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指着年轻男子,对卫琼玉说,“这是我的远房侄子,辈分上是三娘的堂哥,裘新。”
卫琼玉和萧二郎一一见了礼。
“其实该由我亲自送亲,只是亲家姨夫人也知道我的身体。我夫人要照顾我和家里一大堆的事,也是分不开身。本已决定由三娘的两个弟弟送,谁知这节骨眼上,惠州的米盐铺子出大岔子,兄弟俩连夜赶去了。”裘老爷显得莫可奈何。他知道这事时,人都走了。
“亲家老爷的意思是——”卫琼玉并不知道裘府近日发生的事,以为是张氏不喜欢三娘,因此刁难。
“我夫妻认三娘当干女儿,平时只得她孝顺,却不曾为这个女儿做过什么。适逢三娘大喜,和夫君商量后,我愿当娘亲送三娘出嫁,不知亲家姨夫人可同意?”唐夫人一开口,就让人感觉是知书达理的好出身,“恰好我娘家也在上都,就当回趟娘家。”
“亲家姨夫人,我一向视三娘为亲妹,请允我代四弟五弟送她入上都。”裘新作晚辈深揖,也是个懂礼的好青年。
走了两个不真心的,却来了两个很真心的,且身份地位学识都在裘四裘五之上,作为送嫁人,将裘三娘的面子做足了十分。
卫琼玉怎会不答应。要说裘家换送嫁的人,根本无须同她商量,却特意请了她来。这么尊重她,她心里很高兴。
裘老爷眉开眼笑,叫墨紫去园子里接三娘出来。
墨紫感慨,这回真要走了。
第96章 调包嫁妆(一)
墨紫近来最喜欢的动作,就是靠着车辕。
马车是这个时代最普及的交通工具,坐上它,就意味着离开令人窒息的内宅,离开一堆无所事事,对明争暗斗乐此不疲的女人们。
且不说坚强如裘三娘,给裘老爷行女儿出嫁的拜礼时,在大红盖巾下哭得稀里哗啦;且不说白荷和她干娘也是泪涟涟,叹不知何年何月才相见;且不说张氏带着女儿们面上难舍,却各揣心思,以至于言不由衷,词不达意;且不说早被张氏遣出门的裘四裘五,他们两个媳妇,四奶奶胭脂抹红,仍让眼尖的墨紫看出敷粉下的巴掌印,五奶奶对白荷横眉冷对,一副巴不得早走早好的脸色。因为,说细了太费工夫,也已经了无趣味。
总之,当裘三娘拎着燕子穿云的红嫁衣弯身入轿的那瞬间开始,她就是萧家人了。而裘府的一切,将同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墨紫,上车了。”绿菊拽拽她,自己先钻进车里。
她们俩还是二等丫头,能不能升一等,要到敬王府比照了规矩才知道。绿菊倒是挺想的。一等丫头比二等丫头月钱拿得多,而且还能使唤丫头仆妇,跟着主子到处走。墨紫认为,一等二等都是丫鬟,本质没区别。伴君如伴虎,同样适用于小姐和大丫环的关系。跟得越近,越容易在小姐倒霉的时候,被推出去档晦气。而且,裘三娘需要她在外走动,也不太愿意让她惹人注目。
因为要走远路,车身大得可以躺人,不过,她们的车里有一半地方放了裘三娘的嫁妆箱。裘三娘给出嫁,除了送嫁的刺史夫人和叫裘新的堂哥所带的丫环书僮,她就只有四个丫头和八十抬嫁妆。张氏想安插心腹近来,让裘三娘明嘲暗讽了一番,气得再也不提,正好又成了不给庄子铺子的藉口。
墨紫进到车内,就看到绿菊在那儿敲箱子,不由失笑,“你干什么呢?”
“你听。”绿菊厥着嘴,“这声真是空空空的,太太不会给咱们姑娘空箱子吧?”
“空箱子倒不会,多半不值钱又装不满就是了。”嫁妆箱是要打开了给婆家看的,空箱子这么幼稚的报复手段,张氏还不会那么蠢事用,好歹做个样子。
“咱们姑娘也太好欺负了,一声都不吭。”绿菊和白荷是裘三娘在家里的好帮手,虽然她们知道裘三娘外面有营生,也就了解个大概。具体到收支和经营,完全两眼一抹黑。
墨紫拉还想继续敲下去的绿菊做到软垫上,“行了,咱姑娘在府里不吭声,出了这个大门,就都是她自己做主了。你呀,少瞎操心。”
“我不能少操心。我是姑娘的丫头,当然要为她多着想了。”绿菊坦率得可爱,“墨紫你还没让姑娘买回来的前两年,我就开始为姑娘绣嫁妆,用的都是姑娘从各地带回来的稀罕物,好比像牙珠,玛瑙石,金香丝这些。四奶奶拿了嫁妆单子给姑娘看,她走了以后,我问过姑娘,上面有没有我准备的东西,姑娘笑完跟我竖三根手指头,说八十抬了不起值当个三千两银子。我怎么想也不对,但那些材料就值上万两了。太太对姑娘那么势利,说不定就把好东西都调了包,以次充好。这会子敲过箱子才知道,原来装都没装满。姑娘是嫁进王府,又不是平民老百姓家里,三千两的嫁妆会惹人笑话的。我但想这个,心里就火烧火燎。要不是姑娘的大喜日子,我真想把箱子一个个打开看过,若太太真私下扣了,我就…我就....”
墨紫听她激昂陈词,笑嘻嘻问,“你就怎的?”
“我就问太太要回来。”绿菊平时胆子很小,如今捏拳梗脖,好似要去跟谁拚命。
虽然以现代人来看悲哀的奴性,可换个角度,也是主仆之间的一种感情。墨紫自打与这几个丫头相处融洽后,正慢慢理解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是女儿家,若不团结起来,如何生存下去呢?
墨紫本来想继续跟绿菊玩笑下去,见她大义凛然起来,怕万一她真跑去跟战士要,就不好再逗,“绿菊,别小瞧咱们姑娘。你给她准备的嫁妆,她舍不得交出去给太太。”即便不看绿菊花得工夫,也会看价值上万两材料的份上,利字当头的裘三娘绝对已经自己打包好了。
“可我也没看姑娘有什么行李,那可是好几大箱。每回我交给姑娘,她就说放起来的。”绿菊此时还不知道裘三娘的打算。
“她说放起来,一定是放到安全的地方了。”墨紫不擅长对人解说,反正等事情自然发生时,绿菊就会明白。
绿菊仍然将信将疑,但车队已经驶离了裘府,她做什么都来不及。
随着队伍的行进,繁华的街道渐渐呈现在眼前。半年没出过府门,她目不暇接,而那点担心因此渐渐沉淀下去,一时半会儿不会想起来了。
墨紫铺好垫褥,翻身弓了上去,阖眼小睡。
从忙着最后一批私货起,直到今天,还没睡过一夜好觉。刚开始,前头唢呐锣鼓震天,人们的笑声惊叹声羡慕声此起彼伏,还有绿菊时不时推她说有新奇玩意儿。很快,这些声音就变得模糊不清,意识飘飘忽忽,一丝抓不全。
“墨紫,别睡了。”有人用力推她,“小衣叫咱们过去。”
双手揉揉眼,伸个懒腰,墨紫半清醒爬起来,“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推墨紫的当然是绿菊,“这么颠的马车,你还能睡那么香,真服了你。”
墨紫当兵那会儿,隧道草地树木,哪里不能睡。因此,适应跑船也快。
“车停了?”她只感觉有轻微的晃动。掀帘子瞧,是洛州北门外地官道。“原来是到地方了。”
“到什么地方?”:绿菊没听懂墨紫这话,“小衣说,卫姨夫人说的,在前门凉亭歇下脚饮口茶,接着就要走远路,难悠闲了。”
墨紫挡着眼下车,光线好亮。
第97章 调包嫁妆(二)
“哪里是人家姨太太说的,是裘三娘说的才对。”墨紫小声嘟哝一句,张嘴一个哈欠。
绿菊没听到墨紫嘟哝的,却看到她张大的嘴,忙对着她背心一拍,“墨紫,小心让人瞧见。咱如今可不在家里,一言一行都会由亲家夫人论到姑娘身上去。”
墨紫差点呛口,咳了两声,惊讶地看向绿菊,“哇,你如今似模似样一个大丫头了。等进了王府,姑娘要不升你的等,我都不依,跪石板也得替你求去。”
绿菊还听得出墨紫话里的调侃之意,瞪她一眼,“我瞧你是跟外头的人学得乖滑,拿我这没见识的丫头逗趣。”
墨紫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她俩这边,于是竖起食指到唇边,嘘了一声,“绿菊,我打哈欠的样子难看不要紧,横竖姑娘貌若天仙,怎么也按不到她身上去。你那话倒是要千万小心,以后不可再说。”
那个姓萧,排行老二的男子,可是听风见雨的高手。
绿菊吐吐舌头,咧咧嘴,表示严重性。然后,不再贫嘴,和墨紫一同往凉亭走去。快走到的时候,她突然咦声——
“还有一个跟咱们姑娘差不多年纪的,是谁啊?”
墨紫本来看日头算时辰,听绿菊问,就投眼看去。
亭子是常见的,供行人歇脚的。算不上可供观赏,好在够宽敞,能容下十来人在里头躲太阳。除了卫氏,李氏,仍披着红盖头的裘三娘。加上三名男子,萧二郎,裘新和名如其人的石磊,还有一名年轻女子。瞧清之后,竟然还是墨紫见过面的。
那日望秋楼中,被说是洛州第一美人的六小姐坐在卫姨夫人的左手边,亲亲热热说这话。卫姨夫人除了对人人都有的和善,神色间还多了份真心宠溺。
墨紫一看,这个六小姐,八成也姓卫,不但她姓卫,还有那天两个哥哥一个小妹,都姓卫,怪道言语嚣张,态度倨傲。虽然同裘氏一样经商起家,卫家有三兄弟,子嗣兴旺,且为三老爷入了仕,妹妹又嫁给敬王爷为妾,因此在洛州的势力反越过了百年裘家,正是欣欣向荣的得意期。
那亭子里的,差不多一半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墨紫暗叫着倒霉,有些裹足不前。
绿菊却不知其中奥妙,只当墨紫没睡醒,干脆拉着她走,嘴里还喋喋不休,为人丫头的本分要勤奋。
到了亭外石阶下,小衣正等着她们。
“绿菊,姑娘叫你进亭子。”论伺候人细心周到,绝对不是小衣,墨紫也不是。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小心甘情愿做。若轮到她的值,做起来不比任何人差。
绿菊还挺骄傲,对墨紫眨眨眼。台阶上去了。她不知道,其实裘三娘故意留小衣和墨紫在外面的。四个丫头,谁主内谁主外,裘三娘聪明得很,一定人尽其用。
“小衣,差不多是时候了吧?”墨紫已经估算出时辰。
沉默好一会儿,墨紫以为小衣不打算回答,却突然听她说了两个字。
“来了。”
原来,不是沉默,是不浪费口水。
北城门的方向,扬起黄浊灰尘。一对疾驰的马车,由远而近,在离亭子不足百丈时,速度放慢了下来。
“冲着我们来的。”石磊大嗓门喊完,人已经跳出亭外。
墨紫掏掏耳朵,哀叹自己要跟这石破天惊的家伙同行一个月的霉运。说起来,她迄今为止还未有过像样的运气。
“石磊,别冲动,问清楚再说。”萧二郎较为冷静,踩着石阶下来。
但萧二郎经过墨紫身边时,她能感到蓄势待发的气势,显然他的警惕不比咋呼的石磊少。
“公…子且慢。”有一次在称呼上纠结,墨紫语气恭敬,可她注意到萧二郎回身的动作几乎是眨眼完成。
萧二郎回身的动作几乎是眨眼完成。
萧二郎听到且慢这两个字时,有瞬间误会私货贩子就在他身后颐指气使。且慢,且慢,那个瘦小黝黑的男人动辄就这样跟他唱反调。
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纤细的丫头,那个名字里也带着墨字的丫头。声音不同,语气不同,面貌不同,连男女都不同,为什么自己竟生出这样的错觉,他冷下一张脸。
“何事?”
墨紫完全不知萧二郎想什么。见他又摆臭脸,直觉莫名其妙,想想跟自己说话不是挺客气的?心里问候他爷爷奶奶,脸上笑得蜜糖般甜。刚跟一群大男人跑船回来,别指望她斯斯文文。
“秉公子,那好像是我们裘府的人。”墨紫不再抬眼看萧二郎,维持她最标准的以下待上姿势,头下垂十五度。
那副卑微的模样,让萧二郎更火光。居然偏差那么多,他这是撞邪了?
“到底是好像,还是就是?你仔细看在说话。”心里有火,萧大将军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墨紫这会儿心里问候他爹娘。语气却无半点变化,“墨紫只是看到赶车的人穿裘府家丁的布衣和府里腰牌,面倒是生的。不过,府里仆人过百,墨紫只是姑娘院里的打杂丫头,没见过也不稀奇。”
萧二郎想起来了,这个丫头在慈念庵的半山上同玉姨说话,伶牙利齿的。打杂的丫头能陪主子出嫁?记得她的巧嘴,同时,他醒悟到自己态度过冲,虽然不可能认错,脸色缓和了下来。毕竟,他不是个恶人。
“那你随我去瞧瞧吧。”声音也不再强横。
“是。”墨紫跟在萧二郎身后不远。
这时,那队马车都停在了路边。
坐在头辆马车上的男人跳下来,上前就对萧二郎和石磊做偮,“谢天谢地,让我们赶上了。小的姓陈,是裘老爷派来的管事。”
萧二郎打量一番。如墨紫所说。衣服是裘府家丁统制的,腰牌他看到裘府管家也别着,上头的刻文一模一样。当下就信了十分。
“裘老爷让你来有何事?”虽然相信了,但问话仍然犀利。
“说起来,可真是老笑话了。”那中年男子看了看墨紫,“你是三姑娘的陪嫁丫头墨紫?我远远瞧过你两次。”
“陈管事。”墨紫福了福身,“可是老爷还有话要交代姑娘?姑娘正在凉亭里用茶,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小的怕三姑娘骂。把事情赶紧办完,小的回去还得挨罚。”陈管事忙摆手,又指指身后马车。“抬嫁妆的小厮们搞错了,竟把六姑娘和七姑娘的嫁妆箱笼当成大小姐的箱笼上了车,还好发现得及时,老爷让小的装车追上来,换上大小姐的嫁妆。”
石磊心直口快,“这嫁妆还有弄错的,可真稀奇。”
“所以小的说闹了笑话。”陈管事有些无地自容,“因大小姐出嫁。老爷夫人连六姑娘七姑娘的嫁妆一并备下了收在库房里。箱子是一模一样的,在加上这几日事多,也没开箱看,就装了车。”
墨紫一叉腰,睁圆眼怪道,“事有这么办的吗?三姑娘是嫡长女,嫁妆比其他两位姑娘贵出多少。要不是你们发现而且还能赶上来,弄错的嫁妆一路送到上都敬王府里头,叫人开了看,还以为咱府里多寒碜呢!”
“哟,墨紫姑娘,你轻点声。别让三姑娘叫了我去问话。”陈管事慌里慌张。
“切,这么大的事,还能瞒得过姑娘?”墨紫不依不饶。
“瞒不过去,我至少能逃顿骂。躲得了一顿是一顿。”陈管事拿袖子抹汗,“时辰过午了,搬上搬下换车也费时不少,墨紫姑娘还是赶快允了,我们也好开始干活。”
“那还不快点!”墨紫没好脾气。
陈管事这下可松口气,赶紧叫各车的伙计搬箱。
萧二郎没出声,仿佛冷眼旁观这出闹剧,直到送亲马车上的一箱搬过来,后赶马车的一箱搬过去,在面前交换,他才开口——“等等。”
墨紫和陈管事愣住,彼此交换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公子?”墨紫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心里不虚,就是经常让这个人找麻烦,烦!
“你说你以前未曾见过他,是也不是?”萧二郎担负着秘密使命。对突发之事比寻常时期更有防备心。
“…是。墨紫多在姑娘院里。很少在外院走动。”他怀疑也该有点依据,是个陌生面孔就紧张的话。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上都去?
“既然如此,让我验一验箱子,免得真的换了假的,好的换了次的。到时候,便是我的错了。”说罢,不等墨紫和陈管事同意,伸手拔了石磊的剑,往两只箱子的接缝处分别一挑。
石磊凑上前去,呵了一声。
从送亲马车上来的箱子,里头是丝绸缎子,颜色深深浅浅,看着像陈年衣料,还只有一半满。
而陈管事让人搬过去的箱子。满满大大小小的锦盒。
“对,对,是要验一验,这回还错的话,我也不用干了。”陈管事十分机敏,过去把锦盒一个个打开。
玉如意,玉佛像,玉手珠,玉屏风,全都是光泽柔和,质地极佳的玉器。
第98章 调包嫁妆(三)
萧二郎出身名门,一看就知道哪个贵哪个廉。连石磊这个貌似粗气的莽汉也晓得,手掌蹭蹭大胡子直说果然弄错了箱子。
“两位爷,可不可以继续搬了?”陈管事恭敬求允。
“可以。”萧二郎将剑还给石磊,侧身让开,“我也是小心起见。”
“还是公子谨慎,墨紫完全没想到呢。”以陈管事为榜样,墨紫再改进一下,贬低自己而捧高别人,只希望别再横生枝节。
陈管事带来的伙计很能干利落,又有萧二郎那些精兵强将,不到一刻就将八十抬的嫁妆换好了。
卫琼玉身边的小丫头跑过来,对着萧二郎道,“二少爷,夫人问怎么回事。”
陈管事见状,忙冲墨紫一乐,“墨紫姑娘,我回府里跟老爷交差去。姑娘那儿,你帮着说两句好话吧。”
不等墨紫点头,跳上车,转向城门口,领着那队马车,嚣尘而去。
“这个人,还真说走就走了?”墨紫当着人面,皱眉不满。
“想是怕你家姑娘怪罪下来。”石磊对墨哥不客气,对墨紫倒是很客气,“不过,出这种错,实在该狠狠骂一顿的。”
墨紫轻轻笑了笑,转而牵了小丫头的手,“小妹妹,这事我去跟夫人和姑娘说。”
石磊见两人走远,“白羽老弟,这丫头如此乖巧,想来你那弟媳妇差不到哪儿去。你可曾见过新娘子的面?”
“见过了。”萧二郎心里总觉得哪里怪异,却说不上来。
“美不美?”君子好色,石磊也不例外。
“洛州第一美人,你说美不美?”萧二郎反问道。
“洛州第一美人不是你卫二舅家的六姑娘么?”这种称号可不是随便什么女子能担的,因此石磊记忆深刻。
“卫三郎的话也能当真,他瞧红杏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美人。”萧二郎露出鄙夷的神色,显然不相信卫三郎的眼光。
“卫三郎故意捧他妹妹,我又怎知你不是故意抬高自己的弟媳?”石磊哈哈笑言,上前一伸胳和萧二郎勾肩搭背哥俩好。“你说新娘子不会一直披着红盖头吧?等她拿下来,我自己瞧。”
“随你。”萧二郎肃然的五官终于放了轻松,任石磊“勾搭”着,“别到时候两只眼看得发直,那可是我三弟的新娘子。”
“只要不是梨花阁莫忧姑娘的一笑倾城,我老石绝对扛得住。”石磊说到这儿,笑得很坏,“萧白羽,你…嘿嘿…嘿嘿。”
萧二郎淡淡瞥着石磊,“嘿嘿什么?你想美人一笑,自己带银子去买便是。”
石磊长叹,“别人掷千金都未必看得到笑脸,有人分文不用就可直入美人香闺。”
“你这硬石头别坏姑娘家的名声。莫愁卖艺不卖身,我不过是——”一脚踩到凉亭石阶,萧二郎不说了。
石磊也正正神色。
就听墨紫在说:“出了这么大的错,那陈管事没脸见姑娘,怕挨骂。我还没来得及叫他,他就把车赶老远了。”
“这事出得可算新鲜,好歹及时换过来。本就是事多人疲,如今我都出了门,还骂得了他么?再说,大喜的日子,何必寻人不痛快。”裘三娘在两位长辈面前当乖乖女。
果然赢得了两位夫人的夸,说她好心性,贤良宽忍。
“姐姐这般仁厚,定是有福之人。”那六小姐淡淡随长辈们附和道。
“两位夫人的话,三娘当晚辈的,皮厚认了便罢。卫家妹子这么说,倒让三娘脸红。”裘三娘这时做了两个动作。一、手上的茶杯晃了晃,洒出两滴水。二、另一手抬起,轻轻按一下太阳穴。
白荷忙问:“姑娘怎么了?”
“可是不舒服?”裘三娘的干娘李氏担心道。
“想是太阳大,姑娘遮了红盖头,又不通气,有些早暑热症。”墨紫不自觉替裘三娘争取福利。
“哎——是我糊涂。”卫琼玉语气是真关切,“咱娶亲不必寻常人家,一个城里的,后脚还在娘家门里,前脚就进婆家门,盖头掀不得。到上都,还有月余的行程,哪能老让你戴着盖头,生生闷出病来。”
墨紫心想,别当古人笨,她只碰到过不那么聪明的,还没碰到过真傻的。瞧,她给个暗得不能再暗的暗示,人家照样给她变成明示,说话正中靶心。
“唐夫人,我若是让三娘这一路都别弄盖头,别穿嫁衣,您不会怪我不照规矩吧?”卫琼玉的智慧绝对在平均水平以上。
“姨夫人,实不相瞒,我早有此意。又不是一两天,一路穿着嫁衣,徒惹人注目。咱们还带了那么贵重的东西,照着规矩是好,却怕招来贼,依我看,车上的喜字红球也摘下来,弄得平平常常最妥帖。等到了上都,再贴起来挂起来,一点儿也不麻烦。”李氏也不是没见识的女子。
“唐夫人这话真是给我提了醒,说得有理。”卫琼玉点了头,正要招手叫管事的来,却看到萧二郎正踏进亭子里。
“二郎,你可听见唐夫人所说?意下如何?”卫琼玉征求他的意见。
“唐夫人说得甚是。我们走的虽是官道,总要经过一些荒僻之地,小心为上。我这就让人把装点去了。”萧二郎转身要走。
“二郎,你等等。”卫琼玉叫住萧二郎,“既已离了洛城,也该跟亲家和三娘透露你的真身份,免得让人误会咱们王府不诚意。”
石磊推萧二郎进亭子,说声他去交待,就走到林子那边吩咐人做事。
李氏闻言,难免露出疑惑之情。可也不急于追问,静静旁观着。
“三娘,你把盖头揭下,跟二郎重新见个礼。”卫琼玉暗赞这位刺史夫人的涵养,同时对裘三娘这般说道。
白荷这时的反应就比墨紫快,立即帮三娘小心拿走了红盖巾。
萧二郎冷不防看了一眼,腮若桃花,眸如墨玉,远山眉间绘朱红梅花一朵。上过妆后,裘三娘比上回见到的素衣素面更要明艳动人。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维字,家中排行老二。”暗道,他家老三,艳福着实不浅。
第99章 调包嫁妆(四)
萧二郎那边报完名号,墨紫这边就偷着乐了。
卫姨夫人的意思是让萧二郎承认敬王府二公子的身份,不过听听他说的——
“在下姓萧。”大家都知道他姓萧,好不好?且不说萧家老太爷还在,敬王爷有几个兄弟,便是敬王府里萧姓也是多了去的。
“单名一个维字。”好吧,这是新数据。不过,和他是谁没直接联系。
“家中排行老二。”这个最废话。卫姨太太一直喊他二郎二郎的,难道还是排行老三老四不成?
“墨紫,你这丫头一个人乐什么?”卫琼玉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别人偷乐,她也能留到心。
在人前真不能松懈半分,墨紫干脆一副被逮着怎么样的豁出去表情,“夫人,公子说的,除了名字,咱们不都知道了吗?”
“墨紫,好没规矩,二公子也是能让你笑的?”裘三娘训墨紫一句。
“这跟规矩说不上。”卫琼玉一向挺喜欢墨紫,就开口替她说话,“是二郎说得马虎。”
“哪里是二公子说得马虎?是丫头没那么大的见识。”李氏面上难掩惊讶之意,“萧维,朝堂上年纪最轻的将军,官拜二品,也是敬王爷敬王妃的次子。我常听夫君提起少将军的赫赫战绩功勋,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本人。”
“唐夫人夸奖了。”萧二郎行晚辈礼。
“萧少将军即来洛州,实该告知刺史府一声,让我们有机会招待才是。”李氏但觉得惋惜,“我夫君每闻将军名,就说少年英雄,后起之秀呢。”
“这倒不能怪二郎,是王爷王妃的意思。二郎护我回洛州,又要迎亲,这些都是家中私事,不能打扰地方,故此才以远房侄子的名义。唐夫人见谅。”卫琼玉解释道。
“真是如此。以后若有公务,即便刺史大人不请我,我也会找上门去。到时,还请夫人备下好酒,我定与大人痛饮。”用私事的藉口,就算刺史夫人今后对刺史提到,萧二郎也不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