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阳见他近来脸色不好:“如果太累就回家,或者找你的黄花菜谈谈心,我发现,你跟她在一起时,还挺开心的。”
江离没应声,目光落于白纸黑字上,却又有些神游,脑海中,出现余安安的脸,冷漠,拒绝。
“从你出院之后,有时我就发现你心不在焉的,不会是吵架了吧。”以前的江离,雷厉风行,对工作严谨认真,闲时也能插科打诨,玩笑几句。
但最近不知怎么地,工作倒是极其认真,甚至有点过于苛刻了,但闲时,感觉他就在放空。
江离依旧没应声。
“看来我猜对了,不会是你的黄花菜拒绝你了,把你踢下床?欲求不满?”牟阳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事越大,他越爽。
“你不做分析,也没人当你智障。”江离冷声呛回去。
“你智商高,但你情商低啊,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感情这种事,我是见多识广,不在红尘,却片片红尘。”
早听惯了牟阳扯皮,江离扔下文件,身子重重的靠在沙发上,“她喜欢的是失忆时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
牟阳脸颊肌肉抽搐了下,咂舌道:“喜欢傻了巴几的你,不喜欢英明神武,精明睿智,博学多金的你。”
江离轻叹一声。
“靠,余安安脑子有坑。”
江离冷眼瞥向他,牟阳摊手,“好好好,她脑子没坑,我觉得,可能是她吃你以前那套路。”
“你这话跟没说一样。”
“如果说她不喜欢你,喜欢别人,这也是有可能。但她喜欢失忆时的你,不喜欢现在的你,我就想不明白,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在一起时,她总会提小风,提到他时,她很开心,我就像个局外人,听着他们的故事,知道这种感觉吧,真他妈操蛋。”
江离暴躁的已经开始飙脏话了,不是他风格,果然,已经压抑到极点。
周五,余安安正在上班,接到个陌生电话。
她接了起来,“哪位?”
“余安安,江离晕倒了。”牟阳火急火燎的吼着。
“什么?”余安安吓得手一抖,一整杯的水,都洒在桌子上,湿了刚打印出来的企划案。
“他去蹦极了,跳下去就晕了。”
余安安心都提到嗓子眼,“蹦极,为什么去蹦极?他干嘛去蹦极?”
小风去蹦极,晕倒过两次,头痛起来全身发抖。江离为什么也要去蹦极,对一般人来说,是娱乐,是挑战,但对江离来说,很致命。
“就在云水渡,你快过来。”
余安安想都没想,跑到谭纵办公室,说了声请假,直接跑下楼。
谭纵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见余安安跑了出去,怎么了这是?
余安安招了辆出租车,报上地址,手机在手里紧紧攥着,背后一层冷汗。江离这个神经病,不是忙吗,忙什么,忙着去蹦极玩吗。
云水渡是南郊旅游区,有蹦极这个项目,打车到这不到二十分钟。
她往里跑去,看到江离的那辆车,狂奔过去。
拉开车门,江离正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
迈腿上车,直奔江离,“醒了吗,好点没,怎么来蹦极了,昏迷多久了,为什么不送医院。”
一连几个问题,噼里啪啦脱口而出,慌乱又担忧的眸色,紧盯着脸色惨白的江离。
江离听到声音,猛的睁开眼睛,“安安。”
“醒了,怎么样,好些没,有没有头痛,要不要去医院,为什么来蹦极,这么危险,你不知道这个项目不是你能玩的吗,你不要命了。”不知是担心着急,还是跑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你怎么来了?”江离不解的看着她。
牟阳说:“我打电话叫她来的。”
“牟阳,你真多事。”
“我就想看看,你晕倒了,她在不在意,看来,还是很在意的。”
余安安见江离醒了,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太过紧张,周身紧绷的肌肉此时泛着酸痛,乏力的靠着椅背,“牟阳,你很闲吗?”
牟阳咬牙道:“我不闲,是他闲,非要来蹦极,跳下去就昏迷不醒,老子的心脏都快被你吓出来了,你丫刚从医院出来没几天,别又回去。”
“牟阳。”江离此时头正痛着,但还是厉声呵斥,不让他多话。
余安安听得清楚,住院,江离住院了?
“你怎么了,生病了?”
“大病,差点死了。”牟阳来了句。
“牟阳你给我滚出去。”
牟阳挑眉:“好嘞,嫌我碍事,耽误你俩亲热,我滚,马不停蹄的滚。”
牟阳下车,关好车门,车厢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余安安见他额头上冒着汗珠:“是不是又头痛了?”
“还好。”
“不用骗我,你以前什么样我知道,头痛到晕了过去,你不用跟我硬抗着。”
江离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生什么病了?”
江离笑笑,“不用担心,已经好了。”
“什么病,严重吗?”
“小事,没大碍。”
她知道,他不想告诉她,又问,“为什么来蹦极?”
“顺路,就过来就跳一次,没想到,这么不经事。”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
他站在蹦极台上,就感觉一阵眩晕,缓了缓,才毅然决然的跳下去。她说过小风为了想起过往,蹦极几次,因为蹦极时,小风看到过以前的画面,他在想,是不是他也能看到,可惜,只有无尽的黑暗,什么画面都没出现,这比晕过去,更让他失望。
第65章
牟阳开车,送江离回家,哪个家也没说,他直接把车开到他的别墅,车子停下,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余安安看着牟阳的背影,“没人性的家伙。”
江离从车上下来,一手扶着车门,支撑着身体,“没事,我自己能行。”
余安安回手扶他:“行什么行,让你去医院非跟我拧着来。”
“医生看过几次,都没办法。”软软的身子靠近,江离手臂搭在她肩上,更加贴近。
余安安半架着他,虽然她个子不高,也是因为他太高,架着他往里走,还是有些吃力。
门口处,他伸手输入指纹开门,她扶他上楼。
“你住几楼?”
“二楼。”他说。
余安安使了很大力气,发觉,江离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可能是身子无力,她咬牙,架着他一步步往上走。
终于到二楼,她深吸一口气:“哪个房间。”
“左手边第一个。”
两人走过去,余安安开门,把江离扶到床边,“你坐下,我给你弄点热水喝。”
江离点点头,屁股刚坐下,身子直直向后倒去,余安安急忙扶他,脚下不稳,也扑倒在床上,还好巧不巧的倒在他身上。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紧紧的抱在怀里,“安安。”
余安安听着他软软无力的叫着她的名字,心里疼的厉害,小风在无助的时候,也这样抱着她,这样叫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音,都那么熟悉。
她咬着唇,轻哄着:“乖乖躺好,我去给你弄点热水喝。”
“恩。”他轻声应她。
“你这有药没?”
“没有。”
她叹息一声,拍开他的手,江离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沁人心脾的笑。
帅,岂止一个帅字,好看到要命。余安安看呆了,他还在笑,她猛的回过神来:“就会来这招。”
“什么招?”他没什么招。
她翻了个白眼,爬起来,走到外面,找到水杯洗干净,在饮水机里接了热水,再回来,江离已经脱下外套躺在床上,身上搭着被角,闭着眼睛安静的假寐。
她轻声走过去,江离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她笑了下:“好些了吗?”
他点头。
“喝点水。”
江离支起身子,接过杯子喝了半杯水。
余安安在床边坐下,“头还痛吗?”
“有一点。”
她知道,江离和小风不同,小风会毫无保留的跟她撒娇,有什么说什么,但江离是正常的思维,不会撒娇,更不会把痛告诉她,他有很多事都不与她分享,她感觉自己对他很多余。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的江离,隐忍的江离,更让她心疼。
余安安垂眸,落在交握的手指上,“我给你按按吧,你睡会,睡着了就不疼了。”
江离看着她,没拒绝,就是默许了。
她侧过身子,前倾的靠近一些,手心捧上他的脸,让他抬起一些,指尖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她的指尖温暖,柔柔软软的贴在他头上,力道适中,很舒服。
江离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人,她的呼吸浅浅的萦绕在他鼻息间,白净的小脸上,恬静又安逸,让他从未有过的安逸,他喜欢她在他身边,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这样看着她,就能扫清所有疲惫与痛苦。
他,真的爱上了她。
“如果我不是小风,你真的不会接近我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们两个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如果不是小风,我们也没机会接触到,我也不会主动接近你,我对于挑战你这样高冷男神没有兴趣。”
江离眸色暗了暗,“我是不是应该感谢领安山。”
余安安没说话,手上继续着揉按的动作。
江离闭上眼睛,她不喜欢他,这种感觉,太难受。
二十六年里,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但她又不喜欢自己,终于体会到,别人口中失恋又失望的心理。
余安安看出他黯然神情,“我和小风,是经历过生死的感情。你可能觉得我很过分,找上你,终于让你对我也有感情了,我又突然放弃。”
江离紧闭的眼,慢慢睁开,带着痛苦的神色,望进她眼底。
“你很好,没有因为失忆就彻底放弃过去,会考虑我的感受,会到津宁去看我,会在那种,你完全不记得我是谁的情况下,给予安慰。我很感激,彼时,你出现每一个瞬间,都我来说,都是上天的恩赐,也是,你的恩赐。”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一点。我不是非要跟你划清界限,对不起。”
“你没做错事,不需要道歉。反倒是我,是我丢了记忆,丢了你。”
她摇头:“别再去蹦极了,不要用这种痛苦的方式折腾自己,我亲眼看到小风以这种痛苦的方式想要找回记忆,我不想你再受同样的痛苦。”
“我想试试,也许,会有某一种方式,能让我想起丢失的片断,你说过一句话我记得。”
“你说,你就那么不重要吗,为什么我偏偏把你忘了。”
余安安眼眶发酸,她转头,目光望向窗外,想要把眼泪逼回去。
江离见她不再说话,孤寂的背影,悲伤又落寞。
他的爱而不得,何尝不是自己造成的,但如果真的记不起那些片断,他是不是彻底的失去她。
“安安,如果我永远想不起来,你是不是就会彻底的消失,回津宁,回到过去的生活,回到就像不曾有我这样一个人出现的日子。”
“我不知道。”她深吸一口气,转回头,见他眉间紧锁,锁成一个川字。
“明明年纪不大,别弄得老气橫秋的。”
江离笑了下,有些苦涩。
“不去想那些了,闭上眼睛,睡会。”
“你再跟我讲讲,从领安山出来后,回到津宁的事。”
余安安努了努嘴:“你不是不想听吗,不想听到关于小风的事。”
“以前听,是想知道我自己发生过的事,后来听,是想跟你更近一步,不想听,是因为,每次听到你讲的故事,我就像个旁观者,故事的主角,是与你很幸福的小风,而不是我。”
余安安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介意你提他,并不是否定小风。我只是很茫然,嫉妒,就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爱着别人的人。”
“小风对你很重要,那么我呢,我对于你,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吗?”
她明白,也懂这种感受,就像当初她也想过,她对他一点都不重要吗,为什么把她忘了,让她自己沉浸在痛苦里,而他却以陌生人的姿态出现。
重不重要,她也很矛盾,只是一时捋不清头绪。
“你现在,应该睡上一觉,醒来就好了。”
“那你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