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
一直到世界末日,等你回答。
听着那首老歌,他只觉得心里猛然刺痛。那一瞬,他想起了许许多多过往的片段,那些记忆的碎片仿佛从此刻如银的海上月光中浮了出来,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忽远忽近。
他想起了在嘉达国际广场上的第一次相见。那个拖着行李箱、隔着玻璃窗看着自己的女孩,眼神干净而单纯,宛如一只从森林里刚刚跑出来的小鹿;想起了她网恋见光死、目睹男友背叛后的愤怒表情,彪悍如下山猛虎;当然,还有那些在青山精神病医院里和自己做病友、相依为命相互照顾的日子……她说话的模样,皱着鼻子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和最后神之子在身体里觉醒后的那种凛冽而高贵的眼神。
人性和神性在她体内交错,哪一个瞬间是真实的她?
“你……喜欢我么?”
他想起了在青山精神病医院中庭的树木下,那个女孩问过自己的那句话。那时候的她羞涩而忐忑,甚至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他。他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爱她么?在这场大难到来时,他们都曾不顾一切地保护对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可是,这究竟是爱,还是所谓的使命?他们在宿命中的这场相逢,到底该如何定义?
他不知道,也无法回答。
如果还有机会就好了……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可以回到彼此面前,就能知道真正的答案了吧?只可惜人生永远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所有要说的话,要做的事,在过了那一刻以后便成为虚空,再无法挽回。
霍天麟忧虑地看着儿子。过了新年铭洋就24岁了,可是,在别人都觉得是灿烂人生的开端的年纪里,他的一生却早已经结束——末夜已经过去,这个世界将安然存在,可是,那些经历过毁灭的人昵?他们的内心,是否可以重建?
沉默中,只听“叮”的一声,握在霍铭洋手里的iphone4的屏幕忽然亮了下,跳出了一条短信。他低下头去,看到了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号码。滑动解锁点进去看了一眼,那一瞬,霍铭洋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那个号码只发来了三个字——向右看!
他霍然站起,侧过头看向右边的船舷。那里,海面上一轮明月正在升起,映照着无边无际的水面,美丽如银。然而,在落地的大玻璃窗外的甲板上,却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正隔着玻璃笑嘻嘻地往里看。
“微蓝!”他愕然地脱口,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月光美丽。她站在外面的甲板上,他站在豪华的邮轮里,就这样相望而立。霍铭洋颤抖着抬起手,隔着玻璃按在她的手掌上,说不出一句话——这……是幻影么?那个消失在地底的人类少女,那个《死海古卷》里早就预言过会牺牲在末夜的神之子,居然在此刻回来了,宛如传说中耶稣的复活!
他凝视着月光下的少女,一刻不离,生怕一眨眼幻影就消失了。
而那个从天而降的女孩就站在月光下看着他,扎着长马尾,正趴在落地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的他。她看得如此投入,以至于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小巧的鼻尖被压扁了,看上去就如一头在拱食的小猪。
那样的美好、单纯而温暖,恍若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瞬间。而这一次,冥冥中指引他们相遇的不再是所谓的使命,而只是单纯的牵绊和思念吧?轮回不休,命运不止。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毁灭和重生,对于易朽的人类来说,只有心和感情是不朽的,就如此刻海上的月光一样。
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Hi,我说过,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在海上如银的月光里,她抬起头看着他,微笑着,“我是专门回来问你这个问题的——你,喜欢我吗?”
“这一次,可不许不回答哦!”
后记一
直到世界末日
沧月
这个故事的灵感起源,来自于一个真实的梦境。
一个冬夜,我从黑暗里猛然坐起,全身冒着玲汗地从噩梦里挣脱。但是,梦境里那条断头小巷,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不徐不缓跟踪的人,以及钥匙在金属上刮擦的声音却还栩栩如生,令人心悸不已。
我没有开灯,在夜里呼吸急促地独自坐着,感觉门后那一双抓住我的冰冷的手还停在肩膀上。
“你终于来了。”梦里那个声音说。
至今我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声音,以及黑暗深处那低低的一声笑。
那一夜我再也没有睡着,就这样在黑暗里坐到了天亮。脑子里很乱,仿佛又很空,空得急需什么来填补。于是,许许多多奇特的幻想不停涌现——那个声音是谁?门后面是什么样的—个世界?那个试图救我的跟踪者又是谁?
我无法停止这种一触即发的无限联想,在夜里呆呆地坐着,直到那些涌出的东西渐渐在脑中结成了一张网,然后在网里迷迷糊糊地睡去。
到了白天,清醒之后的我仔细地回顾了这个奇特的梦,忽然明白自己在沉睡中获得了一个多么奇妙的故事——这样充满悬疑、惊悚和温情的故事,只怕在我清醒的时候也无法构思出来吧?
作为—个出生于5月15日的织梦者,我想这是上天给予我的启示,要我把这个作为新一篇小说的开端,好好地写下来。
于是,就有了(2012·末夜)。
这个故事前后写了一年多,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牵扯了精力,也耽误了进度。等磕磕绊绊写完的时候,离传说中末日也不过一年的时间了,时间如流,逝者如斯。
写的时候问过很多人,如果真的有末日,你打算怎么迎接那一天?有人说要环球旅行疯狂享乐,有人说要静心修行以待来世,还有浪漫的家伙说要死在爱人的怀里才算没有遗憾……说起来,在对待末日这一问题上,会折射出—个人的真正的价值观吧?
因为人总是戴着面具活着,戴久了,几乎都已经忘记那不是自己真正的模样——只有当末日来临的那一刻,在生命的尽头,才能遇见自己。
那么,正在看着这本书的读者们,你们相信那个古老的玛雅预言么?当那一日来临的时候,你们会做什么呢?
或许,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只是在梦境里度过那一夜的,第二日起来,阳光依旧灿烂如昔,仿佛什么都投有发生。但是,没有人知道在睡梦里这个世界已经悄然毁灭,而我们所有人,正在梦境里继续生活下去,宛如MATRIX里的人们,在虚拟世界里永不醒来。——人生如梦,谁知道我们如今是生活在第几层的梦境里呢?但如果是个幸福的、哪怕是短暂的梦,那也足够了。让我们一起,手握着船票,等待2012那个日子的到来吧:)
是的,不要怕。
后记二
一个物理学家眼中的奇幻
李淼
“放下”沧月的书,我就收到消息说大型强子对撞机可能看到黑格斯粒子,即所谓的上帝粒子露面了。在大型强子对撞机上有两个探测器专门用来找这个“最后”的粒子,他们在年底之前,即12月13号有一个公开的学术研讨会,这一天可能会成为历史性的一天,也许物理学家们还不能说肯定发现了黑格斯粒子,但他们至少可以说有证据了。
沧月的书提到了大型强子对撞机,这台机器在她的小说中出现的次数不多,但在最后的光明之子与黑暗之子的对决中却起了关键作用。是什么关键作用?我在这篇读后感里不能提前剧透。
2012年12月21日,据说是玛雅历中量后的一天,民间盛传这个末日的故事,而美国大片(2012)中的各种天灾以及最后的巨型方舟更成为了我们日常的话题。沧月独辟蹊径,将2012年12月21日说成是《死海古卷》中的光明之于与黑暗之子的决战之日。《死海古卷》比旧约更古老,与《死海古卷》相关的是一个由天使组成的神秘社团,这个社团还有四大天使长。我听说,最好最难的想象,不是天马行空没有凭据的想象,而是与某些传统如若符节的想象。在科幻中,是根据已知的科学知识以及合理的推广展开的想象,例如阿凡达。而在沧月的奇幻小说中,宗教与科学取代了纯科学的位置。我觉得,某些宗教的内核不见得与科学矛盾。
黑洞、虫洞甚至平行宇宙,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科幻小说中。我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奇幻小说中,但这些物理学中最吸引人的概念在《2012·末夜》中占据了相当中心的位置,并且很合理,我看不出明显的“硬伤”。另外,多年前我的一位女研究生——现在在哈佛大学做Junior fellow,就是沧月的粉丝,并向我推荐了沧月。那以后我读过不少沧月的书的片段,这一次是完整地阅读了整部小说。沧月是我的奇幻启蒙人。
当然,大型强子对撞机不会有小说写的那么大能力,即使如此,这台物理学家的大型玩具将为我们带来物理学革命,引领我们进入物理世界新的“宇宙”。在大型强子对撞机给我们带来兴奋消息的前夜,我非常感谢沧月带我们做了一次奇幻旅行。
(李淼,1962年生,物理学家,研究理论物理和宇宙学,同时写科普、诗以及文学专栏。1999年入选中国科学院“百人计划”,回国,一直任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客座教授,曾任台湾大学客座教授,国家基金委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新世纪百千万人工程入选者,研究量子场论、超弦理论以及宇宙学,最近致力于研究超弦中的黑洞物理、超弦宇宙学以及暗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