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越是拼命安慰自己不要在意,脑袋里那根掌管听觉的神经就越是纤细,他感觉自己的听力一下子灵敏起来,很多平时听不到的声音现在全部听得到!

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听到室内那名女子绵长的呼吸,听到…

楼上的声音不是幻觉!

眼睛一下子睁开,沈嘉言不敢相信的重新仰视房顶:刚才!他确定!他确定自己再次听到了来自楼上的声音!

脚步声!绝对是脚步声没错!楼上有人!沈嘉言站起身,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即将废弃的住宅楼里,走廊灯基本上是不亮的。黑暗中跌了好几个跟头,沈嘉言磕磕绊绊来到四层,来到413门前的时候,沈嘉言忽然停住了,刚才冲上来的那股勇气一下子消失,他发现自己又害怕起来。

手指颤巍巍的碰到门板,犹豫要不要碰触的时候,指尖已然碰到了一片冰冷,那冰凉坚硬的感觉冻伤了沈嘉言的胆子,他猛地缩回手,却吃惊的听到暗哑的吱吱声──那门,竟然开了?!

天知道!在这里发现尸体之后,这扇门绝对是锁上了的!

是他亲手锁的!因为没有之前的钥匙,警方还特意给这破门换了新锁,唯一一把钥匙,就在自己腰间!

沈嘉言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起来。吞了一口口水,发觉自己口中干涩的可怕,沈嘉言掏出手机,然后按下了一键通的号码。

无人接听!无人接听!无人──

薄薄的汗水覆盖了沈嘉言的额头,将还在拨号中的号码放入胸前的口袋,沈嘉言竖起配枪在耳旁,推门进屋。

屋里,安安静静。

警醒着四处探看,沈嘉言走到了客厅中央。移动中,他的后脚忽然踩到了什么,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他弯腰去看自己刚刚踩到的东西,却在碰触的瞬间,手指传来深深的刺痛!

“该死!玻璃──”他知道自己踩到的是什么了,是玻璃的碎片!

似乎割到了比较粗的血管,明明感觉不太深的伤口却有血液不断的淌出,半天止不住,沈嘉言听到自己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黏稠,沉闷。

他蹲在地上,懊恼着,冷不防的,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忽然凉了一下。

后背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沈嘉言在地上摸到了一截细长柔软的东西。

“绳子…断掉的…”分辨出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烫手似的,他扔掉了手里的东西。

那截绳子在这里的话,说明这里就是…电扇底下…

这里就是…之前悬吊尸体的地方…

想到这儿,沈嘉言忽然感觉脖子又凉了一下,有冷风从上面吹下来。

不是来自右手那边窗户的冷风,风──是从脑袋上面来的。

颤抖着,沈嘉言回头,向上…看到了正在慢慢转动的电风扇。

绝对不是风吹的,沈嘉言无法说服自己那电扇是被风吹动的,他心里很清楚,那是有谁按了开关的后果。

那个人开了电风扇,然后,又关了。他刚刚听到的东西果然不是幻觉:这里,刚才确实有人来过,头顶这还在转动的风扇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个人…非常有可能…还在这里…

心脏怦怦跳了起来,握紧手枪,沈嘉言深呼吸,他冷静下来,脑中回想着白天了解到的这间屋子的情况:两室一厅,左边主卧室,右边是成了储藏室的客房,卫生间在主卧室旁边,厨房则和客房平行。

之前的房客似乎并没有使用储藏室,那里的门是锁着的,上面一层铁锈。厨房和厕所则很小,并没有可以躲人的地方,于是…

沈嘉言的视线转向左边:如果之前这里有人,那人听到自己进来躲起来的话,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只能是…

“…我知道你在那里…”轻声说着,沈嘉言左转,转进了主卧室。

托白天来过这里的福,沈嘉言知道这里的电灯开关在什么地方。进了卧室,沈嘉言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拍向电灯开关。

“该死!”白天的时候没有开灯所以不知道,一旦开灯才发现这间卧室里的灯竟然只是摆设,全然不亮!

不过幸好白天来过,印象里这间卧室很空,一个大大的衣柜,一张大大的床,就是屋子里唯二的两件家具了。

衣柜…想到这儿,沈嘉言本能向衣柜的方向走去,这间屋子能够藏人的地方,似乎只有那看起来极大的衣柜了。

轻轻的走到衣柜前方,沈嘉言放轻自己的呼吸,左手猛地将衣柜拉开,与此同时,右手上的手枪乌黑的枪口一下对准了衣柜之内!

“呼…”发觉里面完全没有动静的沈嘉言于是呼了一口气,虽然屋子里很黑,不过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还是可以看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衣服。

沈嘉言放下端枪的手,谨慎起见,他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个衣架,衣柜里一下子空旷起来,看来不可能有人藏在里面了,沈嘉言这才完全放心,同时,又有一点失望。

沈嘉言将之前拿出来的衣服又一件一件重新挂回去,挂到最后一件的时候,他发现手里的衣服赫然是一件男人的西装上衣。

沈嘉言挂回衣物的动作顿了顿。今天上午询问这间房子户主儿子租户情况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这套房子最后一名租户是位年轻女性啊。

男朋友的也说不定,看这衣服的款式,搞不好是她爸爸的呢。沈嘉言耸了耸肩,将衣服挂了回去。

沈嘉言挂完衣服,将衣柜重新拉上,衣柜门上巨大的穿衣镜随着他的动作出现在他面前,从镜子里,他看到自己的影子身后的大床,然后就是窗户。

“…好累…”几乎是看到床的瞬间就累了,沈嘉言坐在床沿,没有坐多久,他将身子向后仰去,躺下的瞬间,床单上的尘土飞了起来,他打了几个大喷嚏,被灰呛到的感觉固然不好受,不过心里紧张的情绪也随着喷嚏打出去不少。

这个女人很会享受,床挑得又大又软,足足可以睡三个人,和自己家那张寒酸的单人床比起来,这张床简直就是国王级的!

不过这么破的房间出现一张这么豪华的大床还真是诡异。

根据他白天向户主儿子了解的情况,这里的租户是名年轻女性,一次付了三年的租金之后,双方就再没有联系,除了对方的性别,年龄之外,户主儿子对他父亲的这位房客没有太多记忆。

经手人不是他,双方的合约也并不在他手上,如果想要了解具体情况就要询问当时的受理人,也就是这所房子的真正户主──他父亲,可是他父亲偏偏在几个月之前就因为中风进了医院…

神秘的租户,离奇的死亡事件发生地,那名女子看起来极为可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关键人物,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证明她的身分:周围没有邻居,户主又住院,至今昏迷不醒。

更为可疑的:那名女子失踪了。

“糟透了…”喃喃自语着,沈嘉言将手盖在眼睛上。

要是有别的途径可以找到那名女子的信息就好了,那个何珍是住在这里的,可是偏偏是刚搬来的,对这个女子一点印象也没有,唉,如果何珍早点搬来就好了。

唉…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知道那名女子的身分,哪怕只有一点点?

“信…”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的某个片段,沈嘉言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精神一下子重新兴奋了起来。

他想到了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事情:他在无聊中,看到客厅桌子上一迭信,随手翻看,却发现这些信全部是写给楼上413住户的。

413!不就是这里么!

沈嘉言彻底兴奋了起来,心里痒痒的,他知道自己搞不好发现了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如果那些信里有那名女子的信,他不就可以知道那名女子的名字了么?然后进而透过名字确认女子的身分。

“就是它了!”完全振作起来的沈嘉言站起身,或许是他太激动了,他站起来的同时,只听重重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去。

“该死!是我的手机!”

看着最后消失在长长拖地床单内的手机,沈嘉言认命的弯下身,双膝跪地,艰难的向床底探去。

“该、该死…掉得…好…远…咳!咳!咳!”身子压得太低,胸腔被严重压迫导致沈嘉言说话困难,由于他的动作而扬起的尘土更是让他咳声连连。手机跑得太远,他不得不将大半个身子钻了进去。

“构到…”

手指碰到手机,受到鼓励的沈嘉言又努力前进了两寸,然后用力用手将手机挥出床底的范畴。沈嘉言开始慢慢往外爬,床板压得很低,他极小心的往外退,以免磕到头,不时往床底外看去以确认自己的后退路线。忽然!沈嘉言愣住了──

一双…脚…

从狭隘的视线内,他看到了一双脚,属于女人的,细细的脚。

那双脚不知从哪里走了进来,此刻,正站在他刚刚抡出去的手机旁边。

沈嘉言吞了一口口水。

冷汗,慢慢浸透了他的衬衣。

他看到裙襬慢慢垂下来,他知道那是那个女人在弯腰!

随着那女人的裙襬垂到地面,他看到了一双手,非常纤细好看的手,天明明很黑很暗,他明明紧张害怕到几乎晕过去,可是奇怪的,他记得一切细节,他觉得自己看得很清楚,他甚至看到了那女人无名指上面的戒指…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

不是被床外那个女人,还是更加近的,床底──

沈嘉言猛地回过头去!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黑暗中一双发光的眼睛,那是他晕倒前最后的记忆。闭上眼的沈嘉言当然不会看到,之前他以为不能用的电灯,在他倒下之后,一下子亮了。

第四章 沈嘉言之二

“…”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阳台,杨承延离开了阳台,回到妻子所在的卧室,走到妻子右边的空位处,轻身躺下。

睡在他身边的明明是他的妻子,是他最亲密的人,可是他却好像睡在毒蛇之侧。这两天夜雪的精神一直不好,睡着睡着会忽然大叫,要么就睡到中途忽然爬起来。

有一次杨承延半夜忽然醒来,黑暗里只见一个人影直直坐在他床头,吓得他当场失魂,半晌才发现那是他妻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外调太少见面了,杨承延发现自己几乎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了,原来那个不漂亮,却总是将自己装饰得优雅得体的妻子再也不见,现在睡在自己身边的只是一个憔悴的、神经质的、正在慢慢老去的中年妇女。

女儿的事情给她的打击太大了,杨承延心里明白,于是决定好好照顾妻子,可是这么几天下来,妻子的情况没有好转,倒是他自己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这几天他的头发掉得厉害,再这样下去,他那本来还被同龄男性羡慕不已的茂盛头顶,估计马上就要向地中海看齐。

一来年龄大了本来就浅眠,二来顾虑妻子的缘故,于是,这个夜里,像过去每个晚上那样,杨承延又醒了。

“小雪!”口里喊着,杨承延一头大汗醒了过来。

“哎?人又…”头反射性的右转,本以为又会像平时那样看到空空的枕头,然而出人意料的,他看到了旁边妻子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杨承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右手摸上妻子柔软的发。

“好冷,也不盖好被子…”说着,杨承延将妻子只盖到胸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做完这一切,杨承延再也睡不着了,睡衣被汗水湿透了,被冷空气浸得凉凉的,难受极了,杨承延索性下床进了洗澡间。

热水从莲蓬头里喷出,暖暖的洒了一身的感觉好极了,闭上眼睛,杨承延感觉自己绷了好几天的情绪暂时松了下来,这几天,连睡觉也不安稳,似乎也只有洗澡的时候让他轻松一些。

不过,杨承延并没有轻松很久,没过几分钟,他立刻觉得不对劲,他是淋浴,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泡在水里了。

看着之前自己身上洗下去的泡沫簇拥在脚边缠绵不去的样子,杨承延立刻感觉有点恶心。

“又堵了!”

是下水道,这里是老式的房子,下水道就在旁边。蹲下身子,杨承延摸索着排水的小口,半晌,抓起一团黑乎乎的丝状物体。

是头发。

“我的头发有掉这么厉害么?”看着自己手里乌黑的、还沾了些许白色泡沫却依然能够看出是头发的东西,杨承延用空闲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还好,那里虽然轻薄了不少,不过还没有空空如也。

没了头发的阻挡,之前的废水终于顺利的流了下去,逐渐裸露出来的地面上还是零星留了几根头发,杨承延注意到:自己脚上也有一根。

长长的头发。

忽然想到了什么,杨承延将手里那团刚才堵住下水道的罪魁祸首展开,惊讶的发现:这些头发,不少也是长发。

难怪他惊讶。他是短发,妻子也是短发,屋子里怎么可能有长发?

手掌颤了一下,杨承延重新弯腰,将地上的几根长发连同自己脚上那根一起,揉进之前那团头发里,一同扔进垃圾箱,然后他重新拧开热水开关,用沐浴乳将手掌冲洗了好几遍。

最后,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全身,杨承延离开浴室,关上浴室门的瞬间,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都是盯着地板上的垃圾桶的。

重新回到室内的杨承延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适感,他没有回到卧室,而是留在了客厅,桌上,那个属于女儿的玩偶静静坐在桌子上,露着憨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