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了摆手挥退了紫月等人,慕嫣然提起紫砂茶壶给他续满了茶,开口柔声问道:“怎么了?”

“都是军营里的事…”

轻声说着,似是不想让慕嫣然为他的军务烦心,贺启暄面色间一派犹豫,不太想说。

“说说吧,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听你说说烦心事也是好的。”

伸出手覆在贺启暄有些冰冷的手背上,慕嫣然绽开一个柔和的笑容说道。

放下手里的茶碗,回手握住慕嫣然的手,贺启暄低声说道:“每年到了十月,都要给军士们发放一批棉衣以御严寒。今年的衣物,初三之前,已尽数发放到了军士们手中,前几日,我便听到有士兵在抱怨,说今年的棉衣看着比去年厚,可实际却一点儿也不耐冻。本以为是多事的士兵从中挑刺,可今日校场比武,有士兵的棉衣被刺破,才发现,那里面,根本就不是棉花,而是长满了蛀虫的破旧丝绵。”

说到最后,贺启暄的眼中,又散出了深重的戾气,左手更是攥成了拳,猛的在锦桌上砸了一拳,顿时,茶碗震起又跌落,在锦桌上旋转着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全部都是吗?”

心中一沉,慕嫣然担忧的问道。

长叹了一口气,贺启暄咬着唇说道:“去岁的棉衣,有三成积压在库房里,今年一并发放了,所以,那三成是好的。今年新制好的那些棉衣,有一半是好的,另一半,则是布满了虫洞的破旧丝棉,根本无法御寒。若不是今日比武时有士兵不慎刺破了同伴的棉衣,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罪不容赦,这次,我定不会饶了那些人…”

话语中,透着不容置喙的狠戾,贺启暄的面上,尽是愤恨。

“当务之急,却是想办法赶制出那近四成的棉衣发放到士兵手中,否则,过了十月,天气就愈发冷了,没有棉衣可怎么行?”

担忧的说着,慕嫣然低垂着头思忖起来。

贺启暄脸色不善,珠儿和闵淑华两个小家伙又因为夜里能住在一起而兴奋不已,慕嫣然便让紫月去吩咐了厨房,将两个小丫头的膳食都送去了珠儿屋里,让她们两人说笑着自去吃用,免得在贺启暄面前受了拘束。

宽慰着贺启暄用了晚膳,慕嫣然又强拉着他到后院散了会儿步,直到歇息时,贺启暄才脸色稍霁。

第二日早起,慕嫣然吩咐了小平子去花容月色请来了白掌柜。

“白掌柜,花容月色开了也有一年了,云都城,抑或是整个郓州,白掌柜可有相熟的布庄老板?”

待到白掌柜磕头见了礼起身,慕嫣然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知晓慕嫣然用意何在,白掌柜思忖了一下,仔细的回答道:“回王妃的话,花容月色除了珠钗首饰,便是制作成衣了,不过,经营的都是绸缎一类的上好布匹,不知王妃问的是哪一种?”

“最普通的那种粗布棉衣。”

慕嫣然说道。

似是没想到慕嫣然问的是粗布,白掌柜神情一怔,片刻,点了点头答道:“小的从前的老东家,经营着十几家布庄,从极品丝缎,到普通百姓身上穿的粗布,一应俱全。主子若是有需要,小的可以和老东家联系一下。”

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慕嫣然疾声问道:“那赶制两万件棉衣,需要多久?”

“两万件?”

饶是白掌柜见惯了大场面,此刻听到棉衣的数量,也依旧被惊住了。

白掌柜的反应,让慕嫣然顿时又有些惆怅起来,点了点头,慕嫣然沉声说道:“也不瞒着白掌柜了,是军营里的军衣,有四成棉衣的里面,都不是可以御寒的棉花,而是破旧的丝绵,有些,甚至还是虫蛀过的,所以,如今,却要另赶制一批才行。现在还是初冬,套几件厚实些的外套,倒也可以御寒,可再过一个月,就是寒冬了,那样的棉衣,是决计无法过冬的。”

神色间一片思索,白掌柜出着主意的问道:“不知王妃可知这棉衣是哪家的布庄做的?”

摇了摇头,慕嫣然不解的看向白掌柜,便见他解释着说道:“两万件棉衣,便是两百个制衣师傅日夜赶工,怕是也要个把月,更莫说如今迫在眉睫了。依小的看,这家布庄既然有胆子以次充好,这明面儿上的功夫,定然是好的,所以,这问题就只在填充在棉衣里的棉花上。如果只是这样,那问题就简单了许多,只要把棉衣拆开,将破旧的丝绵取出,换上新的棉花就是,重做新棉衣,倒是不必了,也省却了裁剪缝制的功夫,您觉得呢?”

白掌柜说的明白,慕嫣然也听的清楚,当即便唤来了小平子,让他把白掌柜的话,带去军营告诉了贺启暄。

一炷香的时辰,小平子从军营里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件以次充好的棉衣。

拆开来,里面的丝绵已经泛出了或黑或黄的污浊颜色,角落里,甚至还有蠕动着的虫卵,让人只看一眼就直欲作呕。

将中间的丝绵尽数掏出,外面的一层粗布,却是结识簇新的,只要翻洗一遍就好。

白掌柜看了一遍,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方回话道:“两万件棉衣,更换其中的丝绵,小的估摸着,要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大抵能赶在寒冬到来前更换完毕。”

既已有了解决的办法,虽然艰难些,好在也赶得及,慕嫣然着实长出了一口气。

吩咐了白掌柜联系云都城内的布庄,借调些人手,尽快将着两万件棉衣赶制好,慕嫣然坐在内屋的软榻边,径自发起了呆。

“主子,做这种事的人,真该遭天打雷劈,两万件棉衣啊,到那时,可就真是路有冻死骨了。可怜了兵士们,还尽职尽责的守护着大梁的疆土和百姓的安定,孰不知,父母官就是这样待他们的,奴婢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亏心,那些做坏事的人,真该遭报应。”

方才白掌柜抖落那件破棉衣的时候,紫月等几个丫鬟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此刻回想起来,紫月仍旧觉得愤慨无比。

“这世间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有利可图的事,那些人,可不就想尽了办法要去折腾?”

没好气的说着,慕嫣然猜度着说道:“往年,官府的库房里,有朝廷发放下来的饷银,还有秋收后上缴来的粮食,那些人想想办法,总能克扣出些来,赚得个钵满盆满,咱们又岂能知晓这其中的猫腻?今年,郓州不是天干就是地旱,及至后来,沛城的田地被冲垮,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项上面不要花费银子?”

摇着头,慕嫣然一脸的无奈,“这银子有去无回,官府的库房里渐渐地空了,他们无处下手,可不就要另寻法子?”

“都是硕鼠…”

低声咒骂着,紫月从铜盆里净了块帕子递给慕嫣然擦手,转身走到外间,张罗着布起了午膳。

珠儿和闵淑华,亲热的牵着手从外面进来,各自净了手后安静的坐在了膳桌前,及至小平子来回话说贺启暄在军营里,不回来用膳了,慕嫣然柔和的笑着,让两个小丫头开始用膳。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坐在暖炕上,逗着蕾儿和瑜哥儿玩了起来,没一会儿,桃枝进来回禀,说白掌柜又来了。

去而复返,以为是那批棉衣又出了什么新的问题,慕嫣然有些忐忑,方一看见白掌柜进屋,就情急的问了起来。

摇头宽慰着慕嫣然,白掌柜回禀道:“小的已经联系了老东家和其它布庄的掌柜的,他们也都同意了,可以借调些人手过来赶制那批棉衣,不过,却要求先付银子,小的也不好推拒,所以,前来回禀王妃一声,还请王妃示下。”

花容月色是慕嫣然的铺子,云都城里除了闵夫人,也再无人知晓,否则,白掌柜倒也不用如此为难了,只要摆出是宣王府的产业,自有人会巴结着前来。

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慕嫣然思忖着一下问道:“可有合算过,大抵需要多少银子?”

“仅购置棉花和人工两项费用,小的核实了两遍,怎么也得八千两。”

白掌柜谨慎的回话道。

“八千两…”

喃喃的念叨着,慕嫣然果断的说道:“这笔银子,先从花容月色垫上,到时候,我让人把银子送过去填补上这一项,你去安排吧。”

点头应下,白掌柜出了王府朝铺子里去了。

进了内屋,紫月有些不解的看着慕嫣然问道:“主子,八千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呢,这亏,难道要王府吃下?”

好笑的斜了紫月一眼,慕嫣然戏谑的说道:“这羊毛,自然是要出在羊身上的,做了坏事的人,还能这么容易的就让他逃脱了不成?”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七十三章 事发

第五百七十三章 事发

棉衣的事,总算是有了应对的办法,慕嫣然和贺启暄,也着实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该追究的,仍旧不能轻易放过。

从军营回来,贺启暄连午膳都没顾上用,就进了外书房,和夏侯老先生商议起了事情,慕嫣然等了许久,最后,不得不让紫月去吩咐厨房,准备好一份膳食,送去外书房给贺启暄和夏侯老先生。

歇了午觉起身,就看见贺启暄正坐在暖炕边呆呆的看着迷蒙的窗外,慕嫣然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摇了摇他的胳膊道:“怎么了?”

从怔忡中回过神来,贺启暄淡笑着摇了摇头,转瞬,满眼感激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嫣儿,这次,多亏了你…”

从贺启暄手里接过他沏好的茶,慕嫣然抿了一口,方柔声说道:“你是郓州的藩王,郓州的将士和百姓,便都是你的子民,有什么事,咱们自当夫妻同心。”

点了点头,贺启暄的脸上,又显出了一丝怒气,“那帮酒囊饭袋,天天商议着如何解决问题,临到头了,却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只知道互相推诿责任。”

“那以次充好贪墨军饷的人,可查出眉目了?”

慕嫣然将茶碗放在炕几上,回过头来问道。

剑眉轻蹙,贺启暄摇了摇头道:“许是走漏了什么风声,等再去查账目什么的,都已经滴水不漏的做好了,从账面上看,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和夏侯老先生商议过了,一点点查,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只不过,拖得时日愈久,恐怕就愈发难了。”

“与军饷有关联的官员,大抵也就那几个,先一个个排查,总会有那么几个洗不清自身嫌疑的,到时候再一个个击破,总会有办法的。”

见贺启暄满面愁绪,慕嫣然柔声劝道。

“如今,已经锁定了四个人,我已经派了人私下里去查了,过几日就会有消息了,但愿,能把这样的蛀虫和硕鼠都从军营里除去,否则,日后必有大患。”

两人说了会儿话,右梢间里,传出了孩子的哭闹声,慕嫣然看了紫月一眼,紫月点头应下,转身朝外去了,不一会儿,两个乳母抱着蕾儿和瑜哥儿过来。

孩子到了母亲的怀里,闻着那熟悉的味道,不一会儿便止住了哭,而贺启暄,看到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的沉重一点点散去,也不如方才那般郁结了。

“一会儿,你让小贵子把那四个人的名讳府邸等消息都送过来,我从她们的内眷身上着手,咱们里外一起查,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拖着蕾儿站在暖炕上,任凭小家伙蹦蹦跳跳的玩的开怀,慕嫣然扭过头看着贺启暄说道。

瑜哥儿正探着手要去拽贺启暄腰间挂着的玉坠,一不小心,一头栽倒了贺启暄的臂膀间,贺启暄心不在焉的应下,转瞬起身,将瑜哥儿扛在了肩膀上。

瑜哥儿的眼睛漆黑澄澈,此刻坐在父亲的肩上,咧着嘴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让一心堂顿时温暖如春,不一会儿,珠儿便欢呼雀跃着牵着闵淑华的手奔了过来。

“淑华见过宣王殿下,见过宣王妃。”

虽是小女孩儿,却也知晓规矩,闵淑华进了屋,连忙挣脱开珠儿的手,俯身给贺启暄和慕嫣然行了礼。

拍了拍闵淑华的头,贺启暄大笑着说道:“在闵府如何,到了王府也如何,你和珠儿都是小孩儿,不用像大人一般古板行事,开心便好,可好?”

抿嘴笑着,闵淑华点了点头,一边,却跟着珠儿偎在了炕边,逗着蕾儿玩笑起来。

陪着孩子玩了会儿,贺启暄便转身朝外书房去了,身后,是蕾儿和瑜哥儿眼巴巴巴望着的小模样,倒让慕嫣然打趣的说她们是一对没良心的小家伙。

“王妃婶婶,淑儿想回家了…”

贺启暄出去,闵淑华的胆子,渐渐的大了起来,犹豫着看了珠儿一眼,闵淑华轻声说道。

“才来了两日,淑华就想家了?”

慕嫣然淡笑着问道。

点了点头,闵淑华掰着手指轻声说道:“我想回去看着平哥儿,就像珠儿陪着蕾儿和瑜哥儿一般,我是平哥儿的二姐,我也要去陪着他玩,要不然,等他长大,就会不记得我,只记得大姐姐了…”

糯糯的说着,闵淑华的脸上,一副一本正经的端正表情,慕嫣然抿嘴笑着,让白薇出去吩咐了苏管家备车,让她亲自送闵淑华回去。

晚膳时分,贺启暄依旧在外书房和夏侯老先生议事,而小贵子,却送来了一张素笺纸,上面,是涉及贪墨军饷一案,身上有嫌疑的四个人。

这四人,一个是从四品的盐运使司运使,一个正六品的守御所千总,两个从六品的通判。这其中,那位正六品的守御所千总,便是文府三房的三老爷文嗣修。

到文府几次,慕嫣然除了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见过文嗣修,其余几次,都没有太在意,此刻,除了能记起文嗣修的脸上时常挂着温和儒雅的笑容,却是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盯着那张素笺纸看了许久,慕嫣然提笔写了两封信,一边吹着上面的墨迹,一边回头吩咐着紫月道:“这两封信,送去闵府和廖府,给闵夫人和廖夫人。”

第二日便是十月初九,闵夫人所诞下的新生儿的洗三礼。

虽那日去看闵夫人的时候约好了等到她出了月子,孩子过满月时再去看她,可如今恰好有事,慕嫣然索性将要说的话都写在了信里告诉了她,全当是借着她给孩子洗三的日子,试探一下那四人的家眷。

闵大人是云都巡抚,此次又是得了麟儿,云都地面上的大小官员,早在得了消息的那日,就送来了贺礼,及至今日孩子洗三,各府的内眷,也都前来贺喜,闵府门外鞭炮连连,府内也是锣鼓喧天,愈发衬得一身便服的闵大人喜气飞扬。

王府的马车停在闵府门口时,闵大人带着家眷下人忙不迭的迎了出来,而其余府里的人,也尽数知晓巡抚大人一家颇得宣王和宣王妃看重,看向闵大人的目光,皆带了几分艳羡。

到内屋跟闵夫人说了会儿话,慕嫣然便跟着丫鬟到大花厅入了席,有廖夫人作陪,一顿午宴倒也尽兴。

午宴过后,前来贺喜的宾客,男宾都随着闵大人到前厅喝茶说话去了,女眷们,除了相熟的几位,其余众人便都跟闵夫人打了招呼,各自回府去了。

而那四位夫人,则被廖夫人留了下来。

能与慕嫣然这宣王妃说会儿话,又是在巡抚大人家中, 被留下的夫人,都觉得面上有光,哪里还会想这其中是否会有什么旁的缘由。

众人齐聚在二进正屋说着话,话题便围绕着闵夫人生下的平哥儿。

小家伙虎头虎脑的,众人进屋的时候,还眯着眼睛直打哈欠,及至在夫人们怀里抱过一圈,却眨巴着眼睛醒了,也不哭闹,就那么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小模样可爱极了。

慕嫣然抱了一会儿,说了好些吉祥话,看着孩子握着小拳头要往嘴里送,才转身递给乳母,让她抱着孩子下去了。

女人们在一处,闲聊的话题,无非就是家里的琐事,和孩子的趣事,慕嫣然时不时的附和几句,一边,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几位夫人。

文嗣修的夫人罗氏,平日里也是长袖善舞,此刻因着慕嫣然在,宣王府和文府,又有着血缘关系,罗氏也觉得与有荣焉,跟慕嫣然说话时,便透着几分亲热。

文嗣修是正六品的官,每月俸禄也就五十两,而文府三房的铺子都在四老爷文嗣景手里,每年所赚的银子,都归公中,便是到了年底分到各房,大抵也就几千两,可罗氏的衣饰,却远不是一个六品官家的夫人所能比拟的。

这些,都只是表象,毕竟,出了门,体面总还是要的。

心中如是想着,慕嫣然便刻意的埋怨了几句贺启暄军务繁忙,不一会儿,一众夫人的话题,也都转到了各自老爷的身上。

慕嫣然不动声色的倾听着,时不时的打趣几句,屋里的气氛,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而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素衣美妇,却引起了慕嫣然的注意。

“那是何夫人,她家老爷是盐运使何大人,何夫人性子柔婉,又不多话,平日里聚在一起,她也总是静静的坐在那儿听着,关系好些的夫人,常打趣的说她是锯了嘴的葫芦呢。”

注意到慕嫣然的目光,廖夫人俯过身来在慕嫣然耳边低声的介绍道。

祸从口出,这位夫人,倒真是懂得避祸呢。

心中如是想着,正巧有夫人们揪着衣袖比对着衣服上所绣的花纹,慕嫣然故作叹息的说道:“哎,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人,做下了昧心的事,前几日,殿下在军营里发现,有士兵的棉衣,竟是用虫蛀了的破旧丝绵做的,那样的衣物,怕是不到冬天,就会冻死人了,哎,真是造孽哟…”

状似无意的说着,慕嫣然的眼角处,却打量着屋内众人的神色,顿时,有惊愕,有不忿,还有,平静下的慌乱。

看着低垂着头躲闪目光的罗氏,和那位强自镇定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惊讶的何夫人,慕嫣然的唇边,浮起了一抹浅笑。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七十四章 异常

第五百七十四章 异常

一丁点表情的变幻,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可相比其他二人不作伪流露出来的真实表情,慕嫣然便愈发认定这其中定有蹊跷。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提笔在昨日小贵子送来的素笺纸上,将文嗣修和盐运使何仁敬的名字圈了起来。

将素笺纸叠好递给紫月,慕嫣然嘱咐道:“拿去给小平子,让他送去给殿下,虽然并没有什么依据,可清查起来分个先后顺序总是可以的,就从这两个人身上先查,我就不信,他们当真能一点儿痕迹都不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紫月转身出去了,慕嫣然走到暖炕边径自取过一个软枕靠着,假寐了起来。

晚间贺启暄从外头回来,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一边吩咐了紫月等人摆膳,慕嫣然取过热帕子递给贺启暄净手,关切的问道。

“何仁敬和文嗣修,恐怕真的有问题…”

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将派人查到的信息跟慕嫣然说道:“账目做的一目了然,似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仿若他们也是被那些棉衣商人骗了一般,可增派了几个账房先生,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两万件棉衣,他们共贪墨了五万两纹银,这其中,还包括其它几处,也不止是棉衣一项。跟你发现的是一样的…”

“那如今呢?”

慕嫣然话中的意思,是担心是否有打草惊蛇。

摇了摇头,贺启暄将塞在袖子里的那张素笺纸条取出来,扔在了暖炕边的炭盆里。

纸条的边缘燃起,只冒了一簇火苗就消失不见了,贺启暄冷声说道:“这样的事,他们定然已经轻车熟路,做过许多次了,既然被查到了,往日被他们吞进肚里的东西,此次自然要全部吐出来才行,哪有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既已有了线索,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掌握证据,贺启暄安排的人定会好好部署,慕嫣然便不再为此事挂心,只等着白掌柜安排制衣师傅们早日完成那些棉衣,让军营里那些没有分发到棉衣的士兵们早些领到棉衣过冬。

十月底,白掌柜到慕嫣然面前回话,两万件棉衣悉数完工,已经按着贺启暄的指示都送去了军营里,慕嫣然听了白掌柜的回禀,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回了原位。

而何仁敬和文嗣修,也遭到了贬斥,两人还招供出了其它牵连到的官员,虽亏空都已尽数补上,仍旧各降两级以观后效。

为此事,三老太太还到王府来,在慕嫣然面前好一顿哭诉,却被慕嫣然以身在内宅不插手外事而回绝了,三老太太无功而返,背地里,却对慕嫣然又添了几分埋怨。

贺启暄每日从军营里回来,逗留在外书房的时间依旧很长,而各地的情势,也愈发严峻,慕嫣然虽身在内宅,可大抵也听到了些许风声,可贺启暄不说,她也只做不知,每日安心的教着珠儿习字诵诗,或者逗着一双孩子玩乐。

这日早起,难得的天气没有阴沉沉的不见阳光,一大早起来,送走了贺启暄,慕嫣然牵着珠儿到后院梨林里散了一圈。

树叶都已泛黄,可一整片金黄色的秋叶,在旭日的映照下,倒也别有一番绮丽壮观的模样,珠儿蹦蹦跳跳在林子里跑着,不一会儿,脸蛋就红扑扑的了。

母女二人追逐嬉闹着,地埂边,白薇跑过来扬声说道:“主子,韩夫人和尹夫人来了,刚下马车,眼看就快到一心堂了。”

已经好些日子没见文雅娴和文雅竹了,此刻见她二人携手同来,慕嫣然的脸上,顿时洋溢出了一抹欢快的笑容。

“珠儿,娴儿表姨和竹儿表姨来了…”

冲跑远的珠儿招了招手,等她喘着气跑回来,慕嫣然牵起她的小手,母女二人说笑着回了一心堂。

净了手刚坐下,屋帘掀起,文雅竹亲热的搀着文雅娴迈了进来。

文雅娴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肚子也显出了形状,从前娇小的身材,看着丰盈圆润了几分,脸颊上也添了几丝肉,愈发显得珠圆玉润的。

见慕嫣然来来回回的在自己身上打量,文雅娴脸颊羞红,撅着嘴巴嘟囔道:“婆母和夫君吩咐了厨房,每日都要让我吃上好几顿,如今,先前做的新衣已经完全穿不上了,王妃表嫂若是笑话娴儿,没生产前,娴儿就再也不来了,免得要被你们取笑。”

本没有要笑话她的意思,见她自己这般说,慕嫣然和文雅竹顿时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一旁的文雅娴,愈发脸色羞赧。

慕嫣然笑完,方伸手亲昵的捏了她的脸蛋一把说道:“傻丫头,你婆母和夫君都是为了你好,知晓她们待你好,我也只会高兴,又怎么会取笑你?”

抿嘴笑着,文雅娴四处张望着问道:“王妃表嫂,蕾儿和瑜哥儿呢?快抱过来玩一会儿…”

相视一眼,眼中尽是笑意,文雅竹无奈的看着慕嫣然说道:“您看,都快要当娘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去了我那儿,也和恪哥儿玩的不亦乐乎的,若是没怀孕,真是个孩子王呢。”

点头附和着文雅竹的话,慕嫣然一边吩咐了紫月,去让乳母把孩子抱过来,一旁,珠儿忽闪着眼睛,打量着文雅娴的肚子道:“娴儿表姨,这里也有个小dd吗?”

童言最是可爱无邪,文雅娴牵过珠儿的手,柔声哄道:“等娴儿表姨生下小孩儿,珠儿是大姐姐,要待他好,好不好?”

郑重其事的点着头,珠儿认真的应道:“会的,珠儿会的。到时候,我带着蕾儿和瑜哥儿,带着竹儿表姨家的欢儿乐儿,还有恪哥儿,还有娴儿表姨家的小dd,我们一处玩,不理蕊儿表姨。”

童言无忌,珠儿的话,顿时又惹得文雅竹和文雅娴两人捧腹大笑,而慕嫣然,更是一脸忍俊不禁的无奈笑容。

蕾儿和瑜哥儿刚吃了奶没多久,精神振奋的被文雅娴逗着玩了会儿,都打起了哈欠,慕嫣然便唤来了乳母,让她们抱着孩子下去了,珠儿,也自告奋勇的说要哄弟弟妹妹睡觉,跟在乳母身后去了右梢间。

喝着香茶,吃着点心,文雅娴随意的说道:“月初四婶过生辰那天,三姐姐诊出来有了身孕,顿时娇气了起来,每日里趾高气扬的,好像已经怀了男孩儿似的…”

撇了撇嘴不屑的说着,文雅娴有些窃喜的捂着嘴说道:“不过,三姐姐也闹了个没脸呢。”

许是女儿家时就和文雅蕊相看两生厌,这么多年了,文雅娴和文雅蕊,两人只要在一处就会斗嘴,看着彼此,也都是一副极不顺眼的模样,不过知晓文雅蕊的伪善面孔,慕嫣然倒也乐得偏颇着文雅娴。

此刻听文雅娴这般说,慕嫣然好笑的问道:“怎么了?”

“王妃表嫂,你猜猜看…”

卖起了关子,文雅娴俏皮的说道。

想了许久,依旧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慕嫣然摇了摇头,文雅竹轻声说道:“四婶过生辰,三姐夫却没有陪三姐姐一同来,及至后来诊出三姐姐有了身孕,四婶便让人送了信去华阳城郑府,想着三姐夫会来接三姐姐回去,三姐姐每日都娇滴滴的卧床静养,想着三姐夫会心生怜意,却不成想,三姐夫没来,来的是郑府老夫人身边的一位管事嬷嬷。”

郑云隆已有了一儿一女,文雅蕊若是安分守己的在郑府,定然也会被郑老太爷和郑老夫人当做正经儿媳一般待,可她却成日闹事,不是调教妾侍,就是找茬教训先前那位夫人留下的嫡出子女,如此这般,郑云隆会敬她爱她,倒是稀奇事了。

想来那位管事嬷嬷也没说出什么好听的话,结局,只能是文雅蕊满心失望,灰溜溜的跟着她回华阳郑府去,慕嫣然想起那日文雅蕊来王府试探自己的那几句话,对她便一丝同情之心都生不出来。

三人说笑着,话题就转到了华阳城的热闹上,文雅娴有些惊叹的看着慕嫣然问道:“王妃表嫂,华阳城里有个乐园,乐园的管事是一位名叫乐夫人的女子,你知晓吗?”

撇开乐夫人的过往不谈,以一个弱女子,能将那么大规模的乐园打理的井井有条,慕嫣然心中,也是有一丝佩服的。

除了贺启暄,以及紫云紫月等身边伺候的人,云都城,怕是无人知晓乐夫人就是从前的长乐郡主,远嫁西丽的安乐公主。

此刻文雅娴问起,慕嫣然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却再未多言。

文雅娴有些惋惜的叹道:“乐园据说是人间仙境呢,可惜我都没有机会去那儿逛逛,就要转让给他人了,娴儿听到的时候,觉得好可惜。”

“乐夫人要转让乐园?”

慕嫣然一脸惊诧的问道。

点了点头,文雅娴一脸怔忡的反问道:“王妃表嫂不知道?我也是昨儿才听府里的二伯母说的,据说云都城已经有好几个大富商前去华阳了,若是谈妥了,乐园就要转手他人,兴许往后郓州地面上,便再也没有乐园了。”

乐园占地百顷,若真是要转手,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乐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联想到最近都城的风云变幻,慕嫣然的眸色中,有些难言的复杂。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七十五章 热议

第五百七十五章 热议

送走了文雅娴和文雅竹,慕嫣然让紫月唤来了小平子。

“乐夫人要转让乐园,这件事,你们在外面,可曾听说了?”

慕嫣然看着前来回话的小平子问道。

点头应着,小平子仔细的答道:“回主子的话,昨儿才有消息在云都城流传开,今儿,已经有人前往华阳城去了。乐园占地百顷,里面茶馆酒肆青楼客栈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座城中城,若是关起门来,便是华阳城主,也奈何不了她,如今才一日的功夫,郓州地面上的富商,已经蜂拥而至,奴才听说,华阳城这几日多了许多外地的客商呢。”

“乐夫人要转让乐园,早前可曾有风声?”

一日的功夫,便能有这样的效应,也实属正常,毕竟,乐园在郓州地面上的名声可谓响亮之极,若是真有人财大气粗的将乐园收于囊中,将来日进斗金也是常事,这也就怪不得那些富商都动作这般迅速了。

只不过,乐园能有今日,也是乐夫人倾注了心血造就的,如今一点前兆都没有,她就要转让乐园,这其中的动机,愈发让慕嫣然好奇不已。

“派人去华阳城打探一番,看能不能打听出乐夫人转让乐园的真实原因。”

吩咐完小平子,慕嫣然摆了摆手挥退了他,径自歪倒在暖炕上,安静的思忖起来。

晚间贺启暄回来,一进一心堂,开口说的第一件事,竟也是乐夫人转让乐园的事。

“不知怎么的,我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跟都城里的传闻,以及各地藩王的异动有关。”

摇着头,贺启暄有些自嘲的说着,放佛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神情一怔,慕嫣然抬头看着贺启暄道:“我也是。”

二人相视一眼,眼中皆是惊诧,顿时,都陷入了沉默,脑海中,却不自禁的揣测起这种猜测有几分可能性了。

许久,慕嫣然抬头问道:“前些日子,你曾说过,何仁敬的其中一位师爷,和宾州焕王府的一位幕僚来往过密,你说,这其中,会有蹊跷吗?”

浓眉紧蹙,贺启暄不置可否的说道:“事出反常必为妖,此事,我也格外的留了心,已安排了人手去查,只不过,如今却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毕竟,那两人还沾亲带故,也不能因此而治他们的罪,只能待到来日再看了。”

乐夫人转让乐园一事,如飞溅在湖水中的瀑布,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才几日的功夫,云都城内的百姓,都竞相传扬起了此事。

家中有些财力的,要么就是想着借机一搏,即便买不了整个乐园,买下乐园里的一间铺子也是好的。稍微逊色些的,则想趁着乐园还有昔日的辉煌,要去那里挥霍一番,也好见识一番乐园是怎样的人间桃源,又是怎样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而平头老百姓,则褒贬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