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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贵和李桂花都说不出不退还的话,可手里又没钱,咋办?

媒人出了一个主意,或许这是饶家出的主意,只不过让媒人传个话而已,那就是写欠条,一年内还清!

陈贵捋起袖子,“他妈的,写就写!小东,给我拿纸笔来。”

儿子小东小跑着过来,拿张算术纸和铅笔。

陈贵嚷着,“换支水笔!”

小东站那儿不动,“咱家没有水笔。”

媒人又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和一支蓝色水笔,好家伙,连印泥都带来了!

陈贵冷笑一声,这饶家果然想得周到。

第三章分田到户

陈贵像小学生一样,趴桌上一笔一划写着,然后签上自己大名,再摁个手印。

媒人见事办成,才笑了笑,然后骂了几句饶兵无德、饶家无情的话。

媒人一走,李桂花气道:“也不知媒人收了饶家多少礼,瞧他一板一眼的样儿。”

陈贵接话,“人家是媒人,办事收礼这是他应得的,你有什么好气的?”

李桂花一想到一年内要还五十多块钱就心慌。

“今年要单干,要是老天爷不长眼闹个洪灾或旱灾,连吃饱饭都是问题,拿什么还钱?”

“呸!呸!呸!”陈贵急眼了,“这还没开始干呢,你咋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瞧这些日子大雪下的,瑞雪兆丰年听说过没,没文化!”

李桂花朝他翻了个白眼道:“你有文化咋没上天呢!我意思是说,单干还不如集体呢,靠挣工分还能存点钱,如果一年内不做新衣服,两个儿子学费也不涨,钱省着点花,五十多块钱还是能还得上的。”

“瞧你没出息的样儿,你忙活一年到头就是为了还清一张欠条?你没听说有的地方单干后,不少人家卖了粮开始买砖买瓦,积累个几年,都能盖上楼房了,还差那五十多块钱吗?”

陈贵对分田到户单干很有信心,李桂花也不好再说丧气的话,“欠条的事不提,红梅的婚事咱们得操心吧,她都十九了,可不能耽搁。”

“这世上只听说有娶不到老婆的男人,还没听说有嫁不出去的女子。你放心,这年一过,就会有人上门来提亲的。”

陈贵向来开朗自信,李桂花也只好盼着媒人上门。

*

大年初六,妹夫方卫华来了。他说他们队上的秋菊怕公婆被关着出事,她男人硬拉她去医院,打下一个男胎。

秋菊连生五个闺女,这回好不容易怀了个男胎,却被逼着去打了下来。

秋菊一家哭得死去活来,她男人兄弟几个全生的闺女,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一搞,他们家怕是没男娃的命。

李桂花听得心疼死了,“哎哟哟,计生站的那些人真不怕天打雷劈呀,为了保住铁饭碗,啥事都做得出来啊?”

陈兰芝吓得双手捂住肚子,“大哥大嫂,到时候要是查到你们这队上,我又跑不动,你们可得扶着我跑啊,跑到后面山上去!”

李桂花忙点头,“你放心,后山离得近,钻进山里啥人都寻不见。”

方卫华往里屋瞧了瞧,“红梅呢,我大姐家有一儿子,今年二十四了,我大姐听说了红梅的事,想…想让她儿子苏醒过来和红梅相上一面。”

“苏醒?这啥名字呀,听着像是总也睡不醒似的。”李桂花笑道,不过她在乎的可不是这个,“你大姐家几口人,能分多少田地?你那外甥苏醒老实不,勤快不,干活舍得下力气不?”

方卫华想了想,说:“六口人,应该能分不少田地。我大姐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都没有,苏醒是老大。他从小就勤快,干活那叫一个狠劲,长得人高马大,挑一百五十斤的担子能走上几里路。”

他唯独绕开了“老实”二字。

李桂花好奇,“那为啥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成家?”

“那个…他名声不太好。”方卫华小声说。

又来一个名声不好的!

“那还是算了吧。”李桂花一口回绝了,她的脸拉得老长,心想,扔了饶兵又找个名声烂的,还要还五十多块钱的债,那不是等着被别人笑话吗,好好的闺女,咋老给挑烂名声的男人。

要这么折腾,还不如跟了饶兵呢。

方卫华见李桂花那脸,忙说:“大嫂你听我说嘛,苏醒可从没跟哪个女的乱搞。”

李桂花寻思,所谓的名声不好,不就是那几样吗,乱搞男女关系、做贼、杀人、放火、抢劫、坐牢,这几样可没一样是值得嫁的呀!

方卫华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

他老婆陈兰芝忍不住了,说:“你大姐一家子可不带这么毁我大侄女的,苏醒成天打架斗殴,前年打群架打破几个人的头,在狱里蹲了九个月才出来。去年又打架进过派出所,这过年前还把老耿家儿子胳膊打脱臼了,幸好及时找人接上。我大侄女要是跟了苏醒,那不得一言不合就挨揍啊?”

李桂花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还坐过牢啊!虽然只有九个月,那也是坐牢呀。

陈贵本以为人家是小打小闹,听说坐过九个月的牢,他突然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醒大个’呀,我听说过他,他这人无法无天谁都敢打,以后怕是要坐大牢,我家红梅嫁谁也不能嫁他呀!没想到他竟然是你大姐的儿子,以前咋没听你说过?”

“没事谁提他呀,名声又不…。你们不懂我那外甥,他不打自家人!”方卫华解释道。

“谁信啊,他连自个儿三个弟弟都打,亲弟弟还不是自家人?”陈兰芝呛道。

“他那不是管教弟弟吗,又没下重手。”

“脸都打青了还不叫下重手,他到时候管教自家女人也把人脸打青,过后说没下重手?”

方卫华没话回了,他哪敢保证外甥到时候不打老婆。他要是牵了这门亲,到时候大侄女挨了打,陈兰芝还不得跟他血拼哪。

“那…那还是算了吧。”方卫华低下了头。

接下来几天确实有媒人来提亲,可没一个合适的,不是长得太丑或太矮就是家风极差的,反正都是些不好找老婆的人。

红梅模样好,人也乖巧,上工时挑啊抬啊也有力气,常被人夸。

李桂花夫妇不舍得将她随便嫁了,虽不想高攀,但至少得找个匹配的吧。既然一直没个好的来提亲,他们就耐心等着,婚姻大事可不能将就。

红梅自己也是倔了,跟爹妈说,她这辈子不嫁了。

陈贵听后吓着了,“哪有女子不嫁人的,跟着爹妈当一辈子老姑娘,我和你妈怎么出门见人?”

红梅咬着唇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想嫁。”

陈贵脖子一梗,“咦?男人怎么就没一个好东西了,你爹我就是男人,我不够好吗,你妈逮着我就打就骂,我也没敢在外面做丢脸的事呀!”

李桂花倒是挺认同自家男人这一点的,说:“红梅,你别被饶兵那样的人吓着了,这世上又不是他一个男人,好男人多着是。一个女子,嫁了人就有了依靠,一辈子指着他给你遮风挡雨、挣钱养家呢。我嫁给你爹虽然没享到福,但比以前在娘家过得自在多了,至少能做自己的主。何况谁不盼个儿孙满堂,老来有个伴,这样的人生才圆满嘛。”

红梅只不过眼前不想随便嫁人,才说了那些气话。没想到爹妈都把他们自己当活生生的例子,她听着都想笑。

她憋着笑说:“好好好,我不说气话了,但是嫁人的事得我自己说了算,我要挑个像爹这样的。”

陈贵得意地说:“这还差不多。”

李桂花这下又倒戈,“像你爹这样的不行,他没出息,挣工分比不上人家,要不然咱家这么穷呢。”

陈贵不乐意了,“现在不挣工分,要单干了!你这脑筋不好使,老了肯定要得痴呆症。”

“你老了才得痴呆症呢,带时候给你身上挂个牌子,你就每天自个儿随便逛去,我才懒得伺候你。”

“到时候谁伺候谁还不一定呢!”

陈贵和李桂花又吵起来了,红梅坐在旁边看戏。

*

过了正月十五,队上开始分田地了。

村民们之前可不知道,分田到户的名堂挺多。不仅分肥田瘦田、肥地瘦地,还要看离池塘、河流的远近。

丈量清楚后,先是搭配着分,如果有争议的情况,就来抓阄。

分时也不仅仅只看你家有几口人,还要分男女、分年龄,看是否婚配。比如,陈贵家七口人,陈贵和李桂花分的一样,每人得一亩二分田和六分地,而三个闺女是未成年每人得七分田三分地。

两个儿子又因为没满十岁,每人只得六分田两分地。

这么一算,陈家总共分得五亩七分田和两亩五分地。

当然,这么一分,有不少人高兴,也有人埋怨,无非就是分得好与不好的事。毕竟好田好地只有那么多,总有人分不上。

陈贵和李桂花挺满意自家的,因为分的田地有肥的有瘦的,有离水源远的,也有近的,搭配均匀,反正与别家比起来没有吃亏。

还有一事他们心里偷着乐,因为开始造册时可没有红梅的田和地,队上以为她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把她名下的田地写到了饶家。

现在得知红梅婚事已黄,临时又改到陈家的名下。要知道分的田地三年一调,红梅的七分田三分地,陈家就能多种三年,种得好的话,收成可不少!

因这事,好些人家羡慕得要死,之前暗地里笑话红梅没人要了,现在他们又觉得陈家因祸得福,望着那么好的田地,眼睛都要望穿了。

第四章拆墙扒粮

田地一分好,陈贵和李桂花就忙着犁地翻田,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

之前陈贵还说,别人下地他睡觉,别人睡觉他下地。可实际上,家家户户都是天还没亮就出去干活,天黑才回家。

村民们这干劲,可比之前挣工分要强上好几倍,果然为自家干活就是不一样。

挣工分时,因每人的工分等级已经定好,反正上一天就那几工分,偷偷懒只要不被人瞧见就行,很多人就装模作样地干,其实不知偷了多少懒。

现在可不一样,种得好就收成好,收成好家里人就吃得饱还有粮食卖,有粮食卖家里就有钱啊!

李桂花本想在家守着陈兰芝,可她又怕田地的活比人家干得差,土没翻细翻匀直接影响播种的。

但李桂花也不敢疏忽陈兰芝的事,她留着三个闺女在家。红梅和秀梅力气都挺大,毕竟上了几年工,练就出来了,腊梅负责洗衣做饭。

家里商量好,红梅和秀梅要寸步不离守着陈兰芝,一旦有人来抓,红梅和秀梅就要使出浑身的劲,把陈兰芝扶到后山里躲着。

算着日子,陈兰芝还有一个来月就生,也耽误不了红梅和秀梅下地干多少活。

之前方家坝那边计划生育闹得紧,没想到田地一分,陈家村这边也开始严查了,幸好没查到三队的陈贵家来。

其实隔壁邻居玉珍一家子知道陈兰芝躲在陈贵家,毕竟两家离得太近。

玉珍有一次来找红梅玩,她像往常一样要进红梅的里屋,红梅却拐弯抹角拦着,硬是让她在堂屋玩。不小心又听见陈兰芝的咳嗽声,玉珍猜也猜着了,最近不少大肚子的人四处躲,闹得沸沸扬扬的。

玉珍一家与红梅一家相处得还算凑合,没有为了十块钱去告发。

就在陈兰芝快要生的前几天,方卫华偷偷带来一个接生婆,陈家就那么点地方,怎么藏得下这么多人,还不能让邻居们瞧见。

陈兰芝和方卫华以及接生婆白天窝在厚帘子后面,夜里打地铺,方卫华都冻感冒了。

接生婆等得发急,要加钱,说不加钱她就走。方卫华怕接生婆走,硬是答应加了十块钱!

不加钱不行啊,接生婆要是去告发也能得十块赏钱的。方卫华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说等回方家坝后再给接生婆,现在写了个欠条。

幸好陈兰芝肚子争气,没拖太久,第四天晚上就生了一个闺女,如愿以偿。

本来陈兰芝还想在这里坐月子,天还冷得很,她又刚生孩子不敢出门。但计生站的人这个月开始一户一户地搜查,谁家藏了人,就拆谁家的墙,扒谁家的粮!

他们傻了眼,计生站的人还真干得出拆墙扒粮的事啊!

可不,五队的一户人家本就住着破土屋,结果破得要塌的那边墙彻底倒塌了,家里就那么一百多斤的粮被扒得一粒不剩。

陈兰芝不敢害大哥大嫂,让方卫华先回去把家里的粮食藏起来,然后再偷偷从后山寻路回家,可不能让人知道她一直藏在大哥家。

陈兰芝狠下心来,反正孩子已经生了,计生站的人不至于敢把孩子掐死吧。家里的粮也藏好了,就摆那么二十斤在门角落里当样子,家里的土屋拆就拆吧,拆了以后用篱笆堵一堵。

等年底卖了粮有了钱,再补墙就是,陈兰芝和方卫华这么一想也就宽了心。

没承想,才回方家坝两天,计生站的人就来了。他们来先是好一阵子教育,然后要方卫华夫妻说出最近藏在哪家的,两口子当然不会说。

那二十斤粮食肯定是要拿走的,还把家里搜了个遍,但没搜到藏的粮食,钱更是没找到一分。

让陈兰芝和方卫华措手不及的是,他们把一堵墙敲个大窟隆不说,还要去牵牛!

吓得方卫华跪着拦住,这头牛是五家共用的,又不是他一家的,他家没牛倒也罢,另外四家还不急得要勒死他啊。

计生站的人想了想,放了牛,转身去猪栏,那里有头三十斤左右的猪。

计生站五个人在猪栏里围捉,弄得满裤脚都是猪屎,但他们仍不减捉猪热情。

最终小猪还是输给计生站的人了,被捆时那一声声嚎叫啊。

猪嚎叫,陈兰芝也哭得稀里哗啦,方卫华养这头猪好几个月了,猪草都不知打了多少,还吃了好几斤糠。

她心里不平衡,之前别人生五六个都行,现在分的田也多,怎么到她头上就来了政策,生的这个老三不但分不到田,还搭上一头猪和二十斤粮食,墙也敲出个大窟隆。

*

陈兰芝回方家坝后,红梅和秀梅就开始跟着爹妈一起下地干活,留腊梅一人在家。

腊梅现在不仅要洗衣做饭收拾家,还要放牛,五户共一头牛,她每个月要放六天。

两个弟弟一个读四年级一个读一年级,他们平时上学,周末一天半的时间得去山上砍柴。

过了些天,李桂花赊了头猪仔回家,腊梅又多了事,打猪草。两个弟弟也算懂事,放学后写了作业也会帮着打猪草。

这日子就这么忙忙乎乎地过,到了四月初一,左右邻居们传来消息,说饶兵娶了那个与他苟且的寡妇!

他娶就娶呗,却给红梅带来困扰,她一出门干活,自然会遇到很多人。

那些人有事没事在她面前说饶兵的事,还顺带问她难过不难过。

这一天,红梅和爹妈、二妹去田里薅草,隔壁的田里有一对夫妻也在薅草。

那位妇女笑着说:“红梅,你咋不去饶家湾骂那寡妇一顿,她抢了你男人呀!”

红梅有些恼,“我犯得着吗,我没结婚哪来的男人,跟我有啥关系!”

“哟,你这越恼肯定是对那寡妇和饶兵越有气,想来也是,你和饶兵订婚两年,怎么可能没动过心,现在是被他伤透了心吧?”

吧什么吧,你个八婆还差不多,红梅气得想骂人。李桂花递了她一个眼神,是让她忍忍,越想堵人家的嘴就会惹更多人非议。

红梅咬牙忍了。

下午,去另一块田里薅草,邻田的那些人又拿红梅取乐。说什么那个寡妇长得还不赖不比红梅差,又说那个寡妇会做饭会收拾家,还会打扮。

更有几个粗鲁男人说,寡妇床上功夫好,哪是黄花闺女比得了的。

红梅一个大姑娘听了这些粗话,哪里受得了。

其实她也知道,大家干活累,要是再没点谈资,就没干劲了。

最近大家最爱议论的就是计划生育和陈红梅,他们没看到红梅还好,一旦看到她,根本就忍不住,不是拿她说笑就是拿她与那个寡妇比,有的则给她介绍不三不四不行靠谱的人。

李桂花知道她受不住了,叫她在家歇一阵。

红梅开始几天一直在家,和腊梅一起做饭洗衣服,干干家务。

或许是下地出力气惯了,红梅在家呆几天有些腻歪。她看到玉珍这两个月下雨天和晚上就忙着做鞋,送到镇上一家店里卖,一个月也能挣三四块钱零花。

她也想做,可是自己手艺不精,跟着玉珍学也学不好,只有干看的份。

没办法,她天生对针线活不在行,不管怎么学,怎么细心做,做出来的都显得粗糙。

在家呆着不好受,下地干活又总被那些人逮着笑话,自己到底该干点什么呢,她实在心烦。

因为她这几天没出力气,又东想西想,心思过多,竟然失了眠,整晚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