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吓得往地上一跪,迭声喊:“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良妃重新拿起梳子,对着不远处的大宫女吩咐:“本宫这里不需要自作聪明的人,把她送回内务处去。”环顾殿内一圈,沉声道,“日后再有人在本宫面前生事造谣,妄言尊卑之事,一概打回内务处处置。”
众人:“是。”
大宫女等到众人退了干净,才恨恨的对良妃道:“这德妃明面上看似再温柔不过的人,没想到心思如此歹毒。她不停的在宫里做出以娘娘为尊的假象,就是想要等到新后入宫,拿娘娘磨刀的主意吧?”
良妃方才的怒色早已被平静取代,自己拿起了耳环在耳垂上比了比:“岂止,她不仅想要让皇后拿我立威,还想激起武将之中的内斗呢。魏家与我郑家都是武将世家,他们魏家镇守西北关卡,而本宫娘家负责守卫东南沿海。若是我们两人因此针锋相对势要挣个高下,很容易挑起兵部的矛盾。朝廷啊,就是无数个利益组成的小朝廷,到时候宫里不合影响宫外两家情分,闹得不可开交,于皇后于本宫都没有什么好处。再碰上一些爱无中生有的御史,参奏两家公私不分,狂妄无忌,皇上一怒之下消减两家掌兵大权,没了依靠的我们在后宫里不就是等着被人踩死的蚂蚁?”
到那个时候,别说是朝廷对武将起了忌惮之心,就连皇帝也不会轻而易举的让有武将为娘家的嫔妃为后了,那样简直是给自己给自己的子孙们留下无穷后患。
大宫女震惊得好一会儿:“这,这也思虑得太远了。”
良妃呵的冷笑:“用兵之道,不就是敌人走三步,你得想后面五步十步嘛!文官家的女儿,自小钻研围棋的方寸之间,开局就想到结尾有什么稀奇的。”
“拿娘娘您就真的容忍她这般利用算计?”
良妃这一次才真的笑出声来,爽朗的笑声中自信满满:“她以棋盘为局,我们武将世家的女儿可是生来就在沙盘上布阵杀敌。两军对垒,说到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大宫女显然是良妃的心腹,思虑良久还是忧心忡忡:“可是眼看着封后大典的日子就要到了,若是皇后入宫听得宫里的这些流言蜚语,对娘娘产生误会的话,那可怎么办呐。”
良妃装扮完毕,对着铜镜旋身观视:“那有什么难的,你以为新后会在乎后宫中这些鬼魅魍魉吗?”
大宫女:“不在乎吗?”
良妃望向窗外最后的金秋:“对于有些人来说,皇宫里不是牢笼,而是另一个行宫罢了。”
金秋最后一抹暖色逐渐被白雪覆盖的时候,魏溪就恨不得泡在温汤里面不出来了。
眼看着快要入冬,夜风寒凉,连绵了几日雨水道路更是泥泞难走。这个时节,哪怕是皇帝,想要出宫都有些艰难。
那人看着是个喜欢喜闹的性子,其实骨子里很是孤寂。少时还憧憬宫外的天空,可见到太多世道的不公平,也亲自感受过尊卑下人命的低贱,他对宫外那份热切之心冷静了许多,对待朝臣与平民百姓有了更深的一种体会。
有时候,他觉得哪怕自己身为皇帝,也逃脱不了世情的磨难,也会有生老病死,也要面临叔伯们的算计,母族的利用;有时候,他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瞰着底下一个个敬畏他的朝臣们时,又觉得自己处于雪山之巅,除了寒风中的自己,所有人都那么的遥远。
他就像所有人一样,冷的时候会趋向热源,往宫外奔跑;热的时候,又恨不得蜗居在深宫最为阴凉之处,冷眼旁观世人的奔波劳碌。
那么矛盾的一个人,在魏溪身边时,她就总是会下意识的无视他尊繁的地位,将他视作年少时跟在自己身后追逐的孩子。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追寻,看着他跌倒,看着他憋着血泪磨蹭着爬到她的身边,抓着自己的衣角。
三岁的时候,他还会大哭大闹说魏溪欺负他;五岁的时候就埋在她的膝盖上,拖着她,低声求她别走;八岁的时候费劲了所有的心思,只为了让她将所有的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为他忧而忧,为他乐而乐。
十二岁,他眉目中的青涩逐渐有了帝王的威仪,偶尔发怒的时候就像竖起了所有鬃毛的狮子;十四岁,他的眸中总是有着某种她刻意忽略的情绪,盯着她看的时候眼神闪闪发亮;十五岁,她只看到了他的隐忍、他的欲言又止,还有……克制!
等到再一睁眼,那些含着火苗的克制就被寒冷的冰水给浇灭,成了一片暗不见底的幽潭。
为什么要答应他呢?魏溪想着。
大概,是因为他偷窥自己的时候,眼神太过于……
“!”魏溪呆呆的趴在温汤池边,看着热雾中逐渐显现的身影,“你……”
“好冷啊!”对方边走边扯开头顶的发带,镂空的金冠在他之间盘旋飞舞。褪去了大髦的硕长身躯被热气一熏,虚无缥缈得仿若踏入人间的仙人,金冠随同鞋履一起被踢开,腰间的玉扣解锁,长衫半挂,他停驻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色眯眯的道,“美人,你可让我好找啊!”
魏溪咬牙:这个阴魂不散的禽兽!
禽兽兴奋得脚趾头都在跳舞,一边长大了狼嘴,发出色眯眯的嚯嚯声,一边自己宽衣解带,眼看着裤子滑落在地,白皙的胸膛就要在眼前绽放……呛的一声震鸣,一柄□□瞬息就到了秦衍之的背后。
“小……”
“啊——!”禽兽千钧一发,脚底一滑,整个人就栽入了温汤之中,无数的温泉水飞溅而起,将靠在汤壁边的魏溪浇了个热心凉。
魏溪:“……心。”
背后很快就贴上了一个热乎乎的源头,耳后传来禽兽得意的狞笑,对着汤池外的人耀武扬威:“想暗算我,你还嫩着呢!”
魏江持枪而立:“你个色狼,给我上来!”
秦衍之搂紧了魏溪:“我是色狼,你给我下来。”
魏江噔枪:“你上来!”
秦衍之扬起脖子:“你下来。”
魏江抖动红缨枪,直逼对方眼睛:“你快给我滚上来,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人!”
秦衍之抱着魏溪侧身,对自己置于利器下也无动于衷:“她是我媳妇,要跟我生同衾死同穴的,我死也不会放开。你有种,你给我下来。”
魏江目眦尽裂:“上来!”
秦衍之呲牙咧嘴:“下来!”
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的魏溪:“你们有完没完?”
魏江:“这个登徒子,还没娶你入宫就想着吃你豆腐,等入宫后有你哭的。”
秦衍之后知后觉看向自己怀里的媳妇。热汤之上,少女娇美的容颜早已被热气蒸腾成了粉红色,目如荧光,唇点芙蓉;热汤之下,指尖握着的腰肢滑腻如凝脂,体香隐隐如梦似幻。当即鼻子一热,两管热血顺流而下。
魏溪:“啊呀!”
魏江暴跳如雷,正想用枪头捞出汤中的色胚,对方却猛地往后一倒,彻底沉入汤底,徒留汤面上一串咕噜噜的水泡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奇耻大辱啊!”魏海捂着脑袋,恨不得就此离去。
魏亦亲自给对方斟上一杯热酒,笑道:“令弟也是关心则乱,皇上宽宏大量,不会责罚于他的,放心好了。”
魏海端起酒与对方碰杯,一口干净后才道:“他这性子十多年了就都没变过。皇上现在能够容忍他不过是看在魏溪的份上,等时日久了,过去的人逐渐被遗忘,小弟的鲁莽之举就全都成了罪证,日后想要翻身都难。”
魏亦挑了挑炉中的炭火,看着小簇火苗在木炭上升腾起一股烟尘:“那倒也不至于。我虽然甚少见过魏溪与皇上相处,与朝政上倒是可以估算出皇上五六成的性子。比如三王属地内官员与邻国私下交易之事,但凡自知有过的官员,只要诚心忏悔将功赎罪,皇上都可以既往不咎,可见皇上并不是那种赶尽杀绝之人。令弟虽然性子莽撞,其心却真。他于家的一片赤诚,于国也是难得的忠臣。前几年在战场上,他的勇猛也是世间少有,加以时日定然能够成为一名猛将。想来,这也是皇上对他纵容的真正原因。”
不多时,侍卫送上来几碟片好的鹿肉,魏亦将石盘架在了火炉之上,等到盘子烧得发红,淋上油,再将薄如蝉翼的肉片一片片贴在上面煎,不过片刻就熟了,夹起丢在汤料中过一遍就可以下肚了。
“尝尝,这是小妹钻研出来的法子,这样的肉片吃起来嫩得很。”
魏海一笑,连续吃了几片,点头:“果然不错。她在别庄过得比皇城里还舒坦些。”
“可不是。”魏海一边喝酒一边笑,“说来还要谢谢海兄前些日子的仗义执言,让我们魏家少了不少麻烦。”
魏海道:“你我同姓魏,说不定百年前就是一家,何必客气。再说了,选后这等大事历来都是由皇上决定,世家大族忙活再多都是枉费,说魏家卖女求荣更是莫须有之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说起来这也是穆太后走之后的后遗症。去行宫修养的时机太不对了,偏偏赶在皇帝宣布封后大典之后,在正式封后大典之前离宫,这不是摆明了对新后的人选不满意吗?
穆太后不满意魏氏女,这样的留言几乎是瞬间就在皇城里闹得人尽皆知。
对此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皇帝不孝,为了娶媳妇把老娘都给赶出家门了;有人说皇帝花心,更多的是说魏家卖女求荣,不声不响的就笼络住了皇帝,悄无声息的把自家女儿送到了皇帝的床上。
皇上为什么要娶魏氏女为后啊?你以为魏氏女真的倾国倾城,迷得皇帝东倒西歪不知今夕何夕非卿不娶了吗?见过魏氏女的都说,魏家幺女并没有沉鱼落雁的容貌!那样的话,魏氏女凭什么得到皇帝的青睐啊?有心人就猜到了里面的关联,居然追溯到前些年在朝廷里风光无限的女侍诏,不就是出自魏将军府邸吗?这魏氏女与那女侍诏是义姐妹呢,本事都不错啊,一个死了,活着的继续姐妹的大业,将皇帝勾得隔三差五的往宫外跑。
果然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魏家为了权势也是耗费了心机,送了一个义女还不够,连亲生女儿都可以送到皇帝的床上,下手够快,够狠。
皇帝义无反顾的要娶魏氏女为皇后,说不定是因为早就珠胎暗结,为了皇子计,不得不吞下了魏家的暗算,把魏氏女封为皇后了。
皇城茶坊最热衷于皇宫里的恩怨情仇了,顿时一个个脑补出什么太后被皇帝气得吐血,干脆眼不见为净的跑去行宫修养啊;什么魏家开药铺的,说不定早就研制出了迷惑男子的药材,只要给皇帝一吃,绝对让他对第一眼见到的女人神魂颠倒啊;什么皇帝在魏家喝酒,原本就没有猎艳的意思,不过是酒后出了乱子,把魏氏女给吃干抹净,皇帝责任心强啊,既然做了也就干脆卖个好,把人娶进宫算了。
就算这样,也有不少百姓对此抱有怀疑的态度。不为什么,实在是魏家在皇城里的善名太盛了,他家的女儿那也是皇庄书院的主人,这样人家的女儿那里会做出偷男人的糊涂事!哪怕对方是皇帝呢,如果真的要做皇后,参加下一次选秀就是了,堂堂二品官员人家的嫡女,犯不着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声。
好事者更是直接跑到魏海跟前问对方:“你对皇帝要娶魏氏女怎么看?你家魏溪死得太不值了啊!如果你家魏溪没死,说不定皇后的人选就是魏溪了,跟那将军府的嫡女没有一点关系。”
魏海闻言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问:“兄台觉得魏家女儿入宫为后不妥吗?”
那人道:“自然不妥。皇上宫里又不是没有嫔妃,好端端的又选个女人入宫作什么?肯定是在宫外的时候,皇上招了魏家的道了。”
魏海又问:“魏将军是几品官?”
那人理所当然的道:“二品啊!”
魏海笑道:“三品官员的胡家的女儿都可以为妃,怎么二品官员的女儿不能为后了?”
“这不是魏家暗算了皇上吗?”
魏海哦了声:“原来历朝历代的皇后都是靠着暗算皇帝,才得意荣登后位的啊!”
“什,什么?”
魏海笑道:“兄台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魏家女儿入宫为后就是魏家卖女求荣,那穆太后当年也是直接被皇帝点名封后,那说不是说穆家早就盯上了先帝,暗算了先帝才让穆太后一举夺魁?王太皇太后定然也是王家暗算了高祖皇帝,所以王家才有了几十年的富贵荣华。”
那人看着周围一圈议论纷纷的人,结结巴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正是这个意思!”魏海厉声道,“只要皇上不选宫妃为后,那么所有封后的家族全都是卖女求荣。正宗的外戚世家是卖女求荣了,那有妃子在宫闱里的世家是什么?你知道妃子在后宫里是什么吗?是妾!皇帝要提拔一个妾做皇后,那是她的福气。同理,皇上要选于国有功的重臣之家选女为后,那更是皇上对臣子们的恩典,对臣子们为国鞠躬尽瘁的嘉奖!历朝历代所有世家的繁荣,靠得是男人为国建业,而不是靠着女儿在宫里吹枕边风才长久不衰的,魏家如此,穆家如此,王家更是如此。百年之后,大楚的外戚世家都是如此!”
那一番话,没多久就传到了魏亦的耳中,对魏海,魏亦是真正有心感到敬佩与尊重。
这一年的新年,魏家照例引来了逃出皇宫的天子。团圆饭,发红包,放鞭炮,守岁,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魏溪半靠在软枕上,对着魏夫人叹道:“我都还没见过父亲呢,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
作为魏熹,的确从醒过来之后就没有见过魏将军。作为魏溪,在这阖家团圆之际,更是格外想念远在边关的父亲。
秦衍之踩着雪花,拿着线香从廊下回来的时候,听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魏溪没有想到的是,她简简单单的一句感慨,居然被某人放在了心里。在她出嫁的当日,打着哈欠推开窗户之时,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伟岸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成亲了,泪目~~
大家圣诞节快乐!
这一章二合一
第118章
魏溪站起身来,几乎脱口而出:“爹爹!”
魏将军一身戎装,披着大红髦,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白雾,遮挡了半边模糊的面容:“终于长大了。”
魏溪推开椅子,提着裙摆如翻飞的蝴蝶直接冲入了魏将军的怀抱,感受着冰冷的铁甲清醒着自己发热的面颊:“爹爹,您怎么回来了?”
魏将军搂着自小就没有抱过的小女儿,感受掌下蓬勃的生命里,双目微湿:“皇上急招,于是就回来了,没想到正好赶上你出嫁。”
秦衍之?魏溪终于想到年三十自己那一句无心之语,又哭又笑:“他最善公器私用了。”
魏将军道:“皇上体恤微臣,臣感恩肺腑。你入宫后可得好好替爹爹谢恩。”
“那是肯定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魏溪就被人拉着继续去上妆了。她是在宫外封后,不是在中宫,故而时间颇为紧迫。
魏将军看着她妆扮完毕,等着让人替上冕服了,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魏溪被魏亦背上凤鸾,从清晨微风中吹起的窗帘中看到马背上父亲高大的背影,满足的喟叹。
封后大典其实从三日前就开始了,礼部官员斋戒沐浴,先去祭告天地和宗庙,提前准备好册封的宝案。
当日,魏将军护送凤鸾经过朱雀大街,直停宫门中外,一眼望不到头的红墙碧瓦就是女儿一生的归处。魏将军即欣慰又忧心,只觉手中的珍宝即将脱手而出,成为别人胸口的明珠。
魏溪端坐在銮驾中,静静的听到宫内礼乐声闭,承制官宣读制命。
抬头,高高的宫阙仿佛一只巨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记忆中,她有过无数次抬头遥望宫闱的情景,鲜亮如春的,灿烂盛夏的,秋意萧索的,更多的是冷宫里那终年不化般的冰冷。前世今生,兜兜转转,她依然在这一刻仰望着它。头上重于千金的九龙二凤冠几乎要压得她跪拜在地。可是,哪怕脖子压折,脊椎砍半,她也要固执的瞪视着这冷冰冰的高墙,蔑视着斗拱上趾高气扬的飞龙。
身前是威严肃穆的宫阙,身后是父亲坚实的胸膛,她不该怕,她也不会怕。
引礼使与内监们鱼贯而出,引导正使高呼:“秉承制命授予皇后册书以及宝玺!”。
魏溪受之,眼角的余光从金册、宝玺上一滑而过,帝王高俊的身影越门而出,他伸出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递送到她的跟前。
风起,无数粉色花瓣从高空中打旋飘舞,隐隐的暖香在空中弥漫。
那一瞬间,秦衍之觉得魏溪的神色透出悲凉。他猛地一颤,下意识的扣着她的手臂,在对方愣仲之时滑向她的手背,十指相扣,冰冷的触感几乎让他心底发颤。
“魏溪。”
魏溪抬眼。
秦衍之喉咙发紧,眼神死死的锁在了她的脸上:“魏溪,你是我的。”他五指缩紧,“你答应了,会陪着我。”
五岁那一年的誓言,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所以,哪怕你忘记了也不许食言。
他的指甲几乎要陷入她的皮肉之内,目中的哀求几乎要蓬勃而出。宽大的冕服遮挡了缠绕的双手,朝臣们只觉得帝后的气氛有些怪异,丝毫不知此时的帝王何等的惊惶绝望,他整个人甚至带着隐隐的颤抖。
“好。”
秦衍之眸光一闪,仿若流光,整个人栩栩生辉,散发着无限生机。
魏溪嘴角一抹清透的笑意,如破冰而出的溪流一点点汇入人间,注入他的心田。
“走吧,去永先殿。”
永先殿拜谒祭祀祖先,再回到太一殿,新后向皇帝行谢恩礼。
春风拂面,秦衍之的掌心异常的火热,握着她冰凉的指尖居然还泛出了汗意。魏溪落后他一步之遥,看着前面英挺的青年俊秀的身姿一点点牵着她迈向最高处。
脚下,百官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声动山摇。
明媚的春日终于从殿宇的脊背上攀到了云顶,薄雾散去,满目晴空,飞鸟翱翔。
秦衍之深深呼出一口气,眉目疏朗:“朕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魏溪目光从远处收回,莞尔一笑。四目相对中,温情点点。
封后大典与封妃有着很大的不同,封后大典可以持续三天,而封妃不过一日。封后,新后会在朝安殿跪拜皇帝谢恩,接受满朝文武的跪拜恭贺,而后还有皇族诸多太妃嫔妃公主王爷王妃们的朝拜;封妃,在自己的宫殿接受册封后不用皇帝昭告天下,自然也就不会有朝臣们的集体朝拜,除了自己家族,朝廷诰命们更是不会参加一个妾的册封典。
在皇宫,妻和妾的天堑就像皇帝与王爷,之间的鸿沟堪比银河。
胡歆儿看着远处的灯火辉煌,仿佛灰暗天空中的一片火烧云,烧心也刺目。曾几何时,前世的人声鼎沸已经离她越来越远,那些绽放的烟火,五彩琉璃灯下翩翩起舞的宫人,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宝座都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她轻拂过微冷的茶盏,思考着能够将青年帝王从新后身边哄骗出来的可能性。
前世她就曾在魏氏女封妃的当日硬生生的将少年皇帝从软玉温香中拉扯出来,用的什么理由来着?忧虑过甚!
看,多么简单。
前世的帝王多么的好欺骗啊,只要她欲言又止的一个神情,一句藏头露尾的哭诉,一声含而不露的咳嗽,就可以为她扫清跟前所有的障碍,有理没理的惩罚他所有的嫔妃。
今生……别说是见他,就连一个传话的人都没法到帝王的身边,更别说为她的一眸一笑一哭一闹而严惩其他三个妃子了。
前世与今生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呢?
魏溪!
这个女人简直阴魂不散!如今居然还雀占鸠巢夺走了她的皇后之位。她定要让她……让她……
“如何了?”
“回禀娘娘,良妃从宫宴回来后就歇息了。”
“睡了?”
“是。”
胡歆儿朝着不远处早已寂静的宫宇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蠢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还心大睡得下。”
原本还想着哄着对方去找新后的麻烦,结果从宫宴回来的路上良妃就哈欠连天,一路咕嘟着累坏了,胡歆儿以为对方只是推辞而已,没想不到半个时辰对方宫殿里的灯都熄了。隔着一道高墙望去,这边还有萤火之光,那边黑寂沉沉,浑然跟没有住过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