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摊泥一般,皇后无力的瘫软在了案桌前。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二十五章 侍疾

第四百二十五章 侍疾

漪兰宫发生的事,无人知晓,第二日开始,毓秀宫里传出话来,皇后凤体不虞,免了各宫妃嫔的请安。

一时间,结合皇后前一日去过漪兰宫,然后才传出生病的,一向擅长联想的后/宫众人都隐隐猜到,这是继贤妃自缢,淑妃遭贬斥之后,宫里的又一桩事故,而这些事,都隐隐与宛贵妃有关。

瑞安宫里,得到皇后生病的消息,慕嫣然虽心里不情愿,却仍旧打起精神,打着侍疾的名声,到正华宫约了秦素儿一起,两人去了毓秀宫。

不知是真生了病,还是伤了心,皇后闭门谢客,出来传话的是周掌事,“皇后娘娘服了药,已经歇了下了,奴婢也不敢唤醒娘娘,所以,太子妃和宣王妃的好意,奴婢定然替你们转达到,太子妃和宣王妃这便回去吧。”

知晓皇后这不是假意推脱,许是真不想见人,慕嫣然和秦素儿四目一对,点头退出了毓秀宫。

“男人在战场上厮杀流血,女人,又何尝不是呢?”

幽幽的说着,秦素儿的唇角边,渗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这宫里,向来如此,胜者为王败者寇,可如今这样,到底是谁赢了,谁又输了呢?”

秦素儿的话,慕嫣然无言以答,两人就这么静静的走着,到了岔路口,各自分开了。

回到瑞安宫,贺启暄还未回来,想起昨日从宫外赶回来,听到皇后在漪兰宫时他脸上的那抹愠怒,慕嫣然的心里,有些微微的担忧。

皇后此举,无疑是认罪了,可即便是认罪了,永成帝也不能如处置贤妃和淑妃那样来处置皇后。

皇后是大梁之国母,即便不为了大梁的颜面,太子将来即位登基,新君怎能有一位有过罪责的母亲?所以,皇后如此做法,却是撕破了脸面,将决定权,交回到了永成帝手上。又或许,皇后认定,有太子在,有已是秦国王后的贺婉茹在,永成帝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能让贺启暄黯然不已。

皇后,淑妃,贤妃三人,这么多年,究竟是谁的罪责多一点,已无从追究,可宛贵妃却已然魂逝,这是无法弥补的。

还未等慕嫣然思忖清楚要如何劝解贺启暄,午膳前,贺启暄急冲冲的赶回来,告诉了一个让慕嫣然揪心不已的消息。

慕老太太,病了。

老人家生病是常有的事,往年冬春交接之际,慕老太太也时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将养几日,也就好了。每每这样的情况发生,府里的人都极有默契的不告诉慕嫣然,生怕她在宫里为此担忧,偶尔贺启暄从军营里出来会回府一趟,若是恰好赶上,慕嫣然便会出宫赶回慕府去探望慕老太太,倒是总会招来老太太的一顿埋怨,可埋怨也罢,数落也罢,老太太的眼中,却是满满的欣慰和喜悦。

而这一次,显然事情比想象的严重。

“老太太已病了好些日子了,岳母大人说从过了十五就一直病歪歪的,我问候起来的时候,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大好,不似从前一般说自己没事,然后还叮嘱我不要告诉你。后来我去问大哥,大哥也有些支支吾吾的,我瞧着,倒像是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是被气病的。”

打量着慕嫣然的神色,贺启暄沉声说道。

“气病的?”

慕嫣然惊诧道。

慕府里,莫说是当家理事的柳氏和何氏,便连人前不假辞色的慕昭扬,也不敢轻易违逆慕老太太,还能有人将她气病?

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慕嫣然当机立断的更衣朝毓秀宫去了。

皇后依旧避不见客,慕嫣然说明了缘由,周掌事也显出一脸忧色的说道:“如今这气候多变,老人家身子骨弱,生病也是常有的事,宣王妃一片心意,皇后娘娘便是知晓了,也定然会恩准的。要不,宣王妃候一会儿,奴婢进去问问…”

劝解着慕嫣然莫要着急,周掌事朝内殿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皇后应允了。

匆忙的用了午膳,连午觉都顾不上歇,慕嫣然让小平子去内务府赶了宫车过来,带着准备好的药材,朝慕府去了。

进了柏松堂,便能感觉气氛都有些沉闷,慕嫣然脸色一僵,疾步进了正屋。

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扑面而来,慕嫣然不自禁的皱了皱眉,下一瞬,眼中的泪水,便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十月里慕秀然出嫁,慕容睿成亲,慕嫣然还回来过慕府好几趟,那时的慕老太太,容光焕发,面色红润,说不出的富态。

可如今才过去了三个月,慕老太太已瘦了一圈,脸上的皮肤显得愈发松弛,竟像是生生老了好几岁一般,让人只看一眼便止不住的心酸。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走到软榻前坐下,慕嫣然攥着慕老太太的手哭了起来。

“傻孩子,祖母都老了,这有个病啊灾啊的,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哭什么?不哭…”

话语中透着一丝憔悴,慕老太太伸出干枯的手,替慕嫣然擦拭着眼泪。

“嫣儿,快别哭了,要不又该让老太太心疼,招惹着她也掉眼泪了。”

一旁,柳氏柔声劝道。

点着头,慕嫣然吸了吸鼻子,从袖袋中取出丝帕,径自擦干了脸上的泪迹。

陪着慕老太太说笑了会儿,又喂着她喝了药,看着她有些乏了,慕嫣然才跟着柳氏出了门,去了明徽园。

“娘,府里发生什么事了?老太太怎么会气成这样?”

一进正屋坐下,慕嫣然便情急的问出了口。

无奈的摇着头,柳氏轻声叹道:“是庭儿…”

“四哥?他怎么了?铺子里的生意不好,赔钱了?还是被人骗了?”

提起沈氏那几人,慕嫣然的脸上,没来由的就泛起了一丝怒气。

抬眼去看,却见柳氏摇了摇头,眼中,却颇有些不屑来:“庭儿相中了一名女子,想要纳进府里来做妾,沈姨娘不许,庭儿便求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本想着,庭儿如今虽说才十八,可都城里这个年龄便议亲的男子也比比皆是,若真是门好亲事,便早些筹备起来也无不可。所以,还未等告诉你父亲知道,老太太便让人去打听了,谁知…”

柳氏的话未说完,慕嫣然的心便一沉,只恨不得慕容庭就在身前,好唾他一口。

便不算是门好亲事,但凡差一点,老太太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情形,想来,必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儿。既如此,那便是…

慕嫣然心思一顿,耳边,传来了柳氏有些唾弃的话语声:“是软香阁的一位姑娘。虽说还没挂牌,还是清白之身,可到底已堕入那风尘之所,再说咱们又是这样的人家,岂能让一个青楼女子进了门?”

“老太太气病,怕是不止于此吧?”

仅凭慕容庭想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慕老太太将此事交给柳氏,抑或是沈氏去说便罢,何至于就气病了?想到此,慕嫣然一脸狐疑的问道。

无奈的叹了口气,柳氏摇着头说道:“他相中那个青楼女子,先去找了沈姨娘,沈姨娘自是不同意儿子娶这样的人回来啊,便兜头骂了他一通,还勒令映雪堂的下人,不许私下嚼舌头,以免让你父亲和我们听到。然后还派了人在身边跟着他,不许他和那姑娘见面。”

“这人要是真想做什么事,身边跟着人又能如何?想来,还是出了篓子吧?”

见柳氏越说越气,慕嫣然站起身走到锦桌旁,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她,一边自顾自的说着。

“可不是嘛…”

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茶,柳氏继续说道:“谁知道,庭儿却是个主意大的,想着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家里便是不同意也没法子了。也不知道那姑娘使了什么迷魂计,庭儿的魂儿都被勾去了,不知怎么的,竟把手里一间铺子的地契给了那姑娘,说当做日后聘她进门的聘礼,哎,老太太知道了,可不就生气了?”

“肉包子打狗,那地契,却是回不来了吧?”

慕嫣然低声埋怨着,话语中,也带着止不住的气愤。

“后来你父亲知道,直说他辱没了门风,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手里的铺子,也尽数收回来交给原先的老掌柜们经营了。只那间没了地契的…”

将茶碗重重的搁在锦桌上,柳氏恼怒的说道:“后来差了人去软香阁,那姑娘却是个狡猾的,直说两人已私下里永结终生了,既然慕府要失信于人,地契要收回来也可以,必须慕府派人去软香阁给她赔不是,还要在百味轩摆上三日的酒席,算是给她道歉。”

“岂有此理?她一个青楼女子,本已是没皮没脸了,还要拖我们下水不成?”

见那女子行事张狂,慕嫣然顿时柳眉倒立,怒声斥了起来。

“慕府这么多年,何曾出过这样的事?老太太当日有言在先,那些铺子分了便各自经营,她决不再插手。可到底是老太太这么多年的陪嫁铺子了,如今竟流落到了一个青楼女子手里,直让她觉得丢脸,老太太本就有些风寒,因为这事,就病的愈发严重了。”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慕嫣然,柳氏满面唏嘘。

“我瞧着,这事怕是没表面这么简单…”

冷静下来,想到慕府如今在都城,可不是一个青楼女子敢出面得罪的,慕嫣然微眯着双眼说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二十六章 家法

第四百二十六章 家法

“嫣儿,你的意思是?”

这几日,柳氏原本没想那么多,只为着慕容庭的不争气给慕府抹黑而生气,再加上慕老太太病的也着实严重,柳氏每日近身伺候,倒没顾上往别处想,此刻听慕嫣然如此说,柳氏却顿时心里一沉。

“娘,父亲如今在大梁,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不说父亲,三位兄长,随便提起一位,又哪里是一个青楼女子就敢出面得罪的?若只是她一人,哭着喊着,抑或寻死觅活的要嫁进慕府,兴许我还不会怀疑。可如今瞧着情形,又要赔不是,又要在百味轩设宴,摆明了这就是要豁出来将慕府抹黑,我觉得,她可没有这样大的能耐。”

条理清晰的说着,慕嫣然在心里思忖起来,对方这般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慕嫣然便暗自放下了,当务之急,却是先照料好慕老太太,让她早点康复才是。

顿时,慕嫣然又想到了方才一踏进柏松堂正屋看见慕老太太时,她身上的那份苍老,慕嫣然的心里,便止不住的难受起来。

“娘,大夫怎么说?”

下定决心要查清此事,万不能让慕容庭变成毁坏一家人宁静生活的那颗老鼠屎,慕嫣然抬眼看着柳氏问道。

“已经有十来日了…本来起初只是小风寒,大夫开了药,老太太也喝了几日了,眼瞅着快好了,便出了这事,下人们私下里说的没边没形的,老太太听了几耳朵,所以便揭开了。哎,那可是老太太的陪嫁铺子啊,悉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了,给了自己的孙子倒也没什么,如今落到了一个青楼女子手里,莫说老太太,便是我也心里气的紧。”

低声说着,柳氏一脸的埋怨。

相比对慕容庭的气愤,慕嫣然的心里,更多的是对慕老太太的心疼,毕竟,那是她在乎的人,而慕容庭于慕嫣然,并无多么深刻的印象,如今他做出这样的事来,慕嫣然心里知晓,慕昭扬的不搭理,才是个开始而已,等外面的事落下帷幕,慕府里,必定又会是一场风波。

母女二人聊了会儿,柳氏看了一眼更漏,已到了平日里慕老太太服药的时辰,便站起身带着慕嫣然去了柏松堂。

“太外祖母,珠儿吹吹…”

刚踏进正屋的门,便听见了珠儿童稚的声音,想着一老一小在一起,说不定慕老太太能心情松快些,慕嫣然不自禁的便觉得心里有些窝心。

小家伙这是学着往日慕嫣然喂她喝汤时候的口气,在哄慕老太太喝药呢,果然,抬眼望去,慕老太太蜡黄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慈爱的笑容,“好孩子…”

傅妈妈手里端着药碗,任由珠儿作势吹了几下,笑呵呵的端过了碗,一旁,慕嫣然将珠儿拉过来抱在了怀里。

慕老太太半坐起身子,明霞放了一个厚软枕在她身后让她靠着,柳氏将药碗从傅妈妈手里接过来,喂着老太太喝完了药。

漱了口,慕老太太微微蹙了蹙眉叹道:“这几日的药,怎么愈发苦了?”

抿嘴笑着,柳氏柔声说道:“平日里,榕哥儿几个喝药的时候,老太太不还说,良药苦口嘛,如今到了自己个儿身上,便知道孩子们不是找借口不喝药了吧?实在是这药苦的紧呢。”

说话的功夫,门外,传来了丫鬟的通传声:“宣王殿下到了。”

门帘掀起,贺启暄提着一个匣子进来了。

给慕老太太和柳氏见了礼,贺启暄将匣子递给一旁的明霞,嘱咐道:“里面是八宝斋的蜜饯,老太太总要服药,许是嘴里苦没味道,饭前,或是服了药后含几颗,既能开胃又能爽口。只记得不能多吃,免得伤了脾胃,记住了?”

贺启暄的话音落毕,一旁的几人均笑了起来,慕嫣然眼中有些得意,口中却打趣的说道:“殿下竟是及时雨呢,老太太刚说药苦,你这儿便送蜜饯来了。”

微一诧异,贺启暄呵呵笑道:“可见平日里老太太没白疼我…”

一句话,逗得慕老太太又笑起来,一旁,傅妈妈已带着明霞去了耳房,从抽屉里取出了个白玉芙蓉花纹的骨碟,又从蜜饯盒子里挑出了几颗,呈上去给慕老太太了。

“果然是老太太疼孙女和孙女婿呢,自打今儿二小姐和殿下回来,老太太的精神,倒像是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呢,老奴可真该给二小姐和殿下磕个头。”

见老太太吃着蜜饯,一双浑浊的老眼却不停的在慕嫣然和贺启暄身上打转,傅妈妈在旁笑声说道。

“便是傅妈妈不说,我也不会回宫了,一定要等到老太太痊愈了,我才放得下心来。”

话里的珠儿挣扎着要下地,慕嫣然一般弯下身来把她放在地上,一边看着慕老太太仔细的说着。

慕老太太正要摆手,一旁,珠儿爬上软榻偎过来说道:“太外祖母,还苦吗?”

一句话,成功的打了岔,贺启暄也附和的说道:“是啊,老太太,不论多大的事,自有儿孙在前面,您老人家合该安享天年,犯不着为了那些不争气的人跟自己个儿过不去。您想啊,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孙女婿我这么懂事的…”

插科打诨的,贺启暄的话,顿时又逗得几人哈哈大笑起来,便连明霞几人,想笑又不敢笑,都将脸转了过去。慕老太太拿银签插起蜜饯喂珠儿的动作,更是因为贺启暄的话,一笑而抖在了被子上,顿时,沉寂了几日的柏松堂,因为慕嫣然和贺启暄的到来,而和煦了几分。

二进西厢的泰然居内,此刻却是如冰雪刚坠一般,说不出的沉重冷寂。

“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府里呆着吧,哪儿都别想去。至于那贱人,便是我死了,都莫想要进了慕府的门。你父亲不许,老太太也不许,即便是他们都许了,我也绝不会同意。”

厉声说着,沈氏看着一脸怒色坐在案桌后的慕容庭,满眼的怨怼。

“娘,你…”

气愤的站起身,慕容庭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是咽了下去。

从案桌后走过来坐在沈氏身侧,慕容庭低声说道:“娘,您当日说过的,儿子想要什么,您就会给儿子,如今只是一个妾侍,您就依了儿子这次吧。实在不行,就放在儿子身边,等将来娶了妻,她有了孩子,再给她名分也行啊。娘…”

气急的大力甩开慕容庭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沈氏柳眉倒立的斥道:“你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见慕容庭脸色羞怒,沈氏粗喘了一口气,放柔的话音说道:“你若真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孩儿,莫说是纳妾,便是娶妻,娘也会去你父亲和夫人面前求,又怎么会成如今这幅模样?那可是青楼女子啊,千人骑万人跨的贱人,怎能进了慕府的门?你不要脸,慕府其它人还要呢。”

越说越气,沈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一双利爪在揉捏一般,说不出的胀痛。

“娘,楚儿是清白的,她是被人贩子卖进软香阁的,至今,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又怎会如你们想的那般不堪?”

情急的辩解着,慕容庭的脸上,怜惜后,闪过了一抹坚决。

苦口婆心的劝说了好几个时辰,见儿子仍旧冥顽不灵的要让那青楼女子进门,沈氏有些气结的站起身,怒目瞪着他斥道:“我好话说尽,你仍旧鬼迷心窍,我也无计可施。可是,我如今把明白话放在这儿,那贱人是决计进不了慕府的门的,你若执意如此,小心你父亲请家法出来,到时候,你可莫怪为娘没提醒你。”

说罢,沈氏一甩衣袖出了泰然居。

回到映雪堂,沈氏猛灌了好几口茶,仍旧觉得有些意难平,一甩手,一套茶碗就从锦桌上坠落,碎在了脚下。

一连几日,慕嫣然一直留在慕府,和珠儿陪在慕老太太身前,陪她说笑,几日下来,慕老太太的身子,也不似前些日子一般枯槁了,渐渐的有了起色,让慕昭扬和柳氏等人稍稍放下心来。

慕容庭相看上的那个楚儿,私下里打听了一番,倒确实是软香阁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也确实是清白之身,可从软香阁强硬的出面要慕府给个说法那天,楚儿再未在人前出现过,唯有软香阁的老鸨自说自话的说楚儿在房内暗自神伤,可内里如何,也大概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没过几日,这事情便落下了帷幕,软香阁四处吹嘘说自家的姑娘要嫁进宰相府里做少奶奶的话,也渐渐的成了一桩闹剧,在人们茶余饭后笑谈了几次后,再无人提及。

软香阁里,消失了一个管事后,慢慢的恢复了宁静,而那个楚儿,自此成为软香阁登台亮相的姐儿之一。

而慕府里,慕容庭被打了四十大板,又抬到宗庙跪了两天两夜,第三日出来时,已像脱了一层皮一般,痴痴傻傻的,吓坏了沈氏,和赶回府来的慕敏然姐妹二人。

慕老太太的身子渐渐的好了,便连声催促着慕嫣然回宫去,毕竟,她如今已是皇家的媳妇儿了,不好在娘家逗留这么久,坚持了几番,慕嫣然承诺说每隔几日便回来一趟,才带着珠儿坐着马车回了宫。

头疼了一阵子的事,终于告一段落,慕嫣然提着的心刚刚落下,贺启暄的一句话,让慕嫣然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二十七章 藩地

第四百二十七章 藩地

“你想提前去藩地?”

一脸惊诧的看着贺启暄,慕嫣然手里端着茶碗的动作,顿时僵在了那儿。

大梁的皇子,年满二十岁以后,都要前往藩地各自管辖一片地域,这既是为了让他们承担起自己对大梁的责任,各出己力,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聚集在天子脚下,为日后的夺嫡埋下隐患。

而贺启暄,要等到八月过了才会就藩,如今才三月,还言之尚早,是故,贺启暄提出的时候,慕嫣然颇有些诧异。

点了点头,贺启暄长叹了口气道:“都城里的日子,我实在是厌倦了,如今,唯有在慕府,我能觉得有点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感觉,回到宫里,我就觉得像是快要窒息了一般的难受。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越来越无力,那种看不到希望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嫣儿,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

贺启暄所说的那种感觉,慕嫣然也同样深有感触,虽然她也想要摆脱这样的一个环境,可若是真要去了藩地,那岂不是要远离家人?

相比宫里的沉闷无情,慕嫣然觉得,亲人相隔两地而不得见,却是让她更加难以忍受的。

“如今,已经三月了,等过了八月再去,也就小半年的功夫了,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待下去了吗?”

低声问着,慕嫣然的话语中,有一丝微微的紧张。

伸出手握住慕嫣然的手,贺启暄饱含着歉意的眼眸中,尽是自责:“嫣儿,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可我…”

贺启暄的话未说完,便被慕嫣然伸手挡住了。

摇了摇头,慕嫣然笑道:“我们是夫妻,没有谁对不起谁,宫里的日子,我也厌倦极了。我记得你说过,等到了藩地,咱们也要做一回山水闲人,你会带我踏遍藩地的山山水水,因为,那里将是我们永世扎根的地方。其实,我很向往那样的生活呢,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定然会和和美美的,再也没有这样的烦心事会来烦扰咱们。”

眼中浮出了一抹希冀的光彩,慕嫣然深吸了一口气答道:“好,既然你想提前去,那你想好了就去跟父皇商议吧,我…我没事的,大不了,这些日子多回去陪陪老太太和父亲母亲就是了,总归,我们迟早都要去藩地的。”

脸上有些感激的欣喜,贺启暄松开手将慕嫣然揽在怀里,在她耳边动情的说道:“嫣儿,如今我身边只有你和孩子,你,才是我唯一在意的,旁人怎样想,我并不在乎。等到了藩地,一切准备妥当了,日后除了三年回来一次的机会,若是你想家了,我便安排人送你回来小住几日,好不好?”

点着头,慕嫣然反手抱住他的腰,低声说道:“你在哪儿,哪儿便是咱们的家。”

整整一夜,两人都没有睡着,畅想着到藩地以后自由自在的快活,两人便有些兴奋的难以安寝。再过一会儿,又想到离开都城时的那份不舍,又会有些黯然。直到终于下定决心时,窗外已透出了黎明的曙光。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尽是期待的笑意。

送走了贺启暄,返回内殿坐在床榻边,慕嫣然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丝愁绪。

伴随着慕容睿的成婚,慕府一大家人的和乐日子,才算是刚开始,而此时,慕嫣然却不得不远离家乡,去另外一个完全不熟识的地方。

对慕府众人的牵挂,对都城的不舍,那种又酸又甜的感觉阵阵袭来,好似明天就要离别一般,慕嫣然突然觉得心里像是有针在扎一般,一下一下的疼痛起来。

门外,传来了珠儿娇憨的唤声,慕嫣然起身朝外走去,从乳母手里,接过了雀跃的跳着的珠儿。

“珠儿,咱们要去一个新家,珠儿高兴吗?”

无意识的和珠儿说着,慕嫣然的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感觉愈发明显。

睁大了眼睛看着慕嫣然,珠儿不解的问道:“娘,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慕嫣然解释道。

“爹爹,和娘,会和珠儿一起吗?”

有些茫然的拽着慕嫣然的袖子,珠儿娇声问道。

宠溺的刮了一下珠儿的鼻子,慕嫣然柔声嗔道:“小傻瓜,当然是在一起,爹爹,娘,还有珠儿,咱们永远都不分开。”

听明白了慕嫣然的意思,珠儿连连点头道:“珠儿高兴。只要爹爹和娘在,珠儿就高兴。”

珠儿说的简单,慕嫣然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如昨夜贺启暄在自己耳边说过的一样,只要自己和孩子在他身边,他心里就会觉得踏实,也唯有自己和孩子,才是他真正在意的。而宫里,有太多阴暗的过往,让他不愿意再去回想。

深叹了几口气,慕嫣然像是想通了一般,喃喃的说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午膳前,贺启暄兴冲冲的跑了回来,拿出一副大梁地形图指给慕嫣然说道:“我已经禀明了父皇,父皇说,东南的郓州,和北边毗邻秦国的麟州,这两个地方,我可以任选其一。我本来想选麟州的,可父皇说不急,让我回来好好参详参详,嫣儿,你觉得呢?”

“怪不得淑妃娘娘和焕王心内不忿的觉得父皇偏颇于你呢,从前倒还不觉得,如今看了这两块藩地,倒果真如此呢。”

狡黠的说着,慕嫣然低声问道:“庐王和焕王的藩地,都是父皇指派,不是他们各自挑选的吧?”

眉飞色舞的摇了摇头,贺启暄得意的说道:“这两个地方,一个是交通要地,一个是鱼米之乡,都是重中之重,一个不慎,就会影响到大梁的国计民生,岂是可以轻易用作藩地的?”

顺着贺启暄的手指,看着那两块地域差不多大小的藩地,慕嫣然反问道:“你想去麟州,是因为那儿和秦国交界,还有驻扎在边关的将士,所以想去带兵,可对?”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慕嫣然看穿,贺启暄挠了挠头道:“是啊,人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我才去边关历练了两年,竟觉得带兵的日子最是舒服不过,若真让我每日闷在府里当个闲散的王爷,我是真受不了的。”

意气奋发的指着麟州,贺启暄的话语中,不自禁的带出了几分豪气:“虽说婉儿已嫁到了秦国,秦王与大梁也结成了友好盟约。可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万一换了新君,而那人又颇有野心,麟州并无重兵把守,将来秦兵来犯,岂不是如履平地?咱们去藩地,就是一辈子的事,只要有我守在那儿,真能永世友好,那自然是再好不好,我就当是去练兵了。可万一真有贼寇来犯,我也绝不会怕他。”

看着这样信心满满的贺启暄,慕嫣然的心里,最后那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了。

连连点着头,慕嫣然一脸欢喜的答道:“好,那我们便去麟州。你当你的龙虎大将军,我做我的将军夫人,到时候,你教我骑马,咱们就如画里的一般,尽情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被慕嫣然的情绪感染到,贺启暄的心里极高兴,可转瞬,他扬起的唇角又微微的耷拉了下来,颇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我觉得,父皇更想让我去郓州。所以,心里有点为难。”

眉头轻蹙,慕嫣然不解的问道:“父皇既给了你两个地方让你选,可见是尊重你的意见的,你既然想去麟州,郓州便不再考虑范畴之内了,为何还要为难?”

“郓州最大的世家,姓文,正是母妃的母族。”

贺启暄沉声说道。

只一瞬,慕嫣然便有些明白永成帝的用意了。

每逢帝位变动,各地的藩王也会跟着交替,可无论是哪里,都没有人愿意另外有人凌驾在自己头上。贺启暄说到底,也才二十岁而已,到了麟州,人生地不熟,若是那儿的世家大族心存怠慢,贺启暄想要均衡当地的各种势力,并在那儿站稳脚跟,是需要时间的。

而郓州是宛贵妃的母族所在地,那些隐忧便都算不得什么了,想来,贺启暄就能稍稍顺利些,有利于今后。

永成帝的一片慈父之心,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可想到贺启暄的抱负,慕嫣然脑海中思忖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到了郓州,不是还有南方军营嘛,到时候,你不能在那儿继续练兵吗?”

本只是装可怜博取一下慕嫣然的同情,此刻被她指明,贺启暄顿时有些意兴阑珊的低声嘟囔道:“可见古人说的都是对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这样聪慧,想捉弄你都是不能的了。”

“哦,原来你是打着捉弄我的心思啊?”

脸上闪过了一丝愠怒,慕嫣然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顿时,二人在内殿毫无形象的笑闹起来。

笑也笑了,闹了闹了,等到安静下来,慕嫣然转过头看着贺启暄问道:“那你想好了嘛,什么时候出发?”

“五月中旬吧。等母妃的忌日一过,咱们便动身。这样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个月的功夫了,咱们刚好准备好要带去藩地的人和物件。”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二十八章 难舍

第四百二十八章 难舍

“什么?这么快就走?”

明徽园正屋内,柳氏看着表情有些落寞的慕嫣然,一脸错愕,旋即,眼角嘴角俱慢慢垂下,脸上带出了几分伤感。

原本想着,贺启暄八月里过了生辰,永成帝才会提起让他就藩的事,到时候,慕昭扬再去永成帝面前恳求一番,让慕嫣然过了生辰,二人再往藩地去,这样拖延几日,在京里还能停留半年,虽说并不长,到底聊胜于无。

可眼下,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摆在了台面上。一时间,屋内诸人的脸上,都透出了几分难舍的愁绪。

起身走到柳氏身旁偎着,慕嫣然娇声说道:“娘,女儿和殿下迟早要去藩地的,也只是早了几个月而已。殿下说了,早些去,早些打理好那里的事情,父亲母亲和老太太知晓了,心里也才能跟着放心不是?不论是麟州还是郓州,离都城也就半个多月的车程,女儿每年都带孩子回来看你们,可好?再不济,娘要是想女儿了,就将府里的事尽数交给大嫂和三嫂,娘去瞧女儿,到时候,女儿和殿下带您览尽藩地内的大好河山,可好?”

知晓慕嫣然的心里必定也不好受,此刻却要故作轻松的宽慰自己,柳氏心里一暖,长叹了几口气,方抬眼疼爱的看着慕嫣然道:“嫣儿,自你出生,从未离开过娘半步,想到日后我们母女二人再不得见,娘这心里,便空落落的,嫣儿…”

长吁短叹了一番,柳氏却觉得心里乱七八糟的,竟不知要说什么,脸上的忧伤,也愈发沉重起来。

带着浓重的鼻音唤了一声,慕嫣然搀着柳氏的胳膊,靠在了她肩头,眼中的泪水,也跟着滑落下来。

过了许久,柳氏方有些为难的问道:“老太太的身子,这些日子才刚调理的好些,若是知晓了这个消息,怕是又伤心又不舍,万一…”

“娘,先不告诉老太太,等到了过端午那日,女儿亲自回来跟老太太说。”

斩金截铁的说着,慕嫣然的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用了午膳,将珠儿哄睡,慕嫣然去了山水居,见到叶氏,说明自己跟随贺启暄就藩的日期,叶氏也颇有些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