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沉!

我没想到这剑这么重,手腕一沉,剑从手里滑落。

他的手掌一翻,稳稳的将剑又抄在手中,柔声说:“剑太沉了些吧?”

他的动作敏捷之极,我差不多根本没看到他是怎么动作的,剑已经被他接住了。

他微笑着把剑又挂回墙上,态度从头到尾都不显得失礼。

但是…

当然,现在的爱西丝公主还是个孩子,我的心态却不是。

对他这种多少有点象在哄孩子似的态度,我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他转过身,指着挂在对面墙上的乐器:“这一把琴是木制的,琴头是牛骨,弹奏的时候…”

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教我剑术吧?”

他终于露出了平静,微笑之外的第三种表情。

惊讶。

“公主?”敢情儿他还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祭司先生。

“你教我剑术吧。”我重复了一遍。

4

你可以考虑一下。

他说好的,然后今天的课也就算到此结束了,我说这几把乐器我带回去慢慢研究吧,他没有什么异议,让人把琴摘下来捧着给我带走。

亚莉尽职尽责的等在门口,我出来之后上了步辇,被平稳快捷的抬回去。

那几件乐器里有一件类似笛子,不过这笛子是木刻的。

我拿着反复看了几眼,凑到嘴边去吹了一声,没吹响。

研究一下,再试了一次,这次吹响了。

声音不象竹笛那样清脆嘹亮,音色有些沉郁,比竹笛显得醇厚而朴实。

埃及的天气真热,我出汗不算多,应该说,自己没走一步路,出入有人抬着,出了自己的门进了神殿的门,也没什么汗好出。摸摸身上滑腻皮肤,我想起前人形容花蕊夫人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心里有点自嘲。这位小公主,你还真是个得天独厚的美人胚子啊。

我还是不大有真实感,总觉得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只是个过客。

亚莉看到我摆弄笛子,饶有兴趣的凑过来跟我讨论。

“不如叫个乐伎来试试?”她说:“她们会的乐器多。”

我说不用。

笛子凑到嘴边,我缓缓的吐气。

——轻柔而缠绵的风啊,吹过脸庞。

——是谁在丁香树后面低声絮语,那些情话曾被谁放在心上…

——渐渐的,我们都在风中长大,

——转身的刹那间,遗忘了遗忘,忧伤着忧伤…

——风中只留下,那些零落的,馥郁的丁香。

——不知道这是什么曲调,不知道它自何方来,是什么人第一个将它高声吟唱。

——也许你会永远铭记着,就如尼罗河水日夜奔淌。

“公主…”

我放下笛子,转头看亚莉。

她眼圈红红的跪在我的脚边,伸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水滴:“这是什么曲子,真的…很动听。”

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亚莉,你不奇怪为什么我会这种乐器吗?”

“啊,公主从小就聪慧过人,我想这世上没什么您不会的。”

真是盲目的信心啊。不过看来爱西丝应该本来就聪明。

这个亚莉不光忠心,看起来还是爱西丝公主的忠实崇拜者。

我踢掉脚上的凉鞋,纯手工制的,金银丝和纸草编织的凉鞋不光舒服,还非常的漂亮美观,绝不比后世的大牌名牌鞋子差。

“拿水果来吃吧,嗯,果汁也行。”在神殿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又吹了一会儿笛子,觉得唇干舌燥。亚莉的头轻轻触了一下我的脚面,然后退下去。

头上的发带有点紧,我伸手扯了一下,就听着外面亚莉意外的声音:“曼菲士王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抬起头,果然戴着金发圈的,象个可爱肉球似的曼菲士大踏步的跑了进来。

这孩子就不会好好走路么?横冲直撞的象一节脱轨的火车头!

“曼菲士…”

他打断我:“姐姐,刚才的曲子是你吹的吗?”

我看看身边的笛子,再看看他,点头说:“是啊。”

“真好听!”他坦率直白的赞美,把木笛拿起来递给我:“再给我吹一首。”

挺有王子派头,直接用的就是命令口气。

我伸个懒腰:“可是我累了呀,刚才从神殿回来呢。”

他有点傻眼,拿着笛子看着我。

难道以前的爱西丝没拒绝过他的要求?这孩子明显是一脸的不自在加不知所措。

“姐姐…”可怜的小王子,没受过挫折?没遇到过拒绝?这就不知道如何是好啦?

我转转眼珠,说:“要是有人帮我捏捏肩膀呢…可能我还能吹一曲。”

他马上振奋起来:“侍女,过来…”

“啊,不要她们揉。”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你来帮我吧。”

“我?”小王子傻眼了。

“嗯,你自己来,比较有诚意啊。”我往垫子上一趴:“好好捏,捏舒服了就给你吹曲子听。”

他讷讷的说:“我不会啊…而且,我是王子,未来的法老啊…”

我转过头,眯着眼看他:“我还是你的亲姐姐呢,帮姐姐揉揉肩膀有什么不行的?小曼菲士聪明的很,捏肩膀嘛,学学就会了。”

“唔,轻点轻点…”

“唔唔,再使点儿劲啊,你早上没吃饭吗?”

“嗯,这轻重正好,左边也要…”

我舒服的指挥着未来的法老替我按摩,抬头看到亚莉端着盘子站在门口,一脸呆滞状看着我们。

“端来了?给我喝一口。”

小王子脸涨的红红的,额头上冒了一层亮晶晶的汗珠:“可,可以了么姐姐?”

我坐起来,接过亚莉端的果汁喝了几口,好舒服啊。

“姐姐…”曼菲士真是个急性子。

“好吧好吧。”便宜他啦。

他把笛子递给我,紧紧靠着我的坐着。

我直起腰,挺直背。

唔,吹首什么呢?

小曼菲士圆睁大眼的看着我,真是可爱啊。

“云想衣裳…花想容…”

他不解:“姐姐你说什么?”

我微微一笑,把笛子横在唇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云霞是她的衣裳,花儿是她的面容…春风吹拂栏杆,露珠润泽花色更浓…

那样的美人,如果不见于群玉山头,那么一定只有在瑶台月下,才能够与她相逢。

这样的女子,就是人们说的绝代佳人。

笛声宛转犹如少女情衷初吐,不过,我想还是个小胖子的王子曼菲士,还不能够明白这诗是什么意思。

就象我也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向那个人说,要和他学习剑术一样。

这孩子只会说:“好听好听!再吹一首吧姐姐!”

我把笛子扔到他手里:“不吹啦,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

我向亚莉点了下头,她非常识趣,马上命人把备好的饭食呈上来。

不出我所料,小曼菲士也没有多做纠缠,只说:“姐姐明天还要吹给我听。”就开始吃饭了。

他比较爱吃肉,我猜也是,这个孩子风风火火的,而且攻击性很强。

“曼菲士的这把剑很不错啊。”我说。

“是吗?”他笑:“我也这么觉得,是父王让最好的匠人专给我打造的。”

我笑眯眯的说:“送给姐姐好么?”

他不解:“姐姐要剑做什么?”

“防身呀。”

他说:“我能保护姐姐的呀!”边说边挺起小胸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我也想学学剑术啊,难道你一把剑也舍不得?”

他马上把剑解下来给我:“姐姐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嗯,好弟弟。”我揉揉他的头发,小胖子脸有点红扑扑的象是染了桃花晕,真是可爱。

不过他没有问我要向谁学剑术,我也就没有说。

这个宫廷里的主人,好象只有我,王子,还有未谋面的老爹法老王一枚,没有王妃王后什么的吗?

我拐弯抹角的打听,哦,原来王妃早过世了。法老也有几个妾的,只是妾不能算正经主子,单独在另外一所宫院里居住。要说宫里地位最高的女性,那就非我莫属了。

行,没有什么王妃王后王太后是好事,省得还有人管束我。

生在皇家的悲哀,就是亲情淡漠。

好处,就是我的身份恐怕很难会被人识破,就算有人发现什么,他敢说么?

第二天祭司派人告诉我,他可以教我剑术。

还有,我打听着了他的名字,他叫伊莫顿,埃及最年轻的一位宫廷祭司,才二十二岁,空前的年轻,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人打破他的纪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王子曼菲士吃完饭还在我这里纠缠了半天,哄了又哄才把他给骗走。

那个叫西奴耶的少年仍然站在外面等他,估计曼菲士来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实在辛苦。而且说起来,他两次来,都在外面立岗,我还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下次曼菲士来这里的时候,你也一起进来吧,外面很热啊。”

他躬下身去,低声说不敢。

我也没再劝,不进就不进吧,总之话我是说过了。

5

亚莉问,公主为什么想要学剑呢?

我笑。我可给她好多答案,比如说防身自保,或是其他的都很正经的答案。

但是我实际上的想法呢?原因有很多,防身的原因也是一方面,还有我看着小曼和伊莫顿的剑就挺有感觉,有很想拿在手里耍耍的冲动,但是别的原因也不少,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如果见到的不是伊莫顿而是一个又老又丑的胖祭司,我有没有那闲情和他谈了半天话,还又学音乐又学剑术?

不会。

如果小曼不是漂亮的正太宝宝,我有那兴趣逗他玩陪他吃饭还骗他给我按摩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