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王蕾也习惯了,不管别人如何对不住夏雪,她总有一套办法让自己释怀。有的时候王蕾真看不出来她的坚强究竟是真是假。
王蕾说,“要我说你不去是必须的,如果以我的性格说不准再包点什么好东西给她寄过去,可你个傻蛋还给她出份子钱!真是气死我了!”
夏雪笑,她知道王蕾这人也就是嘴上厉害,她安抚她说,“刘莉莉这明显就是滋事挑衅,我花几百块买她少生是非嘛。”
“呵,呵呵,如果真那么简单就好了,那个碧池我最了解了,如果不让她满意,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第十章
夏雪突然想起了别的事,迟疑了片刻问王蕾,“那个……你和李明华最近怎么样啊?”
“还是那样……浓情蜜意滴。”王蕾一脸的幸福洋溢,平日里的女王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眼里只有自家男人的小女人。
“呵,那就好。”夏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来真是她小人之心了。
但王蕾立刻察觉出夏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她问夏雪。
“哦,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好像挺烦我的。”
“这说哪的话啊?他敢烦你?我先休了他。”
夏雪心里暖暖的,“行啊你,家庭地位还挺高的。”
“那必须的!不过雪儿啊,你可别多心了,如果他真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那也顶多是他这人怕生,不善交际,你可别往心里去。”
“嗯,放心吧。”
夏雪还是决定把心里的话咽回去。
晚上回到家,夏雪洗过澡正吹着头发,头顶上的日光灯突然灭了,冰箱也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哀嚎……屋子里所有的电器都不工作了。她以为是小区的短暂停电,可是她撩起窗帘一看,发现小区里其他的人家还是灯火通明的。
她拿着手电到走廊里检查自家的配电箱,不是跳闸,看来是停电了。照理说电卡里应该还有五度电,可是电卡放在哪了?夏雪想了想,房东似乎忘记给她了。
夏雪还答应老板今晚把ppt发到他邮箱里,所以一时半会还不能睡觉,但在屋子里摸黑活动实在是太难受了。她想了想,看来只能去求助她的邻居了。
陈文铮正在忙着准备论文,思路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他不耐烦地起身去开门,穿着吊带背心和居家短裤的夏雪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先是一愣,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但转念又想,她现在已经是自己的邻居了。
夏雪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来打扰你。那个……我家突然停电了,可不可以跟你借两根蜡烛?”
陈文铮看了一眼她身后黑洞洞的房间,面无表情地把她让进门,“先进来吧。”
说完他转身到房间里面去找蜡烛了。
这不是夏雪第一次来,但是比第一次还要局促一点。她看得出陈文铮明显有点不高兴了,本来她还在担心房间里会不会有女人,她会不会刚巧坏了人家的好事,所以才让陈文铮脸色这么差。但当她看到他开着的电脑,和旁边一摞被翻得七零八落的书时,心里竟然有点小小的窃喜。
过了一会儿,陈文铮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台灯,“这年头谁还用蜡烛?这应急灯你先拿着用吧。”
“好的,我明天就还给你。”
“不用急着还,我基本不用。”
夏雪有点明白了,陈文铮是怕她明天再来烦他吧。
看他已经摆出送客的架势,夏雪很知趣地拿了灯打算离开,没想到一阵风突然从身后吹来,夏雪家的大门在“吱扭”了两声后“啪”的一声在两人面前紧紧地关上了。
她听到旁边的人叹了口气问道,“你带钥匙了吗?”
她一脸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怯怯地摇了摇头。
“哪还有备用钥匙?”
“公司,不过这个时间应该也没人在公司了。”
她悄悄抬头看了陈文铮一眼,几秒钟之后,他似乎放弃了挣扎,无可奈何地后退一步,“进来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去公司拿钥匙。”
“可是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夏雪哭丧着脸。
“那也只能等到明早了,谁让你出门不带钥匙。”
陈文铮继续回到桌前准备论文,夏雪站在他的书柜前,想找一本书打发一下时间。
书柜上大多是专业书,她一本本看过去,在角落里发现一本蓝色的小册子,书脊上是三个烫金的宋体字:通讯录。这跟夏雪的中学通讯录的样式很相似。
她拿出来一看,果然是b市一中的通讯录。
“你也是一中毕业的?”夏雪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陈文铮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通讯录说,“b市不就这几所中学吗,有什么好惊讶的。”
其实b市的中学不少,但是好中学确实只有那么几所,陈文铮这类人不用猜也知道当年定是个学霸,毕业于重点中学确实很正常。
夏雪翻开那本同学录,发现有一个名字被蓝色的圆珠笔圈了出来,特别的醒目。
“你和王老师很熟吗?”她问。
“她是我班主任。”
“是吗?我们上学那会儿她已经是教导主任了,不自己带班了。”
陈文铮没有接话,夏雪撇了撇嘴不再打扰他。夏雪又随手拿了一般书,打算看几页就睡觉。可或许是书里的内容太过晦涩难懂,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夏雪无法集中注意力。她的视线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落在了陈文铮身上。
对面的陈文铮穿着白色的工字形背心和浅灰色的休闲长裤,书桌上的台灯散发出温暖的橘红色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结实的肌肉线条映衬得更加柔和。
夏雪想,原来一个男人专注的表情会这么好看。她看到他低头看着一本像辞海一样厚重的英文原版书,可盛夏的夜风却透过轻薄的窗纱吹进来,调皮地试图翻动他正看的那一页。
夏雪静静地看着这画面,脑子里突然冒出“岁月静好”四个字。
过了好一会儿,陈文铮疲惫地合上书。这才想起屋子里似乎还有一个人。他看到夏雪正屈腿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研究着自己的手指甲,她的头发还没全干,湿哒哒地黏在脸上,有点凌乱。
发现他注视着自己,夏雪不安地换了个坐姿问,“怎么了?”
陈文铮不屑地勾勾嘴角,从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不太客气地扔到她头上,“放心,没人会对3d版贞子感兴趣。”
她也知道她现在的形象一定不怎么样,但是她也不生气,朝着陈文铮憨憨一笑,不太淑女地用那毛巾在头上胡乱擦起来。
陈文铮注意到,她的耳垂上比之前多了一对小巧的白金耳钉,在灯光照射下发出莹润的光泽,衬得她的皮肤非常白皙。
夏雪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挺好看的吧?”
“嗯,样子挺特别的。”
“本来我也觉得样子挺特别的,但是后来发现我们同事linda也有一副一模一样的,看来是大众款。”
“自己喜欢就行。”
“挺喜欢的。”
陈文铮伸出手,夏雪愣了一下把手上用过的毛巾递还给他。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都打扰你好几次了,真是不好意思。”
陈文铮却缓缓地弯下腰来,直勾勾地看着她,用极其蛊惑人心的声音说,“你都不介意跟我共处一室,我还介意什么。”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
夏雪像是被施了咒法一样,竟然一动也不能动。
第十一章
她拧巴着小脸等待着那种冰凉的触感,心里说不上是激动还是紧张。可是陈文铮只是摸了一下她头顶的发丝说,“还没干,卫生间有吹风机,你去吹一下吧。”
“哦……好的。”夏雪迟缓地下了床。
“等一下!把你刚才用过的毛巾带过去,扔到水池下面的衣篓里就行。”
“好的。”夏雪几乎是落荒而逃,小跑着进了卫生间。
想什么呢?真是太丢脸了。
看着她一溜小跑进了卫生间,陈文铮的脸上竟难得地浮上一抹大大的笑容。
夏雪吹好了头发,整理好心情,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陈文铮的电脑还没关,她又想起自己还有个邮件没发,那个ppt初稿她在邮箱里备份过。把那个发给老米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可以用下电脑吗?我得发个邮件给我老板。”
“电脑没关,自己用吧。”
夏雪晃了晃鼠标,进入电脑桌面她突然笑了,“你平时不上网吗?电脑都不是自动连接网络的。”
“没事连着干什么?免得被无聊的人攻击。”
夏雪点开网路连接,看到他的电脑还有通过vpn登录的痕迹。
夏雪笑,“你的防范意识挺强嘛!”
“快点发吧,发完睡觉!”
说话间陈文铮已经躺在了沙发上。
夏雪迅速地发完邮件爬上床。
过了一会儿,陈文铮突然问,“万一,不是我住在你对面,你今天要怎么办?”
夏雪想了想说,“打车去我闺蜜家。”
“万一闺蜜不在家呢?或者去的路上遇见了什么坏人呢?你不害怕吗?”
夏雪不说话了。
这么多年来,她也想过这些可能发生在她一个独身女孩身上的危险,而且越想越害怕,有时甚至害怕得睡不着觉。
但是害怕又有什么用?时间不会因为她害怕就停下来,去世的爸爸妈妈也不会因为她孤苦无依就起死回生。
生活告诉她,不需要想太多,只要埋头向前冲就好。人的一生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书写好了。但是夏雪也相信不会有谁是注定孤独的,就算没有人能从一而终地与之相伴,但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总会有一个人陪她走过一程。
陈文铮问,“你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我是说你父母去世以后。”
“当然不是。”
陈文铮有点意外,“你还有亲戚?”
“其实我挺幸运的,我爸爸去世没多久,有个人开始资助我,供我生活,供我读书,甚至鼓励我出国留学。他对我很好,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是觉得他比亲人还亲。”
“他就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很重要的人?”
那还是夏雪住院的时候,陈文铮问她,什么重要的邮件比你自己的眼睛更重要?
她的回答是,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发过来的。
想到这里夏雪笑了,她至今都没有等到他的只言片语。
“就是他。”她叹了口气,“可是他最近不怎么理我了。”
“你是说他不回邮件了?”
“不光是邮件,qq也联系不到他。”
“知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夏雪老实说,“我们一直通过网络联系,可是最近他突然消失了。”
“他经常这样吗?”
“不是。以前有过一次,但是那次也才两个月没有联系,这次实在太久了。”
旭东上一次消失是夏雪刚到美国读研究生的时候,她给他发了几十封邮件他都没有回复。起初她没有在意,直到一个多月以后她才意识到他们两个竟然已经有那么久不联系了。但是她没有其他的办法除了发邮件给他。
那次的事情让她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单薄,只靠着一个她轻而易举就能盗掉的邮箱维系着。也是从那时起,她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人从人海茫茫中找出来。
“那上次他又是因为什么消失的?”
“他说他那段时间出差了,不方便上网。”
“那你就再等等看吧。对了,在美国留学辛苦吗?”
“刚去的时候是有一点。刚到美国时我身上就几张美元,别的学生的奖学金很快就到账了,我的却由于国内这边的问题迟迟没有到账。一切都还没定下来,我不知道后面哪些地方要用钱,所以我花每一分钱几乎都是掰成两半花的。起初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就跟人挤车库,条件有多差就不说了,着急的时候老鼠吃剩的东西我也吃过。可是就身上那点钱也有人惦记,有一次差点被一个自称‘老乡’的人偏光所有的钱。不过后来奖学金到帐后日子就好过多了。”
她从来没有对旭东讲过这些,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日子过得不好的时候她就想这是上天希望她更坚强点,等苦日子熬过去了她又觉得没必要再提了。如果这次不是陈文铮提起来,她几乎真要忘记了。
过了一会儿,陈文铮笑了笑说,“如果那个人也知道这些,他估计会很心疼吧。”
夏雪的嘴角露出笑容,心里满是被人关怀的幸福感。这么关心她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的,他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如果他无法抽身的话,就让她先找到他好了。
后来陈文铮又说了什么,她渐渐有些听不清了,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在陈文铮的一段短暂的沉默中沉沉地睡过去了。
梦里,她听到有人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声音,那人离她越来越近……在一阵夜风吹过后,她似乎看到他伸出手替她拉了拉被子。
“旭东!”夏雪猛然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而她正坐在陈文铮的床上。
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回想着刚才那个梦,她懊恼地骂了句脏话,“shit!怎么又没看到脸!”
旁边的沙发上没有人,夏雪四处找了找确定陈文铮并不在家。
她最后在餐桌上发现了她的家门钥匙和一张字条。
陈文铮不愧是名医,字迹非常潦草,夏雪努力辨认后才看懂。
他写的是:“以后出门记得带钥匙!别指望我再收留你!!!”
四个惊叹号!
昨晚不是挺“和谐”的吗?夏雪想到昨晚脸色红红的。可是今天早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夏雪回到家洗漱、换衣服、吃早饭、上班。直到到了公司她都没有想明白她是怎么得罪了陈文铮。
正想打个电话直接问问他,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夏雪看着来电号码,犹豫了一会儿才接通。
对方的声音嗲嗲的,邀请她吃饭。夏雪连忙推辞,但对方似乎早料到她会拒绝,声音一沉说,“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夏雪只能答应了去。
对方开开心心地挂断了电话。
挂上电话,夏雪想,王蕾真是料事如神。她那个八百块的红包并没有如愿以偿地换来一个清静——刘莉莉办完婚礼后,非常客气地邀请那些搭了礼却没有到婚礼现场的同学及其“家属”一起聚聚,算是答谢各位了。夏雪和她的“家属”也在这一次的邀请行列里。
夏雪还没有“家属”,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最让她头疼的就是刘莉莉在挂上电话前还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卖了个信息给她,“何阳师兄也会来哦,听说他还是单身,你这次可得把握机会哦。”
夏雪本打算一个人去应付一下的,但是刘莉莉最后这话成功地让她改变了主意。
说起何阳,夏雪得十分努力地回忆,才能在那些旧得发黄的记忆碎片里找到一些有关他的信息。
何阳是法律系的学生,高夏雪两届。在学校时他有个外号叫“校草”,所到之处必定会引起许多人的关注。校草自然要长得帅,但是他在学校那么出名还因为他成绩好,年年绩点都排第一,而且他篮球打的也好,他的三分球据说几乎是百发百中的。
那时候,夏雪跟学校里所有正处在青春期的女孩子一样,都在好奇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收获了她那么多的关注。
可是也只是默默地关注罢了,她从不打算靠近他,也没想过自己会与这样的人有任何的交集。这不光是因为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更重要的是,在夏雪那颗没有安全感的心里,少女的心思是可耻的,是要被压抑的。
她告诉自己,这些“小情绪”跟生存相比起来都太渺小了,太不起眼了,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什么都不算。
时间证明了当时的夏雪是对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真的忘记了这个人,而且再没怎么想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