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紫月,却是那个例外。

紫月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慕风身上,而慕风,也应允了待到三年之期一过就会娶紫月过门,这二人,也算得上是郎有情妾有意了,王大全这番求娶,怕是终要落空了。

一想到此,慕嫣然的心里,就有些遗憾。

面上显出了一丝犹豫,慕嫣然看着吴大娘问道:“大娘,大全这孩子,我历来觉得是个踏实能干的,他有这心思,是什么时候的事?您之前可曾听他提起过?”

提起王大全,似是提起了自己的孩子,吴大娘的脸上,显出了几抹柔和,“大全是个孤儿,在文府的那些年,没少受那些人的欺负,可那孩子心气儿高,又能吃苦,旁人再怎么欺负他,他一不还口二不还手,倒是磨出了一副好脾性。有今日,也算是那孩子应得的,却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似是觉得话有些扯远了,吴大娘惴惴不安的看了慕嫣然一眼,见她听的认真,吴大娘方回话道:“从前,老奴也未多想过,却不知道大全那傻小子是什么时候起了这心思的。不过,闲了的时候,大全会去厨房找老奴说说话儿,有几次遇见紫月姑娘,老奴倒觉得,他往日的伶俐劲儿全没了,又变成了从前那个笨嘴拙舌的孩子。若这算是个兆头,怕是也有一年多了。”

若真如吴大娘所说的,此番回绝起来,还真是有点为难呢。

“大娘,我身边的人,紫云和紫月是最得力的,如今紫云刚生了孩子,没有个小半年儿,怕是回不来,除了紫月,我身边,再无得力之人,便是要把紫月放出去,怕是也没那么快呢…”

犹豫的推脱着,慕嫣然看向吴大娘说着,却见她笑道:“这一点儿,大全那孩子早就想到了,所以,他让老奴带两句话给主子。第一句,只要王府不撵他,他这辈子,就为殿下和王妃效力了,所以,终归是在王府,主子什么时候放紫月出去嫁人,他都等的。第二句,他虽比紫月姑娘小三岁,可他绝不敢生出嫌弃紫月姑娘的心,也一定会待紫月姑娘好,请主子放心。”

王大全如此,可见心里早就翻来覆去的思虑过许多遍了,慕嫣然听着吴大娘带来的话,愈发觉得王大全是个好小伙子,可紫月和慕风…

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慕嫣然在心底暗叹造化弄人,一边,却委婉的拖延道:“大娘,大全的心思,我也知道了。要不,过几日,我再找你来说话?”

紫云和紫月在慕嫣然心里的地位,这王府的下人都是心内有数的,慕嫣然如此说,显然是要问过紫月的意思,吴大娘点头应下,千恩万谢的谢过慕嫣然,才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紫月和白薇几人进来,脸上,却都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

平日里,除非贺启暄在时,一众丫鬟们会极有默契的躲在外面,似今日一般被慕嫣然刻意的差遣出去,倒是头一遭。

“主子,可是吴大娘要请辞?”

紫月提着烧滚的热水走到锦桌旁,冲了碗热茶递给慕嫣然问道。

似是没想到紫月会想到这儿去,慕嫣然失笑的说道:“大娘是来保媒的,说大全相中了一个姑娘,求着我给相看个好日子,好让大全歇息些日子把婚事办了呢。”

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紫月刻意随和的表情后,顿时换了一句,慕嫣然仔细的注意着紫月的神色,见她先是一惊,随后好奇的问道:“真的?那倒要恭喜他了,改日见了他,可要跟他要喜糖吃了。主子,大全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见紫月如此,慕嫣然愈发觉得惋惜不已,低头吹着茶碗里的茶叶,默然的没有回答紫月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慕嫣然才抬眼挥了挥手,让白薇几人下去了。

只一瞬,紫月似乎就意识到,吴大娘此来,是与自己有关。

那王大全相中的那个姑娘…

“主子,是奴婢?”

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紫月的眼中,有一抹惊诧。

点了点头,慕嫣然放下手里的茶碗,动作轻柔的拉过紫月问道:“你真的一直是把大全当弟弟?”

犹豫了一下,紫月点了点头,贝齿紧咬着的唇畔,显出了一抹苍白。

虽早已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慕嫣然仍旧觉得有些遗憾,轻声叹了口气,慕嫣然拍了拍紫月的手道:“倒是我痴了,既然你的心都在慕风身上,而他也许了你未来,那我便提前祝福你们。大全那儿,我…回头,我再跟他细说吧。”

摆了摆手,慕嫣然示意紫月去把几个孩子带来。

点头应下,紫月转身朝外走去,脸上,闪过了一抹黯然,心里,也似是有什么渐渐远去了一般,空落落的难受了起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九十六章 失踪

第五百九十六章 失踪

到右梢间让乳母抱着蕾儿和瑜哥儿到了内屋,又亲去雅然居将珠儿接过来,紫月才跟慕嫣然打了招呼,出府朝张绪进家在郊外的宅院里去,而慕嫣然,逗着几个孩子玩着,心里,却颇有些不是滋味。

及至晚间紫月回来,说紫云如今坐着月子,整个人瞧着比从前白胖精神了许多,而孩子也极壮实,慕嫣然听着紫云家里的趣事,心思才回落了几分。

第三日,是张翰的洗三礼,紫月是她嫡亲的小姨,不等她开口,慕嫣然便发了话,让她再去陪紫云一日给孩子洗三。

紫月前脚出门,后脚慕嫣然便扬声唤进了白薇,让她去请了吴大娘过来。

跟在白薇身后进了门,见慕嫣然安静的捧着本书坐在暖炕边,吴大娘未从慕嫣然脸上看到意料中的那份欢喜,心中已然明了,怕是紫月没答应。

如那日一般,磕了头,叫了起,吴大娘坐在慕嫣然脚踏前摆放着的小杌子上,却突然紧张了起来,似是连手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

“大娘,大全那孩子,确实是个好的,可紫月…”

话开了个头,慕嫣然却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似乎这样陡然拒绝王大全,就伤害了一个实诚人的真心一般。

思忖了一下,慕嫣然轻声叹道:“许是他们没缘分吧。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愿委屈了紫月,大娘不若回去探探大全的口风,若他愿意,以后,我再为他做主,可好?”

连连点头应着,吴大娘知晓也无甚可说,站起身给慕嫣然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看着吴大娘有些黯然的背影,慕嫣然的心里,也闪过了一丝难过。

王大全的事,就这么抛下了,晚间紫月从张家回来,虽神色间有些探寻,可慕嫣然却视而不见的没有搭理她,紫月得了没趣,也不敢多言,小心的伺候着贺启暄和慕嫣然歇下,才转身出去。

一转眼,便到了二月底,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屋里的地龙撤去,稍带出了几分凉意,可午后的阳光从掀起的屋帘内洒入屋内,却多了几分和煦。

蕾儿已经能扶着慕嫣然的手在地上走几步了,而瑜哥儿,却仍旧懒洋洋的坐在软椅中玩着手里的小拨浪鼓,散乱的声音,夹杂着三个孩子的欢笑声,愈发衬得院内多了几分春天的欢欣。

“娘,爹爹都好些日子没带珠儿去骑马了,雪影都闷坏了。”

珠儿蹲在软椅前护着瑜哥儿,一边侧头看着慕嫣然埋怨道。

正扶着蕾儿走的高兴,听珠儿如是说,慕嫣然一抬手将蕾儿抱在怀里起身坐下,一边刮了刮珠儿的鼻子道:“爹爹有他的公务要忙,等得闲了,就一定会带你去玩,好不好?要不然,让风舅舅带你去?”

提起慕风,珠儿的脸上更加不高兴了,“舅舅也忙的见不到人影了,从前每日都会回府,还能陪珠儿玩一会儿,如今,珠儿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他了。”

听了珠儿的话,慕嫣然再一低头思忖,才顿时发觉慕风确实已经好几日没来内宅了,而自己,只顾着几个孩子,竟全然没注意到。

在军营里历练了一年多,如今的慕风,已非昔日能比,是故,过了年回到军营里,贺启暄便让慕风跟在他身边服侍,学习怎么处理军务,想来,贺启暄是存了心要提拔慕风。

见识过昔日清风公子的风姿,慕嫣然自然相信慕风有这个能力,有贺启暄在一旁相帮,自然事半功倍,慕嫣然心里,也替慕风高兴不已。

如今,能让贺启暄和慕风同时忙成这样,可见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慕嫣然一时间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抬眼吩咐了紫月去嘱咐厨房吴大娘那儿将膳食做精细些,慕嫣然起身抱着蕾儿进了屋,身后,珠儿摇摇晃晃的抱着瑜哥儿也跟了进来,几步路的功夫,待到瑜哥儿欢畅的在暖炕上朝慕嫣然爬去,珠儿的额头上,已渗出了一层薄汗。

扬声唤进了小平子,慕嫣然轻声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人去花容月色闹过事?”

年前在花容月色发生过的那场闹事,最终不了了之,打人的男子协同那没露过面的女子扬长而去,而胡府的公子,也堪堪捡回一条命,胡府的人寻不到下手的人,又不敢把怨气撒在官府身上,只能忍气吞声的吃下这哑巴亏。

慕嫣然和白掌柜虽分析出这其中必有蹊跷,可奈何查不出一丁点消息,这事,便被搁置了起来。

如今突然想起这茬儿,慕嫣然问询起来,小平子回想了一下,方仔细的答道:“回主子的话,一切和往常无异,云都城里也一如过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慕嫣然嘱咐着小平子道:“过几日,让苏管家寻几个小厮过来,挑两个有眼力的跟在殿下和慕风身边,回头他们若是有个事要传话回来也方便些,没的就使唤小贵子一人。”

恭声应下,小平子转身朝外走去,走了一步,又犹豫着转过身子说道:“主子,外院有件事,奴才也只是过了一耳朵,说给主子听听,主子可别觉得奴才碎嘴。”

小平子是从宫里跟着贺启暄和慕嫣然出来的,平日里又多在内宅走动,慕嫣然不是那么严苛的人,偶尔还会与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说笑,小平子也算是慕嫣然和贺启暄面前得脸的。

眼中尽是笑意,慕嫣然笑道:“说吧,若是没趣儿,便自己去领板子吧。”

神色微赧,小平子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在一旁忙碌的紫月,方回着话道:“王管事从前一直跟在苏管家身边办事,苏管家说,等他做不动了,就让王管事接他的班。可这几日,王管事却在苏管家面前求了好几回了,说请苏管家把他派到外面去管庄子,为这事,苏管家好几日没给王管事好脸了。”

王大全为人老实忠厚,办事又谨慎踏实,自打慕嫣然吩咐了让他跟在苏管家身边,苏管事发现他是个好苗子以后,便颇花费了些心思调教他,想着等自己老的跑不动了,让王大全顶替自己。

而王大全,自跟着苏管家以后,敬他如师如父,这冷不丁的要撂挑子自请发配到外头冷清的庄子里去与庄稼牲口打交道,苏管家又岂能不生气?

听了小平子的话,慕嫣然不由自主的去看紫月,便见她身子一僵,随即,故作无事的忙乱起来,可一双手,却僵硬无比。

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慕嫣然挥了挥手,让小平子出去了。

第二日,得了慕嫣然的嘱咐,苏管家前来听命,见慕嫣然问起,苏管家微微有些气恼的回道:“主子,小的已经应允了,这些日子,便让张绪进跟着打理外院的事吧,至于王大全,便让他去庄子里吧。”

抿嘴笑着,慕嫣然意有所指的说道:“大全到底才二十岁,还有些年轻人的意气,这股子毛躁劲儿和沉不住气的毛病,也该好好磨一磨,苏管家别和他一般计较就是。”

明白了慕嫣然的意思,苏管家转身出去了。

午膳时分,贺启暄回来了,珠儿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父女二人的对话声,一个质问,一个哄慰,平添了几分乐趣。

吩咐了紫月等人布膳,慕嫣然从迈过门槛的贺启暄怀里接过珠儿放下地,一边递了帕子给他净手,“已经好几日没回府来用午膳了,可忙的差不多了?”

脸上的沉重稍纵即逝,贺启暄绽开一个笑颜应道:“已经吩咐下去了,左右这几日就会有结果,大抵无碍,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点头应下,慕嫣然又蹲下身子给珠儿净了手,一家三口坐在膳桌前用起了饭食。

难得的贺启暄下午不用去军营里,珠儿百般痴缠,贺启暄便笑呵呵的带着珠儿去了前院马厩,不一会儿,珠儿便坐在雪影背上,贺启暄牵着缰绳溜达到了一心堂院子里。

这还是蕾儿和瑜哥儿头一次见到马驹,还是珠儿骑着,两个小家伙好奇的瞪眼望着,不一会儿,就欢喜的拍着手唤了起来,脚下还使着劲大力的蹬着,乳母要好生抱着才不会摔了他们。

看着眼前这和睦的一幕,慕嫣然的心里暖洋洋的,心里,也愈发怀念一家五口在古寒寺后院那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终于玩够了,贺启暄走回廊檐下,和慕嫣然躺在软榻上说起了话,问起慕风,贺启暄的面容上闪过了几许欣赏,一边,却说起了这几日他们忙着的事。

原来,开春后,四平边郊的部族发生了纷乱,有蛮横的部族到四平近郊抢夺农家的粮食,造成了四平的暴*,而慕风,已带着人前去平乱了。

这样的事,每年开春都会发生,贺启暄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慕嫣然听了,也再未放在心上。

直到二月二十六,从四平传来消息,慕风坠落山崖,失踪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九十七章 衣冢

第五百九十七章 衣冢

得知慕风失踪的消息时,慕嫣然正坐在临窗的软榻边刺绣,洁白的丝绢上,鹅黄色的小雏菊方绣出了一个花瓣,绣针便扎进了手指,顿时,指尖沁出的细小血珠,染红了那朵菊瓣。

耳边,回荡着小平子传回来的消息,指尖,泛着轻微的触痛,慕嫣然的脑中一片空白,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的茫然。

见慕嫣然呆在了那儿,紫月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绣绷,一边,用帕子擦拭着她手指上的细小血珠。

“失踪?怎么会失踪了?”

一瞬间恢复了冷静,慕嫣然抬头看着小平子厉声问道。

从小贵子那儿得来的消息也不怎么确凿,小平子不敢隐瞒,一一回禀道:“风公子二月初十带兵前往四平,将那些暴*的百姓安抚好后,带兵去了前来抢夺粮食的部族,所有被抢夺走的东西,都悉数归还了回去,那些部族首领也承诺,不会再作乱。本已定了二月二十四回云都的,可其中一个部族的首领不服,前去挑衅,还下了战书。按着那儿的规矩,下了战书,无论应与不应,那场决斗都是无可避免的。所以,风公子便和人议定隔日对决,时间和场地,都是那边的部族议定的,不知是中了贼人的暗算,还是怎么的,风公子就落下了山崖,同去的士兵们已经下崖去搜寻了,可至今…至今还未搜到。”

话语越来越低迷,小平子微微抬头去看,便见慕嫣然的手,已经紧紧的攥了起来,而站在一旁的紫月,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小平子出了屋子,紫月的身子,顿时软软的瘫倒在了脚踏边,看向慕嫣然的眼神中,也带出了几抹凄楚。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喃喃的念着,慕嫣然深呼了几口气,转身朝后院静心阁走去。

静心阁,昔日修建时,是为了供奉宛贵妃的牌位,时至今日,已成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心烦意乱时用以平复心情的去处。

两层的小楼,一楼摆放着宛贵妃的灵牌,灵桌上,还供奉着时令的水果糕点,而二楼,则临窗放置着几张扶手椅,正对着门的案桌上,摆着观世音菩萨的玉像。

走到案桌前的蒲团上跪下,慕嫣然双手合十,喃喃念道:“求菩萨保佑,求菩萨保佑…”

此时此刻,除了念叨这一句,慕嫣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片刻的功夫,楼梯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肩膀一沉,耳边,传来了贺启暄的话语声:“慕风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二人一站一座,却都静静的仰望着面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直到天色昏暗,才相依着出了静心阁。

一心堂里,慕嫣然消失了好几个时辰,蕾儿和瑜哥儿见不到母亲,哭的小脸红通通的,喉咙都透出了几分沙哑,及至慕嫣然进了内屋,两人扑到慕嫣然怀里,更是委屈的瘪着嘴哭的愈发声嘶力竭,一旁的珠儿看到,也跟着莫名的哭了起来。

一室慌乱。

柔声哄着三个孩子,慕嫣然的思绪,却不自禁的飘到了那年在车轮下看到慕风的那一刻。

少年的脸上,污浊不堪,可一双眼眸,却散发着执拗的清澈,看向慕嫣然时那毫不掩饰的依赖和信任,让慕嫣然的心里,总是有些莫名的安心,就好似,慕风一直都是她的弟弟,从未走远一般。

而如今,有人告诉她,慕风落下山崖,生死不明。

孩子的啼哭声在耳边久久不止,慕嫣然的眼眶,也跟着湿了,下一瞬,呜咽的哭声从口中溢出。

仿若已经感知不到慕风的生息,慕嫣然心中惶然的哭了起来,让从未见过她这般哭过的贺启暄,和屋里的一众丫鬟,都有些惊慌失措。

“吉人自有天相,慕风从前吃了那么多的苦,必定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啊,嫣儿,你莫哭…”

笨拙的哄着慕嫣然,贺启暄从她怀里将两个孩子接过,一边给她擦拭着眼泪,一边还摇晃着两个孩子哄着,从未有过的忙乱。

哭了一会儿,心头仍旧有些晦涩的难受,慕嫣然起身进了内屋,净了脸才复又出来。

一双孩子,哭过后都疲惫不堪,被贺启暄哄了一会儿,就各自睡着了,此刻并排躺在暖炕上,小模样愈发惹人怜爱。

“我已经派了人去寻,这几日,大概就会有消息了,你…且等等看,只愿菩萨保佑,他能安然回来。”

将慕嫣然揽在怀里,一边轻抚着她的背,贺启暄一边柔声哄劝着,可心里,却有些难言的忐忑。

二月的最后几天,在慕嫣然的泪面中一闪而过。

三月初二,有消息从四平传来,山崖下搜了个遍,未寻到慕风的尸身,只找寻到几块碎布片。

来回话的人说,山崖地势险峻,从来都是无人之地,而野兽颇多,只盼着慕风能有机缘逃过此劫,他们还会继续搜寻,请王妃莫要神伤。

送信的人走了,慕嫣然,却呆坐在窗前愣了许久。

地势险峻,无人之地,碎布片,野兽…

一个个让人憎恶的字眼从慕嫣然脑海中频频出现,慕嫣然只觉得心里一片死寂,便连蕾儿和瑜哥儿可爱的笑颜,也无法让她绽开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

“娘,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啊?他还说要给弟弟做个小弓箭,等弟弟长大了带他去射箭呢。”

珠儿痴缠着慕嫣然问道。

“珠儿乖,舅舅出远门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到时候,珠儿已经长高了,可以单独骑着雪影了,然后,你就可以和舅舅一起骑马出去玩,好不好?”

柔声哄劝着珠儿,慕嫣然似乎还能听到自己话语间的颤栗,眼中的泪,更是猝不及防的滑落了出来。

自打慕风住进王府,慕嫣然便像对慕容瑾一般对他,有些话,慕风甚至不愿意对同为男子的贺启暄说,却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说个清楚。

很多时候,慕嫣然也不明白,慕风对自己毫无理由的信赖来源于何处,可这样的感觉,却让她觉得窝心不已。

一个会心的笑容,一个信任的眼神,一个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夜晚,每一个表情的慕风,都似是从眼前闪过一般,慕嫣然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慕风已成了宣王府不可缺少的一份子,他的离去,会让很多人伤心难过。

“娘,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攀到慕嫣然怀里给她擦拭着源源不断滑落下来的泪珠,珠儿慌乱的哄道。

“娘没事,舅舅出远门了,娘有些想舅舅了…”

紧紧的抱着珠儿,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慕嫣然声音闷闷的说道。

学着平日里母亲哄她时的模样,珠儿动作轻柔的抚着慕嫣然的后背,一边,还懂事的说道:“娘,舅舅只是出远门了,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了,若是知道娘哭鼻子,舅舅一定会取笑娘的。上次珠儿从雪影身上摔下来哭鼻子,舅舅都笑珠儿了…”

糯糯的说着,珠儿轻抬小手,取出别在衣襟上的帕子给慕嫣然擦着脸。

女儿贴心的举动,让慕嫣然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吸了吸鼻子,慕嫣然点头说道:“珠儿说的对,舅舅只是出远门了,一定会回来的。”

终究,还是没有寻到人,终究,也只是些碎布片,无人可以去那里救走慕风也好,被野兽叼走也罢,只要没有得到他已经去了的消息,便是好消息。

如是想着,慕嫣然深呼了几口气,平复着方才有些失态的情绪。

第二日,阳光明媚。

用了早膳,慕嫣然唤来了小平子,让他去慕风的屋子里,寻来了一套慕风穿用过的衣衫。

寻了一个锦盒,将慕风的衣衫放了进去,慕嫣然让小平子和紫月跟在身后,径直朝后院的梨林走去。

梨花已经结起了花苞,有几朵,甚至已经迫不及待的绽开了,广阔的梨林,透着几分暗香涌动的清雅幽静。

寻了一处阳光最好的地方,慕嫣然指着树下的位置吩咐着小平子道:“在这儿,挖个衣冢吧。”

似是没想到慕嫣然寻了慕风的衣服是做这个用途,紫月有些惊诧的唤了一声。

建了衣冢,便说明那人是真的去了,再无生还的可能,见小平子已经扛起锄头掘了起来,紫月像是不敢去看一般,躲避着转过了身子。

将装着慕风衣服的锦盒放入地下挖好的坑里,又伸手刨着土将锦盒盖起来,慕嫣然轻声念道:“慕风,姐姐一直当你是王府的一员,你活着,便是我的弟弟,珠儿的舅舅,你若真的去了,姐姐便将你葬在这梨林里,绝不让你孤孤单单的在外飘零。”

一滴泪从眼中落下,倏地一下便沁入了泥土中,慕嫣然的唇边绽开了一个笑容道:“慕风,若你平安归来,姐姐定亲手将这衣冢撤了,你早些回来,莫让姐姐等你太久…”

一阵清风拂过,几片洁白如雪的梨花花瓣从枝头飘摇而下,落在了衣冢上,平添了几分凄美。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九十八章 得失

第五百九十八章 得失

宣王府内,慕风成了不能在慕嫣然面前提的禁忌词汇,而一心堂里的丫鬟,或多或少的都知道紫月和慕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此番慕风出事,整个一心堂,顿时笼罩在了一层淡淡的哀愁中,便连几个孩子,也似是懂事了一般,极少哭闹出声了。

贺启暄派出去的人,依旧在到处寻找,可数日过去,一点儿音讯都没有,众人心内有数,却都极有默契的没有宣诸于口,保持着那份可能性极其细微的期盼。

三月初六,紫云抱着已经过了满月礼的儿子,进了一心堂。

本来前几日刚满月时,紫云就要带着儿子前来给慕嫣然磕头的,可王府内一片沉寂,慕嫣然又正是伤心的时候,紫云来了,慕嫣然也没办法强打起精神和她说话,是故,紫月带了消息给紫云,让她稍缓几日再进来。

而这几日,眼看着慕嫣然的情绪渐渐的舒缓下来了,想着有些喜事,能分散慕嫣然的注意力也是好的,所以,紫月才带着夫婿张绪进,抱着大胖儿子进了王府。

到内屋给慕嫣然磕了头,紫云便将怀里的襁褓递给了探手过来的慕嫣然,小家伙不舒服的动了动脑袋,又沉沉的睡去了,慕嫣然抿嘴一笑,将襁褓放在了暖炕上,一边,拉着紫云叙起了话。

紫云已经有了妇人的模样,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一份温和的恬静,如她从前的性子一般。

“主子,这几日,我便回来吧。还住从前您赏给我的那个小院子,便是孩子饿了要喂奶,也不耽误。”

紫云打量着慕嫣然的神色,轻声说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嗔怨的说道:“我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即便是再贴心的乳母,也没有孩子的亲娘稳妥。所以啊,你便好好儿的在家里照顾孩子,等孩子稍大些了再进来,我身边有紫月…”

提起紫月,便想到了慕风,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见紫云的神色间,也有一丝黯然,慕嫣然顿时明白,紫月怕是已经和紫云提起过她的事了。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我估摸着,紫月的心里也不好受,也得缓好些日子呢,所以,你也不用急着回来,还在家里住着吧。”

慕嫣然柔声嘱咐道。

知妹莫若姐,慕嫣然的话,紫云深以为然,一边,却有些试探的看着慕嫣然说道:“主子,奴婢倒觉得,紫月的心思,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不明白紫云此话何意,慕嫣然转过头看向她问道。

“奴婢刚生下翰哥儿那日,主子差了紫月回来瞧奴婢,她虽然极开心,可眉宇间,还是有些难过的模样。后来,我背过人问了她,她说,大全请了吴大娘来求亲了,主子您也问了她的意思,她回绝了。紫月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些难受。”

见慕嫣然听的认真,紫云转过头看了一眼熟睡着的儿子,方继续说道:“翰哥儿满月那日,紫月又去瞧奴婢,我们姐妹二人说话的时候,她也几度落泪。头一遭,便是…便是风公子失踪的事。第二遭,却是因为大全自请去了庄子上的事。”

“若是无心,大全便是去了庄子上,又与她何干?可见,紫月其实心里也惦记着大全的,只不过自己没意识到罢了…”

想起紫月以前说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和慕风境遇相同,而慕风又吃了那么多苦头的缘故,所以才对慕风动了心思,可如今想来,王大全和慕风幼时的境况,何其相似?

紫月能对慕风起怜惜之情,对王大全,岂不是也是一样的?而且,同在王府出入,紫月与王大全接触的机会,怕是要大大多于慕风的。

而慕风,如今已是慕嫣然的义弟,又在贺启暄身边当值,与同是王府下人的王大全比起来,紫云的心里,怕是早就把自己归到王大全那一类里了吧?毕竟,慕风在王府,下人们见到都要尊称一声“风公子”,而他又是那样谪仙一般清秀的人,紫云的骨子里,一定觉得是自己高攀了。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里,却大抵能理解紫月的心情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沉吟了片刻道:“无论她的心意到底是怎样的,这件事,都先放一放吧,也好让她自己想清楚。”

涉及到慕风,紫云也不敢多说,唯恐再影响到慕嫣然的心情。恰逢此时,翰哥儿打了个哈欠,张开了眼睛,虽还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可滴溜溜的眼珠转着,也别有一份可爱。

逗着孩子玩了会儿,慕嫣然便让人去唤了张绪进进来,带着紫云母子二人回去了。

悲伤的心情,都尽数压在了心底,除了去梨林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以外,慕嫣然的面容上,再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伤心,毕竟,日子还是要往下过,无论她多么悲恸,慕风已然不能回来了。

三月十六,天刚亮,就觉得门前有鸟雀在叫,慕嫣然正打趣的说着许是有什么喜事,屋帘掀开,梨白一脸喜色的进来回禀道:“主子,韩府来人了,说她们的二少奶奶诞下了一位小姐,还送了喜蛋过来呢。”

“娴儿生了?”

面上显出了一抹喜色,慕嫣然摆了摆手,去让梨白将韩府的来人请了进来。

来的,是韩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

“老奴给宣王妃磕头了,王妃万安。”

行了礼站起身,不待慕嫣然发问,那管事妈妈径自开口说道:“昨儿夜里,二少奶奶开始阵痛,今儿天刚亮时,诞下了小姐,老爷已经给取了名字,叫韩可逸,府里人都称逸姐儿。”

“虽说生了一整夜才诞下孩儿,可娴儿这是头胎,倒也实属正常。”

低声说着,慕嫣然又问询了那管事妈妈几句,才让她回去。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带着白薇和佩云,及晌午准备好的贺礼,一行人坐着马车朝韩府驶去。

“如今这云都城的夫人小姐们,怕是最羡慕的就是娴儿表小姐和竹儿表小姐了,旁人,还哪里有这样的福分,能劳动主子大驾。”

车厢里,白薇玩笑的说道。

轻叹了一口气,慕嫣然有些怜惜的说道:“娴儿从前的性子多活泼?可前几次见她,为了肚里的孩子,她还不是担心的什么似的?如今又不是个男孩儿,若是她婆婆不待见她了,以后的日子,可难过着呢。所以,我才要去给娴儿长长脸面,也好让韩府的人知道,娴儿的身边,还有我这个宣王妃呢…”

消沉了好些日子,此刻的慕嫣然,流露出了几分率真的随性,倒愈发显得真实,白薇和佩云相视一眼,心底,却又暗呼了一口气。

到韩府门前下车,韩府的一众老小都已经在门口迎着了,面上,都有些诚惶诚恐的惊喜,似是没想到府中的少奶奶生产,竟然还能惊得宣王妃大驾。

一路进了文雅娴住的院子,四处的廊檐下,俱都挂着红色的布条,随风飘扬,看着也多了几分喜庆。

及至进了屋子,空气中飘荡着一丝淡淡的艾草香气,而韩儒修和文雅娴,正对着怀里的襁褓说笑着,见慕嫣然进来,韩儒修忙不迭的跪倒磕了头,而文雅娴,挣扎着坐起身嗔道:“王妃表嫂,您怎么来了?我还说等出了月子,抱着孩子去瞧您呢。”

说话的功夫,屋外,又有管事婆子带着文雅竹走了进来。

“得了消息,我便去王府了,紫月姐姐说您来了这儿,我便紧跟着来了。”

看着慕嫣然说着,文雅竹跟在慕嫣然身后,一起凑到文雅娴身边看起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