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看了白雪好一会儿,眼中的情绪明明灭灭,看得白雪一阵心惊胆战,脱口道:“父王,我先回去了。”说着,她忽然提高了声音,“玛丽夫人!”
就侯在门口的玛丽夫人闻声推开了房门,却也不进来,就在门口等着白雪。
门开的瞬间,白雪觉得仿佛有一阵清风拂过这个阴暗逼仄的房间,让她的狭小内心都敞亮起来。她甚至觉得,胸口的一块大石就那么落地了。
然而,在白雪行了个屈膝礼,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就在她身前一步之遥的国王忽然踏前一步,伸手将白雪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趁着她因为惊讶而僵住的时候,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然后,他松开了手,对白雪宠溺地笑道:“我可爱的公主,下次离开别忘了父王的祝福之吻。去吧。”
“…谢谢父王。”白雪低头,嘴角猛抽,只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快步走向门口,越过玛丽夫人急匆匆地向自己的宫殿走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白雪一边走,一边脑中思绪乱飞。
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是传说中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杀手的事还没有解决,结果又出现了现在这个…这个…疑似乱.伦的苗头!
白雪又一次开始怀疑她很早之前的判断。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是《白雪公主》的世界呢?如果是,原本身为父亲正直值得敬重的国王怎么会异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这根本就是换了个人吧!
白雪的世界观再一次坍塌了。
路过花园的时候,白雪忽然想到,前世网络上似乎还有一种黑暗童话。那可真是少儿不宜。但不想毁掉童话在自己心中纯真美好的印象,白雪并没有专门去看过,是以现在也不知道,那些暗黑版的童话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如果说她真的是穿到暗黑版童话里,那么一切也就说得通了。《白雪公主》还是《白雪公主》,只不过是换了个颜色,变成黑暗版本的。
想到了这一点,白雪只觉得自己前途黑暗,没有未来。
忽然,她背后像是遭到了重锤的打击,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而她的前方,正是一段不长的大理石台阶。
那一瞬间,白雪的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只有那一段台阶在她的眼中逐渐放大盘旋,如同顶盖一样上下翻转往她头上砸来。
花样繁复尽显身体曲线凸显高贵的长裙在关键时刻就成了累赘,白雪就算自己身体灵活想要站稳,也架不住裙子的拖累,整个人滚下了台阶。
一阵晕头转向后,她的身体终于停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散架般的剧痛,以及玛丽夫人三人逐渐靠近的惊呼声。
白雪趴在坚硬冰冷的地上,好一会儿都无法动弹。
耳边的三人在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白雪都没有听到,她只觉得好像自己全身的痛觉神经都被一根根弹动,痛意如狼似虎地冲入她的大脑,占据了她的全部感受器官。
等到身上的痛意消退了些,白雪终于能睁开双眼,看向一直围在她身边的三人。
刚才,绝对是有人在推她,而不是她自己脚滑摔了下来。那时加在背上的力量那么大,背部很可能都淤青了。
可是会是谁呢?
白雪看着玛丽夫人三人。
三人都是一脸的慌张,围在她身边,问着她的情况,而除此之外,白雪注意到,玛丽夫人的脸上除了慌张,似乎还有一种恐惧和怒意。
再想到刚刚在路上走时三人跟在自己身后的顺序,白雪几乎可以肯定,推她的黑手,就是玛丽夫人!
——这是不是就说明了,这三人是一伙的?芭芭拉和米娅可是跟在玛丽夫人身后的,如果她们不是她的同伙,为什么不阻止她呢?
但如果她们真是同伙的话,她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她的身边就这三个人,她们如果要想杀死自己,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白雪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心中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被一群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人围着,如果她不逃跑,还能有活路吗?
可如果逃的话,又能逃去哪里呢?这个世界的格局是如何的,她一概不知。独自在外的话,不出意外,只要几天时间就能死亡解脱了。
——爱德华!
这个时候,白雪只能想到无回之森中的爱德华。这个满是疯子的世界中,恐怕只有爱德华是最可靠的了。
但她能顺利逃到无回之森中吗?
白雪想到自己既然一开始是出现在无回之森中,那么那个杀手肯定是通过某种途径带她出来的。
那么,是密道,还是掩人耳目地带她从正门出来?
她没有答案。
白雪公主原身的记忆,早随着她的香消玉殒而消散了。
“公主,您还好吗?”芭芭拉略带哭腔的声音唤回了白雪的神智。
她将逃跑的想法暂时放一边,动了动自己的四肢,发觉并没有大碍,便松了口气。
“我没事。”虽然全身都痛得要死,但都只是皮外伤而已,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顿了顿,白雪又对三人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不关你们的事。你们不要内疚。”
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不是为了作秀赢得三人的忠心,只是为了不让她们知道她已经对她们起了疑心。
那之后的两天,白雪一步步施行自己逃亡的计划。
一开始是工具。她不能只靠两只脚走入无回之森,说不定还没跑出多远,就会被抓住了。所以,她决定要学会骑马。好在前世的时候,她曾经在她一个远房表叔的马场里学过怎么骑马,这次只是再熟悉了一下,便能保证马儿奔跑的时候,她不至于从鞍上掉下来。
她找的师傅本来是那个少年拉里,看得出来,那个少年很高兴她来找他。但还没有开始教,近卫队的队长,拉里的父亲里德·塞莫就借故将拉里带走,而让另一个副队长,长得健壮的希斯·卡拉来教她。
白雪只是想熟悉骑马,得到接触马匹的机会,所以并不在意是谁教自己。她只是对里德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态度感到奇怪,但因为还有正事要做,所以那对父子到底在顾忌什么,她没有心思去猜测。
另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是如何混出城堡——确切地说是如何带着马混出城堡。身为公主,白雪可以很容易就从马房牵出任何一匹马,到城堡前的一大块空地上骑着玩,而不会有任何人有异议。
但如果要出城堡大门,就比较困难了。当她以骑马玩的名义近距离观察着门口的情况时,她发现每一队进出的人马都需要有一个令牌,守门的士兵看过以后才会同意进出。
白雪开始打那些令牌的主意。
——当然,如果她能够找到密道什么,她当然就不需要想着令牌了,但她不可能去找到那个杀手,让他再带自己走一次。说不定人家见到她一个人去见他,就一刀结果她了。
当然,白雪也无法混进某支队伍逃走。除了骑马的这段时间,玛丽夫人三人远远地看着自己,其余时间,她几乎就没有独自一人待着的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玛丽夫人自然不会跟着她,可那个时候,也没有队伍会出城堡啊。
所以,白雪思来想去,只能去弄块令牌。
在专注地听着各方人马聊天的日子里,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白雪得知,所有的令牌都放在国王的书房中。
这让白雪犯了难。
这几天,她一直避免跟国王单独相处,只要他有单独召见她的打算,她立刻就会装不舒服。国王有时候会来看她,但因为玛丽夫人等人的在场,倒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就亲亲她的额头——她虽然觉得异常恶心,却也慢慢习惯了。只要国王不作出更过激的行动,她就能暂时忍耐下来。
可是要怎么到国王的书房里去拿到令牌呢?
白雪觉得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去。就算赶上国王正好不在,万一她还偷着呢,他就回来了,并且从书房门口的侍卫那里得知她来了,以为她是有意亲近他,那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绝对可怕。
所以,白雪决定悄悄潜进国王的书房,这样就算他突然回来了,她也能躲起来。
计划是美好的,实施起来却异常艰辛。
首先,书房门口总是有人守着,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侍卫就站在门口,要想不惊动他进到书房里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其次,必须在国王不在的时间里潜进去,在他回到书房之前离开。
最后,偷偷潜进去需要灵活的身手,要找到令牌,还需要敏锐的观察力。
白雪左思右想,发觉自己现在只满足了最后一条——这最简单的一条。这就导致了白雪经常远远地在书房附近绕着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实则观察着书房的一切,这才让她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来。
第9章 无法再等待
整个城堡分为好几层,由最外到最里,而白雪的住处差不多就是最靠近里面的地方。除了城堡前的空地,城堡中央靠左侧的地方还十分时髦地拥有一个室内园地,三面被建筑物牢牢包着,另一侧则是高达四米的围墙。所以,白雪才能够透过自己房间的窗户看到大片的园圃。而国王的书房,实际上正是在斜对面,那扇窗户常年开着——至少白雪看到的时候,它就没有关上过。
虽然白雪不由得猜测那窗户是国王用来偷看自己用的,但不得不说,现在它的开启为她提供了便利。
白雪公主房间的位置还算是偏僻,但白雪不敢冒险,怕白天行动被发现,所以打算将行动的时间定在傍晚近黑夜的时候。这个时候,宫廷中基本上都在进行着舞会之类的娱乐活动,白雪只要假装不时不去就可以了——前几次,她就是那么做的。而且,这样还能保证国王书房中无人。
这天下午,早早地就开始假装不舒服,躺在床上装睡。而玛丽夫人几人都在她的跟前照顾着她,怕她有什么需求。
根据以往的观察,玛丽夫人会在白雪熟睡后离去,那个时候,这个房间中就会没有其他人了。
白雪一直沉稳地呼吸着,眼皮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开关门的声音,她才小心地睁开双眼。
此时天色已黑。因为那一个晚上的惊魂,之后白雪房间里的蜡烛一到晚上就都是亮着的,此刻也是。暖光充弥着的房间,白雪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影子就像幽魂一样,隐隐晃荡,如同白雪此刻紧张的内心。
走到了房间阳台上,确定四下无人,对面国王书房的窗户边也没有人影,她才攀着栏杆往下爬。这对白雪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得先将碍事的长裙在侧边打一个大结,露出膝盖以下,行动才能稍微方便一些。好在这里位置并不高,就算失手掉下去,也不会摔得多惨,所以白雪也就没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小心地落到了地上。
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白雪猫着腰,沿着城堡墙壁边缘走,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在空旷的地方。虽然此时天色已暗,但白雪知道自己必须谨慎。
好不容易摸到了书房底下,白雪抽出刚才一直绑在腰上的带子,带子上绑着她从自己床上拆下来的金属床勾。她用力往上一丢,只听清脆的一声“叮”,床勾飞进了窗子里。
白雪用力一拉,又是一声“叮”,床勾卡住了。
她暗暗地松了口气。这个动作,她蹲在自己房间的窗子下试了很多次,一开始怎么都找不对角度,总是轻轻一拉就掉了下来,完全受不住力。几十次甚至上百次的尝试后,她才勉强能做到十次里有七次是成功的。
这一次,看起来她运气还不错。
白雪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房间里有任何声音后,她才尝试着拉着带子往上爬。
书房的窗户本来离地面就不高,不超过两米,所以白雪只借着带子往上爬了没多远就碰到了窗台,用劲全身力气,堪堪赶在床勾因为受力太大而扭曲掉落之前抓住了窗台。她舒了口气,然后用了吃奶的力气,才爬进了窗子里。
双脚一落地,白雪就毫无形象地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知道时间紧迫,她只能尽量压抑着自己剧烈的呼吸蹑手蹑脚地站起身,任砰砰砰的心跳声大得仿佛就在耳边。
怕被外面守着的侍卫发现里面的动静,白雪的动作非常轻,也因此,她的效率相对就很低了。
一直到近半小时后,她弯着的腰已经快折断了,头上也流了一脑门的汗,她才在书架上找到了类似令牌的东西。
令牌有好几个,每个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区别,白雪当然不会多拿,只拿了最下面的一个,然后将装令牌的盒子盖好,将原本放在上面的一本书又按照原来的样子放了回去。
只是在她正要离开的时候,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国王陛下。”
糟了,国王回来了!
白雪吓得一个激灵,偏偏她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她爬进来的窗户又太远,除非她冲过去然后跳出去,不然别想在国王进来前离开他的视线。可问题是,这里虽然不高,但如果她那么急匆匆地跳出去了,骨折是免不了的,说不定还会不小心撞到头直接去见上帝了。而且,她不能保证跳下去时产生的动静不会吸引国王的注意力。到时候他若是走到窗边一看究竟,下面那么空旷,她连躲都没地方躲。
虽然考虑了很多,但那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白雪当机立断,在门被推开之前,一弯腰钻进了书桌底下。
还好国王的书桌很大,下方也很宽敞,她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又放慢呼吸,以减少存在感。
脚步声渐渐靠近。
因为躲在书桌底下,白雪的视野很有限,只能看到一双大脚到了书桌旁,然后坐下。
她立刻屏住了呼吸。
来人显然是国王。白雪曾经蹲在国王跟前过,所以她熟悉从这个角度看到的国王,毫无疑问,这就是她那个对她不怀好意的名义上的父亲。
不知道他会在书房待多久。
白雪蜷缩着,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因为缩着腿血液不通畅,她已经开始感到脚麻了。
——国王陛下,请您赶快滚去睡觉吧!
大概过了有一刻钟,白雪极其小心地动了动她已经完全麻掉的右腿,心中极其郁闷。
忽然,书桌上方有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国王打开抽屉,拿出了什么东西。
白雪正疑惑着,就听得国王低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可爱的女儿,父王已经快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