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在草丛里仔细的找着,不一会儿,小兵便找到了,一边献宝似的捧回到贺启暄面前递给了他,一边打趣的问道。

“去,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那是我媳妇儿送我的…”

伸手接过荷包塞入自己怀里,月光下,贺启暄灿烂的笑容,竟似比圆月都闪耀了几分一般。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乔迁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乔迁

过了中秋,慕府的人,渐渐忙碌了起来,一是因为二姑太太慕雪萍一家从冀州府迁来都城里了,二则是贺琳蓉和慕敏然待产在即。

慕雪萍过了年初七就又启程回冀州府去了,而这回迁到都城,若是陆鸿山依旧如前二十年一般兢兢业业,后半生,大抵是在都城中安定下来了,是故,一过了八月,慕老太太就翘首盼着,唯恐女儿那儿又有什么变故,或是有事耽搁了,直到收到了慕雪萍的平安信,说已在来的路上了,老太太才放下心来,一边,却是忙不迭的嘱咐柳氏安排下人去把慕雪萍过年时买的新宅子打扫干净。

有慕昭扬在中间周旋,慕雪萍在都城贵门云集的地方买了个三进的宅子,不张扬,又刚好匹配得上陆鸿山三品大员的身份,是故,早在正月里看完了宅子,慕雪萍就从柳氏跟前借了银票,将那宅子买下来了,一应的家具物件,也都买的差不离了,只等着一家人乔迁搬进宅子了。

原本想着能赶来一家团聚的过中秋,谁知路上不太平,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半个月,大队马车赶进都城的那天,已是八月二十五了。

都城门口,早有慕府的管家候着了,见了陆鸿山一行,直接引去了新宅子,一番简单的梳洗后,傍晚时分,陆鸿山携着慕雪萍及一众儿女进了慕府给慕老太太请安。

陆鸿山当年是慕昭扬的同窗师兄,如今已经四十九岁了,许是外放了多年的缘故,与慕昭扬站在一起,竟比他看起来老成许多。

浓眉大眼,方正脸庞,已是中年的陆鸿山,一眼看去,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亲切,仿若是邻家的大叔一般,通身透着一股子和气。

慕嫣然第一眼看见陆鸿山,便对这个眼中带着笑意的中年男子有极好的印象。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给岳母大人磕头了…”

甫一迈进柏松堂正屋看到上首处头发花白的老人,陆鸿山当即提起衣摆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朗声说着,再抬起头时,眼中已含着淡淡的泪意。

“老太太,当年都是鸿山不懂事,连累的雪萍与您老母女分离这么多年,都是鸿山的错,如今一家老小已迁至都城,小婿和雪萍会早晚侍奉您老以尽孝道,不求您老原谅,只求您看在小一辈的份儿上,莫要恼了雪萍,小婿愿代她受罚。”

磕着头,陆鸿山沉稳的声音,传入了老太太耳中。

这些年,要说不怨陆鸿山,自是不可能,可随着慕雪萍回来,听她说两人之前吃了多少的苦,而陆鸿山对她又是怎样的好以后,慕老太太的气,也一点点的消了。

女儿家这一辈子,前十几年仰仗父母兄弟,可之后漫长的一辈子,却都是仰仗着所嫁的良人,只要那人对女儿好,当初的错,大抵都是能原谅的,再说,这二十年终归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下来,也换不回从前失去的那些了,是故,慕老太太早在女儿回来时,心内便已原谅了他们。

在外面遇到,即便是慕昭扬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人,也要拱手称一声“陆大人”,莫说是都城里还有那么多的芝麻官儿了。此刻,柏松堂正屋内,从柳氏到何氏,再到榕哥儿,一家大小齐聚在此,陆鸿山以三品大员之尊,仍旧跪的笔直,丝毫不显为难,老太太心内一软,再加上顾忌着他的身份,当即摆了摆手示意慕昭扬扶他起来,口中,却仍旧有些别扭的说道:“若不是看在这二十多年你待雪萍好的份儿上,慕府的大门,我是决计不许你进来的。”

说着,慕老太太想起了从前的往事,忍不住潸然泪下,口中也愈发委屈的说道:“当**们一走了之,便连老太爷临终时,口中还在念叨着你们,可你们…”

哽咽着说不下去,老太太掩面低泣,另一边,慕雪萍也想到了那日自己跪在慕府门口却不被允许进去看父亲最后一眼的情景,不由的也落起了泪。

见妻子伤心难过,幼年时双亲便已离世的陆鸿山,愈发能体谅她的心情。心内自责不已,陆鸿山当即几步走上前,跪倒在慕老太太脚边沉痛的说道:“鸿山这一生,自问为人处事光明磊落,可唯有雪萍一事,鸿山自问愧及岳父岳母良多,如今岳父大人已仙去多年,鸿山除了每年岳父忌日时为他祭奠,每每想到此内心都颇多不安。日后,鸿山定和雪萍一起好好孝敬岳母大人,百年后,鸿山会亲去岳父大人面前告罪,请他原谅鸿山。”

说罢,陆鸿山又连连磕起了头。

陆鸿山磕头的声音在耳边咚咚作响,一声声,仿若敲进了慕老太太的心里一边,老人家心一软,当即亲手扶起了他,一边哑声说道:“罢了,过去的事情,既已过去了,我也不和你追究了,往后,你只要一如既往的待雪萍好,等到了阴间,我自会和老太爷细说。”

见老太太的情绪平复下来了,慕雪萍忙带着几个儿女前来给慕老太太磕头见礼。

除了正月里带来的陆叙之和陆绵,慕雪萍的大儿子陆润之也携着妻儿一起跟随父母来了都城,而大女儿陆徽,早几年间便在冀州府嫁了人,所以便留在了当地。

一番见礼下来,晚膳时辰早已过了,柳氏招呼着慕雪萍等人去了水榭梳洗,一边,让何氏去张罗着厨房备膳,不一会儿,柏松堂内,一大家子人便其乐融融的用起了饭。

晚膳用罢,陆鸿山带着儿子去书房和慕昭扬叙话了,慕雪萍便留在了柏松堂,陪着慕老太太说新宅子里的情况,直说等收拾妥当了就请老太太过去住些日子,另一边,陆绵则满面欢喜的跟着慕嫣然去了亦兰亭,都是同龄的女孩儿,在一起自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陆鸿山到柏松堂给慕老太太磕了头,方带着妻儿们回了陆府,并说等府内一切收拾停当,请老太太和众人过去做客。

八月二十六日开始,柳氏安排好了府里的事,便带着几位姨娘们去陆府帮忙了,让要去宋府看女儿的沈氏很是不屑,可另一边,慕老太太看着她们姑嫂相处甚好,心里却是极为开心。

忙了小半个月,陆府里的一切才归置妥当,从老黄历上选了个黄道吉日,九月初六,陆鸿山和慕雪萍亲自上门,请了慕老太太和慕昭扬带着一众儿女们去陆府做客。

陆府位于都城南边,离慕府并不太远,步行一刻钟左右便到了,若是坐马车,可就更快了。

用膳时分,坐在陆府后花园的凉亭里,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儿孙们,慕老太太心内感慨万分。

如今,大女儿平日里也能经常走动,便连相隔了二十多年的小女儿也近在咫尺,一时间,慕老太太愈发老泪纵横起来,倒惹得慕雪萍等人也陪着掉了好些老泪。

从陆府回来,慕老太太连柏松堂都没回,由傅妈妈搀着去了佛堂,坐在慕老太爷的灵位前,自说自话的絮叨了好一阵子,再从佛堂里出来,慕老太太的眉目间,却是比从前松快了许多,自那以后,人也愈发的精神爽快了,让慕府的一众人看的心里也极为开心。

依旧每日进宫伴读,宛贵妃的身体也已大好,而贺婉茹则每日南哥哥长南哥哥短的唤着,每每招来慕嫣然的打趣,她也不似从前一般容易羞赧脸红了,大方示之,时日久了,慕嫣然便也淡了性子,再听她提起司徒南,便只余一份纯粹的欣赏了。

司徒南此人,从年龄性格来看,与贺启暄较为接近,可他为人处事却极为老到,五月底刚到都城的时候,除了太子和庐王,其它皇子及贵门子弟都是不屑与之交往的,认定他一个邻国质子,定是毫无用处才被派来异国他乡做人质。

可堪堪三个月,就连当日甚少搭理他的焕王,如今设宴郊游,也总要下份帖子给他,更莫要说其它人了。

每每听贺婉茹说起这些,慕嫣然愈发坚定的在心内认定,司徒南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有大成就,这也是慕嫣然不阻止贺婉茹与他相处的缘由所在。

若是旁人,慕嫣然必定不会像如今一般放纵贺婉茹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司徒南,每每想到那样一个丰姿俊秀,内心又另有沟壑的博学少年,看向贺婉茹时的一双眸子里满是淡淡的柔情,慕嫣然便觉得心内一软。

他日,慕嫣然暗自在心内想到,他日,若司徒南能成为秦国储君,联姻是必定的,若真是如此,今日今时对司徒南和贺婉茹而言,也算是前缘了吧?

如是想着,看着贺婉茹比起从前来愈发明媚的笑颜,慕嫣然的心底,又是期待又是担忧,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甜蜜,无数种复杂的滋味在心头涌起。

九月初九,一年一度的重阳节,早几日,慕雪萍便跟柳氏商量好了,大清早带着慕府和陆府的一众老人小孩儿去城外登山,便连一向极少出门的慕老太太,也在计划之内,是故,慕嫣然便欢天喜地了告了假,跟在慕老太太身旁出了门。

玩的尽兴,却也极是疲乏,再回到慕府,已过了未时,本想送慕老太太回了柏松堂,便回潇湘阁去好好的睡个午觉,可到慕府大门口刚下了马车,便见门房内,有宫里的太监在候着了。

“慕小姐,随咱家进宫一趟吧。”

慕嫣然抬头去看,却是一位眼生的公公。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八十三章 礼物

第一百八十三章 礼物

点了点头,慕嫣然从紫云手里接过一个装了银锭子的荷包递给那位公公。

带着歉意的说明了原委,征得那位公公的同意后,慕嫣然回到潇湘阁快速的更衣梳洗了一番。

坐进宫车,骏马嘶鸣了一声后,车轮滚动,朝宫内驶去了。

及至进了内宫门,软轿朝着漪兰宫的方向行进,慕嫣然的心,才慢慢地回落到了原位,方才来时路上的忐忑,也尽数烟消云散了。

进了漪兰宫正殿,宛贵妃正看着手中的信一脸欢喜的模样,嘴角处弯弯的弧度,衬着白皙修长的脖颈,愈发显得她如窗边盛开的玉兰一般静好动人。

“嫣然见过贵妃娘娘…”

恭敬的给宛贵妃见了礼,看着她眷恋的看着的手中的那封信,慕嫣然忽的心思一动,一颗心便扑通扑通的跳的愈发快了。

亲热的招了招手,示意慕嫣然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宛贵妃将手里的信递给她说道:“暄儿来信了…”

说罢,宛贵妃又开怀的抿着嘴浅笑起来,连日来盘旋在心里的一丝担忧,也随着这封信里的云淡风轻,渐渐的消逝了。

信里,贺启暄将前次刺探军情时受困的情形详细的描述了一番,虽说的简略,可身在其中的艰险,宛贵妃却是想都不敢想,直至敌军败退,贺启暄虽已受伤,却是凭着当时的那股机敏和临危不乱,以及最后取得的胜利,赢得了一众将士的钦佩。

这些时日,在远东大将军的勒令下,贺启暄哪儿都没去,成日里窝在军营里养伤,如今,已是好的差不多了。

挑拣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讲给宛贵妃听,看着她眉眼中的放松,慕嫣然又一遍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永成帝也好,御医也罢,便连慕嫣然和贺婉茹,劝慰的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可全然抵不过贺启暄几句插科打诨的笑言。

“如今,娘娘可放心了?”

看完手里的信放下,慕嫣然笑的眉眼弯弯的问道。

点了点头,宛贵妃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哎,从前总觉得日子过得快,仿佛只是一瞬间,他就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婴孩,长成个俊朗的少年,可这一年,我却觉得日子过得慢极了,真恨不得一睁眼,两年便过去了,我便能看到他回来,平安的站在我面前了。”

笑呵呵的听着宛贵妃说话,浑然不觉,外面天色已渐渐的暗沉了下来,宛贵妃抬头看了一眼,方带着一丝歉意的说道:“倒是我耽搁了你…本打算明日晌午等你进了宫,再找你说话的,可心里欢喜,一时却不知道该找谁去说,便想到你了,你,不怪我吧?”

说着话,宛贵妃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小小的忐忑,犹如担心被人厌弃一般的小心翼翼。

故作夸张的睁大了水蒙蒙的眼睛,慕嫣然怯懦的说道:“贵妃娘娘言重了,嫣然不敢,被娘娘传唤是嫣然的福气…”

话音落毕,两人同时失声浅笑,漪兰宫内,漫起了一股淡淡的温馨。

“笑什么呢,朕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素心,朕可是好些日子没见你笑的这么畅快了。”

大踏着步子迈进正殿,永成帝亲昵的冲宛贵妃说着话,似是丝毫没把慕嫣然当外人一般避讳。

“臣女慕嫣然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成帝的出现,让慕嫣然顿时一惊,惶恐的从宛贵妃身边站起身走前几步,慕嫣然跪在一边轻声拜道。

经过慕嫣然身边的时候,永成帝轻声说道。

“嫣然叩谢陛下…”

站起身,慕嫣然乖巧的走到宛贵妃身侧站定,垂首敛目,却是不敢再多发一言。

“方才听你们不是聊的很开心嘛,怎么,朕一来你们就没话了?可是嫌朕在这里碍事了?”

永成帝看着宛贵妃和慕嫣然打趣的说道。

斜了他一眼,宛贵妃没好气的嗔道:“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跟您拉扯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繁琐小事,您定要嫌耽搁了您宝贵的时间呢,妾身又怎敢拿这些事来扰您?”

说着,拎起身旁小几上的几张素笺递给永成帝,宛贵妃一脸开怀的柔声说道:“暄儿的信,皇上先瞧着,我去吩咐她们备膳…”

说着,宛贵妃牵起慕嫣然的手进了内殿,一边吩咐了丹青去准备晚膳。

走到内殿的案桌前,上面放置着一个裹了宝石蓝锦缎的方形包裹,瞧着,像是包了一个锦盒一般,慕嫣然面带疑色的看向宛贵妃,便见她话语轻柔的说道:“这是暄儿带给你的,中秋前派人送出来的,临行前还特别交代了来送信的人,说是一定要赶在九月十二以前到,即便不能赶巧在当日,可无论如何都不能晚了。”

见慕嫣然的脸上透出了一丝羞赧的红晕,宛贵妃爱怜的抚着她的头说道:“本打算等到了那日再给你的,可今儿收到信,我心里便一直开心的什么似的,我想,大抵你同我也是一样的心情,索性早便早几日吧,总之你明白他的心意就好。”

微微的点着头,慕嫣然低声应着:“嫣然明白的…”

满意的笑着,宛贵妃又继续说道:“今儿是重阳节,各家各户都陪着府里的老人在家团聚,我就不留你了,这便差人送你出宫回去了,改日得空了,你再来漪兰宫,咱们再好好说说话儿。”

“嗯,嫣然告退。”

屈膝给宛贵妃行了礼,慕嫣然拎着锦盒出了内殿。

给永成帝行了礼,站起身的一瞬间,见他带着一丝好奇的打量着自己手上拎着的锦盒,眼中闪过了一抹趣意,慕嫣然的脸,止不住的又泛起了一层晶莹的粉意,直到出了漪兰宫好久,慕嫣然仍旧觉得,脸颊边滚烫无比。

回到慕府的时候,众人还在柏松堂等着慕嫣然,生怕宫里出了什么事,直到看到慕嫣然一脸欢快的回来,慕老太太和柳氏才放下一直揪着的心。

随口的问了一句慕嫣然去做什么,瞬时间,慕嫣然支吾了起来,毕竟,她总不能说是远在边关的六皇子带了东西给自己,是故,只得胡乱找了个借口,只说宛贵妃找自己说了几句话,一时间,慕老太太和柳氏都是一脸的狐疑,倒是慕昭扬,泰然的劝着慕老太太放心,方才使得一家人拿起筷箸用起了晚膳。

用罢晚膳,如同往日一般,慕嫣然坐在身后陪着慕老太太闲话家常,可今日的慕嫣然,明显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慕老太太不由的多看了几眼,一边,却关切的问道:“二丫头,可是今日登山乏了?若是困了便早些回去歇着,明儿你还要早起进宫给长公主伴读呢。”

脸上浮起了一抹羞窘,慕嫣然心虚的给慕老太太行了礼,跟在柳氏身后踏出了柏松堂。

“嫣儿,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个月,慕嫣然虽然表面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可作为母亲的柳氏,却敏感的察觉到,女儿的心情,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

明里暗里的试探了几次,见慕嫣然不愿意说,柳氏便由着她去了,毕竟这个女儿一向乖巧懂事,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这几日,见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轻快,柳氏才终于放下了心。

是故,刚一踏出柏松堂的月亮门,柳氏便放慢了脚步看着身侧的慕嫣然柔声问道。

月色下,慕嫣然娇俏的脸庞,透着一股淡淡的愉悦,澄澈的眸子中,竟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让人一眼看去便舍不得挪开眼。

似乎只是一瞬间,昔日懵懂的女儿,就如同化蛹成蝶的一般蜕变成了靓丽娇媚的少女,柳氏的心中,浮起了一抹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

淡淡的摇了摇头,慕嫣然抬眼看着柳氏轻声答道:“娘,我没事,许是白日里有些乏了,又奔波着从宫里往返了一趟,所以这会儿有些精神不济了,睡一觉就好了,明儿起来,准保还给您一个活泼开朗的乖巧女儿…”

轻松打趣的话语,成功的消除了柳氏的淡淡忧心,到了岔路口,柳氏带着春兰春平回了明徽园,而慕嫣然,则带着打了灯笼迎上来的紫云和紫月回了潇湘阁。

快快的梳洗完,又打发了紫云和紫月自去歇息,慕嫣然看着梳妆台前那个裹着锦缎的长方形盒子,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一层层的解开锦缎,入目处,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暗红色木盒,木盒上盖了封条,上面,是慕嫣然熟悉的字迹:慕嫣然亲启。

嘴角处情不自禁的绽开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慕嫣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锦盒,看着锦盒中纷繁复杂的东西,一瞬间,慕嫣然的脸上,尽是错愕。

干草编成的几个小动物,木块雕出的明媚少女,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漂亮石子,甚至,还有一对捏好的泥人,隐约,看得出那眉目间的盈盈笑意。

泥人的背后,有些淡淡的凹凸不平,慕嫣然翻转过去一看,顿时羞红了脸颊,心中轻声嗔道:小鬼…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思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思

泥人的背后,各自写着贺启暄和慕嫣然的名字,而刻着慕嫣然名字的那一片,显是已被摩挲了很久的模样,字迹显得要比另一个名字清浅光滑的多。

简单的有些幼稚的举动,却让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浮起了一抹羞怯的甜蜜。

再转过来看着那对泥人的眉眼,慕嫣然的手,也情不自禁的去触摸那有些模糊的面容,脸颊边,却是愈发滚烫起来。

把木盒里纷繁的东西一一看完,梳妆台上,已被铺满了,甚至还有几片火红的枫叶,上面,也被贺启暄用蝇头小楷题了诗句,有些是世人熟读的诗句,有些,却是他有感而发的,喃喃的念着枫叶上的句子,慕嫣然的心里,像是有一根弦在微微的拨动一般,苏苏麻麻的清凉感觉一层层荡漾开来,一直从心里,浮到了慕嫣然的嘴角、眉梢。

锦盒下面,却是厚厚的一叠纸,动作轻柔的拿出来,看着那堪比小书册的厚度,慕嫣然的眼中,笑意愈发深厚了。

翻开扉页,却是贺启暄给自己画的自画像,慕嫣然静静的凝视着那双清澈幽深的眸子,指尖,也禁不住轻轻的摩挲起来。

从前便听贺婉茹说过,他的诗书骑射都是极好的,却不料,画工竟也这样深厚,一副简单的小图罢了,竟描绘的这样传神,仿若真人在眼前一般。

抿唇笑着,慕嫣然翻开那页,顿时被接下来的话语搞得哭笑不得。

自画像的背后,是贺启暄一如往常的嚣张话语:慕嫣然,一年不见,你不会快要把我忘了吧?哎,为免让我知晓此等不幸的消息,本殿下特此绘图一张,让你记清本殿下风流倜傥的俊容,日后你要每日三观,一定要把本殿下深深的刻在心里才成。对了,等下一次本殿下出现在你面前,你若你不能第一眼就认出我来,哼哼…

之后,留白。

慕嫣然翻了一页,仍旧是空白,顿时无奈的摇着头,一边,脑中却不自禁的想到了他霸道的看着自己,深邃的眼眸中寒波生烟的愠怒模样。

再翻开继续看下去,已是密密麻麻的如同行军日记一般的文字了,长短不一,有时,字迹甚至极为潦草,想来是趁着睡前随意写的几句罢了。

一篇一篇,慕嫣然看的极为认真,时而抿嘴淡笑,时而眉头微蹙表情沉重,直至看到最后,慕嫣然的眼中,已带着盈盈的水光。

春天的时候,他会抱怨那里如冬天一般寒冷,四周都是枯草,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春/色;夏天,他说白日里闷热的要死,晚上营帐内还尽是蚊虫,总是咬的他睡不好;还未等到看他描述秋天,边关战事骤起,他便同其它将士们一起,去了敌军阵营刺探军情,所有的开心与埋怨,嘎然而至。

看着他那么真实的将自己的酸甜苦辣讲给自己听,慕嫣然心里的感动,铺天卷地的袭来,快要吞没的她喘不上气来。

“傻瓜,就不怕以后我拿你的窘事来笑话你吗?”

嗔怨的低声说着,慕嫣然的脸上,浮起一抹开怀的笑容,手中,也轻轻的摩挲着那些或工整或凌乱的字迹,仿佛他就在身边,二人一起站在书桌前提笔同书一般。

而最后一篇,却让慕嫣然看的有些心绪沉重。

“慕嫣然,回想那日,当我们看到眼前就是敌军阵营,身后,却是渐渐包抄过来的敌军时,心里的惶恐,没有人可以体会。可那一瞬,我的同伴们,包括我自己,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打算,我们趴伏在草丛里一起商量对策,当我提出那个大胆至极的想法时,他们只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你知道嘛,那时的我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我们不悔,我们守护的,是大梁的疆土,只要成千上万的大梁百姓能平安,我们十几个人的性命,又有何可惜?”

“慕嫣然,当我想到要死的时候,我并不怕,只是觉得愧疚,和不甘。我的生命中,还有两个女人,两个我在乎的女人需要我去守护,我怎能,就这样死了?可是,我不悔,如果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慕嫣然,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你一定会问我:怕过吗?我怕,当看到我的同伴一个个倒下,而我们却不知前路在何方的时候,我好怕我们的牺牲是那样的无谓,我甚至担心,因为我们的暴露,给身后的大军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那么多个时刻,我都在怕。甚至,我怕我不能活着回去,我怕看到母妃失望伤心的眼睛,我怕看到你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落泪的倔强模样。慕嫣然,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胆小鬼?”

看着素笺上凌乱的字迹,想到那时那刻他心里的孤独无依,慕嫣然的一颗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又肿又涨的疼痛感,阵阵袭来。

连连摇着头,仿佛他就在离自己不远的身侧一般,慕嫣然低声呢喃着说道:“不是,不是,你不是胆小鬼…”

“慕嫣然,那时,我甚至真的以为我要死了,你能想象我心里的感觉吗?我不敢想象母妃听闻噩耗后会是什么样,一边,却庆幸自己终于知道牵挂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之前的十几年,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个不被所有人喜欢的人,可即便是那时,我仍旧固执的认定那个被小太监远远指着说‘那就是宛昭仪,殿下的亲生母妃’的漂亮女子,是疼爱我的。嫣然,幸福总是不期而至,我已决定放弃所有,此生孤独终老的时候,母妃笑语盈盈的来到了我身边,而你,像一个纯净美好的花骨朵,绽放在了我的心里。”

一句轻轻浅浅的“嫣然”,让慕嫣然一直以来的坚强轰然塌陷,一瞬间,潸然泪下。

前世时被卓远之刺的伤痕累累的心,在看到他信中一句呢哝的“嫣然”时,坚硬的表面,一点点的软化了开,泪眼婆娑时,慕嫣然甚至能看到,眼前,是那个讨厌的小鬼似嗔还怨的疏离笑容,可眼中,却是满满的柔情无限。

抽噎着拿起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慕嫣然翻过了那一页。

“嫣然,边关很苦,可我从不后悔当日的决定,若是没来这里,我甚至不懂,身为一个男人,要如何付出行动来达成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这一年,我发疯似的想都城,想母妃,也想你,可我更知道,我该留在这里,就像当日远东大将军要派人护送我回京被我拒绝时我所说的一般,如果我没死,我的魂,仍旧是该驻守在边关。”

“嫣然,这儿的冷寂,这儿的凄凉,远在繁华都城的你,是无法想象的,可当我们在漆黑的夜里,坐在火堆前喝着呛口的烧刀子,唱着简单的小调时,火光中,每个人的笑脸都是那么的纯朴,真诚,你能想象的到吗?嫣然,每当我觉得自己很累,很苦,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母妃,想起你,你们,是我在这世上唯有的牵挂。嫣然,等我…”

想象着贺启暄描述的热闹场面,想象着他面色不自然的说“嫣然,等我…”,慕嫣然的脸颊,也止不住的烧热起来。

“嫣然,你低垂着头说你会时常惦念我的那个傍晚,是我生命中最绚丽的时刻,就如同此时,我提笔写下我经历过的一切,想象着你看到时或埋怨或心疼的脸庞一般,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美好。嫣然,你能感受到我所说的这些,对不对?”

“嫣然,请为了我,保重你自己,等着我回去,让我,用我的战功,迎娶你。”

落笔沉稳有力,仿佛坚定的决心要穿破那遥远的几千里一般,慕嫣然的耳边,响起了贺启暄当日清朗的誓言。

昏黄的铜镜中,是少女含羞带怯的娇俏容颜,一张素净的小脸上,眼中透出的欢喜光芒,顿时映衬的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慕嫣然看着这样的自己,嘴角处,渐渐的弯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手中所剩的素笺已不多,深深的呼了口气,压下里一直跳跃着的一颗心,慕嫣然抬手翻过了那页,顿时又愣住了。

厚厚的一叠纸,每一页,密密麻麻的,全是自己的名字。

起初的几页,还是或工整或潦草的“慕嫣然”,及至最后,已变成了行云流水般顺畅的“嫣然”,每一个字,都生动的像是要从素笺里一跃而出一般,愈发震的慕嫣然强压平复下来的心,跳的更加厉害。

慕嫣然,嫣然…

一个个,一字字,刻骨的相思,像是贺启暄轻声的呢喃一般,透过浓重的夜色扑面而来,让慕嫣然有些猝不及防一般,喘不过气来。

一页页翻下去,全是自己的名字,慕嫣然的眼中,渐渐的又浮起了一抹湿热,仰着头含住泪意,将已翻看完的一摞素笺轻柔的放回木盒,又将那些纷繁的小物件一起放回去仔细收好,慕嫣然披着衣衫,打开屋门径自迈出了正屋。

夜已经很深了,抬头望去,深邃的苍穹一片宁静深远,而明亮的弦月,就那么直直的照进了慕嫣然柔软的心房。

放眼远眺,看着天边无穷尽的漆黑,慕嫣然在心里轻声暗念:贺启暄,我会时常惦念你,时常,就如同,此刻一般…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新生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新生

重阳过后没几日,便是慕嫣然的生辰了,因着早几日便收到了贺启暄别出心裁的礼物,旁人的礼物再别致,总归是少了些什么,慕嫣然便来者不拒的将一应礼物都收下,一边道了谢。

晌午不用上礼仪课,慕嫣然便陪着贺婉茹玩了几个时辰,到毓秀宫和漪兰宫分别给皇后和宛贵妃磕了头,各自又收了礼物,两人喜滋滋的在夕颜殿里一边拆礼物,一边说着往年过生辰时的趣事。

自从知晓了贺启暄之前险遭不测,贺婉茹小脑瓜一转,顿时明白了前几个月宛贵妃一直不见好的病,和慕嫣然一直以来的心不在焉是怎么回事了,如今贺启暄已经没事了,贺婉茹却一直揪住不放的痴缠着慕嫣然,嘟着嘴说慕嫣然没把她当知心的好姐妹,这么大的事儿,竟都没告诉她,倒让慕嫣然软言软语的哄了她好些日子。

给贺婉茹送礼物的人,和往年大致相同,不过今年,却又多了司徒南,打开司徒南派人送来的锦盒,却是一卷画轴,贺婉茹面显犹疑的一打开,顿时一脸绯红,灿烂的如同天边的朝霞。

画中,是波澜平静的一片小湖,湖面上,依稀可以看到清风吹过后洒落在上面的桂花,湖边的亭子里,娇俏的少女靠在廊柱边静静的凝望着远处,秋水凝眸,岁月静好。

慕嫣然看着那幅图,不禁暗叹司徒南画工了得,再一回头,身边的贺婉茹已是呆了,慕嫣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见她回神过来时神色不自然,不禁浮起了一抹捉弄的心情。

“婉儿,你和司徒南…”

拖长了声调问着贺婉茹,慕嫣然一脸的促狭笑容。

“嫣然姐姐,我们没什么的…”

话音越来越低,贺婉茹一边急促的将画卷卷起来放入锦盒装好,一边偷眼去看慕嫣然。

“婉儿,司徒南是个好玩伴,但是,仅仅是玩伴而已,你知道吗?”

从前,想着秦国和大梁要联姻,若司徒南和贺婉茹能在一起,必是极好的。可再过两年,贺婉茹就要及笄了,到时候,身为永成帝和皇后放在掌心里疼爱的长公主,贺婉茹必定会有一个好的姻缘,而身为质子的司徒南,却不是最好的人选。先不论他是用怎样一颗心来待贺婉茹的,只看如今他质子的身份,无论将来有没有机会问鼎秦王宝座,面前的路途,都是凶险异常的,永成帝是绝不会同意的。

况且,西丽…

幽幽的想着,慕嫣然的心内,越发沉重起来,算起来,西丽的求亲,怕是不远了。

看着面前明媚娇俏的贺婉茹,一想到她会远嫁西丽,慕嫣然就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了,但愿,否极泰来,如此可爱的少女,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想着今儿还是两人的生辰,那些还未到来的事情,索性就不去想了,慕嫣然换上一副开心的笑颜,两人又轻松惬意的闲聊了起来。

慕府内,一连几日,柳氏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每日里都要打发赵妈妈去状元府邸瞧几趟,生怕贺琳蓉临产在即,慕容峻又不在府里,那边没个拿主意的人。

早在九月初的时候,稳婆等人便住进了状元府邸,估算着说贺琳蓉的产期大致是在九月二十左右,而贺琳蓉,因着是头一胎的缘故,这些日子也愈发紧张起来,襄王妃去瞧了她几次,她说起生产都是一脸担忧,到让生了两个孩子的襄王妃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一日在宫里逗留的时间久了些,等用了午膳回到慕府,府里除了何氏和几位姨娘,其他人竟都已去了状元府邸,便连慕老太太,也在听闻贺琳蓉生产不顺时过去了,慕嫣然一听,心里紧张,当即让何氏吩咐管家给她备了马车,赶着去了状元府。

带着紫云进了状元府二进的院子,廊檐下,慕容峻正一头是汗的踱着步子,满脸的焦急,见他朝偏厅指了指,慕嫣然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偏厅。

偏厅内,除了慕老太太和柳氏,襄王妃也在。

“娘,二嫂没事吧?”

给襄王妃行了礼,慕嫣然走到柳氏身边坐下,一边探头过去轻声问道。

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柳氏低声说道:“稳婆进去已有一个多时辰了,说还得好一会儿,蓉儿已有些无力了,哎,头胎都是这样,但愿蓉儿能少遭些罪…”

抬眼去看,慕老太太正摩挲着手里的佛珠,喃喃的念叨着什么,而襄王妃,显然心里也极忐忑,不时的站起身来去正屋看看,攥着的手,骨节处,已微微泛白。

“啊…”

正屋里,传来了贺琳蓉难忍的呻/吟声。

“蓉儿,我就在外面,不会有事的,蓉儿…”

门窗紧闭,什么都看不到,慕容峻在正屋门外焦急的转圈,每每听到贺琳蓉的痛楚唤声,便冲屋里大声喊道。

“拿参片来…夫人,您可不能晕过去啊,眼看宫口就开了,您把劲儿省着,一会儿才能顺顺当当的把孩子生下来啊,夫人?”

屋里,有稳婆疾声叮嘱道。

不一会儿,便没了贺琳蓉的唤声。

渐渐的有些坐不住了,慕嫣然站起来走到慕容峻身旁,一起焦急的等待着。

“郡主,郡主…”

屋里,传来了稳婆和丫鬟们的焦急呼唤声。

“快,掐人中…”

“吱呀”一声,门开了,盈儿奔出来一脸急色的说道:“郡马,郡主晕过去了,稳婆她们正想办法让郡主醒过来呢…”

见慕容峻一脸焦急的欲扒开盈儿进屋去,慕嫣然一把拉住他说道:“二哥,产房里是不许男子进去的,再说你进去也于事无补,更给里面添乱,还是好好在外面守着吧,二嫂必然不会有事的。”

紧咬着嘴唇,却帮不上忙,慕容峻有些气馁的挥拳朝廊柱上狠狠的砸了几下。

“盈儿,我跟你进去吧,稳婆说什么,你便赶紧做什么,切莫耽误了。”

推着盈儿朝里走,慕嫣然一边沉声叮嘱着。

内屋被收拾成了产房的模样,此刻门窗紧闭,又闷又热,一股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慕嫣然有些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