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让人先都进来吧,这村子很小,你们这样一来,难免其他人会疑心。我们不要等商队了,明天就先启程上路,先与那边的人会合再说。”我说:“乌纳斯你出去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是。”
曼菲士说:“这次多亏了乌纳斯呢,是吧,姐姐?”
我心里苦笑。
是啊,多亏了有他。
曼菲士从进来就一直对伊莫顿视而不见,故意忽略他的存在,他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跟前,这小子愣装看不见,连个招呼也不跟他打。还是伊莫顿先向他颔首行礼,他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这么久也没能把姐姐带回去,你根本没本事保护她。”
伊莫顿好脾气地笑笑,没有和他计较。
最初的震惊过去,我心里并不是不快活的,曼菲士,我心里已经把他当做我的亲弟弟,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久别之后,在这里重逢,我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90
“有吃的没有,我饿坏了。”
乌纳斯说:“有,有。”拿出来的只有干粮。晚上村民送来的吃的被我们吃的干干净净,曼菲士看来对这个不是很有胃口:“我都吃了两天干粮了。”
我忍不住笑:“谁让你一个人跑来的,活该你吃点苦头。”不过他从小到大哪里经过只吃干粮过日子的时候?我说:“你等一等,我给你弄点吃的吧。”
“姐姐你......”他眨眼:“你会做吃的?”
“不信啊?”我笑笑,这一路虽然乌纳斯和伊莫顿照顾我,跟着商队耶没有特别的艰苦,不过我也自己试过做食物的。
找到一些粗面,还有一把菜叶,一点腊肉。我把面用热水烫了,和好,擀成圆片,再切成细面条儿,用这些简单的材料做成了炒面。不过,我做的时候,旁边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在那里看,表情最讶异的就是曼菲士,似乎在看什么西洋景一样,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好啦,尝尝看吧。”我把面条端给他:“可不一定好吃啊。”
“姐姐做得,一定很好吃。”
曼菲士坐了下来,拿起勺子,舀......
面条滑溜的从他的勺子上滑回盘子里面。
再舀......再滑......
我忍不住笑了,他的脸色有点古怪:“这样怎么吃啊。”
我想他肯定不会用筷子的,这会儿又没有叉子,笑完了拿布巾给他擦手:“你抓着吃吧。”
他痛快的答应:“好!”把手擦干净了一把抓起好些面条儿。
“小心烫。”
“不会不会。”他吸溜着吃面条,我问:“味道怎么样?”
“好吃!好吃!”
看他那表情,似乎我的手艺还超过了宫中的厨子一样,连声赞美。
我不信,自己捏了一根儿尝尝,好像盐味儿小了点。这村民家里的这种盐不太好,我也没敢多放。
“这就很好吃了!”他说:“这两天我们光在赶路,停下来也没有功夫做饭,我这两天都没吃到热的东西。”
我有点心疼,更多的是感动:“你慢慢吃,不着急。”
我手腕年小金忽然探出头去,机灵的咬住了一根面条。
你见过蛇吃面条吗?
我是没有见过。
这小家伙儿还真有天份啊!我们好多时候管吃面条不叫吃,而叫喝,其实指的就是进食的时候的动作,是往里戏吸喝喝的,没想到小金居然这么有天分!真是......蛇不可貌相啊......
曼菲士瞅瞅小金,倒是没说什么。
伊莫顿和我点了一下头,适意他会旁边屋里去了。我微微一笑,回过头来看到曼菲士正冲伊莫顿瞪眼,后者好像没感觉到他的眼刀似的,施施然走了。
我岔开话:“你们从哪条路过来的?”
“我们从靠南的山路走了一段,绕过亚述王城过来的。”他说:“想不到亚述城也如此......以前我倒小看了他。”
“这个,你倒也不用太在意。”我说:“它冒起快,没有根基,和我们埃及可不能比。你看它的城了吧?我来的一路上听商人们说了好些了,无非是说这城建的多么宏大不凡,可是建城用的是什么?泥砖!还就建在河边。我要是想和它过不起,也不用派兵和他打,直接让人在旁边把河道一堵,让水都灌向城里去,一天就把它泡成泥汤......还伟大的王城呢,那会儿只能在水底下去看它的风光了。”
曼菲士的动作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看我:“姐姐......我发现啊......”
“什么?”
他摇摇头,笑的格外灿烂:“没什么!”两大口把盘子里的面条给吃光,一边抹嘴一边问我:“姐姐,这叫什么?”
“唔?”我说:“炒面。”
“味道真好......姐姐以后还会不会给我做?”
我笑着说:“回到宫里自有厨子侍候你,干嘛要我做,我做的可没有厨子好吃呢。”
他的嘴巴有点要嘟起来:“可是我觉得姐姐做的东西好吃......行吗姐姐,以后再给我做吧!”
“知道了知道了。”他赖到我身旁:“姐姐,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我心里微微一酸,摇头说:“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一个人,又要顾我的事情还要顶着国内那些压力,也够难为你的。”
“比泰多!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点头,同意。
我也决不会忘记,曾经的侮辱与伤害。
他咂了两下嘴,脸上尽是疲惫:“我,我睡一会儿......”
我还没有接话,他头一垂,已经靠在那儿睡着了。我抬起头来,曼菲士的护卫站在门边不知所措。我比个手势。那人会意的进来,把毯子铺好,然后帮我扶着曼菲士躺下,我睡床上,其他人在院子里,或是靠着墙,或是支起小那种双人睡的小帐子随便对付一夜。
我心里有事,在床上翻转着一会儿没有睡着,听着地下曼菲士轻轻打鼾。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喊了两声姐姐,我转过头来,他却继续睡的平稳,原来是在说梦话。我摇摇头笑笑,继续躺下。正有些迷迷糊糊,却听见他又喊了声:“凯罗尔!站住不许跑!”
我愣了,爬起来看他的时候,他依旧睡得很沉。
91
我们第二天天没有亮的时候就上路了,要绕过亚述城,直向西行。离西奴耶率领的埃及军驻扎地,有两天的路程。绕过亚述王城的时候,曼菲士停下马来,抬头仰望那高高的城墙,大概有一刻钟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那种目光......
那种在他眼中闪烁着的侵略的光芒......
我没说什么,足尖轻扣马腹,催马继续向前。头巾缠的紧紧的,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太阳升了起来,晒得肩背上都在向外冒汗。眼前是让人眩晕的光影,茫然一片看不清楚道路。
我们常常为辛苦的路途而难过,很想快些达到终点。但是又在到达之后,怅然回首,想念感怀这一路上的不易。
“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把布巾拉下来一点点,低声说:“我想起上次见到的亚述王弟弟夏路。”
“为什么会想起他?”曼菲士好奇了。
“那个人如果不是非常的普通,那就是特别的不平凡。”
“嗯?”他拨马靠近我:“姐姐解释给我听听,为什么这样说?”
“嗯,亚述王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是却听说过,而且从他近年来排除异己,扩张固权的手段也可以看得出。此人残暴狂妄,对旁人绝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要把所有的权利都抓在自己手中。而那位路夏王子能在他手下保住性命,要么就是他一点本事也没有,性子弱的让亚尔安连杀他都懒的下手。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能装的非常完美,将自己全部的光芒掩饰起来,以图后事......”
“王姐见过他吧?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呢?”
我想了想:“别的虽然不很肯定,但是我总觉得这个人没有这么简单。一般人见我的时候,多半会露出点......”有点色与魂授似的表情,但是我略过没说:“但是他很平静,很恭敬......平静的有点过头了。而且,看得出他的胆子也并不显得小......”
“这么说,他是装出来的了?”
我笑笑:“是不是的,与我们关系不大。倒是那个亚尔安王,他把所有的权利都抓在自己手里,一个倚重的人也没有,一个信任的人也......这样他威时是没问题,但是一旦他有些什么疏漏,或是身体出岔子,又或是别的,那会儿如果有人想要取代他或是有什么别的举动,那时候恐怕亚尔安就很难震得住局面。”
他点点头,表情若有所思,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我想,我刚才的话,或许在他心中埋了一颗种子吧?
曼菲士就像一只年轻的种子,急不可待要巩固扩展自己的领地......
就算对他亚述没有什么雄心,但是亚尔安却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角色。卧榻之倒,岂容他人酣睡,宋太祖这句话说的真是形象又贴切啊。
“姐姐,你累不累,要不要我们下马来歇一歇?”
“不用了。尽快赶路吧。”
“那速度稍微慢一点吧,你脸色很难看啊。”
我笑了:“别婆婆妈妈了,我们现在得快些赶路才行。我猜呀,西奴耶一定都要急疯了,哪里还能等得到我们慢慢的走。再晚一些说不定他就要采取什么过激的办法了、若是他领兵踏入亚述境内,那......这事情的性质就说不好了。
曼菲士看了一眼和我并辔前行的伊莫顿,有些不甘的说:“那,姐姐你来和我乘一骑,你也省些力气可以歇一歇。”
我摇头:“好啦,你别多说了,我真的没关系。”
曼菲士哼了一声,悻悻然的用眼力狠狠剜了伊莫顿几眼:“好吧,你要是不舒服的话,要立刻和我说。”
我想起件事来:“乌纳斯呢?”
“他在后面呢,姐姐有事叫他?”
“那倒没有。不过啊,这次多亏了他,乌纳斯他真是身手不凡,胆识过人。我想,回去之后,把他调给我用吧。”
“这个没问题!”曼菲士一口答应:“我上次就说给姐姐多派些人手,你自己又不肯要。乌纳斯绝对是我手底下第一等一的侍卫,而且这次也多亏了他姐姐才能顺利脱险,回去我给他升一级,姐姐把他调去使用吧,我想他也一定可以胜任的。”
我点个头,在马背上半转过身去看,远远的可以望见乌纳斯骑马跟在后面的队伍里,仍然是一副沉默的,不起眼的模样。
怎么形容呢?他这个人平常就像一块平凡的石头,可是一遇到需要的时候,立刻会变成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又果断决绝。
真是个很矛盾的人啊,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记起我曾经在宫外见过他,只是不知道他后来怎么到的曼菲士身边。这些日子以来也都没有机会问过他。
忽然前面哨探的侍卫打马赶回,大声禀报:“陛下!前面有烟尘扬起,应该是有大队人马正在接近。”
我心头一紧,勒住了马缰,转头去看曼菲士,然后又转头去看伊莫顿。
曼菲士应变极快,马鞭一指东边:“我们先隐匿到那边的丘陵后面去!所有人,把马嘴套起来,不许发出声息!”
我们拨转马头驰向那边的丘陵后头,在这里遇到大队人马......恐怕是亚述军队吧?
乌纳斯照料好了自己的马,过来替我拉马,用手搭成脚踏,我踩着他的手翻下马,没有马蹬。这也真不方便。回去以后得让匠人把马蹬做出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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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亚述的王旗。
我低声说:“是亚述王。”
除了那个跋扈的亚尔安,别人谁敢用这面旗?那个王子夏路来埃及时,只有腰带上有一点点绣纹可以表示出他的身份。
曼菲士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肩膀也动了一下。
“他带来的人比我们多。”
“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就再没有了!”
“杀了他并不难,但是我们能不能脱身还是另一回事!这里离亚述城太近!”
那队人马越来越紧,我牢牢抓住曼菲士的手,他松了一口气:“好吧,姐姐,这次我们放过他。”
亚尔安非常好辨认,他的马鞍是金的,马也是看起来最威武神骏的一匹。队伍越来越近,卷起的旗帜挡住了他的面容,他的马背上驮着一个人,看起来还是不断地挣扎。
本来曼菲士既然不打算攻击,这队人肯定是不关我们的事。
但…
那个被横放在马背上挣扎的人,身量很小,似乎…应该是个女子。因为大风和颠簸起伏,她的头巾掉了下来,我讶异地睁大了眼。
金头发?凯罗尔?
我迅速与曼菲士对望了一眼,我是迷惑,他是惊诧。
“怎么回事?”我问,“刚才你看到了吗?那是不是凯罗尔?”
曼菲士也奇怪了:“应该是…除了她,还有谁有金头发?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临行前我还托塔莎好好看着她的…”
我也纳闷着,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那队人马已经越过我们藏身的小丘,迅速驰远了。
“你临来之前为什么要让塔莎看着她?”
“因为…”曼菲士说,“她非要一起来。”
“嗯?”
“她说想看看亚述城什么样,还想看什么这呀那呀的乱七八糟的净说人听不懂的话。”
我明白了,这丫头恐怕是想来看看她所憧憬的所谓古迹,所以缠着想和曼菲士一起来。曼菲士不肯带她,不过以她那种不安分的性格,选择偷偷跑来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然后…她又是怎么遇到的亚尔安呢?
那队人马已经去远了,我们慢慢直起身来,曼菲士看起来有些犹豫。
“要不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