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拥抱的姿势, 格外考验腰部的柔韧性。乔暮让他抱了一会,抓着他肩膀直起身,感觉到他似乎僵了下,不由的皱眉。

坐直回去, 重新发动车子,打开灯。

光线乍明,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清晰, 左边脸颊多了道两寸左右的口子,上边凝着血痂, 狰狞盘踞。额头有一处拇指大的淤青, 边沿的位置淤血散了, 几乎跟麦色的皮肤融为一色。

视线下移,他的唇也豁开了个口子, 上边凝着干涸发黑的血,不是太严重。

“别看了,三儿他们几个都在等着。”箫迟避开她的目光,系上安全带, 双手交叠枕到脑后,忍着疼懒洋洋瘫在椅子里。

乔暮抿唇, 许久才正回脑袋,缓缓把车开出去。“你怎么过来的?”

她从仁济堂过来, 停车的时间不过几分钟。

“打车一路尾随。”箫迟侧过头,唇角弯了弯,玩味的眼神。“你原本想去哪来着?”

乔暮微微后靠, 双手放松的握着方向盘,嗓音淡淡。“去前度,手机有电话进来,所以停车。”

箫迟眯起眼,别有深意的注视她片刻,勾着嘴角,空出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摸了盒烟出来,单手打开,抖出一支叼嘴里。

乔暮余光扫他一眼,降下车窗。

裹着一丝清凉的风灌进来,挂在后视镜上的红色平安符来回晃,烟味渐渐弥漫车厢。

箫迟抽了一口,把剩下的捻灭在烟灰缸里,闭上眼继续瘫着,“任务还算成功。”

“有漏网?”乔暮想起许青珊发过来的照片,拿过手机解锁递给他。“我发小刚发过来的。”

箫迟接过她的手机,打开瞄了一眼,把照片删除。“他们的内部资料泄露,这才是导致姜半夏被杀的原因。乐巢附近的监控我们已经做了处理,但是不排除那晚围观的人当中,有人看清你的脸,这个案子没有正式结案之前,你要注意安全。”

乔暮点了点头,没吭声。

车里安静下去,箫迟又闭上眼,舌尖卷起,抵着一侧腮帮。

过一会,腰疼的受不了,细不可闻的吐出口气,右手揣进裤子口袋里,用力捏着烟盒,尽量转移注意力。

姜半夏死后,李成安好像没试探过乔暮,如果有她肯定会说。

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查到资料落在谁手里。

凉风灌进来,车厢里的冷气被吹散,渐渐热起来。

快到的时候,乔暮侧眸,见他没睡,平静打破沉默,“案子没结之前,你最好也别在白天的时候去仁济堂,爷爷年纪大了,我不想他受惊吓。”

“放心,我有分寸。李成安只是怀疑,没能证实我的身份,只有老爷子知道。”箫迟烟瘾上来,掏出烟,忍不住又拿了一支叼嘴里,没点。

乔暮趁着拐弯,好奇瞄他。“怎么不抽?”

“刚才是不是担心我了。”箫迟答非所问,歪着脑袋,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的笑。“说实话。”

“没有。”乔暮眼底浮起笑意。

箫迟咬着过滤嘴,微眯起眼,慢慢坐好起来,唇边的笑容不断扩大,“那一会我自己找答案?”

“你的腰还好么。”乔暮没看他,目光专注的盯着路况。“确定能找得到?”

“嘶…”箫迟终于装不下去,疼得抽了口凉气,把嘴里的烟拿下来,随手别到耳朵后边,轻佻的语气,“要不,你来?”

“不装了?”乔暮嗓音凉凉。

“那你来是不来?”箫迟反手撑住腰,粗粗的喘着气,歪头冲她笑。

乔暮懒得跟他贫嘴,到了地方停好车子,熄火拔了钥匙下去。

三儿迎上来,一个劲挠头傻笑。“嫂子。”

“下回别拿受伤的事开玩笑。”乔暮抬手撩开额前落下的发丝,视线从他脸上掠过去,落到银翘身上,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庆功?”

“不是,今天石头生日,大家放松放松。”三儿笑得跟朵花似的,请她过去入座。

乔暮点了下头,绕过车头去扶箫迟,“石头生日你怎么不说。”

“又不是我生日,说了干嘛。”箫迟抽出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她的肩膀,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轻笑。“真没担心我?”

乔暮抬脚在他脚面上踩了下,若无其事的抬高下巴。“真没有。”

箫迟吃痛,忽地亲了下她的耳朵,低沉的嗓音柔和下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乔暮怔了下,抿着唇轻咳两声,扶他过去。

见面的时候他站的就不是很稳,还跟她装了许久没事,也不嫌难受。

拉开椅子坐下,乔暮看了一圈,见关公也在,冲他点点头,认出石头就是那天在四季春门外,拎着袋子上了福特车的人,略诧异。

难怪箫迟出任务前醋劲那么大…

“介绍下,这是你们嫂子乔暮,在中医院工作。”箫迟敲了敲桌子,把石头、老六、萝卜介绍给乔暮认识。

银翘抬了下眼皮,怎么看乔暮怎么不顺眼,拿起盘子里的肉串,生气咬开。三儿打电话的时候,她说了不来,这会又突然冒出来,膈应人。

“嫂子好。”石头他们几个笑呵呵的打招呼,故意不去看银翘的脸色。

乔暮礼貌颔首,“你们好。”

关公就坐在银翘身边,趁着乔暮不注意,曲起胳膊顶了她一下,压低嗓音。“头儿今天高兴,你可别给他找不自在。”

“是他在给我不自在。”银翘嚼着嘴里的烤肉,咬牙切齿的语气。“我要不要说声谢谢?”

关公见她说不通,索性闭嘴。

箫迟从头到尾都没答应跟她处,怎么就成给她找不自在了?话说回来,这次能拿到创天内部的机密资料,有很大的功劳是乔暮的,就算还没到庆功的时候,感谢她也没错。

三儿点了不少的东西,啤酒也要了,不过不多,就两瓶,大家均分了过嘴瘾。

乔暮接过箫迟递过来的羊肉串,低头咬了口,余光撞进银翘黑漆漆的眼里,不由的抿住唇,大大方方望过去。

四目相对,银翘的脸上浮起尴尬,扭脸避开她的视线。

乔暮挑了挑眉,低下头,继续吃烤串。箫迟在任务中伤了腰,不能久坐,加上三儿他们担心银翘闹别扭,吃差不多就散了。

回到仁济堂,乔暮把车开进车库,熄火拔了钥匙下车去锁门。

箫迟下了车难受的倚着墙,等她锁了门过来,手臂一伸轻轻将她带入怀中,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命给你留回来了,就是有点瑕疵…”

话音刚落,他冷汗淋漓地伏在她身上,粗粗的喘。“扶我去治疗室…”

乔暮毫无防备,被他压得倒退两步,后背撞到车上,硌得生疼。“箫迟?”

箫迟单手撑着车身,低下头,温柔吻在她的嘴角。“旧伤犯了,死不了,别怕。”

乔暮眼底升起火气,扶他去治疗室,开了灯,让他趴床上不要动。

爷爷熬的膏药还有剩的,去客厅那边拿过来,箫迟已经睡过去,一脸的倦色。

乔暮摇摇头,把膏药放到桌子上,打开针包点着酒精灯,把他的长裤退下,给他扎针。

“乔医生。”黄媛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一脸惺忪的站在门口,嗓音压的很低。“晚上你刚走家里就来了人,乔爷爷好像很不喜欢他。”

乔暮回头,视线扫过她身上明显小了一号的睡衣,说:“去睡吧,明天带你去买几身衣服。”

“我觉得他没有箫叔叔好,真的。”黄媛打了个哈欠,笑嘻嘻的扭头跑开。

乔暮略无语,去拿了张毛巾被过来,将膏药贴到箫迟腰上,给他盖好。

治疗室开着窗户,风灌进来,凉丝丝拂过耳畔。他睡的很沉,呼吸清浅绵长,平日里透着几分冷硬的面容柔和下来,越看越顺眼。

他跟秦斌,从来就不需要比较…

最后一次的针都拔下来,箫迟还是没醒,乔暮起身去冲了杯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了无睡意的看着布满繁星的天空。

许爷爷在玄学上非常有研究,爸妈出事前他一再强调不要去,不要去,那天甚至过来堵人,到底没能拦住。

心里还是希望,他这次看错了。

满院静谧,老爷子下楼的动静异样清晰,手里摇着蒲扇,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乔暮站起来,放轻脚步迎上去,“爷爷,这么晚不睡,是哪儿不舒服了么?”

“箫迟回来了?”老爷子偏头看了一眼治疗室,径自往柿子树下走。

乔暮点点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老爷子把摇椅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治疗室慢慢坐上去,轻摇蒲扇,“上去睡吧,我守着他就行,这小子经常这样,到这就呼呼大睡。”

乔暮抿着唇,知道他是有话要跟箫迟说,默了默老实上楼。

回到楼上,黄媛还没睡,房里开着灯。

敲门进去,见她床上都是书,不由的挑眉。“你不睡觉?”

“一会睡,我跟乔爷爷约好了,要把手上这本书看完,明天早上跟他说读后感。”黄媛转过头来,同情的语气,“乔医生,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吧?”

“不是,我小时候是自己找书看。”乔暮抬手看表。“我去洗澡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黄媛应了声,注意力又回到书上。

乔暮退出去,顺手帮她关上房门。洗完澡已经快凌晨,看了一会医案倦意上来,关灯躺下闭上眼沉沉睡过去。

楼下治疗室。

箫迟睡醒过来,发现腰上扎满了针,知道是老爷子的手笔,抬头见他坐在一旁,脸上不由的浮起心虚。“老爷子,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第30章 Chapter 30

老爷子唔了一声, 把手里的医书放下。“你爸还活着的时候,也常来这找我给他扎针,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让你从警。”

箫迟沉下眸子,静静听着。

“人都有私心, 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孙女。”老爷子叹气, “可我的这个孙女, 从小就特别的有主意,她做任何事都不用我操心。”

“乔暮是很特别。”箫迟苦笑, 要不是太特别, 他也不会肖想了这么多年。

老爷子没接他的话茬, 倾身给他换针。“按说你俩要看对眼,我不应该干涉。可你的工作实在太危险, 工作至今大小伤不断,我怕我走了,将来你也走了,就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乔爷爷…”箫迟嗓音发哑。

“好好惜命, 她长这么大,我还没见她对哪个人有医生对患者以外的感情。”老爷子再次叹气。“都好好的吧, 我也一把年纪了,不想临老还让她恨我。”

箫迟心跳猛顿, 好一会才明白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嘴唇微微有些颤抖。“谢谢乔爷爷。”

老爷子沉默下去,把换下的针放回针包, 重新拿了干净的针放到酒精灯上烧热了给他扎。

乔暮的脾气比乔辉要犟,她认为对的事,谁拦都没用。乔辉这点就不如她,会犹豫,虽然最后的选择也是一样。

与其拦着让她生气,不如让她自己做决定。

她也不小了,知道什么该取什么该舍。

最后一针扎完,老爷子拿过毛巾擦了擦手,起身出去。

箫迟知道,他是去拿棋盘了,感激之余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老爷子看着有些古板,骨子里却异常的通情达理。现在想,他把乔暮赶出去,目的不是不让她继承仁济堂,而是担心别的事。

想到这,脑子里闪过许青珊拍到的照片,眉峰无意识压低。

老爷子行医大半生,见过的人无数,李成安在他眼皮底下四年,他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苦笑一声,愈发觉得乔暮的性子是随了他。

明明把人看穿了,偏不说出口。

“你不来,许久都没人陪我下棋。”老爷子拎着棋盘进来,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

箫迟回头,唇角扬起。“乔暮也会的吧?”

“她?”老爷子眯起眼,笑道:“她从来不让棋,每次跟她下都一肚子火,不如不下。”

箫迟也跟着笑,在脑中勾勒出乔暮下棋时专注认真的样子,眼底笑意渐浓。

这确实是她会做的事。

下完三局,身上的针也都取了下来,老爷子上了年纪,熬了半夜,精神有些不济。

箫迟送他上楼照顾他睡下,关了门隔着天井望向乔暮的房门,嘴角扬了扬,放轻脚步下楼。

凌晨五点,天空还一片漆黑。

乔暮惊醒过来,洗漱干净下楼。箫迟在小门后边,手里夹着一支烟,懒散的倚着墙,估计是听到她的脚步声,收了手机,含着笑望过来。

灯光打在他脸上,眼窝有些发青,黑黢黢的双眼像一汪深潭,神秘又危险。

“感觉好点没?”乔暮心跳乱了下,保持着平稳的步幅,走下楼梯。

箫迟不说话,等着她到了跟前,手臂一伸便将她带过来,低头堵住她的嘴。从厂棚上摔下去的时候,他真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幸好底下都是包装箱。

可惜腰伤犯了,站着都觉得累。

许久,他放开她,粗糙的拇指指腹滑过她的脸颊,整只手梳进她的柔软的发丝里,深深吻上她的额头,“这次先放过你,刚出了件命案,三儿到附近了。”

乔暮抿了下唇,轻轻点头:“注意安全。”

“只是去看个现场,分析案情,不会有危险。”箫迟愉悦笑出声,抱了抱她,开门出去。

乔暮跟过去,三儿隔着车窗挥了挥手,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箫迟上了车,三儿把车窗升起来,掉头离开。

乔暮站了一会,关门去治疗室。棋盘摆在病床上,输赢的棋面还留着没动,不知道爷爷跟他下了多久。

收拾干净治疗室,天空放亮。不过6点多,李成安突然出现,还比往天提早了几个小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打了声招呼,想到黄媛眉头皱了下,出了前院上楼去找她。

昨晚没来得及问箫迟,李成安知不知道黄媛的存在,万一他知道,黄媛突然出现在仁济堂,难免会惹来怀疑。

上到二楼,黄媛恰好开门出来,身上穿着校服,眼眶发黑。

“爷爷昨晚睡的晚,还没醒。”乔暮过去,径自进了她的房间。

黄媛不明所以的跟进去,顺手把门关上,低着头,不安的看着自己的脚尖,“乔医生,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没有,等会我找朋友带你去逛街买衣服,仁济堂这边离不开人。”乔暮拿出手机解锁,摆手示意她坐下。“你不用战战兢兢的,我要是有意见会当面跟你说。”

“哦…”黄媛松了口气,歪着脑袋偷偷观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