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他还没对你死心。”
“…”梁见飞翻了个身,发现自己眼前的是汤颖的脚,于是只得又翻回来,“你说,项峰他怎么会…”
“会爱上你?”
“…”她至今觉得要说项峰爱上她是件很难以启齿的事。
“很简单,如果你的生活是100%,项峰占据了多少?”
她想了想,泄气地说:“50%…或者更多。”
“对他来说也是样的!如果你生活的50%被个人占据了,你自然而然就会开始注意他(她)、观察他(她)、了解他(她)。要知道,所有的爱,都是由了解开始的。”
“…”
“所以你不爱他我觉得很奇怪。”
“但…但他不是普通人,他是项峰。”
“有什么不样?难道他长了四个睾×丸?”
“…”梁见飞欲哭无泪。
“他只是比般人难对付罢了。”
“这就是问题的重点所在,”她要谢天谢地,胡扯了这么久,汤颖终于切中要害,“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嘿,你不是跟他唱反调唱了两年了吗?”
“那不样,我大不了不干了,这只是工作。但如果我们真的在起,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所以,到底是你没有爱上他,还是你的心没有爱上他?”
“有什么区别?”
“有啊,心是不会骗人的,但你会。”
“…”
“好好想想吧,小姑娘。”汤颖拍了拍见飞的脸,起身去厨房了。
她却任性地不愿去想。
然而,人是个如此复杂且矛盾的综合体,越是不愿去想的事,就越盘旋在她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这周的周六,见飞所在的出版公司要举办大型订书会,尽管年会有好几次,但最近的趋势是,越办越盛大,请来做宣传的作者也越来越多。项峰会来参加是很早之前就定好的,所以从早上开始,见飞心里就有点忐忑。
她八点就到了会场,但几乎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她在公司里是个有点特别的人物,她是个杀手锏,专门用来对付项峰——但在其他地方,却未必好用。
李薇负责的杂志也被摆在展台很显眼的位置,她早就到了,忙碌地穿梭着,跟发呆的梁见飞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见飞忽然想,尽管她和李薇是平起平坐的,但李薇负责的、考虑的事要比她多得多…说不定这就是为什么开始李薇对她并不友善的原因。
她独自站在会场里,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到了十点,有同事跑过来通知她项峰到了,于是她跟着走出去,远远的就看到项峰穿着件灰色的大衣,步步踱过来,手里还握着把雨伞。她这才想起,今天是下雨的。
等到他走近了,她发现他的肩头蒙着层薄薄的水珠,就好像尽管有伞,还是免不了要在雨里行走。他先是站在边跟经理聊了几句,等到经理走了,他才侧过头来看她。
她扯了扯嘴角,尴尬地说:“不是带着伞吗,怎么还淋湿了…”
“你知道的,只手绑着石膏,总是不太方便,下着雨,还要等出租车。”他没有看她,说话的声音很沉稳。
“…你是故意要让我觉得内疚是吗?”
他微微笑,没再说话。
“什么时候可以拆石膏?”她又问。
“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
他看了她眼:“你要陪我起去吗?”
“…如果你需要的话。”其实,她只是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复原,好像旦他复原了,受伤的事就像不存在样,她也不欠他什么了。
“那么如果我需要你做其他事呢?”他忽然凑过来说。
“…”梁见飞眨了眨眼睛,脑海里浮现是自己被他压在身下的画面。
他低笑了声:“别想歪了,我只是很需要个洗碗工。”
“?”
“你最近没来,我水槽里的碗已经堆得老高。”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我会来洗的。”
他点了下头,然后走开了。
她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在那段所谓的“表白”之后,他反而对她疏远了。她不敢去他家,他也没打电话来给她——他们仿佛夜之间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作家和编辑的关系——那么之前的又是什么?看对方不顺眼的男人和女人?
“我听说,他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李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抱胸站在她身旁。
“…”梁见飞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获得成功的人多少有点恃才傲物。”
“请问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她转过看她。
“你需要安慰吗?”李薇反问。
“…有时候。”
“其实我直不太明白你到底算是什么角色,我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却可以整天整天地不来上班。”
“说实话我倒是想要跟你交换——”
“——免了。”李薇回答地斩钉截铁。
“?”
冰山美人看了她眼,说:“…我听了你们的节目。”
“你是说‘地球漫步指南’?”
“嗯哼…”她的声音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
“然后呢?你终于发现项峰是个很难缠的角色?”
“嗯…算是吧。”冰山美人也有示弱的时候。
梁见飞惊讶地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对你刮目想看并不是因为你是他的编辑。”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顿了顿,“如果你能够处理好跟他的关系,那么我相信你也能胜任其他工作。”
“…谢谢。”
“我可不是在赞美你。”李薇耸肩。
“好的,我知道。”梁见飞苦笑。
“他来了…”说完,李薇转身走开了。
她抬起头,发现项峰正看着她,波澜不惊:“你的上司说,你有时间陪我去吃顿饭。”
“早饭还是午饭?”她问。
“都可以,只要能填饱肚子。”
她想了想,点点头。
最后他们还是在附近找了家汤包馆坐下来,梁见飞发现池少宇和项峰是如此的不同,前者很在意环境和氛围,而后者更想要享受顿美食,至于说店铺的装修、餐具的品位、服务生的服务质量等…根本就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她忽然想到池少宇的话:你不觉得被两个男人同时追求是件很酷的事吗?
准确地说,应该是:个已经三十岁而且离过婚的女人,被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同时追求是件很酷的事吧?
“在想什么?”项峰单手帮她倒了茶,拿了只白色的瓷碟放在她面前。
“池少宇的话…”她脱口而出。
他往那只瓷碟里倒醋,像是很认真的样子。过了会儿,才问:“什么话?”
“没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们经常联系吗?”他看了她眼,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睛。
“只是偶尔…”
他挑了挑眉,不知道这算是相信还是没信。
两人沉默着,这家店的生意并不算很好,可是上菜还是很慢,就在见飞感到丝焦虑的时候,项峰忽然从口袋里摸出包烟,问:“可以吗?”
“你抽烟…”她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指,关节突出,她常看他用这手指敲击键盘、签名,但却从没见过他用这手指抽烟的样子。
“嗯…只是偶尔。”说完,他从米白色的烟盒里抽出支烟,放进嘴里,点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深深地吸了口,然后在吐出烟圈的同时放松眉头…看起来,男人抽烟的样子都差不多,就连眼神,也透着股相似的迷惘。
她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项峰!
“喂,”她说,“你怎么知道潘多拉星球是在人马座的阿尔法星系?”
他微微笑,用食指弹着烟灰:“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百科词条’。我是在维基百科上闲逛的时候看到的。”
“…”也只有他会没事去逛维基百科网站吧。
“那么你呢?”
“我什么?”
“你不是也毫不犹豫地反驳了徐彦鹏吗?”
“哦,那个啊…”她偷偷看了他眼,“其实我不知道潘多拉星球是在哪里。”
“…”
“不过我看你说得那么肯定,所以就随声附和了。”
他失笑地看着她,忘记弹烟灰:“如果最后我错了呢?”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看着她,有点讶然,过了好会儿,才说:“可是我现在不就在做件没有把握的事吗…”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又开始弹烟灰,吸了口,吐出来,周而复始,支烟很快抽完了。
汤包和其他点心终于被送上来,项峰低下头,吃得认真且迅速,大概是真的饿了。她看着他前额那有些凌乱的头发,忽然问道:
“你的碗…真的堆了很多吗?”
年轻女孩的尖叫回荡在罗马立柱之间,回荡在金色的穹顶之下,梁见飞想,如果订书会不是在这样宏伟的礼堂里举行,那么这些女孩的叫声也不会传得这么远、这么悠扬…可是最让她吃惊的是,其中的些尖叫竟然是冲着项峰来的。
公司专门为他做了个展台,还立了块海报,是关于他今年计划出版的两本新书。他们甚至请来了跟他在电影上有合作的导演和演员,排人齐刷刷地站在签名墙前面,时间闪光灯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梁见飞眯起眼睛,看着镜头前笑得温柔的项峰,她差点忘了,他除了是跟她针锋相对的拍档之外,也是个畅销书作家。
那个曾经跟他传过绯闻的女明星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着什么,他看她,微笑起来,显得有些腼腆。梁见飞转过身,理了理展台上的书,翻开封面,在折页上就有项峰的照片,是黑白的,他穿着白衬衫,只给了个侧面,但却是让人浮想联翩的侧面。每次看到这张照片,见飞都不禁觉得,这就是真实的项峰,骨子里他想要跟别人保持距离,但又不想离开人群太远。
她转头看着他,发现他今天也穿了件白衬衫,于是嘴角不自觉地浮起抹微笑。
她把书放回去,然后转身向出口走去,外面仍然下着细雨,她看了看天,拉起外套上的帽子,疾步走到她那辆深蓝色的休旅车旁,打开门,坐进去。
她开车上路,迎着冬日的雨,驶上条她早就烂熟于心的道路。
她把车开进公寓的地下车库,搭电梯到了顶层,在包里摸索了许久,才找到那把几乎从没用过的钥匙。她忽然想起当初项峰给她这把钥匙的时候,说是“以防万,应急用的”。那么现在应该也算是应急吧,他的碗在水槽里堆了周都没人洗呢…
房门被打开的霎那,梁见飞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没有耍她,这真是他家的钥匙。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尽管她这个“钟点工”有将近周没来,但客厅、厨房都看上去很整洁——难道说有其他“钟点工”来过?
她在门口换了鞋子,反手关上门,怔怔地走进厨房,水槽里果然堆着些碗,但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多,于是她卷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开始做她的家务。
项峰在干什么?还在保持他那个温柔却假惺惺的微笑?或是跟某某女明星调情?
她垂下眼睛,用力搓洗手里的碗,其实这些碗都不太脏,可她洗了洗,擦了又擦,打开水龙头,水花四溅。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他对她说“我不是开玩笑的”之后,却做出些好像他之前都只是在开玩笑的事。而她却开始犹豫、开始动摇,开始变得不像她自己了——她心目中的梁见飞,应该是坚强、独立、永不气馁。
她对汤颖说,她不在乎孤独、寂寞,并且她享受着这切…那都是骗人的。
她怎么会不在乎呢?事实上,她害怕孤独、害怕寂寞,怕得要死。
身后传来钥匙插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梁见飞回头看着门口,下秒,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个男人走进来。他只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和灰色西裤,手里握着件呢外套,他的头发有点凌乱,侧脸和下巴上是整片经过修剪的胡渣,他的眼神犀利,扫过客厅和厨房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她身上。
男人明显松了口气,把大衣丢在沙发上,反手关上门,站在原地没有动。
“嗯…”她低下头继续洗碗,“我想反正我在那里也没什么事做,所以就先来了,早点洗完,可以早点回家。”
“…”
“其实也还好,我数了数,就十三个而已,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
“对了,”她故作轻松地问,“订书会应该还没结束吧,你怎么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