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跟在家人身后的阿黛听自家老爹的话,不由的沉思起来。一开始她也以为庄氏是愤然的冲动之举,可经老爹这么一说,她反而另有想法了,
从庄氏的为人来看。应当不是那么冲动之人,何况已经病到这种程度,按理,当时不应该有那样的举动的,更何况,财不露白这种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不过,细想之下,阿黛却是明了了。
庄氏此举看似蛮撞,实际上却是自保的行为,挖出金子的事情终是瞒不了人的。
钱二知道也不过是早晚两天的事情。
而这批金子正是当年钱二挖空心思想得到的。如今在手上六年,居然一无所思,最后反而又落到了王家和庄氏手里,想来钱二是决不肯甘心,到时自免不了有许多阴司的动作。而首当其冲的定然是钱易母子,毕竟他们最好对付。
而王家这边,王继善如今已有训导之职,又深得县太爷李致正和于老先生看中,钱二就算打什么心思也不是那么好下手的。
而钱易母子就容易的多,那庄氏显然正是想到这一点,所以。庄氏直接就点出当年之事的黑幕,指出钱二当年所作所为,把矛盾完全挑开,如此,大家都知道钱二一直就在打这些金子的主意,那以后。针对钱易母子,钱二要再想什么花招,都得掂量掂量了。
毕竟,钱二这些年打官司也没少得罪人,再加上他是秀才。还想要考举人功名呢,如今因着庄氏的怒斥,多少人盯着他,他自也不能授人以柄。
可以说,庄氏此举是用心良苦的。
果然,王继善的解释跟阿黛所想的一样。
“那这么说,咱们以后也要防着那钱讼师。”刘氏瞪着眼道。
“倒也不用刻意防,毕竟咱们跟他八杆子打不着,就算铺子有什么争议,咱们也是从孟有良那里买的,于钱讼师不相干。不过,以后若是有什么空子让他可钻,那就要注意他一点了。”王继善道。
所谓小人如鬼,正是指钱二这种人。
点化里面,大哥就是差了钱二的道,不过,如今许多的情形跟当初点化中所见的情形都不一样了。
未来会怎么样?阿黛也无法尽知。不过,依着大哥的脉相,或有争讼之虑,但无破家之险,因此倒不需太过担忧。
…
回到家里,王成把那十锭金子拿了出来。
虽说这金子之前已经看了许多遍了,但这时再看,仍不免有些失神。
这穷的时候恨不得天上掉下财宝来,可这真等到天上掉下财宝了,又有些无所适从。
一切感觉跟做梦一样。
“懒丫头,你捏捏我,看看疼不疼?”王靛直到这时还瞪大着眼睛。
阿黛伸着两根手指,用劲的在她的胳膊上一拧,王靛一阵抽气,连忙躲开:“懒丫头,你还真捏下。”
阿黛斜了她一眼:“你让我捏的。”以前吃了这位姐儿多少的亏,这回能补一点是一点。
王靛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没好气的瞪了阿黛一眼。
一边王成和孟氏也是兴奋的一阵眩目。
王继善将一切看在眼里,发财是好事,但处理的不好,可能就是祸根。
“阿成,这些金子你打算怎么处理?”王继善这时一脸慎重的冲着王成道。
钱财迷人眼哪,别说这些孩子们,便是他王继善,瞧着那些金子也一时恍惚,好一会儿才冷静下心来,这多得益于他苦读三十年磨练出来的心智。
“再买田地?再买铺子?”王成抓了抓头,也有些弄不太清楚,当然,按他心中所想,这些钱财正好拿来多交朋友,或拜高人为师,学那神鬼莫测之道。
“这会不会太过招人眼啊?”倒是一边孟氏有些心里不安的道。
“嗯,阿霞这点顾虑的对。”一边刘氏也点头。
“阿成,今日钱大爷的信你也看了,对于这事情,你有什么感想?”王继善却又突然转了话题。
阿黛跟在后面眨巴了一下眼,老爹这是话中有话啊。
“没什么感想啊。”王成粗线条,只觉得一切都是巧合,能有什么感想。
“你好好想想。”王继善没多话,有些事情还是要这小子自己想通的。
夜里,王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你说。爹是什么意思?”王成问睡在边上的孟氏。
“我哪晓得?”孟氏困的很,嘟喃了一声。
王成还在想着:“那钱大爷除了把金子埋在地下,也没做什么事了,这能有什么感想?”王成直迷糊。他本就不是个善于动脑筋的。
而这时孟氏听到他的话,却不由的坐了起来:“ 哦,对了,爹会不会是让你学钱大爷那样将金子埋了。”
“说不准还真是这意思,我明白了,爹定是怕我因为这些金子,又开始胡混起来,不用心做事。”听得孟氏这话,王成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推了推孟氏:“你去弄只坛子,我去院子里挖点黄泥。对了,你再弄点糯米浆,到时封的更紧一点。”
“你还真打算埋啊?”孟氏吸了气道,有些不太乐意。
“埋,说不准。咱哪一辈的子孙也受了难了,就靠这些金子度过难关。”王成拍着巴掌道,又拍了拍孟氏:“放心,我经营酒肆,一样能给你赚回这些金子来,再说了这金子就算是埋了,那也还是咱家的。又丢不掉,只是不准用罢了,你心疼个啥。”
孟氏想想也是,于是,接下来,就是孟氏和王成两个出门的脚步声。
阿黛睡在床上。气机充盈之间,孟氏猫在厨房里找坛子,王成在院中的梅桩下挖黄泥的情形便一一入目。而正屋,王继善披衣起床,悄悄的看了王成在院子里忙活。回到屋里睡下,一切归于寂静,只有夜风轻扫。
如此,也挺好。
…
“话说,这世间有没有鬼?我告诉你们,有!!!”
西湖边的茶铛上,一身长衫的瞎眼说书人,拍着快板说着书,几个老叟,一群总角小儿,还有不少游人围在瞎眼说书人周围。
“啪。”的一声,瞎眼说书人快板拍完,便又继续道:“别的不说,单看旧西湖堤边鬼铺便知,这些年,鬼铺子之所以闹鬼,并非别的,乃是赵大爷阴魂不散,在宅子里守着黄金,而他守着铺子,其实是想寻一个可托付黄金之人,只是人心难测,谁能托付,谁不能托付,赵大便是作为鬼,也不一定能分清的,于是才有之前种种闹鬼之事,这是一种试探,而书上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只有心正之人,自不怕鬼闹事,也只有正心之人,才不会贪了黄金。而这鬼铺子经过钱二和孟无良之手,均无所获,此二人心正不正,咱们且不提。只说,这铺子到得王成手上,便接二连三出事,按理,一般人是不敢再碰这鬼铺了吧?可王成,义士也,不惧鬼怪,钱大终于等到了可以托付的人,于是显出黄金,而王成果然不负所托,归还黄金…这就是钱大鬼魂显灵,王成恩义还金的故事。”
“好…”瞎眼说书人说完,众人便鼓起掌来。
此时,不远处的湖心亭,燕赤霞同一位华服公子对坐饮酒,一边饶有兴趣的听着岸边瞎眼说书人说的故事。
“有趣有趣,此等人物,近年来已少有听闻了。”燕赤霞一口干尽杯中之酒。
对面那华服公子掐指一算:“王家酒肆不久就要开业了,不如到时,我们便去捧捧场。”
“余德兄有此兴趣,燕某奉陪。”燕赤霞大笑道。
第六十二章 惊雷
阿黛的梦里。
京郊百里外,燕城。
夕阳,残血,断壁,更多的是倒在地上的尸骸。
城门口,赵拓骑于马上,身形挺拔如山罐岳,身着黑甲,面容冷峻,手中长剑,斜指向天,上面的血迹顺着剑身一滴滴的滴落在地面上的泥土。
而他对面,是胡人的战阵,当先之人,正是胡人九部赫赫有名的达汗王,正是他一手将胡人九部统一起来,到如今,成了大齐边境最大的祸患。
不过,此时,他亦是很不好过,今番,他兴师伐齐,本以为齐国定会早早和谈,可不成想,最后一步一步的他居然落入了这位赵将军所布之局。
汉人有一个典故,叫既生瑜,何生亮。
此时,看着对面的赵拓,达汗王心里就有这种感觉。
而今日燕城之战,将是决死一战,他生,那便能全身而退,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他死,今番入侵大齐的胡人九部子弟怕就要全军覆没,到时,胡人九部将陷入自乱之中,再无能抗横大齐之力。
“呼呼!!!”想到这里,达汗王举着长刀,大喝一声:“我胜!!”
“呼呼!!!王胜!!!”
“呼呼!!!王胜!!!”
他身后,众胡部将士手举长刀,挥舞着大喝。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行。”
“岂曰玩衣?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而这边,赵拓身后的将士也昂扬的唱起了这首秦风,同样也是在为赵拓鼓劲。
整齐的声音,在肃杀的战场上飘扬。那杀气,让飞在空中的大雁都不由的发出一声哀鸣。
风霍霍飞扬,带着血腥之气。
赵拓,达汗王两人同时动了。
两骑战马在风中急驰。朝中对方冲去。
血腥之气更浓了,随后双马在急驰中交错,又奔出十余步,双马立定。
赵拓依然是剑尖斜向天空,达汗王同样背挺如松,只是只眨眼的工夫,达汗王的身体便从马背上滚落在地…
“将军威武!!”瞬间,汉军战阵发出阵声的嘶吼。
“冲…”赵拓剑指胡部战阵。
胡军战阵乱成一锅粥。
嘶杀振天…
…
一骑战马自燕城急驰,手持战报,直朝着京城夺去…
“大捷。大捷,达汗王被杀,胡军尽数被俘…”战报直进宫门。
立时的,笼罩在大齐上空的战场烟云烟消云散了。
好一场大捷!!
阿黛自梦中醒来,心底也透着喜意。
院中。梅花仍带数朵,湖边,柳枝已爆新芽。
阿黛在井边打着水,王爹已经穿载整齐,新年过完了,王继善自又要去同文书院当差了,还要给一些同年拜年。
“去了书院,你安心读书,家里一切有我,莫要担心。”此时,隔壁传来聂小倩叮嘱宁采臣的声音。
宁采臣好福气,家里一切都被聂小倩打理的妥妥当当的。而聂小倩虽不太跟别人往来,但,但凡邻里有什么事找到她头上,从来不没有拒绝的,也未有办不成的。
如今这一带有传言。生女当如聂小倩,娶媳当如聂小倩,而宁家可是把这两样都占了,不得不让让大叹,王家好福气啊。
风过,院中落花飘落几瓣,而树桩下,是挖开的新泥。
王成昨天夜里跟孟氏忙活了一晚,埋好了金子,因此,不免又睡迟了点。
今日一起床,便又要匆匆出门,开酒肆之前也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一来,要到衙门那边去登记,另外,酒水,下酒菜什么的也要备好,更重要的是一些浮浪人的打点,好在这方面,王成本就是混子,跟浮浪人其实也沾一点边,再加上他好交友,倒是没什么问题。
“大哥,等等。”阿黛看着自家大哥要出门,便连忙叫道,然后一溜小跑的回了屋,取了写好的白娘子传奇的书稿。
“你再找个说书先生,让他先熟悉这故事,到得开业那天,正好说说,也热闹热闹。”阿黛说着,把书稿塞在自家大哥的手里。
“我开的是酒肆,又不是茶馆,哪用得着说书先生啊。”王成抓着脑袋。
“这可不是这么说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你瞧瞧,自古以来,哪一个名人,哪一个典故能少得了酒,品酒,听故事,交朋友,四海之内称兄弟,这是洒肆之精髓,如何能何得了说书人,少得了这些传奇故事?”阿黛挑着眉反问。
阿黛一说交朋友,四海之内称兄弟这些,正对准了王成的味口,王成果然点头:“说书人少不得。”
只不过等得翻了一下故事,却是有些乐了,居然是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
“小心汉文跟你急。”刘氏点着阿黛的脑袋。
王成却一把把书塞进怀里,出门了。
“湖边的瞎眼老汉说书不错…”后面王继善提醒道。
“知道了…”王成的声音远远的回道,人早已不见人影了。
而就在这时,原来晴朗的天空闪现一片乌云,随后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接着便是雷声隆隆作响。
“惊蛰都没到呢,怎么这个时候打雷了?”刘氏惊讶的道,往年这个时候可没听过打雷。
“不会是燕城战事有什么变故吧?”一边王继善有些担心的道。这段时间,男人们关心的最多仍然是燕城战士,毕竟这关于国家气运。
阿黛这时心底也是一悸,惊蛰未至雷声起,预示人间有不平事。
而听着自家老爹的话,阿黛便想起昨夜的入梦,燕城的那场战事真个是惊心动魄,气吞山河呀。
“爹,燕城大捷了。达汗王也被赵将军一剑斩于马下,赵将军创下了不世之功。”阿黛笑咪咪的道。
“你又知道,你还能远见千里啊。”边上王靛跟阿黛抬杠。
“嗯。我就是知道。”阿黛理所当然的点点。
只不过,燕城这场短兵相接的战赵拓打赢了。可接下来朝堂上还有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输,是赢就未可知了。
再想着赵拓的断头之相,前段时间,听说赵拓的舅舅已经进京了,也不知这断头之相会不会改变。
赵拓的脉相于阿黛来说就是一个待解的迷,她已经猜到了谜底,但准不准确,却要命运这只大手来揭晓。
王继善虽晓得这小女儿有些宿慧,但这种事情。王继善也只能半信半疑,一会儿去书院,大家自不免要谈到燕城战事的,正好听听。
于是,王爹匆匆出门了。出得门,正好碰上宁采臣也出了门,两人便结伴同行。
阿黛也出门了,去药堂。
而王靛留在家里,今年,阿黛也及笄了,那么王靛的婚事就迫在眉睫。前几天,大伯娘周氏过来的跟刘氏提过,接下来的春社日,花朝节等聚会,周氏让刘氏带着王靛多走动走动,也好相相人家。
女儿家养大了。你窝在家里,外人到底弄不清好歹,说不得反而被一些长舌妇给败坏了姻缘。就好比那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周氏的这翻话,刘氏听了自也是心动了,再加上如今阿黛都及笄了。若是二女儿还不定亲,那小女儿的事情说不得也会被耽误了。
那可就误事了。
而当日,虽然王靛也算是挽回了一些名声,但别人也不会仅仅凭着赏梅会那一下子就定论,总还是要看看的,如此,当日王靛虽引得一些大妇的关注,但到底大家还是在观望中。
也因此,这段时间,刘氏更是让王靛在家里学着胡婆婆留下来那本册子上的规矩,又教着阿靛一些处理家务的人情世故等等。
只是如今,外间的一些闲言,偶尔的还是会拿京城公子来说事情。
当然,对于这一点,阿黛倒是淡定,只要小青一出现,那自家二姐于京城公子的闲言便会烟消云散。
古老的青石街,一间打铁的铺子正发出当当的打铁声。
两个老农坐在门口,一边等着铁匠师傅修好农具,一边在闲聊着。
无外乎今年会典多少田亩种种等话。
“哎,今天我原先想多典几亩的,如今这心里倒是有些打鼓,这惊蛰未致就打雷,可不是个好年成啊。”那左边的老汉道。
“这也不一定,天灾*的,谁晓得这老天是预示着天灾,还是预示着*,总之咱们种地的,甭管它好年成坏年成,这地都得好好种,种的好,好年成就能得个丰收季,一家人吃饱穿暖,这坏年成呢,多种一点,多流点汗,也能多收那么一点,说不定到最后就是救命的粮。”右边的老汉声音暗哑的道,但一翻话却蕴含着一种人生至理。
甭管你老天爷怎么样,我该的依然努力去作。
不过,老农的话,却让阿黛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太素秘法云,天意其实就是民意。
西湖水干,雷峰塔倒,白蛇出!这是流传了几百年的传说,就相当于民意了。
而如今云山仙台的白蛇已经下山了,等她到得钱塘时,正应了白蛇出的典故。
如此,西湖水会干吗?雷峰塔会倒吗?
惊蛰之雷会不会预示着这个,阿黛无法窥尽天意。
第六十三章 人意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再走得几步,细雨不知不觉又细密密的飘洒而下,阿黛并未带伞,便抛开西湖,雷峰塔,许仙,白素贞等等纷乱的思绪,提着裙摆,小跑几步,又轻跳几下跃过路边的水洼子。
看着水洼子倒映出轻快的身影,一时间,阿黛竟感到轻松和惬意。
雨丝带着气机弥漫开来,庆安堂隔壁的茶铛上,说书人正说着钱大阴魂显灵,王成恩义还金的故事。
总之,自去岁王继善打更起,王家的话题断断续续的就未曾停过。
阿黛已经听怪不怪的,能成为说书人嘴里的传奇,亦是一件能让人心情飞扬的事情。
须臾间,阿黛便进了庆安堂。
堂里,几个伙计在打扫着卫生,许仙早早来了,正坐在坐堂大夫的位置上给人看病,许仙因着生而知之,自去年起,便已经坐堂了,手下也治好了几起疑难杂症,如今在钱塘也算是小有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