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想要箫迟好好的,又希望张阳不必背负父亲是罪犯的冷眼,好好陪着黄媛,就必须得赌。

洗完澡浑浑噩噩的睡了几个小时,醒来第一时间给老六打电话,问他搜救的进展。

“还在继续,嫂子你别担心,他一定会没事的。”老六一阵心虚,说到后边,嗓音明显弱下去。

乔暮抿着唇“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伸手打开窗户,“我今天得值班,没法去守着,有消息记得通知。”

“知道了。”老六应了声,挂断电话。

雨停了,晨曦冒出头,天空碧蓝。

乔暮在窗边站了一会,转头去洗漱。陪老爷子在附近的公园溜了一圈裂风,时间正好7点。

往回走的时候,她双手抄在口袋里,低着头,一路踢着小石子,“他在你心里比我哥还重要?你可从来没这么担心过我哥。”

“你们两个又不用出生入死。”老爷子瞪她一眼,长长叹气,“仁济堂开了这么多年,就他是揣着别的目的来的,我哪里看不出来。平时你俩不在,他得空就陪我,几年下来,他做的比你跟乔辉还多,说是亲孙子也不为过。”

乔暮撇嘴,是她的错她认。

中午下班,照例给老六打了个电话打听箫迟的下落,之后打车去老百汇。她跟爷爷说了中午不回去吃饭,得去照顾箫迟,让他安心。

乔暮从来没有在白天的时候进过教堂后院,这会一看,禁不住再次庆幸昨晚没有冲动。教堂在抗战时期曾经收留过不少妇女儿童,为了他们的安全,后院几乎每个门洞都装着铁门。

昨晚天黑,张良业又故意不开灯,因此看的不真切。

箫迟发起高烧,脸色红得吓人。量过体温,乔暮给他注射了一针退烧针,从后门出去返回医院,给孟长风打电话,麻烦他代班,又去药房买了几瓶注射液,打车折回去。

车子经过教堂门外,意外看到秦斌的身影,皱了皱眉,付钱下去,“你怎么在这?”

“我从医院跟着你过来的。”秦斌抬脚往里走,微眯着眼,仰起头直直望着前方的十字架,“你从来不信鬼神,怎么会来这。”

“以前不信,现在忽然信了。”乔暮把包放下,坐到他身边,“不用劝我,就算他回不来,我也不会选你。”

秦斌失笑,“我说过不会缠着你,就真的不会。”

乔暮面无表情,半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那最好不好,我很累,让我静静可以吗。”

秦斌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站起身。她中午饭都没吃就来这边,后来又回医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跟箫迟有关。

十五年,他一直站在她人生的旁观者位置上,没有挪动过分毫。箫迟实在是幸运太多,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虏获了她的芳心,说祝福是假的,他其实很不甘。

然而,他太了解乔暮了,纵然万般不甘,他也希望她好。

乔暮低下头,弓着脊背,烦躁莫名的盯着眼前的一寸地方。

早上来祷告的教徒都散了,只有两三个教堂的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

秦斌有别于他们的脚步声走远,渐渐消失耳际。

乔暮坐直起来,回头,目送他的车子没入车流,拎着包站起来,走到最前面的一排坐下,双手合十什么也不想。

过了一分钟,再次回头,见没人注意到她,起身去了后院。

箫迟还没退烧,身上一滴汗都没有。

乔暮解开他手脚的绳索,给他挂上点滴,眉头深深蹙起,没看守在房里的张良业,“他病死的话,张阳绝对不会出现,罪犯的儿子,这五个字也会跟他一辈子,永远洗不掉。”

张良业扬手在桌子上拍了下,举起枪,枪口对准她的后脑勺,粗粗喘气,“你说什么!”

第60章 Chapter 60

乔暮调整好滴速, 转回头,在箫迟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烫得吓人的大手。

他掌心的纹路粗粝,那些凸起的茧子磨过她的手, 带来些许轻微的刺痛感,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痒意, 绵绵渗进心底。

抿着唇看了半响, 她抬起头,坦然对上张良业满是怒火的眼, 嗓音淡淡, “张总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良业磨了磨牙, 一拳砸到桌子上,久久不语。

乔暮神情专注, 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眼底无波无澜。

张阳是他的软肋,也是他全部求生的希望。

她昨晚的试探,他其实给出了十分明显的答案, 若是心狠一些,以他这样的老江湖, 别说变脸,怕是呼吸都不会有太大的起伏。

“乔医生不去当警察, 真是可惜。”张良业半真半假的夸她一句,起身出去,顺道落了锁。

房门是那种上了年头的铁门, 他从外边落锁,她在里边没有工具绝对打不开。

房里倒是有扇窗,不过外边都用钢筋焊死了,也出不去。

“他走了?”箫迟迷糊睁开眼,朝桌子那边点点下巴,嗓音嘶哑,“饿了,帮我把他买的粥拿过来。”

乔暮抬手覆上他的额头,还是烫得吓人,皱着眉,起身过去把粥端过来。

房里有水壶,还有一次性杯子,看得出来张良业也不希望箫迟死。至少不是现在死,等他见了张阳,到底会怎么选,谁也不知道。

倒了杯开水过去,她坐到床边看着一脸狼狈的箫迟,眼底禁不住泛起笑意,“憋屈坏了?”

“哪个方面?”箫迟喝了口粥,因为发烧而变得通红的脸庞,浮起痞气的坏笑,“说清楚才能回答你。”

“都有。”乔暮语气凉凉,伸出食指戳向他的心脏,加重力道下压,“怎么会被他抓住?”

箫迟把嘴里的粥吞了,按了下太阳穴,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郭鹏海十分狡猾,行动当晚,他安排了个身形跟他差不多的人,假扮他在客厅看报纸迷惑他们的视线,然后趁机驾车出逃。

他发现情况不对,立即调看小区监控,通知其他各队一路围追堵截。

最终,郭鹏海和手下被他们堵在汉浦大桥桥头,双方激烈交火,他手里的子弹打光,丢了枪就要去跳桥。

“你把他拽下来,自己掉了下去,根本没想到张良业安排了人在底下等着?”乔暮吐出口气,挪了下位置,手指下滑落到他伤口附近,“醒来的时候,感觉挺复杂的吧。”

张良业要救的是郭鹏海,抓到箫迟,算是意外收获。老实说,他在已经翻脸的情况下,还安排人伺机营救,不知安的什么心。

有可能是出于哥们义气,也不排除他的安排其实另有打算,救郭鹏海是假,送他上黄泉路是真。那么大的暴风雨,江边的风要比市区大得多,不是精确布置,别说救人自己都自身难保。

箫迟把粥喝完,随手将碗放到一旁的凳子上,从身后将她抱住,嘶哑的嗓音透着缱绻的情意,“睁开眼能看到你,别的都不重要了。”

“肉麻。”乔暮枕着他的肩膀,眯起眼,似笑非笑的端详他片刻,让他把水喝了。

箫迟烧得难受,喉咙里跟着了火似的,松开她,接过水杯低头吹了几下,慢慢喝下去。

一杯水喝完,乔暮拿走杯子,又去倒了一杯放到凳子上,俯身凑近过去,眉眼含笑,“真不憋屈?”

“憋死了。”箫迟手臂一伸,圈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过来,低头吻在她的嘴角,“先记着账,回头一并算。”

乔暮挑了下眉,故意亲他的喉结,“怎么算?”

箫迟愣了下,压着嗓音哑哑笑出声,再次将她抱在怀里,眼底写满了动容。

怎么算都没问题,这一辈子,他赖定她了。

也就是她,明知有危险还从容前来,若是换了个人,他不敢想会是怎样的情形。

父亲跟母亲相识的时候,就已经是刑警大队的队长。母亲胆小,一开始并不知道父亲的具体工作,生下他之后被人报复恐吓,得了产后抑郁。

这病折磨了她一辈子,可她从来不让父亲知道,无论他多晚回来,她都没生过气,没有抱怨过。

只是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终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母亲去世那天,已经升到正局的父亲跪在床前,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那个从来不说苦不说累的铁人,抱着已经长眠的母亲,痛哭失声。

他说,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能遇到母亲是他的幸运。

对于母亲,他深深爱着她,但又充满了愧疚,哪怕她胆小如鼠,仍咬牙陪他走过无数风雨。

乔暮跟母亲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她也会害怕,但她更冷静更强韧,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不管外人怎么看她,她在他眼中是柔软的流水,也是沉静的高山,可以与他同享欢喜,也愿意共赴风雨,

比起父亲,他实在是幸运太多。

“去刷牙洗脸。”乔暮在他怀里皱了下眉,伸手推他,“臭。”

“听你的。”箫迟松开她,甩了下头,扶着床头慢慢站起来。

缝针的时候就没打麻药,一共缝了四针,这会疼起来简直要命。乔暮取下输液瓶,跟着他一块过去,顺便带上给他准备的新牙刷牙膏。

这间屋子里带有一间很小的洗手间,张良业潜逃期间一直住在这,收拾得倒是挺干净。

箫迟刷完牙,单手掬了把水随便把脸洗了洗,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擦干净,手臂一伸把她搂过来,低头吻她。

老天待他不薄,活了将近半生,一次险些犯错一次险些丢命,身边都有她。

一吻毕,身上开始冒出热汗,豆大的汗滴从发根冒出来,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淌。

乔暮咬着微肿的唇,眼底全是笑。“该。”

“回头好好收拾你。”箫迟也跟着笑,揽着她的肩膀出去,疲惫躺下。

“先把伤养好,你的配枪在他手里,这个时候不能硬拼。”乔暮拿着毛巾给他擦汗,脸色悄然变得严肃,“张阳我会带过来,也想好了理由,但不是现在。”

“人性经不起考验,时间太长他肯定会坐不住。”箫迟闭上眼,眉头深深拧紧,嗓音又低了几分,“无论如何都不要冒险,诊金给你了,不许你中途弃诊。”

乔暮挑了下眉,倾身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下,调侃道:“不相信我?”

“是怕失去你。”箫迟睁开眼,勾着她的脖子,结结实实的又吻了一通。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张良业回来,黑着张脸把快餐丢到桌子上,转身出去再次锁上门。

乔暮还没吃午饭,起身过去打开看了下,禁不住失笑,“他倒是挺细心。”

“就剩我这最后一张牌,他当然得小心,万一我死了,他的计划就有可能会流产。”箫迟靠着床头,粗粗的喘,汗水一层一层冒出来,泉涌一般。

“你这张牌确实比较大。”乔暮斜乜他一眼,拿起快餐坐回去,低头慢慢吃起来。

箫迟刚才吃了粥,这会没胃口,微眯着眼看她吃。

乔暮的吃相特别文雅,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都慢悠悠的,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看她吃东西,心都跟着静下来,安逸极了。

乔暮感受到他炙热的眼神,抬了抬眼皮,嘴角露出一丝打趣的笑意,“搜救大概会在明天或者后天结束,梁叔叔肯定会给你立衣冠冢,你说我是穿黑裙子还是穿婚纱好。”

“咳…”箫迟咳了下,坐起身,低头在她耳边坏笑,“给我看就不用穿了。”

乔暮白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饭。

箫迟扬起唇角,留意到她的耳朵尖似乎起了一层浅浅的绯色,眯了眯眼,故意凑过去亲她,“害羞了?”

乔暮没理他,后背却出了层热汗。

这人…他们是被软禁,不是出门旅游度假,没点正经。

箫迟难得见到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又想逗她,不料她的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

乔暮抬头跟他交换了下眼神,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号码,划开接通,“张阳,是不是黄媛出什么事了?”

“箫叔叔是不是出事了?”张阳开口就问,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鼻音,“他失踪是不是跟我爸有关,乔医生,你跟我说实话。”

“他确实出事了,不过跟你爸没关系,你别瞎想,听话。”乔暮把手机拿开些,无声的对箫迟说:“张阳。”

他估计是看到了新闻,所以才会这么激动。

箫迟点头,示意她把免提打开。

乔暮抿了下唇,打开免提的同时,抬眸望向紧闭的铁门。刚才,似乎有脚步声靠近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张良业。

“乔医生,你不会骗我对不对?”张阳的嗓音低下去,压抑哭出声,“我爸他不是坏人,我相信他。就算他真的做了错事,你也不要有任何隐瞒,告诉我好不好?”

乔暮闭了闭眼,嗓音缓和下来,轻声道:“我为什么要骗你,相信我,你爸跟他出事没有任何关系,安心待在疗养院研究你的无人机,我过几天去接你回霖州。”

张阳沉默下去,许久才“嗯”了声,挂断电话。

门外,张良业握着枪的手幅度很小的抖动了下,抬头望向头顶的蓝天,心中五味杂陈。

儿子秉性善良,从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真如乔暮所说,是打心底把他当英雄一样崇拜。

若是他知道…想到这,张良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坐到门前的小凳子上,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照计划布置。

发送出去,他回头看了眼房门,眯起双眼,瞳仁里只有深不见底的黑。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小美人说没看到有话说,其实是三素不知道说什么,文写到这里基本接近尾声了,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喜欢。

还有就是,之前写别来有恙曾说过,新文的女主性感又妖娆,还特别喜欢占男主便宜,结果构思的时候,翻到春节写的开文计划,就先写了这篇,算是满足了自己的一个愿望。终于可以写完一篇男主是警察的文。

好了,就唠叨这么多,爱你们么么哒。

第61章 Chapter 61

乔暮一直守着箫迟退烧, 打完了点滴才离开,张良业没拦着她,也没有检查她的手机,仿佛笃定了她不会去告发。

这种信任或者说胸有成足, 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

距离录取通知书发放,还有好几天的时间, 箫迟跟他交手将近一年, 仍未摸透他的脾气,足见此人难对付。

回到仁济堂, 老爷子已经吃过饭, 正带着裂风在前院纳凉。

乔暮去厨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 忽然而然又想到了张良业。

走的时候,箫迟的手脚再次被绑, 他犹不放心,弄了跟铁链拴住他的脚。之后双手都握着枪,站在院子里,孑然仰望夕阳漫天的天幕。

才下过大雨的空气里, 隐隐多了一丝含着水汽的凉意,他站在那, 夕阳透过高楼的缝隙,筛过高大的木棉, 层层叠叠照下来,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背影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沧凉。

她站在门前, 身后是被困牢笼的箫迟,眼前是霖州赫赫有名的枭雄,恍惚有种英雄末路的感慨。

创天药厂制毒贩毒案子查到今天,郭鹏海被捕,他潜逃,警方也一直就没有放弃对他的抓捕。尤其是在箫迟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人人都憋着一股劲,想要将他绳之于法。

他也很清楚,想活,只能捏好了箫迟这张牌。

想到这,脑子里冒出箫迟被困的样子,又是一筹莫展。他从警这么久,估计从来没有过如此窝囊的经历。

叹了口气,饭也吃不下了。回来的路上,老六打电话过来,说明天最后一天搜救,若是找不到,行动就宣布结束。

她听着老六在那头哽咽出声,险些忍不住告诉他,箫迟还好好的。

到底是忍了下来。

洗干净碗出去,裂风估计是听到动静,摇着尾巴扑上来撒欢,看起来十分高兴。

她身上沾了箫迟的气息,它应该是有所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