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起承转合 作者:三十三
☆、第一章
春节时高中同学聚会,能去的都去了,袁可遇也是。一到就被拉上麻将桌,她上回打麻将还是高考后的暑假,然而三缺一救场要紧。大家嘻嘻哈哈笑袁可遇抓牌“鸡手鸭脚”,袁可遇一边笑,一边骂她们不厚道,连老同学都欺,新手上桌,准得送钱。
一圈下来,袁可遇基本明白拿牌的顺序,才有闲心看风景。
茶室临湖,望出去明灰色的好大一片水;窗下的水面有鱼,喋喋地挤在一起。可以携眷出席,凡带孩子来的也带上了自己的另一半,麻将桌算是闹中取静,在室内满满的声音里撑出了独立的小世界。
四人中还有袁可遇无主,成了大家的话题。
袁可遇怕出牌慢耽搁别人,十句里只来得及回一两句。
一帮人都是伶牙俐齿的主,她们越说越热闹,姜越过来帮袁可遇看牌。一看之下他“噗”地一笑,从她手里抢下牌来扔在桌上,“自摸,海底捞月。”
读书那会姜越是活跃分子,在座的没一个不熟,他来这么一下,顿时桌面跟水掉进热油锅似的嘈杂,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有问他结婚了没有的,还有骂他捣乱的,“你不告诉她,糊了她也不知道。”
袁可遇反驳,“谁说的,我是想要不要以德报怨放你们一马,他就蹿出来了。”
立马有人提陈年往事-传说中,姜越对袁可遇有好感,而袁可遇和那谁谁谁是一对。那谁谁谁早已消失在人海,姜越和袁可遇男未娶女未嫁,重新开始也不晚。
袁可遇赢了一大票,低着头光顾摸牌。姜越拉了张凳子给他带来的朋友齐文浩坐,自己靠在袁可遇的椅背上,笑呵呵地教她理牌。
看到这样子,大家说得越发来劲,有两个干脆敲着桌子嚷“在一起、在一起”。姜越笑嘻嘻地反驳,“老同学了,你们还不知道可遇的眼光,像我这样的她哪看得上。”他是娃娃脸,和气兼喜气,却和帅差着几十公里远。
于是女同学们噼里啪啦就“帅不能当饭吃”、“男人对自己好才是关键”展开新的讨论,袁可遇顾不得说话,回头问姜越,“是停张等糊了吗?”姜越点头,“是,地糊。”
桌上新的一阵轰然,姜越鼓掌,“新手摸大牌,盲牌打死老师傅。”
七嘴八舌中人人让袁可遇表态,“姜越现在挺帅”,她只好回头看。后者穿着黑色大衣,西装衬衫,腕上晶亮一只表,大大方方任看。单身男人,又有事业,比成家了的注意外在,袁可遇认可,“是,挺人模人样。”
她们这边闹得凶,有人注意到了,“老同学难得见面,姜越你来了就挤在这里,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男人见面是另一种热闹,拥抱握手什么的,顺便说些“现在哪里高就”、“混饭吃,哪有老兄你厉害”、“换张名片,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合作个项目”之类的场面话。
“假死他们吧。”牌桌上有人撇嘴,“总算姜越走了,不然今天可遇大杀八方,我们输光老本。”
姜越一走,袁可遇真的连冲了两把。大家越发来劲,劝她收了姜越,好事的大声叫姜越过来,但男同学的圈子聊得正火热,他朝她们歉意地笑笑,却没动。
只有一方在,起哄转眼过去了,话题转到孩子、房子,还有公婆上。袁可遇慢慢地摸到规律,出牌更快,出冲的机会也更多,赢来的又输出去了。
齐文浩一直坐在旁边,看她要打一张五束,提醒道,“可能会冲。”
袁可遇略一迟疑,另外三家打趣,“出牌无悔。”她还是把牌放下去了,果然一冲三。
齐文浩小声道,“我早点说就好了。”
反而袁可遇安慰他,“没事,都老同学,输了只当请大家吃饭。”她坐下来的时候料到会输,玩得开心就好,谁输谁赢不重要,有过程就行了。
玩了八圈,有家属抱着孩子来找妈妈。小朋友喜欢漂亮的挂件,扑到袁可遇身上去抓。大人连声道歉,急忙抱开孩子,但她淡绿色的短大衣留下了几个小掌印。
“没关系,干洗店会有办法的。”
还是单身的潇洒,做妈妈开始交流。奶粉尿不湿是笔不小的开支;从怀孕开始的几年里穿轻便的衣服,离时髦越来越远;也难得可以出来散心,平时要工作,要带孩子,最大的愿望是能有天睡个饱;倒都忘了刚才还在劝袁可遇早点结婚定下来。
没人催袁可遇出牌了,她拿起九饼,听到齐文浩轻轻吭了声,放下换了张,转头对齐文浩笑笑以示感谢。
这一对上,袁可遇愣了下。刚才姜越介绍齐文浩,说是工作上的朋友,她忙着看牌也没注意,没想到这么一个人。
像在哪里见过。
也就眨眼功夫,下张牌她摸到九饼,凑成对对糊。
傍晚大队人马转去晚饭,袁可遇去拿车,姜越和齐文浩追上来,“带上我们。”
被冷风一吹,袁可遇想起齐文浩像谁了,如同漂亮有人类认可的一定原则,英俊的人在某些方面也有共同点,比如高度,比如脸型。袁可遇好色,没办法假装淡定,姜越觉了出来,有一句没一句帮他俩熟悉彼此。
吃饭时姜越把袁可遇身边的座位让给齐文浩,引来不少打趣。
姜越笑着说,“别乱开玩笑,可遇和我又不是头一天认得,要有机会早成了,哪会到现在。你们别胡说,小心挡了我真正的姻缘。”
吃完饭是唱歌,袁可遇第二天要旅游,提前走了。
出了一周门,回来她又上班了,再和齐文浩见面,离聚会那天已经过去有段日子。
是齐文浩打电话约的她,“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袁可遇在下班的路上,她靠边停好车专心接电话。
“我们,去吃饭还是喝茶?”他犹犹豫豫地问。
“都可以,我方便的。”袁可遇说,“去哪?”
“你定好不好?我在开会,六点半可以结束。”
说起来这样的邀请不够诚意,袁可遇心里叹气,应该由男方样样准备好,女方负责享受。但看在对方的人材上算了,她爽快地说,“你只管开会,我定好了地点发短信给你。”
袁可遇想着有时间,先去修了头发,没想到齐文浩到得比说的早。等她匆匆赶过去,他已经到了。见她进来,他连忙站起来,对她一笑,“你好。”
袁可遇顿时庆幸,今天的衣服今天的妆都恰到好处,足以见人。
桌上只有清水,齐文浩轻轻推过餐牌,“临时才约你,不好意思。”
要和他计较这个,袁可遇就不来了,然而也不能让他以为她太好约。她没直接回答,只是一笑,把餐牌摊开,摆到两人都能看清上面图片的位置,“这里有几样主菜还不错,你喜欢什么,我比较喜欢鱼。”
齐文浩的视线停留在袁可遇的指尖,她手指白嫩纤长,指甲修得很短,没涂颜色,是自然的粉色。他随口道,“我都可以,有什么推荐?”
袁可遇翻到牛排的一页,“要不试试这个?”男人是肉食类动物,推荐牛排、小羊排或德式猪蹄,总有一款中。从16岁到27岁,袁可遇谈过若干场恋爱,类似场景如同重播多次的电视剧般烂熟于心。她说话吐字条件反射地温婉可人,连微笑的姿态也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
齐文浩点了牛排做主菜,又点了凯撒沙拉,意大利蔬菜汤和焗蜗牛,甜品只要了杯咖啡。
袁可遇的是奶油蘑菇汤,香煎鳕鱼,还有巧克力杏仁蛋糕。
菜少但热量不少,齐文浩心里一笑,女孩子就是这样,喜欢甜品但又怕胖。
漂亮,能干,齐文浩看着跟服务生说话的袁可遇,落落大方又不失娇柔。他心头不由得升上惋惜,好是好,可惜太适合当妻子,而他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齐文浩29岁,因为种种原因,眼下只想谈恋爱,一场新的恋爱。
背景音乐清清淡淡萦绕在耳朵,空气中弥漫刚出炉的面包香,两人都没有急于说话,静静地享受着此刻,难得有合眼缘的人。袁可遇想到小说里的话,“好好的一个男人,何苦把他逼成丈夫”。她举起杯子,自顾自抿了口酒。
袁可遇父母刚去世的时候,她有想过赶紧嫁了算了,从此后自己建个家。但当时还在读书,过了那个点,接触的人多了,慢慢觉得有自由才好。然而这些想法有也罢了,说出来却比较惊人,她又不愿意做世俗的斗士,于是乖巧地藏在心里。
合久必分,有时她提出,有时由对方提出,好聚好散不伤元气。只是经历多了,也许沸点渐长,这一两年来她提不起兴致来约会,直到一周前在同学聚会遇到齐文浩。
齐文浩是老派的男大学生式的英俊,带着口香糖广告的清朗,连看人都是学生的眼神,和他年纪不相符的纯净。不知道他做什么的,袁可遇犹豫了一下,没问出口,万一是很底层的职位,彼此不好意思-说不清,他身上有种不理时事的天真味,要不做得很高,要不就是小喽罗,这两种人不用太在乎周围人的看法。而姜越是热情分子,谁都能拉进来做朋友。
她眼神轻轻带过他的衣着,米色毛衣,白衬衫,很普通的材质,还是那句话,要不老板,要不小兵,然而老板,他又不像,他缺乏那种下决定的气概。
不过,袁可遇不关心那些,她对他有好感,这就够了。
☆、第二章
让人舒服的女子,齐文浩约袁可遇,原是随便找个人出来透口气,一时间想起她,没想到她比意料中的还要好。因此分别的时候他有点依依不舍,但他不知道自己第二天是否出得来,总不能每次都最后一分钟才定下约会。
袁可遇很随意地问,“这个周末你有空吗,一起去打球?”
齐文浩没马上回答,袁可遇笑了笑,刚要开口他抢在前面说,“如果我不出差我就来。我提前一天定,行吗?”
袁可遇又是一笑,未置可否地嗯了声。
她回到家洗过澡,发现同学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有同学很豪迈地说,别人同学会是拆散一对是一对,她们的不一样,要撮合一对是一对,比如袁可遇和姜越能凑一对。
姜越没吭声,袁可遇更是沉默是金,别人也就是那么一说,不是至亲好友,谁会真的叮住了上。何况姜越,袁可遇是知道的,他心气高着呢,想找的人绝对不是她。以前有次在街上袁可遇碰到姜越的妈,听她提过,姜越不会随便找个人结婚。
像袁可遇这样的,父母都因病早逝,不属于姜家考虑对象-基因不好,要是她遗传到了;她倒是撒手去了,抛下丈夫儿女怎么办。
姜越妈讲得很婉转,袁可遇听得一头露水,不明白她东一下西一下想聊什么,又不好走开,毕竟是长辈。姜越妈和她母亲同事过,袁可遇小时候有阵子叫她干妈。后来过了好几年她听人直白地嫌弃,才回想起她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讲,原来婚姻需要考虑的因素如此之多,自身貌端体健、身家清白是不够的。
袁可遇不气愤,只觉得好笑,她并没有要嫁人的意思。改变现状需要契机加勇气,在那之前她宁可停留在原地。
那晚晚饭后齐文浩如同消失在人海,再无声息,再出现的时候吓了袁可遇一跳,他眼睛带着血丝,人瘦成了一条。
“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不住问。
“加班。”他很软和地答,“上次失约了,不好意思。”
袁可遇十七岁时眼睛里何止容不得砂子,连头发丝扫过都要小发作一场,以表明真情不可以敷衍。现在十年过去了,彼此只是普通朋友,在一起玩什么都是为了寻开心,合则聚,何必咬住谁对谁错弄得场面尴尬。
就像今天本来是姜越约她出来听独奏会,临时却说有事,转托齐文浩陪她。
一群日本女子打算在演奏会的海报前留影,袁可遇礼貌地让出空间,引着齐文浩往咖啡吧那边走,她觉得他有必要在开场前来一杯热腾腾的喝的。
齐文浩没反应过来,直到袁可遇往他手里塞了杯奶茶。她没替他买咖啡,晚上了,他又累,这会喝了咖啡来了精神,晚上回去恐怕要失眠。
那边跟偶像海报合影的女子们低声欢笑着,袁可遇替她们高兴,这么一个春天的晚上,隆重地穿了和服和朋友们一起听演奏会,多好。
齐文浩啜了口热饮,跟着袁可遇的目光看向她们,多少明白她唇边的笑意所为何来。“你没对人发过火吧?”他问。
哪可能,袁可遇翻个白眼,“小火天天有,大火三六九。”别看她好说话的样子,实在是每天不省心的事多了去,何苦再给自己添堵。
“也是,人总有脾气的。”这个,齐文浩深有体会。
提醒开场的第一次铃声响了,两人被挤在人群中缓缓过了检票口。齐文浩用自己的胳膊护着袁可遇,以免她被人冲撞到。人实在太多,找着座位坐下时两人不约而同呼了口气,袁可遇笑道,“早就听说一票难求,没想到是真的。”她不知道姜越是如何搞来的票,反正他总有办法。
袁可遇并不是古典音乐爱好者,姜越约她的时候她曾经婉拒,但姜越说票不好买,不要浪费她也就来了。
没想到来的是齐文浩。
他比刚到时精神了不少,趁着还有灯光在看曲目表。从侧面看他的睫毛长且密,下巴透着青色,如果几天不剃须,想必那里会酿成连绵不断的络腮胡,然而他的肤色却白到近乎于瓷。
美好的事物都让人心情愉快,袁可遇模模糊糊地想。例如雨后放晴的天空,随风而起的初雪,还有,等待。对她来说,周五的晚上比周日好,旅行前的准备比出行更有趣。
“在想什么?”齐文浩问。
袁可遇伸指在自己面颊上划过,“每天都要刮吗?”
齐文浩摸摸下巴,指尖能感觉到轻微的刺手,答非所问地说,“怎么场内有这么多孩子?”
都是琴童吧,网上不是说第一代理工科,第二代学金融法律,到了第三代可以搞艺术。袁可遇小时候也学过钢琴,父母只是希望她能懂得欣赏,并不要求她成名,所以匆匆忙忙考完级就搁下了。不过那时学琴的人少,在学校还能凭此出小风头,现在不行了,袁可遇的同事的下一代几乎个个都有学乐器。
剧院内第二次铃声响起,灯光渐渐暗下来,直至黑暗。
齐文浩有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差不多在第二支乐曲就沉入了梦乡。他残余的意识知道这样不好,也试图努力睁开眼,但困乏排山倒海地袭来,他还是睡着了。
醒来时独奏会已经结束,掌声雷动。
齐文浩很惭愧,不过一觉已经睡过了,煞风景就煞风景吧。他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去哪吃点东西?”
还吃?袁可遇看着他的黑眼圈,直接可以扮熊猫了。现在九点半,周末她晚点睡也无所谓,但他不需要休息?
随他。袁可遇的犹豫只是瞬间,“好啊。”他不是孩子,不需要别人提醒他该做什么。
☆、第三章
齐文浩的梦境中有各种声音,肆意奔腾的钢琴曲,低低倾诉的背景音乐,还有急促的……铃声。
他突然醒了过来。
卧室的门半开着,客厅里已经铺满阳光,这光景应该是下午了。手机上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齐文浩边翻边清除,直到看见姜越的名字才停下。
想不出有什么要和姜越说的,齐文浩扔下手机。
冲过澡,他才完全清醒,随便套了身衣服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这套房子是姜越介绍给他租的,两室一厅,房主是对小夫妻,婚后没住多久就有喜,贪图有照应搬去跟父母同住。房子精心装修过,从每盏灯到窗外的花架,件件用的都是好东西,因此租金不菲,按姜越的说法够分期付款买套外环线的大户了。
然而不一样的。
此刻鸟语花香中,齐文浩感觉到久违的安逸。他想到袁可遇,不知她在做什么。昨晚他俩从音乐会出来后吃了潮汕的鲜虾粥,她吃很多,除了粥还吃了两份豉椒炒花甲。第二份吃光时,她在里面找“遗珠”,那股意犹未尽让他看得想笑,但她不让他再叫,“留肚子吃甜品。”
他俩又去了一家甜品店。等的时候他又睡着了,醒的时候很不好意思。袁可遇靠在椅子里翻杂志,见他醒了抬头对他一笑。
她的漂亮偏于柔和,如同巴赫的乐曲,是平静的大海。她听完就笑了,大概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在音乐会能睡着的人知道巴赫和肖邦的区别吗。
睡了两觉,回到住的地方他倒头又睡,睡到了现在。
袁可遇没齐文浩的好运气,才睡了五个小时就被姜越拖起来救场。
“帮帮忙。”他客户的客户想在这里投资。今天大老板带着风水先生过来看地,作陪的人什么都有,就缺建筑师。别人想起姜越是地头蛇,让他推荐一个来帮眼。
热心人哪。袁可遇哭笑不得,做总图的、土建的或者搞结构的才说得上话,她学的做的是电气,哪懂?“我帮你找人。”就是不知道周末别人愿不愿意出来。设计院池浅妖风大,个个被惯得懒散成性,别说周末,平时办公室就没有人到齐的时候。
姜越早想到了,“没报酬别人未必愿意。那种大老板,最讲究风水,专业方面你糊弄一下就行,我让他们来接你。”他好说歹说,袁可遇勉强同意,挂了电话替他叹口气。姜越毕业后在知名家电企业工作,先在西南干了几年,今年升职调回华东片,多年销售磨成精,求爹爹告奶奶的事情做得不会少。
“不瞒你说,昨晚我喝了五六两烧的,两瓶红酒,十几瓶啤酒。现在得用手扒着,眼皮才不掉下来。可朋友一大早求助,我得替他想办法啊。”刚才姜越在电话里诉苦,“有钱人临时一个念头,听说风水先生是末班飞机赶过来的。”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
袁可遇放下电话刚刷了牙,手机又响了,接她的车已经到小区外。
这个姜越!
分明在和她说之前就把她推了出去。
袁可遇不管其他,先把姜越的号码拖进黑名单。行,老同学一场,她帮他这次,但以后就免了,她心眼小,谁伤她一丁点她都能在小本子上记个十年八年。
来的是一辆六人座的商务车,车上一个是开发区的,一个是银行的,都是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大家年纪接近,各自职业响当当的,一路上话题不断,从自己毕业的院校说到今天的核心人物。
大老板是女的,姓段。别看公司不出名,市面上好几个平价服饰都是在她的厂里生产后贴牌的,三十年来她的厂年年盈利。买地的事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开发区原以为她要建服装加工厂,觉得能解决本地就业问题,很是欢迎。谁知接洽后才知道她打算开化工厂,一怕外行搞化工会出事,二来园区已有两家化工厂,附近农民意见很大。
一来二去没谈拢,没想到大老板的决心很大,开发区看在投资规模大和资金能到位的情况上让了步,开始认真考虑合作,选了两块地出来给她挑。
大老板是急性子,一大早带着人去看地。袁可遇他们仨到的时候,大老板这批已经沿着地走了半个圈,风水先生一本正经扶着罗盘开工了。
袁可遇活到现在,这种场面还是头回见,站在后面好不容易忍住笑。前面的人群里钻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沉着脸过来问,“哪个是建筑师?”
开发区的知道这个是大老板的儿子,在加拿大读的中学和大学,英文名叫劳伦斯,连忙给袁可遇做介绍。没说两句被劳伦斯打断,对方冷冷撇下句“怎么来得这么晚,跟我来”就走在前面。
袁可遇对开发区的笑笑,示意无妨,跟着劳伦斯沿四周围走了一圈,后来又跟去看了另一块地。
她出来得太赶,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又累又饿之际决定起码把姜越拉黑二十年。
两块地相差几公里,一块小,但取水方便;另一块大,风水好,据说建厂会财源滚滚,而且建个二期也有余地。大老板和开发区自然喜欢大的那块,劳伦斯让袁可遇说话,她没顾别人使的眼色,老老实实讲自己意见,水、电都是必须考虑的因素,还有排污,连一年四季的风向可能会对居民区造成的影响也说了。
袁可遇也知道往别人头上泼冷水不讨喜,可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她必须实在。
中午饭是在开发区食堂吃的便饭,开发区的人承诺负责从取水口到地块的管道,这边给图纸,他们绝对按图纸走。大家全部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开始社交。劳伦斯自然被夸得花好稻好,年轻、聪明、勤力,像妈,段老板听得心花怒放。
袁可遇坐在老远也听到他们的高谈阔论,不由一笑,转个弯夸奖段老板聪明啊。劳伦斯年纪轻轻但肥头胖耳,跟高挑娟秀的段老板不是很像。
下午他们要参观开发区办公区域,袁可遇自觉已完成任务,就要告辞。开发区那个小伙子为难地告诉她,晚上还有招待的宴会,车子得随时等候出发,不能送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