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蒙古人的骑射天下闻名,这是燕人都不得不承认的事情。
骑马比的是骑术,射箭比的是准头。
不得不说,达巴拉干能成为格拉图汗部年轻人里的翘楚,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看着他身形魁梧,但他在马上敏捷得不可思议。
为了以示公正,马都是选的一样的马,参与比试的人要驾着马跑到尽头插了旗子的所在之地,拿到放在那里的弓。
同时,在回程路上,要分别射掉放在沿路三张桌子上的三枚果子。
期间不能停顿,停顿视为失败。
整个过程不光考验了骑术,同样也考验了箭术。
尤其中间不能停顿,也就说在去的路上,你不光要注意终点,还要记住果子的放置地点,这样你才能才回程路上,做到马不停射出箭矢。
而马不停射箭,是十分考验骑术的,一个不慎就容易从马上摔落下来。
同时,马在急速飞驰下,稍微有点失误,箭矢就会落空。
……
此时,比试已经开始了。
一人骑黑马,一人骑棕马。
场上之人就见到两道影子,以极快的速度飞射而出。
从起点到终点,不过只有五百米,眨个眼的功夫,两匹骏马已然回程。
该到射箭的时候。
两人皆是紧握手中的弓箭,箭矢已上弦搭好,只等瞄准后射出。
此时两人双手皆没有握住马缰,考验骑术的时候也来了。
为了区别,双方的果子一个在左侧一个右侧,所以双方根本看不见另一人的动作。
随着咻咻咻,三箭而出。
两匹马几乎同时到达了终点。
已经有人去查看摆于道路两侧的果子,不多时果子的残骸被人取了来,皆放于托盘之上,供以所有人参观。
一边的果子全碎,都是残骸。
另一边的果子竟都是完整的。
不光是完整的,每个果子上都插着一根箭矢,以至于十分醒目,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三颗果子上。
人群里传来纷纷的议论声。
“这三颗果子是谁的?竟一个都没有碎。”
“这是没碎好,还是碎了的好?”
“当然是碎了的好,说明力气大,射箭若无力气,哪里射得死人?”
就有人不服气了。
“这不是比箭术,又不是比力气!”
就在众说纷纭之中,答案揭晓了。
没碎的三颗果子是卫琦的。
你说果子没碎,但箭矢确实中了果子,可他们以前遇到的情况,都是果子被击碎了的。
“大汗,您看这怎么判?”
负责裁判的人,一时有些为难了。
“以前怎么判就怎么判,这点小事还用问本汗?”
负责裁判的人瞧了瞧大汗的脸色,心里已经明白了。
果然大汗跑来凑这种热闹,甚至还拿出彩头做奖赏,就是为了看汉人丢脸啊。
此人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来到场中。
“此局,达巴拉干胜。”
本来卫琦也没注意这边的情况,此时听到自己竟输了,他当即道:“等等。”
负责裁判的人望了过来,正想解释缘由。
卫琦却突然道:“你把果子切开来再看。”
此人闻言一愣,可又不好不照着做,便忙叫人去取了小刀来,将三个果子从正中分了开。
初时不显,细看顿时色变。
竟是果子的果核全都碎了,每根箭矢的箭尖都插在了果核之上。
既然能来当裁判,说明箭术不差。
之前此人就想跟大汗说,射箭力道勇猛不算什么,只要找个力气大的就行,难得恰恰是举重若轻。
指哪儿射哪儿,说射一寸,绝不多半分。
这才是箭术大成的表现。
只是能达到这一境界的人极少,蒙古人从小长在马背上,精于骑射。恰恰就是因为太会了,很多人都不会继续钻研箭术。
以为只要命中率高就行,实际上指哪儿射哪儿,不过是作为一个弓手最基本的罢了。
……
这边的动静,围观的人群自然看到了。
一看,竟发现这个汉人射中了果核,且没破坏果子外表,哪怕不懂箭术的人,也知道这比把果子射得四分五裂厉害。
毕竟果核比果子小,能透过果子把果核射碎,这准头神了。
达巴拉干本来听到自己获胜,正谦虚地向对他起哄的人示意,谁知峰回路转,结局倒转。
看到那果核,他的脸色也变了。
难道这个汉人射箭比自己还厉害?
他哪知晓老爷子为了训练卫琦的臂力,王家那个10力之弓,卫琦每天都要拉弓数百次不等。
一开始是拉空弦,后来渐渐设定目标,目标有时是靶子,有时是则是果子,或者天上的鸟。
射果子要不破坏表面,只把果核射碎,射鸟要求让你射左眼,不能破坏右眼。
总之极为苛刻,一开始卫琦也以为老爷子是故意刁难自己,不过他这个人天性不服输,他就不信自己做不到。
后来才知道,老爷子是为了训练他举重若轻,这样他以后练起霸王枪来,才能重则横扫千军,轻则如臂使指。
众目睽睽之下,负责裁判的人也不能罔顾事实。
只能改判卫琦赢。
即使他知道这个结果,可能会让大汗不太高兴。
……
不过宝宝很高兴,卫琦下来时,她快乐得像只小鸟。
围着卫琦不停地转着圈圈,满脸都是笑。
“五哥哥,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厉害,竟然能胜过达巴拉干。”
卫琦本来抿着嘴角,极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听到这话,他皱起浓眉。
“怎么?在你眼里,我还不如那个达巴拉干?”
宝宝被质问地有些结巴:“当然不是了,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厉害,我这不是害怕你输了……”
又想到等会还要比试摔跤,怕他输了摔跤比试觉得丢脸,宝宝又道:“就算你输了也不要紧,我不会嘲笑你的五哥哥。你不是草原人,摔跤比不过草原人很正常的,其实你在骑射上赢了达巴拉干,就说明你已经很厉害了。”
其实这种想法,是在场很多人的想法。
在他们来看,这个汉人能在骑射上赢了他们族里的勇士,已经很长脸了,足够让达巴拉干羞耻一辈子。
至于接下来的摔跤比试,这个汉人很可能会输。
毕竟没接触过,不是长项。
可宝宝和这些蒙古人不知道的是,大燕为了威慑笼络漠南那些蒙古人,每年皇帝都会在承德行宫里接见那些蒙古王爷们。
这期间自然少不了一些看似玩乐,实则是互相较量的场面。
所以宫里的皇子们,怎可能不会骑射不会摔跤?
他们从六岁时,除了每天要去上书房读书外,下午便是学骑射和练摔跤。
卫琦八岁时,就在承德行宫,当着元丰帝和那些蒙古王公贵族的面,赢了对方一个与他同龄的蒙古小世子。
这种场面他没少经历过,即使近些年疏忽了,但记忆没忘,而卫琦经过老爷子的教导之后,在武艺上有脱胎换骨的改变。
也许现在让卫傅来跟卫琦过招,也不一定能赢了他。
不,不是不一定,是肯定会输。
两人曾试过,不过卫傅本就不是以武力为主。
别人说自己不行,卫琦通常都懒得理。
可这个蠢丫头,一口一个他会输,这让卫琦心里极为不爽。
他又是那句话,你等着看就是。
而后,人又上场了。
此时,达巴拉干已经做好热身准备了。
在经历了方才的失败,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碾压这个汉人而后狠狠地嘲笑对方的想法了,他只想摔跤一定不能输。
若是输了,他以后可真没脸见人了。
熟知摔跤的都知晓,开始的热身很重要,这样才能保证身体的柔韧度。
达巴拉干以为这个汉人肯定不懂,觉得就是拼力气,谁知对方边往场中走,边在活动腿脚颈子乃至手臂手腕。
他隐隐地听到了一阵十分清脆却又低沉的咔咔声,似乎这个人的所有骨头都在动。
“你输定了!”
达巴拉干压低身子,摆出对敌的架势,眼睛泛红道。
卫琦瞥了他一眼:“废话那么多,开始吧。”
两人的体格都是高大魁梧壮实那一挂的,细看达巴拉干要比卫琦更魁梧些,但卫琦却高他了一线。
摔跤没有什么规则,除了不能攻击下三路外,身体除了脚以外,任何部位落地就算输。
当然还有一种最惨烈的败法,那就是双肩落地。
蒙古人里甚至有这样一个规则,在较为正式的摔跤比试里,三轮皆赢,且双肩一次未着地者,誉为巴图尔。
巴图尔在蒙语里,是英雄、勇士的意思,和燕人话里的巴图鲁是一个意思。
从观赏角度来看,摔跤并不好看。
蛮横、暴力、直接、粗鲁,却是属于男人和男人的对撞,勇士和勇士的对碰,足够让任何人热血沸腾。
围观人群里,属于达巴拉干的伙伴,已经做好准备,若是等会达巴拉干占了上风,就会使劲给他打气喝彩,从声势上彻底压倒这个汉人。
他们不觉得达巴拉干会输。
因为达巴拉干之所以是年轻人里的头一号,就是因为他曾在格拉图汗部与哲布图克图汗部比试中,三轮皆胜,双肩一次未着地,被大汉称赞是年轻人里的巴图尔。
这样的达巴拉干,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汉人?
虽然这个汉人看着也很壮实就是了。
这个想法也不过刚刚浮起,场中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双方手臂搭在了一起,甫一接触,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听得轰地一声巨响,有人落地了。
不光是落地,还是狠狠地被摔在了地上。
草地上的泥土随着訇然作响,被震得飞跃而起。
是谁?
是谁落地了?
第159章
竟是达巴拉干!
场中响起了阵阵喧哗声,连巴衮都不禁看了过来。
达巴拉干整个人都被摔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倒地了。
他怎么可能倒地?
他怎么会倒地?
他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喝道:“你使了什么妖术,让我这么快倒地?”
妖术?
卫琦不屑地睨了他一眼。
别说,他鄙视人的样子,格外气人。
负责裁判的中年蒙古人忙上了前来,道:“达巴拉干,你别胡说,他没有使用什么妖术,就是绊了你一下,你就倒了。”
其实不光绊了一下,还有臂力的作用,只是看得不明显。
旁人还能走神跟身边人说几句话,作为裁判的人可不能走神,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二人,所以看清了卫琦的动作。
就是最简单的摔跤动作——绊、摔。
“可我……”
达巴拉干还想说什么,裁判道:“第一轮已结束,卫公子胜。”
又对达巴拉干呵斥道:“马上就开始第二轮了,快去做准备!”
他会如此,也是不想让达巴拉干再丢脸,毕竟输了已成定局,输了以后说什么,都会让人觉得是在狡辩。
可达巴拉干能做什么准备?
他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输的,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毫无还手之力,就被人摔倒了。
他浑身都在战栗,脑子里满是不敢置信。
而时间不等人,第二轮很快开始了。
这种状态下的达巴拉干,自然不是卫琦对手。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使用妖术,也是为了让达巴拉干输的心服口服,这次卫琦特意放慢了速度。
其实他绊的动作并不稀奇,主要是他的臂力惊人。
一绊一摔,常人对他的臂力没有预估,根本没有防备,才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摔倒。
这一次,达巴拉干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了。
三轮比试,两轮人家都赢了,其实第三轮已经没有必要再比下去了。
场中寂静非常,许多人都不能接受自己族群里的勇士,竟然输给了一个汉人。
“当然要比,我只是没有防备!”达巴拉干红着眼睛嘶吼道。
裁判看了巴衮一眼,巴衮脸色不明,示意他继续。
很快第三轮开始了。
这一次,达巴拉干采取了主攻。
开始的声音方一响起,他便主动冲向卫琦,并配以嘶吼声,想威慑对手。
达巴拉干是想用缠斗,拼命抱紧缠紧对方,以此来抵消对方惊人的臂力。
看到达巴拉干使出这种招数,围观人群里精于摔跤的人纷纷点头。
这种方法用来对付大力士,确实是一种好办法。
如果对方不精于摔跤,很可能会陷于缠斗之中,凭空耗费光自己的力气,缠斗者只要抓准时机,就能反败为胜。
只是卫琦会让他如愿吗?
当然不会。
他宛如钳子般的手顺着对方手臂移了上去,抓住对方肩上的麻穴。达巴拉干就觉得手臂一麻,手不自觉松了。
接下来一阵熟悉的翻天覆地,他又一次输了!
输了,又输了!
达巴拉干躺在地上,看着辽阔蔚蓝的天空,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只是这次的欢呼声不再属于他。
围观的人群,是真心诚意为卫琦欢呼的。
草原上的人素来敬重英雄勇士,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实力,不管是什么族的人,都会得到他们的尊重。
宝宝也在欢呼,她欢快地跳跃着,向卫琦冲了来。
“五哥哥,五哥哥,你实在太厉害了……”
必勒格这次也跟来了,看到了这一幕,露出深思之色。
巴衮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
齐玛赫赫也看见了,她甚至看见了巴衮皱起的眉,她没有再看巴衮,而是看了看一旁的必勒格。
人群在逐渐散去了。
巴衮吩咐护卫把奖励给卫琦,就离开了。
必勒格落后了一步。
齐玛赫赫几步走到必勒格身边。
“阿巴嘎。”她恭敬地行了个蒙古人的礼。
必勒格看了看齐玛赫赫,这个格拉图汗部最美丽的女人。
他一开始是不喜欢这个女人的,太美丽的东西通常妖孽,可齐玛赫赫在格拉图汗部待了十几年,一直安分守己,必勒格倒也无视了对方。
“有事?”
“阿巴嘎,您看。”
齐玛赫赫示意必勒格往场中看去,那里宝宝正站在卫琦身边,满脸都是笑地跟他在说着什么。
“宝宝似乎喜欢上这个汉人男子了,”她就像一个因为烦恼而求助长辈的普通人那样,语气中满是忧虑,“可您知道大汗的,他并不喜欢汉人。”
“这次宝宝回来后,我倒也问了她不少话,她被罗刹人藏在石勒喀城里,是这个汉人男子带人攻打石勒喀城时,救了她。”
而汉人为何会攻打石勒喀城,必勒格和巴衮都知道,齐玛赫赫也知道。
都是从宝宝口中得知的,实际上巴衮至今没再见卫琦和裴洋,这也是二人为何至今逗留的原因所在。
“按说此人的身份,倒也配得上宝宝,他是黑龙江将军的弟弟。阿巴嘎您知道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私心上是想成全他,可是大汗那里……”
所以齐玛赫赫为何要来找他说这番话?
必勒格又看了一眼这个美丽的女人。
一个女人美丽又聪明,实在有些可怕,幸亏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
齐玛赫赫来找必勒格说这番话,自然不是因为心中犯愁,她只是想把卫琦的身份透露给必勒格知晓。
虽然必勒格知道此人在汉人中身份应该不低,毕竟身份低的人可不能带兵去打石勒喀城,应该是个年纪的将领。
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黑龙江将军的亲弟弟。
须知他们所在的位置,往东接壤黑龙江,而漠北的边防,一直是黑龙江将军负责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如果要找大燕求助,必然要通过对方。
所以这个女人想干什么,真只是为了女儿的婚事?
但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又让必勒格心中的天秤倾斜了一些,而且这个女人,也不是没有用处。
“大汗虽讨厌汉人,但想法并不会一成不变,你说是不是?”
两人对视的同时,彼此已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必勒格会继续劝巴衮向大燕求援,当然,齐玛赫赫也会吹一吹枕头风。
他是为族群,她是为女儿。
本该没有交集的两人,因为同一个目的,暂时联合在了一起。
很快,必勒格就离开了。
齐玛赫赫也离开了。
只是当她离开时,对面行过来一个人。
竟是裴洋。
齐玛赫赫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就走远了。
似乎仅仅是巧合而已,但谁又知道呢?
巴衮最终还是见了卫琦和裴洋。
这期间他甚至离开王帐,和哲布图克图汗部的大汗又碰了一次面。
卫琦早就不耐烦了,若不是宝宝一直留他,说他答应过她,要留下来玩一阵子,裴洋也一直劝他多留几日,至少要把场面走完,他早就走了。
就在这时,巴衮见了二人。
不过是说一些大家彼此都知道的事情,不过这次巴衮的态度要比之前好太多。
与此同时,朝廷的一封诏令到了呼伦贝尔。
“朝廷命我去乌得,主持格拉图汗与哲布图克图汗两部归顺事宜,除此之外,中间还提到了一桩联姻。”
“什么联姻?谁跟谁联姻?”福儿好奇问道。
“格拉图汗部与大燕联姻。”
“格拉图汗部,这不是宝宝所在的部落吗?难道是宝宝?”福儿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卫傅点了点头。
“那有没有说联姻人选?”
卫傅摇了摇头:“诏令里面并没有细说此事,只是提了一句,只有去了后才知是怎么回事。”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去看看,看是不是小五和宝宝,别阴错阳差弄错了人选,小五的媳妇儿就飞了。”
第160章
说着,福儿便要去收拾行李。
卫傅失笑拉住她。
“你未免也太心急了,如此大的事,事关漠北两部归顺。按理说这种大事,该御驾亲自来,不知为何派给了我,可能考虑我离得比较近。但京城不可能不派人过来,各种琐事加赶路,至少得一个多月,而且家中还有许多事,我未做处置,等等吧,别急。”
福儿复又坐了下来。
“既然你说不急,那我就不急了。”
别说卫傅疑惑为何这种大事派给他来主持。
京城那边,也有人疑惑。
两部归顺之事,交由一个黑龙江将军主持,关键这个黑龙江将军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子。
早在正武帝升卫傅做黑龙江将军之时,朝中就有不少大臣有所微词,但不敢当面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