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岐阳现在一个头有两个大,“你们是什么——人?”他差一点就问,“你们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名医谷名医山庄的人,”那女人依旧非常好脾气地回答,“我是神歆。”

“神歆?”岐阳这才开始有一点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就是——”他才知道,眼前这个犹如尼姑的女人,原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神医,也就是古井神针神歆!

怪不得人家叫她“古井神针”!岐阳开始认真看她,她果然“古井无波”,不同凡响,呆板得可以做他奶奶或者外婆。不过,据说做医生的人,都是应该有这样的面孔,好让病人看了放心、有可信任感,做医生的要稳重,要温和,要细心,不过岐阳非常清楚,他自己身上一样都没有,他最没有的就是耐心,最讨厌的就是假惺惺,最坏的就是脾气。

“她就是我给你吹得天花乱坠的神医才女,神歆姑娘。”后面有人笑眯眯道,“她正好在丞相府和我谈些事情,我就正好叫她来给你帮忙,怎么样?她的医术说不定不比你差。”

岐阳见了圣香就好像见了救命稻草,欢呼一声:“拿来。”

圣香偏偏笑嘻嘻,“什么?”

岐阳瞪大眼睛,“你不要给我说,你这么久没来就是因为那些禁军呆头拦着你,你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拿来。”他摊开手掌。

“哦,”圣香倒是没有捣蛋,笑嘻嘻地看着他,笑嘻嘻地把他怀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碳酸氢钠,乳酸钠林格氏液,仙鹤草素,维生素k,安得诺新,脑垂体后叶素……”他林林总总拿了许多针剂和药品出来,“还有一次性注射针头,点滴瓶,手术刀……”

“钥匙。”岐阳直接道,“我要的是我实验室的钥匙。”他当然知道,圣香为了救人,一定会去他的实验室找药品,他跟在岐阳后面五六年,对于化学药品也是有三分火候的,但是他什么时候有了他实验室的钥匙?

“钥匙啊?”圣香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忘了带,只带了药品和必要工具,下次还你就是了,这么紧张。”还就还,反正,他已经复制了好几把,岐阳那实验室里有好多很好玩的东西,不能时常去看看,是人生第一大遗憾耶!例如,有什么长着兔子耳朵的小狗,什么会长西瓜的树,他当然不知道岐阳在转基因生物的研究上是世界第一流的人物,更加不知道转基因生物的原理,但是,好玩嘛,他好奇嘛。

岐阳白了他一眼,目前事情紧急不能和他计较,哼了一声,“目前没死的都躺下了,你不要过来,省得看不习惯血肉横飞哪里又不舒服还要我救你,那个尼姑——不,那个姑娘是大夫?跟我来!”他拿起太医袍包起那一大堆瓶瓶罐罐,“神歆,你和我进来。”他可绝对没有女人不如男人应该被保护的思想,他只知道,既然她是神医,就该去救人,而没有躲在外面的道理。

圣香嘻嘻一笑,“我还没看,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他反而一抢先,直接推开殿门进去了,“哇,岐阳你还不快来救命!”

岐阳哼了一声,先从那一大包东西里面找出几个瓶子,拿出几种药片,“吃下去,记得,半个时辰吃一次。”

神歆一直保持着微笑,在旁边看,她也不清楚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她的涵养非常好,决不会轻易不耐烦,或者感觉到被忽视,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绝对不小看岐阳。虽然,她的确是有些诧异,她听不懂岐阳的话,也不知道圣香带来的是什么。

岐阳递给她药片,她闻了一下,微微一笑,“河源子。”她一闻便知,这是由河源子研磨而成的药片,用来防治伤寒传染,的确是一种很有效的药物。

岐阳“啪”一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赞道:“厉害!”

神歆一怔,轻轻皱起了眉,不易察觉地,却也没说什么。

岐阳更是浑然不觉,大叫一声:“圣香你不要随便乱摸那个人!”突然之间在她身边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已经冲进殿去,开始救人了。

神歆又是一怔,刚才隐约的不悦刚刚升起,却变成了哑然失笑,所谓“岐阳太医”,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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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间

殿里到处躺满了人,个个躺在地上呻吟。

“头痛——头好痛——”

“我要死了,谁来救救我?救命——”

“热,好热——”

“咳咳——咳咳——”

……

一进屋里,耳中就充满了呻吟,满屋子都是恶臭,滚得动的人滚来滚去,滚不动的人就不断地呻吟。

地上还有呕吐的秽物,看起来触目惊心。

圣香伸出手,要去扶地上的一个太监,还没扶到,岐阳冲了进来,“我来,这些人不单是感染Ebolavirusdisease,而且并发肺炎,所以才会死得那么快,你的心肺不好,吃了河源子也不保险,不要用手去摸他。”他顺手把一个点滴瓶塞进圣香手里,“拿着。”他开始把乳酸钠林格氏液注射进点滴瓶,然后找到太监的手背血管,开始点滴。

神歆做的却和他不同,她从怀里拿出一束艾香,用火刀火石点燃了,分插到殿内四角,然后自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摊开,里面是长长短短的银针。她拈起一支银针,伏下身子,在一个呻吟的太监身上扎了一针,那太监停了一下,又呻吟起来。神歆眉头一蹙,第二针,下在他手腕“列缺穴”。

那太监不呻吟了,但是却是微弱地道:“热,好热,水,水——”

神歆沉吟了一下,她可以暂时制止头痛,但是要喝水——她抬头往岐阳那里看去。

“我来,”岐阳放开那边那个,赶了过来,“你可以制止头痛是不是?你给他们下针,我来处理发烧和出血的问题,还有,统统弄昏他们,马上!”他可不愿意把这些人救回来之后问长问短,问他插进血管的是什么东西?

“好。”神歆微微一笑,转身往另一边去,转身起来,走了一半,又回过身来,“这位公子,刚才——”

岐阳心不在焉,只是迅速打上针剂,重复吊了一瓶乳酸钠林格氏液,“这个人还好,只是脱水和发热,应该不是第一代传染源,”他自言自语,“没有并发肺炎呢,看来,这里的病毒不止一种——”他想着刚才他解剖的那具尸体,那很明显是因为血管损伤、凝血,导制血清外渗,肺水肿加上发炎所以窒息而死,“圣香,这个不太恐怖,你过来看着这个,那一边我来。”他突然大叫。

圣香拿着那个点滴瓶,哀叹:“岐阳老大,你可不可以不要看到哪一个症状比较轻微就开始叫我,我看着这个好好的,你这样叫来叫去,我给他打针打到一半,我怎么过去?”他承认,他平时是爱叫苦啦,但是,此刻在做正事——他圣香少爷可是不经常做正事的,岐阳竟然无视他的“微薄之力”,把他也当做难民叫来叫去,要他躲来躲去,真是——毫无面子!他摸摸鼻子,非常没趣,毫无面子,想他,本是依仗着有心病又可爱才讨人喜欢怜爱,但在岐阳面前,整个“弱势群体”、“二等公民”!

岐阳头也不回,挥挥手,“那你死了不要怪我。”他一边说话,两只手一点没有闲着,收拾完了这个,又开始处理那个。

“斑点。”那一边,神歆低声道,声音依旧很好听,很有一种焚香祷告的平静。

岐阳迅速抬起头,“是不是在手脚?”

神歆微微一顿,点头,然后慢慢地道:“这很像我们最近一直在关注的一种剧毒。”她似乎是考虑了很久才说出话来,“我们在研制解药。”她有一句话想说了很久了,终于目注着岐阳,道,“名医山庄的龙太医,应该算是你的前辈,是前朝的第一名医,他对这个剧毒已经研究多日,不过还没有完全的解药,我看见你——”她斟酌着用词,“我看见你把一种水,注入了他们的身体——”

“你可以治?”岐阳一下子跳起来,“你有药?”

神歆点头,“所以我说,你不会死。”她发髻梳得清清楚楚。一跟发丝都不乱,然后缓缓地道,说起话来非常让人信服,“我身上就有药,岐阳公子,如果你可以减少出血和保持水分,他们就不会死。”她极其认真地拾起一支银针,“神歆用名医山庄的名义发誓——”

“好了,救人要紧,发誓可以以后再发,”岐阳一把拉起她的手,“药呢?在哪里?怎么用?”他拉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手上的柔软和她手上的茧子,那是练武的女人才会有的茧子,而且,手指之间,有经常拿针的痕迹,甚少有人在指尖有茧子的,神歆有。一刹那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滑过心头,但是岐阳没多想,也没想过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拉女生的手,直接把短暂的微妙的感觉当成紧张。

神歆是何等谨慎庄重的人,被他如此紧张地一抓,感染到他绷得死紧的情绪,不禁也随着紧张起来,“药在我身上,你等一下,”她转过身去,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她竟是连在男人面前伸手入怀都不肯的!岐阳呆了一呆,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死板拘谨到了极点的——尼姑!这样一个尼姑,竟然会是名满天下的神医?真是毫无道理——她要如何给一些“男女授受不亲”的人治病治伤?笑话!做医生的人,本来就应该有把死人活人、男人女人的身体当做手术台上小白鼠的漠视能力,她这样也算一个好医生?岐阳现在没说什么,本来就对这个尼姑有些奇怪的感觉,现在更加觉得不舒服。但是,岐阳有一个优点,公是公,私是私,对人他感觉不自然,但是对事,他是可以完全把她当做工作伙伴的。

“好,快一点,不要废话那么多了。”虽然他是学生,但也已是相当著名的医学学者,对着一个古代的中医女大夫,却没有丝毫骄气——这也是岐阳的另一个优点,不是他不会得意不会骄傲,而是,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常常忘记骄傲而已。

当他想起来他其实是很厉害的,他那个得意也是很欠扁的。

神歆的瓶子里是一种无色透明的液体,她本要挑破病人的血管,往里面注入少许,但是看见岐阳的点滴瓶,沉吟了一下,还是把液体小心用岐阳的针筒注入了瓶子里——她一点也不笨,而且,她看见不了解的东西,也不大惊小怪,只是一边默默看,一边默默学。

岐阳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他没有分神,而是看着病人的反应,只见显然发炎的情况迅速缓解,斑点渐渐地淡了一点,看到药物生效,他才一笑,“鬼臼。”

神歆微微一笑,“公子果然是宫廷御医,眼光了得。”她这瓶子里果然是鬼臼的汁液,是一种罕见的药草,名医山庄甚至没有对外公布存在这种药草。鬼臼用以消炎去秽的功效是极好的,但是也存在着一些问题,鬼臼应用不当它本身的毒素一样会致人死命,如何防止这种结果的发生,名医山庄还没有想出对策,因而极度保密。但这种奇药,岐阳一眼就看破了。

“我应该想到的,”岐阳示意圣香帮忙,把鬼臼的汁液分别注入到各人的乳酸钠林格氏液中,一边自言自语:“鬼臼的杀菌消毒作用显然比青霉素好,鬼臼脂素这样一种生物碱——是生物碱还是抗生素?忘了,它可能会连某些正常细胞一起杀死,也许就是这样,所以反而防止了病毒的进一步感染。静脉注射这样强烈的抗生素,假如还不好转,那是神仙也救不了。”这个女人也真是有那么一点点本事,他的不满,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赞赏,岐阳从来不是那种有了成见就不肯修改的人,相反,他的成见容易改变得很,只要做对了一件他觉得很顺眼的事情,他就会立刻喜欢起这个人来。

所以他现在笑眯眯地看着神歆。

圣香半个字也听不懂他和神歆在说什么,“鬼舅子是什么东西?”他困惑地眨眨眼睛,“鬼的舅子还可以救人?我要去问问降灵,他明明说,这世界上鬼是不多的,而且,鬼一出来是要伤人见血的,他自己就不会救人。”降灵就是祭神坛的那个幽魂,除了圣香大少爷,别人也没有闲心拿着《迎神曲》那本破书去祭神坛“见鬼”,所以圣香和降灵交情好,别的人就未必。

岐阳哭笑不得,“救人啦,问那么多,你倒是精神好,鬼的舅子,亏你想得出来。”他低下头为那个太监划破一点皮肤试探是否发生凝血,看到血液保持流畅,他才放心,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又拍了神歆的肩,“厉害!我本来不太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小心得好像我随时会占你便宜,但是你有这样的能耐,我就不计较了。”

神歆微微一怔,开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听到“小心得好像我随时会占你的便宜”不禁脸上一红,伸起一只手,微微拉住了自己的襟口,然后才道:“不是,不是我以为公子是——”她没说下去,脸上又是一红,“我胸口上有伤,还未痊愈。”

“你受了伤?”岐阳和圣香异口同声地问,面面相觑,这个女人哪里表现得像受了伤的样子?衣服从头包到脚,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完全不像是会和人动手打架的人物,好像踩死一只蚂蚁都是天大的罪过,那一双小脚,大概一步走不好就会摔死,还打架、受伤呢!

“神歆你去我那里都没有说?谁打伤了你?”圣香哇哇叫,“你一点也没有把我当朋友!”他一边骂,一边拆针头开针剂,吊新的点滴。

岐阳一边为地上的人注入鬼臼脂素,一边问:“伤得怎么样?”他完全是出于医生的本能,用专业的语气问。

神歆也是手持着银针,为本已被她扎昏,但是仍然显得疼痛的人扎穴止痛,一边道:“快要好了。”

什么叫做“快要好了”?岐阳开始皱眉,这个女人,是不会着急,不会烦恼,不会关心别人,连自己都不会关心的吗?看见一地的病人,她也没有露出担心着急的神色,虽然她很快就找出了对症药物,但是丝毫不见惊慌;然后自己受伤,也像是别人受伤一样,好像和她没多大关系。她的“镇定”,“谨慎”,“庄重”,甚至“和蔼”,好像永远都不会变一样——谁告诉她女孩子要这样才是正确的?她还是一个女孩子,不是尼姑,更不是菩萨!岐阳恶狠狠地想,她以为自己是菩萨要普渡众生吗?真是笑话!他没说话,一向心情好的他,突然觉得很不爽,这个尼姑!还是一个一张千年不变面孔的小尼姑,怎么如此的——差劲啊!她不知道,保护自己是一件很基本的事情吗?如果连自己都不会保护,一味地保护别人,那么关心你的人又怎么会开心怎么会觉得你是可以被人信任的?

他从来都不想明明是他自己无缘无故在烦,然后就理所当然怪在神歆身上,谁叫她看起来那么别扭?脸色也不会变,腔调也不会变,态度也不会变,就只会那样一本正经,用那种“和蔼”的祖母式的微笑对着人说话,老气得像个哪个童话里说的乘北风拿着雨伞降落的木偶一样的,专门看管小孩子如何干净整洁过日子的某某某姑姑——童话的名字岐阳已经忘记了,反正,神歆一整个看起来就是不顺眼啦!

神歆自然不知道她一瞬间已经被岐阳和西欧童话比在一起,仍然带着她的微笑,对着地上的许多病人,虽然大家都是昏迷的,但她依旧扎了针,会安慰似的拍拍病人的背,像是她的习惯,也像是她这样稳重安详的气质,即使他们是昏迷的,也可以通过这样的安慰,而传达给每一个挣扎求生的人。

她带着那种祖母式和蔼微笑拍拍别人的背的时候,其实——给人无限安心的感觉,就像其实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岐阳偶尔抬起头来,看见那样的气氛,就会莫名其妙地呆一下,然后继续做事的时候,他就会忘记,刚才他到底是弄到哪里了。然后——显然他又怪在神歆头上,全部都是她不好,哪里有那么无聊的人,昏都昏了,拍什么拍?难道他要死了,你拍一拍就可以救回来?

圣香一边救人,一边不忘拿出他的折扇来扇凉。“哗”的一声,打开折扇,他扇了几下,遮住自己嘻嘻一笑,岐阳的偶尔的失神,他当然看在眼里,“Hecan‘terase the incidentfromhismemory(他难以把这件事从他的记忆里抹去)。”他自言自语,顺便卖弄了一句英文——这是他最近学的,上大学,虽然他是不在乎文凭的,但是英语是要上的,四级六级要考的——圣香一向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很聪明,显然,无论什么都难不倒他,即使是这种“蛮夷鸟语”也是一样。

岐阳抬起头来,语气怪异地问了一句。“Pardon?”

“啊?”圣香没有想到岐阳的耳力这么好,这么远也听到,干笑了一下,“Nothing.”

“Really?”岐阳明明就已经听见他在说什么,“Iwouldn‘tdothatifIwereyou,unlessyoulikeplayingwithfire(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那样做,除非你想玩火。)。”他哼了一声,不过他也不是真生气,圣香有多么无聊爱玩,他又不是不知道,在学校里的绯闻又不是没有,难道在这里和一个古代尼姑有什么电火花?笑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圣香,“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你,去了几年,英语似乎学得不错。”

圣香有不详的预感,干笑两声,“没有啦。”他可是很少有这么谦虚的。

岐阳看了他一会儿,丢给他一句:“Dubistdoof(你无聊)。”然后挑衅地扬眉。

“啊?”圣香完全听不懂,继续干笑,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那是什么?”

“德语。”岐阳丢给他一句几乎可以哽死他的话,然后得意地看圣香一张玲珑脸变成苦脸。

“在中国的地盘,请说中国话好不好?”圣香苦笑,“我现在知道岐阳师兄绝对不是好欺负的,我错了好不好?”他差一点忘了这个一到学校就有人四处追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角色,岐阳的外语是极好的,他竟然在岐阳面前炫英语?失策失策,圣香脸上做苦脸,“啪”的一声收起折扇,似乎灰头土脸,但心里暗暗下决定,下次学一门什么古希腊叽里咕噜语来整回他,圣香少爷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个在他老子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岐阳自然不知道他这一句话激起某人研究古代语言的“热情”,只是继续救人,忙忙碌碌。

神歆一贯她的好作风,不关她的事,决不好奇;不了解的事情,绝对不问。

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岐阳甚至想,即使他开了汽车来到这里,她看见了只怕也是不会惊奇的——就当没看过,她脸上除了和蔼,没有其他表情!

——+※+——

一连五天,他们三个人几乎没有合过眼,轮流照看那侥幸活下来的那三十五个太监。条条都是人命,人到了生死边缘,贵的、贱的,都是人命一条,挣扎救生的凄厉,可以唤起任何人的作为“人”的最基本的感情。

幸好有三个人!否则,是照看不过来的,虽然圣香到了后来有一点顶不住,但是好歹,五天过去了,靠着强力的抗生素和对症的输液与电解质平衡,神歆的银针与岐阳的正确的针剂,这三十五个人活了下来。

五天,就靠着外面的人把食水放在殿门口,然后岐阳去拿的办法,勉强度过——他怕外面的人也被感染,那么,他一时之间是找不到这样多的鬼臼来救人的,更何况,鬼臼脂素本不是一种标准的,可以像青霉素那样用的药物,它的副作用也大,这样拿来救人,是不是对的,岐阳心里也毫无把握。

所以绝对不可以让感染发生,他宁愿只有三个人在里面冒险,不愿牵连更多的人。

“圣香——”岐阳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他到这边五六年,圣香不是没有教过他武功。但是武功这种东西,却不是凭着聪明三下两下就可以学会的,要苦练,要天分,还要有漫长的时间——岐阳没有,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考试,哪里有空去扎马步练武功?而且他懒得要死,也根本没心练什么武功,反正圣香啦,容隐啦,什么聿修啦,个个都厉害得不得了,打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他的武功虽然不好,但是体力好,篮球足球样样精通,所以挨个五天几乎不睡,他也是混得下来的。

但是圣香不同,圣香的心脏应该是所谓的“窦性心律过缓”,就是每分钟心律在60次以下,这其实不算是心脏病,只能说是心功能不太正常,存在着引起严重心脏病的可能,但是圣香武功好,身体也不错,所以根本不算什么毛病,只不过圣香少爷喜欢叫苦而已。但心功能不好毕竟是不好,五天下来,他就有一点疲态。

“圣香你还好吧?”岐阳怀疑地看着坐在那边打盹的圣香,“难道我还要卖一送一,你来帮忙救人,我还要帮忙救你?”

神歆在那边测量一个太监的体温,闻言回过头来,关注地看着圣香。

“救你个大头鬼!”圣香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本少爷是这样虚弱的人?”

岐阳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对,挥挥手,“在本公子面前,你逞强是没有用的——”他其实有些幸灾乐祸,这不知好歹胡作非为的大少爷,终于尝到某些苦头,不能够再得意忘形,“来让我好好地看一下,整治整治。”

“整治?”圣香强笑,“不用了,我很好,不需要‘整治’。”他可不想变成岐阳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或者什么头上会长出棉花的“新新人类”,“我对于我现在的状况非常满意。”

“你的脸都白了。”岐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并以绝对不会欺骗他的口气,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你很怕死,我现在不‘整治’你,你可能就会出问题,例如说,死掉啦,昏倒啦,口吐白沫啦——”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你要治就治吧。”圣香最爱漂亮,怕肮脏污秽的东西,岐阳把他说得这么丑,他还真是有一点害怕。

岐阳本就是吓唬他,看到他真的怕了,实在是比较得意,哈哈一笑,还没有计划好要如何“整治”圣香,身边一阵风拂过,一个人先挡在他身前,弯下腰,为圣香把了脉。

她掠过来的样子像一方丝巾被风吹过来那么轻,无声而自然。

很美,有一种不像是人影的自然和不太有烟火的淡然,是一种,年轻女孩子少有的沉稳和可以依靠的感觉。

岐阳本来要“整治”圣香的,微微失了神,忘记了阻拦。

神歆就非常顺畅地一掌拍在圣香背上,默运真气,疏通他的血气。

一掌拍下来,岐阳也就瞪大了眼睛看,连失神也忘记了。

“哇?”他赞叹,古代标准救人法,他就没有这样的本事,这个尼姑也是这样的“武林高手”,真是令他羡慕。

“他没事,只不过可能太累了一点。”神歆为圣香疏通气血,一面很不赞同地道,“岐阳公子,医者父母心,你如何可以随便诬赖他的病,然后戏弄人?身为大夫,就要有大夫的原则,既选择了为医,就不应当轻浮,存玩闹好笑,或者出言讽刺的心态。”她一双眼睛很和蔼地看着岐阳,非常坚定地道,“当轻浮的事情,可以轻浮,但是生老病死决非儿戏,请公子尊重一点。”

岐阳怔了一怔,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教训他,他是权威,是骄子,到哪里都被人重视,被人捧着,没有人这样认真地说过他,从来没有。

她——竟然有这样坚定的气质,岐阳一时间没有想到该不该生气,而是惊异,她这样一个包着小脚的女人,整齐得像个被模子印出来的包子,竟然,有着这样坚定的信念。

她并非盲从,并非被所谓的世道理法所束缚得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而竟然,是如此的坚定,如此地明白——她所要的,所坚持的,所视为珍贵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作为一个“大夫”的最崇高的人格和品德,她所视之为最重要的,是她身为大夫的品德,所以,她和蔼,她谨慎,她一本正经,她让她自己看起来像个老祖母,而不是一个小姑娘。

因为在她心里,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姑娘,而只是一个大夫,一个救人于生死危难的大夫。

一个如此——光辉的女人。

岐阳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突然觉得这个尼姑有点——值得人尊敬,摸摸他自己的头,耸耸肩,“我下次不玩了就是。”

圣香一边听,嘻嘻一笑,又将那折扇“啪”的一下打开,扇了几扇,偷笑,岐阳遇到克星了,竟然有一天,他也会乖乖说出“下次不玩就是”,哈哈,让M大的众位师姐师妹听见了,不集体昏倒才怪。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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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姑山庄

那边处理的结果,是则宁后来放火烧掉了振辉殿,三十五个太监没死,活了回来。

神歆本就是私自入宫,还没等皇上回来,她就先行离开。

圣香和岐阳交待清楚剩下的事情,也就结束了那件事。

至于为什么会有人在皇宫里面下毒,那就要让聿修去查,不是岐阳、圣香可以管的。

岐阳被神歆请回家——因为神歆希望他可以向龙太医交待清楚关于病毒的事情,他们管Ebola叫做“斑蛊”,据说,又是一种从苗疆传来的毒物,来历其实是不明的。

岐阳本来是不愿意去的,他忙得很,这一连五天没有去上课,不知道学校里又有什么新鲜的消息,如果万一说什么明天交一篇论文出来,他岂不是要去跳海?

但是屈指一算,他走的那天是星期一,过了五天,不就是星期六?

星期六放假!岐阳苦笑,为什么他每次想要上学,都是放假?

这是什么世道?

算了,反正回去又没事,尼姑要他陪她回家就回家吧,管吃管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