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白掌柜的多送几套珠钗过来,便当是我送你们几个的年礼了,喜欢什么式样,你们几个商量好了,去跟白掌柜的说。”
见紫云的眼中透出了几分欢喜,慕嫣然才挥了挥手,让她自去忙了。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外面欢呼雀跃的笑闹声,慕嫣然的唇边,不自禁的便绽开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跟了王妃这样的主子,可真是她们的福分呢。”
任嬷嬷走到慕嫣然身边说道。
任嬷嬷从前是文府的家生奴婢,后来跟着宛贵妃入了宫,这一去,便是二十多年,从都城来到郓州,任嬷嬷怕是最高兴的人了,是故,到了云都没多久,王府的一众事宜都处理妥当,慕嫣然便给了任嬷嬷好些时日的假,让她回去看看亲人,前几日,想着年节时王府里的事情繁忙,任嬷嬷才赶回来。
抿嘴笑着,慕嫣然柔声说道:“紫云和紫月就不必说了,打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着,我们的情分,自不比寻常。白薇和佩云,是后来我嫁进宫里的时候,府里老太太和娘给我的,也都是知根知底。唯有桃枝和梨白,到我身边日子虽不及她们四人久,可这一年多来,冷眼瞧着,我却觉得也都是极好的,再加上年龄小,将来未必不成才。等到过些日子,紫云和紫月岁数到了,肯定是要嫁人的,总不能让她们伺候我到老啊,嬷嬷你说呢?”
点了点头应下,任嬷嬷坐在慕嫣然脚边的小杌子上,低声笑道:“既然王妃已经存了这样的心,老奴便托大跟王妃讨个脸面。老奴有个侄孙,如今在文府当着个小管事,老奴自是觉得好的,回头王妃若是真打算给紫云姑娘说亲,不妨先相看相看老奴这侄孙,如何?”
见任嬷嬷说那小伙子是文府的小管事,慕嫣然心里先有了几分不乐意,还未想好说辞,一旁,任嬷嬷已察言观色的说道:“老奴那侄孙,不是文府的家生子。早在老奴跟着淑敬皇后进宫的时候,一家人的身契,文府便都交到了淑敬皇后手里,后来,淑敬皇后又都给了老奴。这些年,老奴那侄孙,只是在文府打个下手,赚点钱罢了,却是自由身的。”
“这便极好了…”
若相看过真是个极好的人,又是自由身,完全可以从文府脱离了来王府做事,到那时,紫云也不会离自己太远,主仆几人依旧在一处,这样倒是很好,如是想着,慕嫣然心里,先满意了几分。
一心堂里,慕嫣然和任嬷嬷说着体己话,地龙里的热气,在屋内氤氲开来,如春天一般的和煦。
而文府敦园乐安堂屋内,气氛却没有那么温暖。
三老太太看着面有喜色坐在下首处的四夫人,轻抬眉眼问道:“这亲事,是谁牵的线?”
四夫人见三老太太面上不显,以为她心里也是欢喜的,忙不迭的表着功道:“老太太,是我娘家姐姐给牵的线,那陈家的表公子,仪表堂堂不说,文才还极好,陈家老爷的舅兄,便是四平知府苏大人呢,这门亲事,媳妇儿和老爷商量了一番,觉得是再好不过的,还请老太太定夺一番,是不是请陈夫人带着那位公子来咱府上做客,老太太也好相看一番。”
“昨**姐姐来,你们合计的便是这件事吧?”
三老太太轻声问道。
点了点头,四夫人脸上的喜意,愈发灿烂,“那位陈夫人托我娘家姐姐帮着看看云都城里适龄的小姐,我娘家姐姐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蕊丫头,这不,得了信,就赶紧来跟媳妇儿说了。”
一边是笑容满面的四夫人,一边是波澜不惊的三老太太,乐安堂正屋内,两人的表情,天差地别。
迟疑了好一会儿,三老太太方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到底蕊丫头是你们的女儿,你和嗣景商量着便是。”
这样好的亲事,婆母若是不满意,才会让四夫人觉得稀奇,当即,四夫人眉开眼笑的站起身给三老太太行了礼,喜滋滋的回屋去了。
看着儿媳远去,三老太太的眼中,却微有不屑,“眼皮子忒浅了,也不想想,宣王侧妃是什么身份,又岂是陈家这样的门第可以匹敌的?”
转过头看着乔妈妈,三老太太沉声吩咐道:“去,请三小姐过来。”
从乐安堂回来,文雅蕊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气恼,环烟一直跟在身边,自文雅蕊进了乐安堂正屋,她便在耳房内候着,三老太太和文雅蕊说了什么,她却是不知晓的。
此刻,见文雅蕊神色不对,环烟忙不迭的解下她身上的厚裘挂起来,又斟了杯热茶放在文雅蕊身边,方轻声说道:“小姐,您喝口茶暖暖身子。”
“去,拿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环屏。”
沉声嘱咐完,文雅蕊一边抿着茶,心思,却不知已飞到了何处。
打开匣子,从前装的满满当当的银锭子已近乎见底,环烟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取出了两个银锭子,又合上盖子,将匣子放回了原位。
走到文雅蕊身边,环烟见屋内再无旁人,忧心忡忡的劝解道:“小姐,您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如今文府三房里,人人都是一颗敬仰之心,哪怕是言语上,也不敢对宣王殿下和宣王妃有一丝不敬,您这样,回头若是…可是大罪啊,小姐…”
“若是什么?”
柳眉倒立,文雅蕊瞪着环烟斥道:“你是怕事情不成,牵连了文府?你就不能想点好的?若是事成,到时候,我就是宣王侧妃。”
言语确凿,似乎已经看到了事成那日的光辉,文雅蕊的眼中,一片炽热的光芒,而一旁的环烟,却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尽管如此,仍旧觉得心里的惶恐铺天盖地的席卷开来。
还要开口再劝,刚唤出口,便看见文雅蕊倏地变了脸色,“你出去吧,让环屏进来伺候,这些日子,便让环屏跟着我吧,你这样的胆子,好好的事儿,都要被你给坏了。”
不满的看了环烟一眼,又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吩咐过的事环屏都办的极好,文雅蕊越发觉得环烟有些碍眼,当即将她发落了出去。
文雅蕊身边,环烟和环屏是一等大丫鬟,可因为环烟服侍文雅蕊服侍的早,也比环屏更得文雅蕊看重,可这些日子,环烟猜中了文雅蕊的心思,多有劝阻,一来二去,便遭了文雅蕊的不满。
此刻,见一向温柔的自家小姐冷脸斥责起了自己,环烟也觉得冷了心,不敢再多说,点头应下,换了环屏进来伺候。
“小姐,您吩咐的事,环屏都已经让人去准备了,待到那日,定会万无一失的让小姐得偿所愿。”
环屏眼中闪着欣喜的亮光,不屑的冲环烟出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脚下加快几步走到文雅蕊身边低声说道。
心里似是极受用,文雅蕊点了点头,从妆奁匣子里拿出了一只式样好看的银钗递给环屏说道:“好丫头,这是赏你的,做好我吩咐你的事,日后比这好的东西,还多着呢。”
得了文雅蕊的赏,环屏恭敬的接过,放在了袖笼里,唇角沁出的笑容,也愈发顺瑾。
“小姐,奴婢去打听过了,小姐及笄礼那日,二夫人安排了从前宣王妃休憩过的东厢房供他们歇息,而负责打扫东厢房的,是后院刘大娘的孙女小红,还有其它几个小丫鬟。奴婢按着小姐的吩咐,已经和小红交代好了,等到了十六那日,奴婢会把那包东西交给小红放在东厢的香炉里,只要时机成熟,小姐…”
话未说完,便被文雅蕊一抬胳膊止住了,环屏低垂着头,眼角处打量着一脸深思的文雅蕊,心中,仍旧有些微微的忐忑。
若是宣王妃也在屋内,若是…
“好了,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便是,其他的事,便不用你操心了。你下去吧…”
挥退了环屏,文雅蕊起身走到床边躺下,看着头顶绮月云开的帐幔,心里,一点一点的盘算了起来,事成与否,就看那一日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七十六章 揭穿
第四百七十六章 揭穿
腊月十六早起,贺启暄如往日一般去了军营,想着在文府也停留不了多久,慕嫣然便不打算带着珠儿同去。
天寒地冻的,若是着了凉,可就得不偿失了。是故,起身更衣妆扮完毕,又嘱咐乳母和紫云照看好珠儿,巳时二刻,慕嫣然带着紫月和佩云二人,乘车到了文府。
下马车的时候,文府众人已在巷道里恭候着了,由三房的二夫人引领着到了敦园。
乐安堂里,三老太太也穿戴的喜气洋洋的,让前来的贺客一看,便知这位三小姐极得三老太太的欢心,否则,一个孙女儿的及笄礼罢了,老人家万万不会如此隆重对待的。
慕嫣然坐下没一会儿,一身簇新袄裙的文雅蕊,便和几个同岁的小姐一起进来了。
给慕嫣然磕了头,又给三老太太见了礼,文雅蕊走到三老太太身后,规矩的站在了一边。
鬓发高耸,妆容精致,一身桃红色斜襟缠枝桃花长袄的文雅蕊,顿时将同来的其它几位小姐,给比了个天上地下,慕嫣然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赞道:“三小姐今儿真漂亮,便是三月里的桃花,也不及她艳丽呢。过了今日,三小姐便是大姑娘了,本妃便祝三小姐日日顺遂。紫月…”
慕嫣然的话音落毕,紫月从身后闪出,将一直捧在手里的锦盒,送到了文雅蕊面前。
接过锦盒,文雅蕊俯身行了礼谢道:“蕊儿谢过王妃。”
打开来,却是一套镶了红宝石的赤金头面。
这份礼,不可谓不大了,顿时,屋内的几位小姐,都是又羡又妒,唯有文雅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说不出的淡定。
满屋子的女孩儿,文雅蕊的长相,抑或是打扮,都是最出类拔萃的,可慕嫣然的目光,停留在文雅竹身上的,倒是更多一点,此刻见她丝毫不艳羡文雅蕊,慕嫣然的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宣王殿下今日可会来?”
文雅蕊只是文府三房的一位嫡出小姐罢了,她的及笄礼,慕嫣然能赏脸来,已是给了文府莫大的颜面了,而贺启暄会不会来,就是另一说了,尽管如此,三老太太仍旧面目可亲的看着慕嫣然问道。
“这个倒是不好说呢…”
轻声说完,便见文雅蕊似是呼吸都滞住了一般,慕嫣然心内一顿,绽开笑颜说道:“不过,许是会来的,已好些日子未来看过文府几位长辈了,殿下应该会来瞧瞧的。”
慕嫣然说完,目光轻轻的从文雅蕊脸上扫过,顿时,文雅蕊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午时将至,外间有人通传,说宣王殿下已到,在前院由总督大人招呼着,三老太太暗呼了一口气,看着屋内的一众女眷说道:“差不多快到吉时了,咱们这便朝厅堂去吧,也让三丫头回屋去准备着。”
三老太太说罢,文雅蕊的脸颊上,瞬时晕开了一抹绯红的艳色,俯身给众人行了礼,她低垂着头出了正屋,朝自己的屋子去了。
文雅蕊的及笄礼,在敦园的宴厅举行,正宾由总督夫人杜氏担当。
提起杜氏,三老太太的面色,不由的有些不虞。
当日文嗣逡到了弱冠之龄,三老太太的心里,未必没有打压他的意思,所以,才给他聘了杜府的庶女,谁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才二十多年,当年杜府的一个小小庶女,竟成了一品诰命夫人,便是自己见了面,不但不能受她的礼,还要给她见礼,三老太太每每想起,就觉得心口似是积了一口浊气一般,让她憋闷不已。
如今,云都城内的女眷,唯有文府长房的大老太太,因为诞下了皇后,而封了一品诰命夫人,其余诸人,却是都比不得杜氏这位钦封的正一品侯夫人尊贵,是故,当日四夫人说要请杜氏为正宾时,三老太太虽没有阻止,心里,却是愈发郁结了几分。
杜氏担任正宾,三房当家的二夫人做了有司,二房的八小姐文雅亭向来和文雅蕊亲厚,便做了赞者。
众人到了宴厅,请来的一众贺客也尽数到了,而贺启暄和慕嫣然,便被领到了东边的上座坐定。
宴厅上首处的高台上,主人四老爷和四夫人、正宾杜氏、赞者文雅亭,以及三位捧着发笄、发簪、钗冠的执事尽数都已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乐曲响起,一身素衣袄裙,梳着双环髻的文雅蕊由丫鬟环屏服侍着进了宴厅,径直上了台阶,站在了杜氏面前。
初加发髻,再加发簪,三加钗冠。
及至礼成的时候,一身梅红色圆领袄裙,妆容艳丽的文雅蕊,顿时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妩媚。
及笄礼完毕,宴厅内的条桌迅速被撤下,换上了大圆桌,不一会儿,空气中酒香飘溢,宴席开始了。
文雅蕊自退出宴厅,便再未出现过,倒是文雅娴和文雅竹,一直陪在慕嫣然左右,直到宴席开始才各自坐回原位。
虽叮嘱了贺启暄少喝几杯,可仍旧架不住文府的男人们一轮轮的前来敬酒,而贺启暄向来豪爽,从前在慕府时,和慕容睿几人喝酒都是大杯大碗的仰头就喝,文府那般文邹邹的小酒杯,贺启暄更是未放在眼里,喝酒如喝水一般,不一会儿,已不知灌了多少杯下去。
待到宴席结束的时候,贺启暄虽脚步沉稳,可星般明亮的眸子,却让慕嫣然知晓,他已有了三分醉意。
文府备好了客房请贺启暄和慕嫣然去歇息,看着面色有些醉意的贺启暄,慕嫣然点了点头,跟着引路的丫鬟,朝厢房去了。
待到贺启暄睡下,慕嫣然却一点儿倦意都没有,便靠在床柱边,假寐了起来,只等着贺启暄歇一会儿有了精神,二人便打道回王府。
屋内温暖如春,不一会儿,慕嫣然便有些倦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脱了鞋子上床去歇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小丫鬟的话语声。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慕嫣然轻声听着,便听紫月说进来问过她的意思。
却是三老太太请她去乐安堂说会儿话。
这个时辰,往日里,是三老太太该是歇午觉了呢。
心下疑惑,慕嫣然吩咐了紫月在屋里守着,带着佩云去了乐安堂。
“主子,那香炉里的熏香…”
出了东厢房的门,佩云看着慕嫣然低声问道。
从一早进了乐安堂,听到三老太太问起贺启暄的时候,慕嫣然便觉得有些不妥,直至后来看到一向酒量极好的贺启暄竟有了微微的醉意,然后又有三老太太派小丫鬟来请自己过去说话,慕嫣然便知晓,这其中,怕是有些猫腻的。
刚穿过乐安堂的垂花门,慕嫣然脚下一顿,脸带笑意的看着那领路的小丫鬟说道:“你先去回话,本妃即刻便到。”
说罢,不待那小丫鬟屈膝行完礼,慕嫣然已转身原路返回了。
见慕嫣然似是一点儿也不急,脚步还带着几分闲适的惬意,佩云愈发不解了,只唤了一句,便对上了慕嫣然有些安抚的柔和目光。
“捉贼要捉赃,总要等到人家把手伸到你口袋里了,你才能喊捉贼不是?”
轻柔的说着,慕嫣然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等着看好戏的笃定。
院子里静悄悄的,东厢房隔壁,文雅蕊坐在暖炕边,只觉得手心里已沁出了一层薄汗,让她说不出的紧张。
“小姐,宣王妃朝乐安堂去了,已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了,应该已经进了乐安堂正屋了。”
环屏推开门进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外面,方走到文雅蕊身边低声答道。
“王妃身边带着谁?”
文雅蕊抬眼问着,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颤栗。
“佩云姑娘跟着去了,这会儿,厢房里只有紫月姑娘在。”
环屏也不自禁的有些紧张了。
“环屏,若宣王不认,传扬出去,坏了的也是我的名声,我可就活不下去了。”
事到临头,文雅蕊突然有些慌了。
抿嘴咬着,环屏正待回话,文雅蕊已坚定的站起身说道:“我不怕,宣王不是那般没有担当的人,便是做不了侧妃,只要能进了宣王府的门,也是极好的,只要来日,来日…”
后面的话,文雅蕊未再往下说,只看着环屏吩咐道:“去,我交代过你的,你知晓如何做吧?”
点了点头,环屏转身朝外去了。
片刻的功夫,东厢房的门被敲响,紫月开了门,看着站在面前面孔有些生疏的丫鬟问道:“你是?”
“奴婢环屏,是三小姐房里的丫鬟,三小姐准备了回礼,可方便姑娘此刻过去取吗?”
心下暗叹主子料事如神,紫月朝里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跟着环屏朝外去了,不一会儿,东厢房隔壁的房门打开,文雅蕊探头张望了一眼,动作麻利的进了东厢房的门。
而慕嫣然,带着佩云刚迈过垂花门。
“主子,不再等一会儿吗?三小姐许是才刚进去呢…”
佩云眼中亮晶晶的说道。
“可别让她扰了殿下的好梦,让她知晓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行了,闹将出去,王府也跟着声名受累,不值当。”
慕嫣然沉声说着,眼中,闪过了一抹不屑的清冷。
文雅蕊只觉得屋内的酒香,让她也有些醉了一般,脸颊边,不可抑制的烧热了起来,看着那个背对屏风面朝里躺着的颀长身影,文雅蕊觉得,一颗心都快要从口中跃出来了。
只要躺在他身边即可,只要这样,就够了,到时,即便她仍旧是女儿身,终归还是说不清楚了…
如是想着,文雅蕊深呼了口气,朝前走去。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七十七章 牵线
第四百七十七章 牵线
王府的马车从文府巷道里驶出的时候,文府长房和二房众人面色如常,唯有三房,从三老太太到四夫人,俱是一脸刷白,仿若活见鬼了一般的凄惨。
马车驶入王府大门停下,慕嫣然刚掀开车帘,便被贺启暄抱下了车。
急着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慕嫣然的面色,又羞又恼,而贺启暄,则一脸的理所应当,一眼瞧去,仿若醉了的人是慕嫣然,而不是贺启暄一般。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醉了不碍事,倒也让我跟着你现眼不成?”
回头瞥了一眼低垂着头看着脚尖前路面的紫月等人,慕嫣然白了贺启暄一眼,低声嗔道。
“我从前便说过,关上王府大门,大事小事,便尽数都是咱们自己个儿的事,我抱自己个儿的媳妇儿下车,旁人还敢来非议我不成?”
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说的振振有词,一边,放下了慕嫣然。
抿嘴偷笑,慕嫣然紧跟几步,迈进了一心堂的院落门,及至进了正屋,解下身上的厚裘递给紫云,慕嫣然忙不迭的去右梢间,珠儿仍旧睡得香甜,脸蛋红扑扑的,说不出的粉嫩,慕嫣然凑过去在她脸颊边亲了一口,方心满意足的回了左梢间。
贺启暄还有些头晕,吩咐了紫云去泡了一壶浓浓的茶,端到唇边喝了几口,连靴子都未脱,便和衣躺在了暖炕上。
见慕嫣然进来,贺启暄屏退了紫云,方戏谑的说道:“说吧,方才看了出怎样的好戏?我只听着你们在外间说话,压低了声音,却是什么都没听到。”
贺启暄虽有些醉意,可到底也是练武多年的人,文雅蕊甫一推门,他便醒了,还未等他觉察出是谁,门又开了,进来的,却是慕嫣然和佩云。
“三小姐这是走错屋子了吧?”
慕嫣然的话音响起,贺启暄顿时踏实了,装睡也好,真睡也罢,那会儿,倒是真没存心要听她们说话,只听得脚步声响起,似是来了好些人,间或,还有刻意压低的斥责声、辩解声,还有持续了好久的低泣声。
各种声音嘈杂的在屋里响起,原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愈发不清醒了,贺启暄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沉沉的睡过去的,等再醒的时候,床榻边,是静静候着的慕嫣然,见自己醒了,唇边,便露出了一个柔美的笑容,“睡醒了?”
恬淡如斯,这样处事不惊的慕嫣然,才是他贺启暄一早便喜欢到心底的女人。
见贺启暄问起,慕嫣然抿嘴笑道:“也没什么,一只麻雀飞错了窗户。”
唇边噙着一抹会心的笑容,贺启暄不再问,只那么静静的看着,不一会儿,慕嫣然便招架不住了,走到他身边躺倒说道:“三小姐存了不该有的心,想着借着你喝醉的机会,在你身边待一会儿,只要文府的人和我发现了,即便她清白犹在,到底也是说不清楚了,到时候,宣王殿下要顾及刚到郓州,刚为藩王的声名,而文府也要顾及女儿家的颜面,所以顺理成章的,三小姐便该被宣王殿下纳为侧妃,便是做不了侧妃,做个妾侍,到底是文府的嫡女,也不算辱没了宣王殿下。”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话,慕嫣然脸上的笑意,突然凛冽的几分,“我倒是觉得,是我太心慈手软了。”
当是两人平时的逗趣一般,贺启暄半侧着身子,抬起胳膊撑着头看向慕嫣然,一脸的趣意,只等着慕嫣然往下说。
“我总想着到底是好好的女孩儿家,虽存了非分之想,到底也该顾及文府的颜面,所以,我才挑了那么个当空进屋,天知地知,文府知我知,这件事,大家心里有数便罢。可如今,我却觉得我错了。”
侧脸看了贺启暄一眼,见他眼睛中的光亮如夜间的烛火一般,慕嫣然撅着嘴说道:“我就该等着她自作聪明的做出丑事来,然后进去给她个没脸。你是醉着的,而且还是文府准备好的厢房,又不是你跑去了她的闺房之内,便是将来论起理来,丢脸的也只是她,也只是文府,我就不信,还有人敢说王府一个错字。到时候,我只看着她哭死才好。”
不解气的说着,慕嫣然的眼中,有些意味不明的怨怼,不知道是在怨文雅蕊,怨文府,抑或是在怨自己的心软。
“傻丫头…”
唇边的笑意愈发深邃,贺启暄翻身将慕嫣然拢在怀里,滚烫的脸颊蹭着她微凉的面容,宠溺的说道:“这样善良的你,才是我喜欢的嫣儿…”
见慕嫣然不满的看向自己,贺启暄在她唇边吻了一下,拦住了她要出口的话,方自冷声说道:“可你也莫忘了,你是宣王妃,由不得人作践你的尊严。不喜欢她,有千百种法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苦让自己心里生气?如今,你不与她们计较,她们面上感恩戴德,心里,却不一定怎么想呢,可是,她们总会知晓,她们终究还是那蝼蚁,你甚至连手都不用动,就能让她们粉身碎骨。所以,善良,有时候和你的手段,并不冲突。”
为慕嫣然开脱着,见她脸上的神情渐渐的缓和下来,贺启暄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娴儿和竹儿,怕因为文雅蕊,而毁了文府其它女孩儿的声名,所以你的善良,是应该的,这才是宣王妃该有的气度。”
夸了一句,见慕嫣然面色柔和起来了,贺启暄惬意的仰身躺倒,迷糊着说道:“我睡会儿,一会儿晚膳,你叫我。”
等慕嫣然再回头,贺启暄已发出了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微微笑着,起身将他的靴子脱下,又给他盖上了薄毯,慕嫣然径自出了内屋,唤来了紫云吩咐起来。
第二日,闵夫人连同几位官夫人前来给慕嫣然请安,几位官夫人都是经常来的,再加上慕嫣然从不摆王妃架子,高贵中透着一丝随和,互相之间早已熟络了,一众人坐在一心堂正屋里说着话,说不出的热闹。
席间听闻慕嫣然前一日去文府参加了文雅蕊的及笄礼,闵夫人撇了撇嘴说道:“及笄礼而已,又不是出嫁,请了总督府的一品侯夫人做正宾不说,还请了王妃做观礼,这位三小姐真是好大的面子呢。”
“及笄礼?那也快出嫁了吧?不知议定了哪家的公子?”
身边有夫人问道。
四目相对,闵夫人抿嘴笑道:“媒人都快把文府的门槛踩平了,可这位三小姐的亲事,可是一点儿音讯都没有呢,若不是已过了选秀之期,只怕这云都城里的百姓,都要如妾身一般,以为这位三小姐要进宫去伴着皇后娘娘呢。”
话语中的奚落,显而易见。
“哎哟,也不知谁家的好男儿,能娶回这样的小姐了。”
不知是褒是贬,有夫人接过话茬应道。
“廖夫人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不如也替本妃斟酌斟酌?好歹,这位三小姐也是文府的女孩儿,还是本妃的表妹呢…”
摸不准慕嫣然的意思,那位廖夫人逡巡着在身边的几位官夫人脸上看去,一抬眼,看到了闵夫人唇边的笑意,顿时,廖夫人有些明了了。
这位三小姐,怕是不得宣王妃欢心的。
“妾身这儿,倒是真有个好人选,王妃听听如何?若是不合适,妾身再去打听着,再有好的,必定来王妃跟前回话。”
廖夫人笑道。
“妾身有个远方表弟,今年三十出头,在华阳城任着从四品的宣抚使。前年夫人没了,如今已过了服衰期,家里正张罗着给娶个填房的夫人呢,媒人也是快把门槛踩平了。”
廖夫人眉开眼笑的介绍着。
“听着,倒着实是个好人选呢。既如此,廖夫人不如牵线做了这红媒,回头喜事若是成了,王妃定然请您喝酒。”
和慕嫣然处的久了,闵夫人早已能知悉慕嫣然的意思,当即,见慕嫣然不做声,自顾自的冲廖夫人说了起来。
文府在郓州,也算是世家大族,娶了文家的女儿,对自己那表弟只有助益,而文府那位小姐嘛,说嫁得好吧,是个填房,说嫁的不好吧,自己那表弟又是个四品官,这将来的日子过的是好还是坏,可全捏在她自己个儿手里了,可若是能因此和宣王妃搭上关系,对自己却是莫大的幸事呢。
如是想着,廖夫人的话语,多了几分底气,“妾身荣幸之至呢,回头捎了口信去华阳,待到得了确实消息,妾身便去文府走一趟。”
笑着点头应下,慕嫣然端起茶碗了抿了一口茶,耳边,传来了廖夫人有些忐忑的问语:“不过,妾身那位表弟,先前的夫人留下了一儿一女,也不知,文府那位小姐愿不愿意呢。”
唇边的笑意愈发柔美,慕嫣然点头笑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了,这样好的亲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得来的,廖夫人且等着你那位表弟的回信便是。”
如此,便是得了慕嫣然肯定的答复了,当下,廖夫人心中万分惊喜,未想到只是来王府请个安,竟会得了这天大的喜事。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有心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有心
“娘,女儿不嫁…”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可见是刚发泄过一通,文雅蕊鬓发凌乱双眼红肿,看着坐在床榻边的四夫人哽咽着说道。
“你不嫁?可还由得你吗?”
心中怒其不争,四夫人的眼中,也不自禁的流出了两行泪水。
“当日娘就跟你说过,宣王殿下是不可能允你进宣王府的,你只好好的做你的文府小姐,爹和娘必不会委屈你,可你呢?娘说过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如今,长房和二房也都知晓了及笄那日发生的事,娘这些日子连门都不敢出,这脸都被你丢尽了。”
越说越气,四夫人的眼前,又出现了那日在东厢房的情景。
那时那刻,慕嫣然一脸云淡风轻,可眼中却尽是不屑,而文雅蕊,虽规矩的站在那儿,可四夫人知晓了缘由,却觉得全身的血像是都涌到了面容上一般,说不出的羞愤。
她的女儿,是温良端庄的文府小姐,是才貌双全的云都才女,怎会是那个不顾羞耻闯入宣王房中的女子?
她怎会有这般没有廉耻的女儿?
那日,一向笑呵呵的四老爷,第一次在人前发了火,若不是三老太太拦着,文雅蕊,怕是会被他打断了双腿撵出府去吧?
宣王妃虽是个好的,只唤来了她和三老太太几人,可这样的事儿,又岂是瞒得住的?宣王府的车马才刚从文府大门外驶出,那让她想来就会后怕的事情,便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文府各房传扬开来,这些日子,不仅文雅蕊,就连她自己个儿,除了给三老太太请安,再连院落的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没几日,华阳郑府便请了媒人上门来牵线了,说的,便是郑府那位从四品的宣抚使大人。
还未等自己和老爷商量,三老太太已当机立断的将亲事定下了,日子都已议定,来年三月出嫁。
知晓那人好歹是个四品官,四夫人心中淤积着的一口气,才缓缓的吐出了半口,未等剩下的半口吐尽,派去打探消息的赵妈妈来回话,四夫人听完,却恨不得昏死过去。
自己的女儿,竟是要去做填房的,还未嫁过门,已经先有了嫡子嫡女,想及当年十月怀胎的辛苦,四夫人却恨不得从未生下过这个女儿。
“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小便聪明伶俐,便连家学里的女先生,都说你是有大造化的,可你呢,聪明过了头。娘一直想着,会有什么样的好男儿,才配的上我如珠似宝的女儿,如今,倒也不用费尽心机去寻了。有巡抚夫人牵线说媒,旁人眼里,天大的福气呢,这也是你自己个儿得来的,娘便是再心疼,也无济于事。”
一双手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帕子,四夫人沉声说完,擦净脸上的泪水站起身,目光茫然的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说道:“这门亲事,已是铁板钉钉了,老太太发话了,让你好生备嫁便是,便是死了,也要抬你去郑府。”
说罢,四夫人狠了狠心,朝外去了,身后,是文雅蕊呼天抢地的痛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