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卫琦给卫璠的固有印象,就是这个五弟很憨直,偶尔可以带着利用下,拿来对付太子。

  本来将死之人,被太子救了,如今竟然让他领兵。

  虽然这兵只有几十个人,但卫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此落后偏远的极北之地,这几十个兵若能用好,足够割据一方势力。

  可能这就是卫傅手里所有的精锐了。

  如今黑城这般形势,他竟全给了卫琦,自己一个不留,是他手里另有牌?还是对卫琦放心至此?

  卫璠说不出心里是如何感受,总之十分复杂。

  这种复杂隐隐夹杂着对卫琦的莫名嫉妒,同时还有不屑,不过他还知道自己此时是寄人篱下,救命之恩不容他不报。

  来之前,他就和卫傅谈好了。

  他帮他拿下炭矿,就当偿还了救命之恩。

  卫傅不置可否,卫璠却把此事放在心上,因此他一边在卫琦身边走着,一边对卫琦及他身边那个明显是个首领的年轻汉子,说着炭矿中的地势以及守卫布局。

  这个年轻汉子叫乌格。

  他是当初被老爷子带回来的那个小部落的首领之子,同时也是乌珠的哥哥。

  部落战败后的遭遇,以及之后被卖给人贩子,被他们带到草原以外地方贩卖,这些遭遇让乌格这个年轻人五内俱焚,却又无能为力。

  自由已是奢望,一路上的风餐露宿、挨饿受冻都并未消磨掉他的意志,可来到这里的城池以后,乌格才知道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族人会被分开售卖。

  所以他们宁死都不要分开,要卖就一起卖,要么就一起死。碍于他们顽固,那些人贩子也拿他们没办法,最后一路辗转,直到被老爷子买下。

  一开始,乌格对这个老人是警惕的。

  谁知老爷子却给他们买棉衣,给他们大量的吃食,给他们马,甚至给他们兵器。

  当时他们所有族人加起来有三十多人,老爷子所带的人不过十来个,还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如果他们想跑,完全可以骑着老人给的马跑,若是碰上阻挠,他们可以拿着这个老人给的刀,把这些人杀得落花流水。

  这个老人就这么放松警惕地给了他们刀,还让他们吃饱了好赶路,甚至还给他们准备了车,让他们族人里病了的老人和体弱的青少年赶路……

  乌格带着族人,这么跟着老爷子回到了黑城。

  来到黑城后,他们毫无意外被当做了私兵。

  也也是被老爷子操练时,他才知道老爷子的高深莫测,也才知道也许当初他不跑是对的,这老人哪是对他们怀柔,不过是笃定他们跑不掉。

  这个问题压在乌格心里许久,有一次终于没忍住问了老爷子,如果当时他们跑了,他会如何?

  老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道:“跑啊?跑了那就跑了。”

  至今乌格都没弄明白,他们到底是跑得掉,还是跑不掉,不过现在让他跑,他也不想跑了。

  因为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若说老爷子是乌格佩服的第一个人,第二个就是卫琦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乌格自认自己就算比不过族里那些正值壮年的叔叔们,但年轻人里自己应该是头一份。

  直到碰上卫琦。

  老爷子操练人的手段,只有经历过的才有体会。

  就比如说练刺,别人练一千下,那个蛮小子就练一万下,别人跑一百圈,他就跑五百圈,而且还每天精力旺盛。

  总之乌格和卫琦较过很多劲儿,都是以自己落败为告终。

  所以他对卫琦是真心服气,也所以当他看卫璠眼底对卫琦有轻视,说起炭矿地势和守卫布局时,竟越过卫琦,以为自己才是这次带队的首领。

  他觉得这个人等会儿一定会跌掉下巴。

  而这一刻很快就来了。

  对于卫璠琐碎地一再提醒里面的守卫不少,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人,应该想个战法,再进去,卫琦有些不耐烦。

  “说这么多做什么,弄清楚地形,直接进去就行了。”

  卫璠也有些烦躁,感觉跟这个五弟说不清,简直是狗咬吕洞宾。

  他这不也是怕出现伤亡,或是伤亡过大。难道卫琦根本不在乎这些兵,打算强攻?强攻虽好,但必然会带来大伤亡,这些伤亡其实是可以通过战术避免的。

  他不想再跟卫琦说,转向乌格:“乌格……”

  “听卫琦的。”

  卫璠被噎得不轻。

  不过这时卫琦已经带着人进去了。

  裴洋走在后面,道:“你没发现他们披着甲?”

  不待卫璠说话,裴洋又道:“天气太冷,这种铁甲是不能长时间穿在身上的,所以他们才想速战速决。如果没有火器,不披甲和披了甲的完全不可类比,大概就相当于鸡蛋碰石头。”

  接下来,就让卫蟠看到了,什么叫鸡蛋碰石头。

  矿中守卫发现有人闯入,当即叫了大量拿着兵器的守卫出来。

  而当初给他们这些‘煤黑子’无尽恐惧的守卫,就宛如土鸡瓦狗,卫琦等人甚至没做其他动作,只是随便列了个队形。

  走近,抬枪,刺。

  迈步,抬枪,刺。

  卫璠没看过割麦子,若是看过,定然能想到割麦子的场面。

  总之他被震撼了!

  不光是卫琦给他的震撼,还有他发现自己是一只井底之蛙。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兵,才三十多人,就有如此威力,他如何才能战胜统领着千军万马的叛王?如何才能报仇?

  接下来卫璠显得很沉默,沉默到脱了甲的卫琦都不禁转头看了他好几眼。

  裴洋道:“让他静一静,他伤还没养好就出来了。”

  卫琦也就没再去管卫璠,因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哥交代他,等他拿下炭矿后,一定要借着炭矿复杂的地势,多设计一些陷阱,因为很可能住在谢家屯的罗刹人,会因为炭火不足,前来炭矿运炭。

  等到这时候,这个炭矿就是他们收割罗刹人的好地方,多收割一点,多收割几次,把罗刹人的人数耗下去,他们之后胜利的把握就会越大。

  听说卫琦要设陷阱,裴洋带着他围着整个野狼沟转了一圈,甚至是那些早先为了挖炭挖出来的坑洞,都是坑人的好地方。

  听裴洋说,这炭矿里有一种毒气坑洞,人进去了就会死在里面。

  不光如此,这种毒气坑洞还会爆炸。

  这种毒气无色无味,闻多了会让人头晕,但他们这些人在下面挖炭,经常是忍饥受饿,所以头晕属正常,根本察觉不到。

  为了排出这些有毒的气体,炭矿上的人会把粗竹凿空,插入井中排放毒气。但这种情况法子也不一定有用,有时候直到人死了,才能察觉有毒气。

  一般碰到有毒气的坑洞,矿上的守卫都会将之封起来,换个地方再挖。

  当然这些有毒气的坑洞也不会不管,后续会抽空用粗竹插入井中之法,来慢慢排空里面的毒气。

  但由于最近天冷,外面催炭又催得急,守卫根本来不及做这些。

  他和卫璠二人逃走之前,据他所知还有五六个这种矿洞没有处理,这些矿洞都可以利用起来。

  卫琦听完大喜,当即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集思广益。

  各种坑人的法子和陷阱都可以拿出来,总之多磨掉一个,以后就可以少打一个。这一次,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的卫璠,贡献出了不少‘好’点子。

  让卫琦连连用诧异的眼神看他,怪不得以前四哥总跟他说,说三哥阴得很,让他离三哥远点。

  原来这家伙一肚子坏水。

  就如同卫傅所想,谢家屯的存炭确实不多。

  炭行里都缺炭,为了一解燃眉之急,当初谢家把存在屯里打算过冬用的炭都拉给了炭行。

  也是谢家主记恨下面人不愿解家族之危,让抽出些人手去挖炭,都跑来跟他抗议,私底下骂他对族人薄待。

  他索性让人存炭拉走,等下面人没炭烧了,到时候他再来治他们。

  这点小心眼的想法,为谢家人博得了一线生机。

  这伙罗刹人自打住进谢家屯后,谢氏族人的存粮和财富,让他们快高兴疯掉了。尤其那些有钱人家,高床软枕,鸡鸭鱼肉,炭火不缺。

  要知道这些罗刹人,生在极寒之地,哪里享受过这些东西,他们肆意地吃肉喝酒,无聊了拿屯里的女人来解闷,过得乐不思蜀。

  若不是司棋洛夫召集所有人,他们依旧在沉浸在美梦之中。

  司棋洛夫召集所有人,除了是愤怒这些人的散漫和沉迷于享受,也是因为手下向他禀报,屯里的粮食不缺,但燃料却不多。

  当日这些强盗闯进屯里时,谢家主就厥了过去,醒来之后,手脚身体都不能动,人也变得极为虚弱,但是还能说话。

  想到这个人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司棋洛夫倒也没坐视不管,让屯里的大夫去给他看病。

  诊出来的结果是卒中之症。

  卒中是什么司棋洛夫不懂,但知道这老者以后就这样了,好点的能活几年,不好的可能马上就会死。

  想着自己是占了人家地方,此时司棋洛夫显现出了一些猫哭耗子的慈悲,倒也没为难谢家一家人,只是把他们都关在了一个屋子里。

  罗刹人都缺炭烧了,被他们视为奴隶的谢氏族人自然不可能有炭可烧。

  也不知是哪个苟存的谢姓族人,透露出谢家有炭矿,司棋洛夫便命人来询问谢家主这一脉人。

  谢云恨得咬牙切齿,这些日子他体会了一番从云端跌到地狱。

  这些强盗都不是人,这些天谢云亲眼目睹了许多族人被杀,许多女人被强暴,若不是他有着嫡支这一身份,还有他爹,恐怕他们一脉的人下场都不会好。

  这几天,谢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如何跑出去,如何去禀报将军,报仇雪恨,如何利用炭矿再建谢家。

  此时听闻罗刹鬼竟然想要他们谢家的炭矿,又怎可能不恨。

  “给他们,让他们去。”谢家主道。

  他的声音很小,也很虚弱,自有近在咫尺的人才能听见。

  “爹!”

  谢云悲痛且不敢置信,爹竟然会服软。

  “你凑近,我跟你说。”

  谢云忙凑到谢家主嘴边。

  “……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现在仅凭谢家的力量,是逃不出这个魔窟。趁着带他们去炭矿,趁机出去求救……江东诸家,唇亡齿寒……还有黑城,他是官,我们是民,保护治下百姓乃朝廷命官的职责……”

  谁能想到之前还恨不得对方能死上千百回的谢家,引狼入室的谢家,现在竟然寄望死对头来救自己?

  真是可笑,又可悲。

  “……若跑不掉,都无用……那就带他…们去,那个人,他想对付罗刹鬼,是不会放弃炭矿这个好地方,他定会命人在那里设埋伏……帮他,帮那个卫傅,杀掉这些罗刹鬼,替谢氏报仇……报仇……”

  谢云还想再听,谢家主已无声息。

  “爹!”

  一屋子的人,都在哭。

  罗刹人还等着答复。

  谢云擦干眼泪,站起转过身。

  “我带你们去,我是家主长子,如今我爹病逝,我就是代家主。”

第123章

  一路行来,到处都是一片荒凉。

  司棋洛夫自然不可能就让谢云一个人去,而是派了一队大约四十多人的人马,让他的一个心腹领着,押着谢云一同去。

  司棋洛夫自然不是没有考量,这几天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派人出去探看了外面的情况。

  大抵是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到来,所能见到的每个屯庄都是大门紧闭,守卫森严。

  他若是派出的人太少,形成不了威慑,被伏击的可能太大。

  一队四十多个人,既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若碰见什么状况,也能有人回来报信。

  由于出来前,司棋洛夫交代过要快速,所以他的心腹领着人,几乎没有停顿地赶路。

  一路都是避开屯庄走的,也有屯庄避不过去,被押着的谢云见屯庄大门紧闭,心生绝望。

  又行,到了江边。

  渡江时,领头的人很谨慎,先让两个人骑马过去了,才让后续队伍跟上。

  眼见渡江也无事,一路前行,个个屯庄都是大门紧闭,有些屯庄还在屯墙和屯门上浇了冰水,眼见是打算就躲在里头不出来了。

  这些罗刹人不禁心生得意,纷纷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叽里咕噜说着话。

  谢云虽听不懂,也知道应该是嘲笑燕国人的胆小怕死。

  当初他爹做下决定时,谢云并没有觉得有错,他们这些人本就是前朝流人,流到此地繁衍生息,对燕国并无归属感。

  甚至不觉得自己是燕人,自然没有勾结外敌的认知。

  直到引狼入室,用血偿还犯下的错误,直到看到因为这些罗刹鬼的到来,往日熟悉的人群纷纷躲在高墙之内,看到这些罗刹鬼用言语辱骂他们,谢云才感到一阵痛彻心扉。

  无用,皆无用!

  罗刹人也不傻,一路盯他盯得很紧,他根本没有跑掉的可能。

  就算跑掉,找谁求救呢?

  这种时候谁都不会打开屯门,让他进去。

  这本就是他们犯下的错!

  直至临近黑城,罗刹人很谨慎,并没有靠近城池,只是远远地观察了一会儿,见黑城也是城门紧闭,他们终于放下心来,让谢云指路,往炭矿赶去。

  谢云也彻底放弃求救的想法了。

  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地想,那个叫卫傅的官,一定要在炭矿埋伏人,一定要!

  从来不信神明不信佛的人,此时也不禁希望有神明出现。

  殊不知,他们看似一路没碰见任何人,实际上这一路一直有人缀在他们身后。

  江东有,江这边也有。

  江东的人大多是看见谢云,就离开了。

  而这些罗刹人前脚离开黑城,后脚身后不远处覆盖着白雪的树林里,传来窃窃私语声。

  “快去禀报大人,这些罗刹鬼往炭矿去了。”

  谢云存了心思,特意绕了远路。

  不光绕远路,而且这路马还走不了,所以他们必须下马,把马留下让人看着。

  于是留下五个人看马,剩下的人继续跟着谢云走。

  由于这条路人迹罕见,平时也没人走,雪有半人多深,且路极为崎岖不平,有些地方的雪深,有些地方的雪浅。

  连着摔了好几个人进雪坑后,罗刹人把谢云教训了一顿,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这次让他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跟着。

  眼见野狼沟已眺望在即,谢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坑这些罗刹人了,只能认命地领着他们进去。

  入了谷内,其内一片寒冷寂寥,不见人烟。

  若换做以往,谢云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因为若没出事,此时炭矿的守卫应该赶了出来。

  也就是说此地来了其他人,守卫都没了?

  明明应该愤怒,谢云却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期望,人也振奋了起来。

  罗刹人叽里咕噜交谈了几句,让一个懂汉话的人上来问他话。此人相貌异于罗刹人,又衣衫破旧,明显也是俘虏之类的人。

  罗刹人让谢云领他们去这里住人的地方。

  由于对方说话时,都不敢抬头看谢云,谢云也就没在对方身上动注意。

  他略微思索了下,一咬牙,没指向那一排石屋子的所在之地,而是指向了平时关押煤黑子的那一排破房子里。

  这两处不在一个地方,一个在高坡上,一个在高坡下。

  在下面走的人,看不到高坡上的人和物,但站在高坡上却能将下方看得一清二楚。

  也幸亏他没把人往高坡指,卫琦等人只防了入口,却浑然不知后面还有条小路可以进入野狼沟。

  前面设了无数陷阱,后方却什么都没布置。

  一直到有人进来了,他们才知道来人了,自然要先去隐藏起来,可屋子炭火一直没断,短时间屋里的热气散不了,不是明摆着有诈。

  卫琦胆子大,索性带着人都埋伏到石屋子背后,又派人站在高坡上往下看动静。

  听派去的人说,有人引着罗刹人往下方的破屋子去了,卫璠眼睛一亮,跑到高坡上的一颗枯树前。

  与此同时,罗刹人也到了房子前。

  见里面一片安静冰冷,明显没人居住。

  正觉得疑惑,想质问谢云,谢云却边陪着笑边往后退,罗刹人察觉不对,正要制止,突然一阵天翻地覆。

  等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被网在一张巨网中。

  而剩下十多个没被网进巨网里的人,却面临被人偷袭。

  有箭矢从头顶上射来,他们也没看见敌人,也来不及去看,就慌乱地下意识扣动了火枪的扳机。

  火枪响了,也意味着他们唯一的反击机会被浪费掉了。

  除了卫璠和裴洋,所有人都耳边都响起老爷子曾说过的一段话。

  “……火枪虽利,但也有短板,他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填充火药,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碰到拿火枪的罗刹人,若有盾,以盾御之,若无盾,骗掉他们第一枪,不给他们填装火药的机会,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箭雨更猛,罗刹人还来不及防备,便纷纷倒地惨嚎。

  而没有倒地的人,也很快迎来了数十支森冷漆黑的火枪。

  ……

  裴洋没忍住,掩了掩目。

  真惨。

  这些兵卒杀人真利索,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长枪便刺了过去。

  所有倒地的人都成了刺猬,而网里的人在嘶吼在嚎叫,却根本无能无力,因为他们所有人都被吊在一张巨网中。

  有人运气好,还能嚎叫,有人运气差,直接跟其他人摞在了一起。

  确定里面的人无法放枪,十多个手持着长枪的汉子,团团将这张巨网围了住。

  卫璠见他们似乎打算就这么把这些人杀了,愣道:“就这么杀了?不打算问话了?”

  卫琦道:“有什么好问的,再说你听得懂罗刹语?”

  他扬眉正要下命,卫璠心悸老五的冷酷无情之余,忙道:“方才这网能起作用,是有人故意把他们引了过来,应该是熟悉炭矿的人,留下来问问话。”

  提起这张似乎凭空出现的巨网,就要说说矿上的守卫提防煤黑子动乱和逃跑,所做下的种种措施了。

  房子居高临下能看清下面的一切是其一,这张巨网也是其一。

  巨网就埋在房子前的那片空地上,平时因为高坡的存在,能落在空地上的雪并不多,即使有,隔阵子打扫一次也就行了。

  控制这张巨网的引绳在高坡上,只要下面发生动乱,或是有人逃跑,拉下引绳,这张巨网就会把空地上所有人都网起来。

  这张巨网的存在少有人知,卫璠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刚到这里时,有人想逃跑过。

  当初他们那一批的流人有两百之数,许多人都不甘心被压榨奴役,就有人商量着想逃跑。

  卫璠也想跑,但他比别人多个心眼,所以他没付出行动,而是怂恿着其他人先跑。

  最终也是天降大网,将许多人困了起来。

  后来那批带头逃跑的人,也没被杀,只是干活加倍,能得到的食物却减半,没过多久就都死在这里了。

  谢云因此逃过被直接插成刺猬的命运。

  不过等他被放下来问话后,卫琦简直想把他吊上去,重新插成刺猬。

  与此同时,从黑城方向来了一队人马。

  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萨伦山。

  他受卫傅之命,肩负着查探情况和后续支援的任务。

  到了野狼沟附近,之前早就约好留下的标记如常,他并未放松警惕,先带了数名手下,按照之前知晓的路线,小心翼翼避开陷阱进了山谷。

  直到见到卫琦等人后,他才命人转头让后续的人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

  “大人实在不放心,让我们过来查探一二。”

  “行了,没什么大事,近四十人全数歼灭,只留了两个俘虏,和一个谢家的人,一个会罗刹话的人。对了还有几十把火枪,你们都带回去。回去时记得把留下的痕迹扫干净,我继续留在这守株待兔。”

  黑城中,一直坐在书房等候消息的卫傅,在收到消息后,也不禁失态地紧握住了拳。

  一旁的福儿失笑道:“这下你总算放心了吧?小五还是能当用的。”

  卫傅不禁道:“其实我也不是不放心小五,只是都在外面忙着,我却只能枯守在这,这感觉实在不好受。”

  “爷不是说了,你是发号施令的帅,帅哪能身先士卒。没了兵,还能用另一个兵替代,但没了帅,都要乱套。”

  道理卫傅懂,只是不能亲临,多少有些遗憾。

  而且这次的好消息不光是歼灭了四十个罗刹人,也弄清了谢家屯当下情形,以及里面罗刹人的大致人数。

  关键是缴获的那些火枪,卫琦在野狼沟没忍住试了一下,他们的盾对防火枪很有效果。

  之前只是猜测,如今真实地拿罗刹人的枪试了下,也就意味着罗刹人的火枪不再是大威胁,这是最近这几天最好的消息。

  “你猜罗刹人下一步,是继续派人前去炭矿探查,还是把主意动到其他家身上?”福儿好奇问。

  听了这话,卫傅站起来,来到摆放着地域图的桌前。

  “若我料得不错,他们应该会双线并行。”

第124章

  也就是说会一边打其他家,一边往炭矿上派人再探咯?

  换念想想,若她是罗刹人,派了一队人出去,一个都没见回来,她也会另设他法,至少不能吊死在一根绳子上。

  “那照这么说,江东其他家不是危了?”

  说是这么说,福儿的口气里却并无几分担忧之意。

  不是她隔岸观火,幸灾乐祸,而是这祸本就是江东那边惹来的。

  自打来到黑城后,福儿对江东诸家也有一些浅层的了解,会迁徙到江那边的人家,大多要么是看中那里的土地,江东有黑城周边唯一的平原,由于处在两江夹汇之间,土地十分肥沃。

  要么就不是不太服朝廷管束的。

  当然并不是福儿给朝廷说话,觉得所有人都该服朝廷管束,而是脑子中没有家国的人,通常做起事来会比较没有底线。

  就好比这次的事。

  甚至包括王家,就算这个家族生出了她爷,有了他爷,才会有他爹,才有她。她也对这家十分厌恶。

  而且江东那边早已形成了闭环,并不是你想迁徙就迁徙过去,早期迁徙的那些人家,联合在一起,禁止其他人或族群进入,将那片平原霸占为己。

  不给朝廷交税不说,还联合那些商人一起,抬高粮价,迫使那些没有田地的百姓,不得不努力打猎捕鱼采珠,来换取高价的粮食。

  所以福儿怎可能对这些人有好感。

  “所以现在该急的不是我们,而是江东那些人。”卫傅眯着眼道。

  “若他们懂得联手还好,若还是各扫门前雪,恐怕……”

  其实江东诸家又怎可能没想到联手?

  只是怎么联手,联手后,以谁为主?这些都是问题。

  那日才探得谢家算是完了,谢家家主的嫡长子都被人视为俘虏,带着罗刹人过了江,应该是去炭矿上。

  也有人期望罗刹人是去打黑城的,最好两边先打出个结果,再说后续。

  只可惜这种期望并没有成真,因为第二天罗刹人就出动又打了一家,虽然是个小族姓,也足够其他家紧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