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钟老太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一点果汁。
钟旭一口气把牛奶全灌了下去,擦了擦嘴说:“我有点事回公司去,你们慢吃!”
“见到你们老总的话记得态度要好一点,也许能少扣点你这个月的工资!搞不好还有意外的收获呢。”钟老太在钟旭后面大声说。
“我……好啦好啦,知道了!”钟旭不耐烦地摆摆手,这老太太,就对她那点工资念念不忘。
没花多少时间钟旭就到了公司楼下,这个时候正是上班高峰期,门前人来人往车走车停;对面的长瑞大厦亦如平常一样热闹非凡,没人知道不久前在那里曾发生过一场多么激烈的生死之战。
驻足略略感慨一番后,钟旭裹在一大拨人中挤进了电梯。
一进公司,钟旭就觉得气氛不对头。
难得看到公司里的全部阵容同时出场,连那几个经常借口在外跑业务实际上是仗恃自己是老板表兄弟而明目张胆矿工的“业务骨干”都现身了,加起来大概30来个人的样子,每一个都穿戴齐整,连那两个平时能有多妖艳就穿多妖艳的义务广播员居然也破天荒地套了一身深蓝色的职业装,正襟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假模假样心不在焉地翻翻写写。
没人有心思把注意力放在刚刚进来的钟旭身上。
钟旭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江婷就凑了过来,做贼心虚般把声音压得很低:“你来啦?身体好了么?抱歉都没去医院看过你,我……”
“没关系,我全好了,小病而已。”钟旭不得不把声音降下几十分贝配合她,“大家这是怎么了?公司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江婷咽了咽口水,说:“换新老板了,你说算不算大事嘛?!新老总一早就下命令全部人马到公司集合,大家赶到的时候只有一个拽得很的女人坐在总秘的位置上,神气巴拉地叫我们等在外面,到现在这新老总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哦,现在业务部的陈经理正在里面谈话呢。”
原来是公司换主了。
难怪那一帮人都端着一张臭脸,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想必大家都知道,新皇登基,完全摸不清底细,自己的前途顿成未卜之数,一不小心被喝令卷包袱走人另觅树枝就麻烦了,谁都知道当下的世道并不景气。
“这样啊,咳,我本来就不想干了,把这个月工资结了就走人。对了,前老总跟那老女人呢?他们也在里面?”钟旭不以为然,她甚至都不关心谁接手了这间公司,反而对那对黑白无常的近况很有兴趣。
江婷摇摇头:“他们?我也不知道,听说他们也住院了,后来就没消息了,再后来咱们公司就突然被收购了。嘁,现在谁还有闲心管他们呀。”
听她这么说,黑白无常好像不在场,钟旭伸头朝总经理室那边望了望,真有一个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的陌生女人坐在门口秘书台后面整理着文件,神情倨傲得很。
滴!
内线电话。
“请问钟旭小姐到了吗?”恭敬地搁下电话后,这位新秘书站起身,不带一点感情地高声问道。
“这儿呢。”钟旭迟疑了一下下,还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朝她那边走了过去。
新秘书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总经理有请。”
“总经理?”钟旭指着自己的鼻子,“要见我?”
真是怪了,居然点名要见她这个在公司里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新秘书小幅度地点点头,果然拽得可以。
刚走到总经理室门前,还没敲门,门却一下子开了——平日飞扬跋扈的陈经理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一张脸死白死白的,像是刚被人从棺材里扒出来一样。
看来他跟新主子的谈话并不愉快。
钟旭心里贼舒服,她最见不得目空一切嚣张过头的人。
轻扣两下后,钟旭推门走了进去。
对面那张气派非常的纯黑色大办公桌后面,同色系的真皮转椅并没有因为钟旭的到来而转到它该转到的方向,依然傲慢地面向后面的落地窗,椅背后面露出了半个脑袋瓜子。
嚯?!到底是何方神圣?连脸也不舍得露一露,没礼貌的家伙。
钟旭皱着眉咳嗽两下,提醒这位新老总她已经到了。
可是,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该不是睡着了吧?!把她这么干晾着可不行!钟旭往前蹭了两步,大声说:“你好,我是钟旭。”
唰一下,椅子突然转了过来,吓了钟旭一跳。
“钟小姐,久仰大名!”伸过来的大手更是让钟旭吃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怎么怎么,怎么是你呀?你你,你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吗?”她连舌头都不利索了。
“SURPRISE!我昨天下午就到了。”司徒月波恶作剧般的笑容让钟旭不辨悲喜。
这司徒月波也太离谱了吧,去了趟英国回来,摇身一变就成了自己的新老板?!实在太夸张了!
“过来。”
司徒月波绕过桌子,拉起钟旭的手把还在极度错愕中的她带到椅子前,扶住她的肩膀把她轻轻按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说:“你帮了我那么多,一直也没有好好谢谢你。这次去英国也是来去匆忙,忘记给你带礼物了。就把这家公司送给你吧。”
司徒月波无比轻巧的一番话让钟旭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把公司送给我?”
“别激动别激动!先喝杯热茶。”司徒月波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赶忙把手边的一杯热红茶放到她手中。
“我不渴!”钟旭不领情,把杯子放到一旁,追问:“你到底搞什么呀?”
司徒月波见她如此认真的样子,不由笑道:“大集团收购小公司,这个不罕见吧?!”
“我知道!可是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收购我们公司呢?之前根本没听你提过啊!”钟旭肯定自己没记错,司徒月波连她在哪家公司工作都没问过。
“因为我的原因,害你住了那么久的院,总不能因此而让你丢了工作,所以,我把这儿买下来交给你打理。”司徒月波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拿过桌上的派克笔塞到钟旭手里:“签上大名,你就是这里的新老总。”
这礼物也太大了吧?!
钟旭看了看司徒月波,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把笔扔到一边,摇摇头说:“你这礼物会压死我的。以我的资质,当不了什么老总,我也没兴趣当。我让贤!你看谁顺眼就让谁上吧。你把我这个月的工资算给我就成,是全额哦!这种补偿我还可以接受!”
看她像躲病毒瘟疫一样拒绝自己的好意,司徒月波无可奈何:“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一切都随你。反正公司已经买下了,你什么时候想坐这个位置都可以。我也算不辱使命了。”
“不辱使命?”
难道是受人所托?!
钟旭听出他话里有话。
一琢磨,她突然想起早上钟老太在她临出门时冲她喊的什么“有意外收获”之类的话,越想越不对劲。
“我奶奶随便说说而已,你居然真的买下整间公司?”钟旭使诈。
“买公司是我的意思,你奶奶只是拜托我想办法保住你的工作而已,她也是为你好。”司徒月波很认真的回答,证实了钟旭的猜测完全是正确的。
“果然是她!”天知道这老太太对别人说了什么。不过,只要是跟钱扯得上关系,钟老太“旁敲侧击”的功夫永远是一流。每次一出这种事情,钟旭立刻就想跟这位长辈登报脱离关系。
“既然你已经买下这间公司,那你肯定跟我以前的老总见过面了?”钟旭不认为秃头肯轻易地把公司卖给司徒月波。
司徒月波摇头:“这种规模的收购不需要我亲自出马。不过听说你们老总跟你们公司的另外一个头面人物现在正在那个什么四医院里治疗,好像病情还比较严重。”
四医院?!
哈哈!黑白无常居然玩进精神病院了。看来,那次经历带给他们的后遗症真不是一般的大啊。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这种下场算是他们咎由自取。
真是解气啊,钟旭觉得连呼吸都格外顺畅,不过她还是有地方没弄明白:“他们现在是病人,怎么可能卖公司给你?”
司徒月波没有立即回答,看了看窗外灿烂无比的阳光,拉着钟旭信步走到窗前,两个人立刻被镀上一层暖洋洋的淡金色,他这才开口耐心地解释道:“只要我锁定了目标,盛唐的律师团自然有办法解决。连这点事情都办不了的话,这些所谓的金牌大律师们怎么对得起他们户头里过千万的年薪。”
钟旭吐了吐舌头,司徒月波有时候说话实在是太有气势了,不需要抑扬顿挫的语气也不需要字字珠玑的文采,就是那么平实无奇的几句话,却每个字都不容违逆。这感觉,初见他时就已经感觉到了。
“不早了,找地方吃饭。始终还是喜欢吃中餐。”司徒月波舔舔嘴巴,“呵呵,在国内呆的时间长了,竟然不习惯国外的生活方式了,吃不好睡不好的。”
越发透亮的阳光让司徒月波眼角眉梢淡淡的倦意无从掩盖,这段时间他的工作强度有多大,钟旭很难想象。难得在自己如此劳累的情况下,他还能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
真是想不感动都不行。
她咧嘴一笑:“我记得有人许诺说等我完全康复以后就请我吃大餐的!我现在想吃大闸蟹!”
“我从不赖帐的。走!”司徒月波顺势揽住钟旭的肩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出了门。
经过秘书台时,司徒月波对里面的人吩咐道:“芬妮,这里暂时由你主事,有什么情况跟KEN联系就好,不必知会我了。”
这个叫芬妮的新秘书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眨眼间就身价倍增,心头的兴奋自是不言而喻。
“补充一句,芬妮小姐是吧,希望你是个对事不对人赏罚分明的好上司。否则,这位置可不好坐呢。”钟旭接上司徒月波的话,有点煞风景地“好心”提醒她。
在一片惊异的目光和切切私语下,钟旭和司徒月波旁若无人地直奔“大闸蟹”而去。
“对了,你跟我们业务部的陈经理说了什么?我看他想自杀的心都有了。”
“没什么,我就叫他收拾东西走人。这种只会中饱私囊的无用之辈,留下来只是祸害。难怪你们公司的业绩一直没什么起色。”
“哇,你动作好迅速!不过半天时间就对我们公司的情况了若指掌?!唉,你要早点把我们公司收购了就好了。”
“早点收购?!呵呵,要不是你奶奶在我临去英国的前一天打电话给我,我连你们公司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奶奶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不大记得了。哎,把安全带系上。”
白色的BMW精神熠熠,从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呼啸而过。
跟一大桌虾兵蟹将奋战了整整两个钟头后,钟旭和司徒月波才心满意足地从本地最有名的海鲜城里走出来。
“好吃!”钟旭还在回味刚才的美味。
“呵呵,明天再来?!”
] 司徒月波的建议立刻让钟旭双手双脚赞成。
车子刚开出不到100米,一家MICKY专卖店从车窗外一晃而过。
“停一下!”
“干嘛?”司徒月波把车靠边停下。
钟旭拉开车门:“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不等司徒月波问她,她已经跳下车子,一路小跑钻进了这家专卖店。
十几分钟后,钟旭抱着一个超大的米老鼠回到车上。
“去医院看丢丢吧,我答应了要送他一个米老鼠的。”她把米老鼠的头往下摁了摁,才勉强从它后面伸出头对司徒月波笑道。
司徒月波发动车子,嘀咕道:“这也太大了吧,跟丢丢差不多大小了。”
医院跟吃海鲜的地方离得很远,一个城西,一个城东。快一个钟头他们才赶到医院。
钟旭以前住的病房又来了个新病人,估计是家里很重要的人物,床前围了一大票人,端茶倒水忙里忙外叔叔舅舅乱喊一气。
“姐姐!叔叔!”坐在床上的丢丢把手里的水彩画笔一扔,正要往床下跳,却被阿姨一把拦住:“哎哟小祖宗咧,可不能这么往下跳,摔着了可不得了。”
“丢丢,你看姐姐把什么给你带来了?!”钟旭兴高采烈地把带来的礼物往丢丢面前一放,可怜的孩子立刻没了踪影——整个人都被这只硕大的外国老鼠遮住了。
“钟小姐,这个玩具好象大了点。”阿姨陪着笑脸,把米老鼠往一旁挪了挪。
“啊?!”钟旭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道:“嘿嘿,是稍微大了点,可以当枕头嘛!”
“好好玩!”丢丢倒一点也不介意这个东西的大小,兴奋地抱住米老鼠咯咯直笑。
司徒月波俯身亲了亲丢丢的额头:“呵呵,好久没看到丢丢了。”
“丢丢的病情很稳定,医生说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马上就可以做移植手术。”阿姨欣慰中又夹杂着一缕担忧,照顾丢丢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实在招人喜欢。她打心眼里盼望着丢丢能有当健康孩子的一天。不幸中的万幸,这孩子遇上了大贵人,昂贵的医药费自然不成问题,可是,谁都知道,能找到完全匹配的骨髓实在太难。只有看老天爷肯不肯放过丢丢了。
三个大人一时无语。
身后那帮人不断弄出来的噪音让司徒月波眉头一皱,回头对钟旭说:“还是给丢丢换个单间比较好。等下我去找院长。”
钟旭当然赞成,那帮人实在不象话,根本拿医院当菜市场嘛,没公德的人最是招人嫌。
“咦?丢丢你在画画啊?!”
司徒月波忽然注意到丢丢铺在床上的画纸。
丢丢放开米老鼠,蹭到司徒月波身边,指着画里的三个人一一说:“丢丢……阿姨……妈妈。”
妈妈?钟旭一惊,把丢丢的画捧在手里仔细看起来。画纸很干净,虽然孩子画的东西很潦草,但是钟旭还是看出丢丢画里的意思——
一个卷头发的女人闭着眼睡觉,这个应该是阿姨没错;另外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脸上挂着泪珠,伸着手把一个绿色的东西挂在面前的孩子身上。
钟旭往丢丢脖子上一看,一条红线隐约可见,她小心地把红线拉出来,那个已经被警方带走充作证物的翠玉佛完好无缺地拴在末端。
原来,丢丢妈妈已经来见过儿子最后一面了……
钟旭把玉佛重新塞进丢丢的衣服里,心里酸酸的。
“怎么了?”司徒月波觉得她的举动不正常。
“以后告诉你。”有外人在场,钟旭不便把发生在司徒月波离开的这段时间的事情告诉他。
司徒月波点点头,转而对丢丢说:“叔叔教你画画好不好。”
“好!”丢丢高兴地拍手,马上把一把五颜六色的画笔堆到司徒月波面前。
司徒月波把袖子一挽,抓过笔唰唰两下,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跃然纸上。
“哇,叔叔好厉害!教丢丢!教丢丢!”丢丢抓住司徒月波的手不放。
钟旭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画技:“厉害。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会画画。”
“我学过八年美术。不过已经很久没碰过画笔了,生疏了。”司徒月波抱过丢丢,把着他的手在纸上画起来。
这个男人,出人意料得很。
随着一大一小两只手的运动,各种漂亮的图案接连出现在画纸上。这种其乐融融的画面,真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司徒月波就是丢丢的亲生父亲。
对画画一窍不通的钟旭插不上手,只能和阿姨一起当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