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这么说,你也这么说,看来绿菊真没明白萧的心思?我和红梅笑她矜持,她还急。”白荷哎呀喊声糟糕,“倒真是委屈了她。”
“那也不尽然。一个要做衣服,一个真做衣服,还不是一回两回,没准她有过心思,不过怕自己一厢情愿,所以怎么也不肯开口罢了。总之是件好事。我想不到萧的爹娘挺开明,没有挑刺。”墨紫想得多,“虽然萧的条件在我看来也就普通,从军了,如今又不太平,将来打起仗来,倒霉的就是他这样不大不小的兵。不过,一般人会觉得绿菊高攀了他。”
白荷显然没往那儿想,“他父母应该是同意的,不然萧怎能来提亲?再说奶奶已经消了绿菊的卖身契,给了鹿角巷的房子,也说嫁妆银子跟我的一样五千两,绿菊还凑了份子和奶奶做官盐的买卖,听奶奶说今年年底-分红就得好几千两。如今绿菊说是千金小姐都不为过,怎么高攀他了?”
墨紫鼓掌,“白荷,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听到的最有志气的话了。我说过吧,身份不是别人给你的,是你自己把握的。”萧应该不会出格吧?一个萧三郎就足够了。
白荷脸红了,笑着点头,“趁你今日来,干脆给奶奶和莫愁她们发个帖子,小聚一回可好?洛娘和无忧的肚子都老大了,每次见我就问你回来了没有。”
墨紫当然说好,她现在大把闲。
白荷赶紧张罗去了,她夫唱妇随,学字小有所成,写帖子正好当练习,等相公回来,还能给他看。
墨紫这才注意到杨悄,刚刚欢笑的模样已不复见,一个人在整理花苞。
“悄悄,我听元澄说了你爹辞官的事。”终究还是不好受啊。
“嗯,昨日我去礼部听旨,把官服都还了。连不用走动的记名官职也要收回去,皇上恁小气了。”杨悄皱皱鼻子,“要说,我也不想当官。不过既然当了,就算是个空头衔,也该当过瘾。哪有这样的?”
“你就为这事难过?”墨紫眨眼,她看错了?
“是啊,你不难过,皇上不让你在船司走动了。”杨悄眨回来眼,嘴角一弯。
有时候,越想掩饰越明显。墨紫抱臂望着她,“你跟我还见外吗?”
杨悄突然低下头,拿起一朵花苞,但她的动作有些抖有些慌,说话语无伦次,“我没事。爹娘跟前没人照顾…哥哥刚上仕途。那个…家乡好久没去看过,不过我记得那儿可美呢,连树叶都带着灵气。我打算起个诗社,专臊那些自以为是的酸书生…”说不下去,因为眼泪掉在手背上,吓到了她自己。
墨紫坐到她身边,“你别着急,魏佳他只要让家里来求亲的话——”
杨悄抬起头,兔眼儿红,“我哥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说爹娘不想我嫁在上都,让我找家乡的男子为夫。他还说,虽然皇上没有收回自择婚配,比照郡主的旨意,但我们该有自知之明,勉强攀附权贵,将来受苦的会是自己。”
墨紫有点生气。她可以理解杨凌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么糊里糊涂的解释,只会让杨悄自尊心受伤害。
“事实并非如此。”她决定告诉杨悄,因为杨悄不是一个没有自我思想的女子,“乱世之下,你哥哥想要去做大事。前途吉凶难测,所以你爹娘离开了上都,以防将来有一天你哥哥与大周敌对时,他们会被当作敌人的家属,拖累了你哥哥。你知道吧?古时战争常常拿住了对方将领的家人来要挟投降,结局多半好不了。”
杨悄锁紧眉心。
“同样,他们也不希望你被牺牲。如果我所料不错,恐怕你回到家乡后不久,就会再离开。你哥哥去哪儿,你们便去哪儿。魏佳是镇国将军之子,你可以嫁给他,但也许有一天,你会面临选丈夫还是选兄长的两难境地。这才是你哥哥真正不想你嫁给大周权贵的理由,跟门当户对毫无关系。”不愿这个优秀的姑娘看轻了自己。
“哥哥…要做什么事?”杨悄咬唇轻问。
“这个我也不好说,但他可能会离开大周,到玉陵去。”具体的,得走着看。
“玉陵在大求控制之下啊!”杨悄心惊。
“天下将乱,你哥哥选择了一条不太好走的路,但最终也许会成就他心之向往。”这么说,有点纯属安慰。很久以后,她发现居然蒙对了。
“原来哥哥是担心我的安危,不是我配不起他。”心里好过一些。
他,自然指的是魏佳。
“那当然。他是官,你是官家的女儿,所以你们是平等的。没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引用傲慢与偏见的话,经典之极。
杨悄长吁一口气,“墨紫,谢谢你。我决定——回家。”
“悄悄,你还可以选择。将来玉陵复国,和大周其实更有可能继续保持友国关系,就像百年来一样。你若选魏佳,顶多离娘家远一点。”墨紫替她惋惜。
“无论如何,我想先回家见爹娘。这种时候,应该全家人一条心。”杨悄一旦下决心,便不会回头,就像射铃时毛遂自荐。
这时,白荷慌张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红梅。
墨紫笑道,“白荷,你这帖子发得够快的,我和悄悄没说几句话,你就把红梅请来了。”
岂料红梅拉起墨紫就走,“奶奶本来让我叫白荷过去撑场面,谁知我一来,就听说你回来了,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杨悄看情形自己帮不上忙,便找个藉口回避了。
“撑什么场面啊?”墨紫丈二摸不着头。
“萧旻的娘差人来退婚,奶奶就发了张帖子请他们望秋楼当面谈,便在今日。”红梅脚步不停。
白荷从来好脾气,这时却带了恼意,“还真让墨紫你说中了,萧旻的娘不满意绿菊,说萧旻自作主张送的媒人,硬要退掉这门亲事。”
“萧旻呢?”墨紫问。
“他不在上都,所以他娘才来这么一出的。”红梅冷静性子热心肠,“绿菊在家哭得稀里哗啦,把萧旻送来的绸缎全绞碎了。奶奶说,这亲事可以退,但不能这么窝囊得退。”
真是,多情无情都伤心。
第399章 小家碧玉
阔别已久的望秋楼,食物的香气令人想念,葛秋娘们的身影依然婀娜多姿,人来人往好不繁忙。
墨紫等人到达望秋楼门前的架势有些大,二十二名紫锦金刀卫士排成双列开路,让里头的掌事以为是极贵的尊客,连忙出来亲迎。
“面生得很,新来的?”墨紫问白荷。
“岑二最近帮奶奶理大帐,天天在后头。这位是冯伯,以前是南市酒楼的掌柜,因为东家偏帮自己的侄子,心灰意冷辞了工,就让岑二找过来。”白荷虽然有了自己的店,但望秋楼每季的新菜谱还是由她和厨房里的大师傅一起决定,所以对这里的变化了若指掌。
她又对冯伯这样介绍墨紫,“冯伯,你不是总听到我们说起墨紫吗?就是她了。”
冯伯显然知道墨紫对望秋楼的意义,客气中就多了一份自己人的亲切,“墨紫姑娘,久仰久仰。”
墨紫便回不敢,“冯伯,这些是跟着我的护卫,麻烦你帮我好生招待。”
冯伯又说是,不多问,不多看,的确是个好帮手。
胥羊上前,“这不妥当吧,皇上命我等保护姑娘,怎能擅离职守?”他是个黝黑的北方汉子,四十出头,说话性子很沉稳,千牛卫中郎将,与华衣同职,不过属右卫。
庚我比胥羊年轻些,也要三十五六,和胥羊是好兄弟,说得不多,只听胥羊之令行事。
说是保护,在墨紫看来就是监视。她没有元澄的本事,能把华衣这样的千牛卫变成自己人,但也不会故意跟他们针锋相对,态度比较合作。
“胥队长,皇上让你们保护我,可是等一下进包间都是女眷,你们大男人杵着,我们没法说话。况且,我在里面,你们在外面,有什么事能逃过你们的眼睛么?吃饭职责两不耽误嘛。”墨紫指指楼上正往下张望的小衣,“瞧,就是那间。”
胥羊看一眼,“姑娘说得对,我们不跟进去,只是这饭也不必吃,在楼下守着便罢。”
墨紫黛眉如柳叶儿,轻轻佻起,“胥队长这话却不对。今早你们就跟我出来的,茶没一口,饭没一顿,难道要饿着肚子保护我么?饭钱自然由我来算,绝对不用你们费心。行了,别固执了,我办完事就出来,下午指不定还要去哪儿,各位赶紧填饱肚子吧。”说罢,不待胥羊再说,和白荷上了楼。
因为不想惹千牛卫的注意,赞进和丁狗今日没跟着。
小衣上前来。
白荷也有阵子没见她,拉着问长问短,结果有些感叹,“咱们三个都离了奶奶,如今绿菊快出嫁,就红梅还在奶奶身边。”
“红梅出来也是迟早的事。”门一开,裘三娘站在门里,一身浅水照兰花的早夏裙,扇屏斜簪儿绾垂柳的发,不施脂粉,却美若画,“如今我身边也没个使唤人,只好亲自来请你们进来说话。”
白荷老实,“奶奶,要不我还是回您身边伺候?”
小衣平板着脸,“先问问你相公。”
裘三娘却瞧着墨紫,“我就是要找,也找那没成亲有闲功夫的回来。你说是不是,墨紫大人?”
怀念和裘三娘斗脑力的时候,墨紫率先往里走,笑言,“萧三奶奶消息灵通,这么快得知我闲下来。回你身边也不是不行,就是这月钱咱们得重新谈谈。你要同意,我二话不说,明日就搬你家去。”
裘三娘眯眼斜睨,勾着她的臂弯,“得了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想出天价银子让我不敢请你呗。你如今比我还金贵呢,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我是请不起,耍个嘴皮子行不行?”
大红人?大黑人了,就快。可墨紫不想让她们几个担心,但笑不语。
“奶奶约了萧夫人何时?”白荷问。
“快了,我让人在萧家门口盯着,刚传消息说她的马车正往这儿来。红梅呢?把墨紫找来,我得记她大功一件。”裘三娘连个使唤的小丫头都没带出来,白荷倒了茶,她却不接,“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称呼我奶奶。你一个堂堂侍郎夫人,让人听见,不但被瞧低了你自己,连你相公也跟着没面。学学墨紫小衣,叫我三娘或水云都可。尤其等一会儿在萧他娘面前,更得改称呼。她嫌绿菊,就是抓着过去的身份不放。我让你们来给绿菊助阵,可不是反增累赘的。”
江涛升了官,工部侍郎。
“三娘,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事?咱们事先通个气,免得临到头各说各的。”墨紫自觉。
“退婚啊。”裘三娘一笑,满是嘲弄之意,“她嫌绿菊配不上她宝贝儿子,我还嫌她儿子呢。既不是长子,俸禄又不高,动不动就要入大营,一打仗就得冲前锋。绿菊真嫁,就得在边关安家,那种地方吃不好穿不美,我给她嫁妆,她都没地方用。萧旻差媒婆来了三次,我才勉为其难,想着他好歹有份诚意。不过,他娘那个样,无论如何我不让绿菊吃苦去。”
“奶奶。”白荷急发言,被裘三娘瞪过后,改口,“三…三…三娘。”
墨紫轻拍手,竖大拇指。
“三娘,这事还是谨慎些,最好问清绿菊的心意。我瞧萧旻不错,绿菊也挺喜欢的。”白荷这声三娘,象征主仆关系的正式终结。
“这就是绿菊的心意。她如今是自由身,我怎能为她作主?因她还未嫁,所以代她出面来退这门亲的。可你们也知我的脾气,退亲可以,但我们这边抬不起头来,那就不行。”裘三娘属火的,“让人说绿菊卑微低贱,难不成你们能忍了这口气?”
“白荷的意思是,绿菊在气头上,咱们不能跟着把事做绝了,让她将来没有一点转圜余地。”墨紫倒调和油。
“我就是这个意思。萧旻不是不在吗?最好等他回来再问问看。”白荷毕竟也当了半年的官夫人,有了自己的见地。
“等萧穆氏来了,听她怎么说吧。”裘三娘哼了一声,不是对白荷,而是对穆氏,“就怕咱们为她儿子着想,她却不领情。”
“真要那样,退就退。我一直说岑二是个好的,绿菊嫁他也没婆媳问题,清静。”说得墨紫也有点激愤。
白荷叫声阿弥陀佛,“三…三娘也罢了,墨紫你要跟着来劲,这婚事就真毁了。”
裘三娘却很高兴,“岑二?不错不错。这么着,绿菊和岑二配了对,我把上都这家望秋楼当嫁妆和红包。”
小衣转身往外走,“我去告诉绿菊一声,没准她自己改主意了。”
白荷被她们弄得哭笑不得。
墨紫看裘三娘一眼,“你的官盐生意做得不错?”
“知我者,你也。要不是半年便有大笔进帐,我可舍不得。望秋楼来钱慢,胜在稳定。”裘三娘开始跻身于大商贾之列,虽然很早以前就属于隐形富豪。
小衣却走回来,说声人来了。
裘三娘立刻高声,“我打算在各州大城开望秋楼的分店,上都一家我还送得起。绿菊就是我妹子,她要出嫁,当然得风风光光。”
走进来五个人。为首的中年,身材滚滚圆,穿金戴银,再加上养尊处优,显得五官福相。应该就是穆氏。后面是四个丫头。
穆氏听到裘三娘的话,显然一愣,“望秋楼是三奶奶掌管的营生?我怎不曾听王妃娘娘说起开了这样的好买卖?”谁不知道上都的望秋楼,连无忧阁的风头都因它弱了。
“萧夫人,这望秋楼是三娘自营的小生意,与王府和萧家都是无关的。”裘三娘不站起来迎客,只是让伙计们上菜。
她不站,白荷和小衣也不站。
墨紫更是倒了杯茶自饮,含笑打量着来客,“萧夫人是吧?虽说都姓萧,我听说当初您的公公是没姓的孤儿?”
穆氏脸色一变,摆出来的派头顿然不见,小家子气横生,“好汉不提当年勇。别说我公公,就是老王爷当年也不过是个管,兵器的小吏。你是什么东西,敢如此放肆!”
“萧夫人说话小心些,这是皇上亲封,本朝第一女官墨紫大人。”裘三娘正等在这儿。
穆氏大惊,愣了半晌,不敢再得罪墨紫,但对裘三娘说,“三奶奶也真是,不过一桩家事,何必叫不相干的人来?”
裘三娘再示意墨紫回,她怕自己一开腔就喷火。谈生意是一码事,对着这些穷极无聊的女人又是另一码事,她不太能容忍后者。
“萧夫人说错两处。”墨紫来就是打算当代言人的,“第一,这不是家事,此萧非彼萧。第二,我们这里也没有不相干的。绿菊是我们的妹子,你要退婚,我们做姐姐的当然要在场。这位是工部侍郎的夫人白氏,那位是千牛卫中郎将华将军的小师妹。”
穆氏立即圆盘大脸吊窄了,“便是皇帝在,我也照说不误。这婚一定要退。门不当户不对,一个丫头还想攀上我儿当正妻?就是妾,也得先过过眼。别以为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不懂。没错,我公公是苦出身,可那是以前。不但我公公苦,我婆婆也苦,可是到了我大儿二儿,娶得都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三代人经营至此,只可能往前,不可能退后。你们谁都不是绿菊的亲姐妹,跑出来撑场面也没用。她就是个连姓都没有,从小当丫头的命。如今虽为自由身,她有可依靠的爹娘兄弟吗?她有当一房主母的本事吗?明明伺候了人十来年。此萧非彼萧,我们这家不用看那家的脸色,而绿菊要不要看萧三奶奶你的脸色?大家心知肚明!”
不得不说,穆氏是个十分厉害的小家碧玉。
绿菊的婚事真悬了。
下星期会争取加更两次。上一章有错误,莫愁无忧的混淆,已经改了。再抱歉。
第400章 太子殿下(一)
一场完败。
墨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哑口无言。说实话,她以为穆氏是很好对付的。不但她这么以为,看裘三娘难看的脸色,九成也这么以为。但穆氏说得每句话,都符合这个时代。这个,她尽管一直试着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并且致力于不让那些条条框框禁锢了自己的时代,终于再度展现它可怕的力量,令她显得稚嫩可笑,同时再度证明,她以前的低调圆滑,是相当明智之举。她可以改变周围的人,但她改变不了所有
绿菊是个出色的女子。因为这份出色,吸引了一个本该与她没有交集的人,但她没有白荷的运气。江涛,没有父母。可笑,这本是江涛婚配上的大忌,却成了白荷能嫁成功的要素。
墨紫对穆氏说不出什么来。不,即使她能滔滔不绝,她也说服不了对方。对穆氏来说,她的萧家正在走上风,娶一个丫头当儿媳妇,便是这个丫头的嫁妆足以媲美千金小姐,也是痴心妄想。因为有些东西,钱是买不到的。穆氏的厉害,不在于她的利嘴,而在于她对绿菊的优缺点知道得一清二楚,能明确判断事情的必然走向,并予以坚定的实施。
这,是社会的现状。
所以,裘三娘说罢了,让伙计们搬出萧的求亲礼奉还时,墨紫只能干看着。她恨自己的无力,但她能怎么办呢?求皇帝赐婚?让元澄说项?甚至拜托一下萧维?每一种方法,都有可能让绿菊嫁过去。然而,嫁过去之后呢?这般卑微乞求得来的姻缘,会幸福吗?
萧不是王琅,绿菊也不是洛娘,结局可能截然不同。
白荷哭得很厉害,她以为绿菊像她一样幸运,却没想到这场婚约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并且她也发现连裘三娘和墨紫联手都无法阻止,那么绿菊和萧之间恐怕再难有重合的可能。
后来,墨紫听说,萧去找绿菊但绿菊不肯见,然后萧又走了,直接回边关大营去了。而绿菊也不愿离裘三娘出来,甚至都不太出府,消沉了很长时间。
出了绿菊的事,再加上杨悄的事,墨紫的情绪跌到谷底。白荷说要去看绿菊她却不知如何面对,等裘三娘白荷她们走了才下楼。
“咦,这不是宋氏墨紫么?”一道轻浮的声音吹进她的耳中,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墨紫回头一看,对方是个锦衣美服的男子,五官还算斯文,但眼神有些不正,笑起来不怎么令人舒服。不认识这人但既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就点个头算作回应。
那男子却继续做出令她讨厌的动作,食指一勾“宋墨紫,你来。”
墨紫情绪正差,遇到这等不正经的搭讪,更有点冒火,不再理会,转身便走。
就听那人说拦住她,就有两股力一左一右将她手臂向后扯。
“放开!”她大喝。
胥羊和庚我知道不对,呼哨一声,纷纷拔刀围上前来。
大堂里的客人被吓得丢下碗筷就跑。
“好大的胆子,敢叫本宫的人放手。”那男子冷笑“宋墨紫,你身为本朝第一女官,难道连本宫都认不出来吗?”
本宫本宫的,那就是东宫太子。墨紫不上朝,对这位太子远远见过一次,没上心也就记不得。而且从元澄的门客这面听到的评价不高。资质平庸,才能普通,说心性不善良,说品德不高尚,总之不怎么样。
“想不到竟能在这里见到太子殿下。墨紫之幸。失礼。”如今,近前看到本人,发现闻名不如见面,比评价的还要糟糕。
胥萃这时也看清楚了太子的脸,但他刀未收,“殿下,请你的护卫放开墨紫大人。”
墨紫倒没想到胥羊会这么说。
太子见到胥羊,眼睛眯紧,“胥将军何以在此?”
“末将奉皇上之命,暂随墨紫大人办差。”胥羊说得很含蓄。
“父皇之命?”太子显然深信不疑,挥手让他的人放开了墨紫,“宋女官深受我父皇重用,看来果然不错。刚才既是误会,本宫不放在心上,只要宋女官陪本宫小酌一杯,如何?”
墨紫一点都不想跟他喝酒,“殿下盛情,墨紫感激——”
“那就好。”太子截断她的话,“本宫早想同宋女官加深加深感情,今日正巧。”
“殿下,墨紫还有事。”该敷衍过去的,该应酬一下的,但墨紫的心里拉警报,眼前这个目光不正的男人没安好心。
“宋女官这就不对了。本宫诚意相邀,你却推三阻四。刚才你对本宫视而不见,本宫都没跟你计较。若不同本宫喝酒赔罪,恐怕今日之事本宫就没那么容易算了。”太子脸色一沉“难道本宫亲自开口,宋女官的面子还不够大?”
墨紫被他一声声本宫本宫压得很是气闷,但对方哪怕再不怎么地,也是当朝太子,不能信口反驳。
“殿下此话严重了。墨紫如今已是个闲官,不料仍得殿下赏识,实在不敢当。”都说坏事连三,她在船上过得太顺心如意,一下船就给妫‘颜色看。
“既然你识好歹,那就跟本宫走吧。本宫是微服出游,因宋女官之故,闹得人尽皆知,再听葛秋唱曲也甚无趣,干脆换个地方。”太子叫人备马。
墨紫已经骑虎难下,不应也得应,于是强笑道,“殿下之请,墨紫不敢不从,待我付过账再走。
太子摆手,“宋女官不必多此一举,这点银子自有本宫来。”
他一说完,就有个身边近仆,颠颠得付钱去了。
墨紫看着离她挺远的冯伯,虽然目光对视到,却不知他是否明白其中的意思,哪怕能尽快告知岑二一声。而另一方面,只能期望太子突然对她热情相邀,真是很纯粹的一次上级对下级的关心而已。
到了北城门口,看太子仍没有要停下的意图,墨紫勒住缰绳,“殿下,皇上有旨,墨紫不得出上都。”
太子的眼细长而轻佻,一瞥就令墨紫有不喜的奸恶感,“宋女官,父皇不让你出上都,又不是不让你出城?”
墨紫心中凛冽,这个太子不是挺能的吗?
她看看胥羊,“胥将军怎么说?”
胥羊拢眉,“殿下,皇上的意思是墨紫大人不得出城。”
太子冷眼一扫,“父皇的旨意今早本宫在中书省亲眼瞧了,不用你在这里揣测君心。既然是本宫要带宋女官出城,天塌下来有本宫担待。别再磨蹭,扰了本宫的乐兴,就有你们好看的。”
胥羊却不卑不亢,拱手回道,“殿下执意要出城,请允末将让人传个消息给皇上,免得皇上怪罪末将失职。”
太子的目光瞄过墨紫,笑容又有些油腻腻,对胥羊道,“一个个当本宫要吃人么?尽想往外传消息。罢了,本宫允你。”
胥羊招一个手下,“殿下要带墨紫大人去何处?”
“十里外香河镇,那里有一家好酒肆。”太子挑眉,面带兴味的笑。
那名千牛卫快马去了。
“宋女官,这下可以走了吧?”太子伸手想牵墨紫马缰。
墨紫一扯绳,骏马灵巧让开,“殿下请带路。”
太子哼一声,马刺一蹬,“宋女官好大的架子,居然说要本宫为你带路。这脾气,又呛又辣,怎能讨人喜欢?”
她又没想讨他喜欢,墨紫心中暗道,却一言不发。
胥羊近前悄声道,“大人不必忧心,太子殿下既然允我传消息给皇上,想来只是真要与大人一饮。到时,我等见机行事。”
胥羊这个人很可靠,连华衣都赞赏他的刚正不阿,墨紫想应该没错。
只不过,两人都料不到,那个传讯的千牛卫还没到皇宫,就被截杀在半路之上。
一林翠山绿,半湖青天蓝。隐在湖光山色之间,墨紫看到鸦青色的乌瓦。
“殿下,我们离镇上有一段路了。”胥羊代墨紫说道。
“胥羊,看你这将军不想当了,再三对本宫质疑。”太子以马鞭指着林中的房子,“这不就到了?本宫最爱来喝酒的地方,也是太子行宫,这可是给宋女官面子。”
墨紫牵牵嘴角,一点不觉得光荣。
太子瞧出她的勉强,“宋女官挺聪明的,这张漂亮脸蛋上的表情似乎知道本宫存心不良啊。可惜,刚才你不得不跟本宫走,现在你更是插翅也难飞。”
墨紫一惊,却看到来时路让黑压压一片兵士堵了,足有上百人。
“既来之则安之,只要宋女官顺着本宫的意,自然性命无忧。”太子笑得肆无忌惮。
胥羊率他的人拔刀,“末将奉皇令保护墨紫大人,还请殿下三思。”
太子啧啧有声,“胥将军不必惊慌,本宫真是请宋女官喝酒。不过,这喝酒之后的事就不用说那么白了吧。本宫是男人,宋女官是女人,相欢一场,只会销魂,不会要命的,不用胥将军瞎操心。来人,把他们给我绑了。若然反抗,格杀勿论。”
胥羊瞠目,“殿下自重。墨紫大人是皇上器重之人,万万不可轻率。便是殿下喜欢,应秉明皇上再正礼娶之。”
太子大笑。
第401章 太子殿下(二)
“皇上器重?”太子大笑之后冷然,“我也想知道墨紫大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能令我父皇如此器重。今日正是机会,一定让本宫见识见识。许是比不得萧明柔,否则父亲怎能抢儿子看上的女人?”
谣传,当初萧明柔是太子先看中的,跟皇后说选秀时指给他,没成想皇上看了萧明柔本人之后,直接内定为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