定只想就会一下,不会喝醉酒而因此误事。
那么他究竟在哪里?那医官又…
我没有去过密诺亚,对这个国家的也不算多…
我忽然站直了身!我怎么忘了!我不熟悉,可是有一个或许会了解很多关于密诺亚的情况!
“塔莎?塔莎,带凯罗尔来!
108
“密诺亚?”凯罗尔想了想:“我记得一些,但是了解并不多,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你想了解密诺亚的哪方面呢?”
“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
“爱西丝,密诺亚,真的…真的还存着吗?”
我看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凯罗尔睁着一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看着我:“密诺亚,它现在还在?”
我点了点头。
我对密诺亚所知不多,大概也就是常识性的指导一点。凯罗尔是历史系学生,研究古埃及和地中海爱琴海着一带,她了解的应该比我多。密诺亚文明曾经一度辉煌却又神秘消失,这我从前也是知道的,但是密诺亚从前和我没有关系,我完全没有必要去把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况且密诺亚真的很神秘,首先爱琴海上大大小小的岛国基本上没有谁的实力可以超过它,而且他本身对自己的防备和保密作的特别好,我们的探子只能打探到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比如刚才那位医官的名声,对于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伊莫顿上次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有向他详细的询问过密诺亚的事情,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
“是,它在。”
凯罗尔的眼神兴奋闪亮,一瞬间像是贪财者看到了满地黄金:“真的真的?这真是太伟大了,我真想亲眼看一看密诺亚的光辉文明!据说他们的抽水马桶下水道系统,房屋换气系统还有宫殿建筑,诗歌文化,还有他们强大的海军,多么伟大,有多么神秘啊…”
她看了看我的脸色,终于收敛了一些,可那种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是难以掩饰,低声说:“按时间算,这时候…这时候的密诺亚,似乎差不多到时候了…”
“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这几年间,历史上的密诺亚文明突然就消失了。后人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异族入侵,有的说是火山爆发。一切都是未解的,我也一直十分好奇哩。”
“它的海军,你了解吗?”
凯罗尔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么它的舰船,地理,王族历史和一些大概的别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她说:“其实,密诺亚是个很神秘的文明,后人对它的了解,只通过后来他们发展的古希腊文明和一些发掘出来的城市遗迹来推断…所以,所以…我一时,真的想不起来太多。”
我明白,我有点强人所难了。但是这丫头,平时用不着她的时候总是显摆个不停,用得着她的时候,她又排不上大用场了。
一开始我就叮咛过她不要对别人乱嚷嚷她是未来来的,也别告诉别人一些要紧的事情。对她来讲是无关紧要的历史,但是,那些事情在此时此地还未发生或是才正要发生。
凯罗尔那里也没有得到太多资料,可是她出去之后,守在殿旁的乌纳斯却低声说:“爱西丝陛下,有件事情或许您还不知道?”
“什么事?”
“密诺亚好像前一阵子派人来埃及,说要找好的医官呢。”
“什么?”
“听说是给他们的王治病,那个少年密诺亚王身体一直都非常糟糕,好像近一年来又恶化了,所以密诺亚王太后心急如焚,派了好多人到处去找好的医官。也有人到埃及来的,不过我们这里的医官问过他们王的病况后,都认为没有把握治。况且不去就无事,去了倘若有什么闪失,那恐怕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所以没人答应?”
“是的,据我所知是这样。”
我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小金:“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这个,想请我并不知晓,不过我想医官们应该会了解一些情形,我去向他们询问一下。”
乌纳斯深深弯下腰,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我的手触到一样东西。
手镯。
冰凉而沉重。
上面的花纹精致细腻,那蝎头蝎尾栩栩如生。看起来,好像不是黄金做成了蝎子,而是一只蝎子,忽然被变成了金质的,连扬起的螯都那么真实,放佛马上就要扑上来狠狠的给你一下子。
这个东西就算没有那一段传说来衬托,看起来也绝不平凡。
以前我从来没有细看过他。
这时我要给他的礼物,可是…
他现在人在何方呢?
“爱西丝陛下。”
我转过身,背挺得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