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盛起一大半,只留了大约一盘的样子,往里加了些芹菜段,炒了几下出锅。

  卫琦也顾不得烧火了,当即要过来吃。

  福儿不让他吃那一大盆的,只用小碗给他拨了点加了芹菜段的,先给他解解馋。

  “剩下的这些中午吃饭时吃。”

  福儿还没忙完,她打算再做一些牛肉酱。

  这东西好做,她配料都是齐的,至于主料则用她娘腌的农家大酱。

  还是把锅烧辣了,多放油,等油烧得半热时,把大酱倒进去煸炒,把大酱里的水分炒干,放入切碎的佐料。

  这次就不放葱了,把佐料炸香后,把牛肉碎和菌子碎放进去煸炒,临出锅前放点糖提鲜。

  福儿还打算做一些碱水面。

  碱水面比普通的面能放,用油炒过了,可以放几天不坏,不过碱水面要泡碱水,还要发面,一时半会做不好。

  这时,毛丫过来叫福儿回家吃饭。

  她洗了洗手,脱下围裙,端上那一盘子干煸牛肉丝,再把那牛肉酱择了小半碗,叫上抱着大郎的卫傅,打算回家吃饭。

  其实他们已经搬出来了,完全可以在家里做饭,这边家里油盐酱醋米什么都有,但赵秀芬说他们人少,福儿还要奶大郎,每次做饭都会顺便把三人的一起做了。

  福儿做的干煸牛肉丝,引起了一家人的争抢。

  毛丫和毛蛋俩小的,只可怜的分到一根,因为太辣。把两个小的被辣得直吸嘴,还要吃,被两家同样也被辣红了嘴的大人训了两句,老实去吃饭了。

  “这东西好吃倒是好吃,就是太辣了。胖福儿,你怎么放了这么多辣子?”王兴学喝了一口酒,本想解解辣,谁知反而更辣了,不禁道。

  其实辽边也有辣椒,只是这里的辣椒没福儿带回来的种子种出的辣椒辣,而且也不像她做菜时放得这么多。

  “要给卫傅带进贡院,这么做能放啊。二哥,你要是嫌辣,吃这个牛肉酱,这个夹馍夹饼都好吃。”

  王兴学瞅了瞅放在一旁,看着红黑红黑,一直无人问津的小半碗酱,疑惑地挑了挑眉。

  不过到底是亲哥,还是相信妹妹的,当即拿了个馒头,掰开了,夹了点酱进去。

  一入口,就把王兴学惊艳到了。

  牛肉香味儿浓郁,中和了一般农家大酱的豆腥气,有点辣,但不是那么辣,刚好入口,微微还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甘甜和鲜。

  “这个酱好吃。”

  一家人都忙去夹酱,连牛大花都学着孙子夹了个馍。

  这里头最睿智的要数老爷子,早在王兴学说话时,他就夹馍吃上了。

  都在吃,王兴学却发现了商机。

  “胖福儿,你说这酱能放,一般能放多久啊?”

  福儿微微一笑道:“娘做得大酱能放多久,它就能放多久,但前提是不能启封,若是开封了,也就能放一两个月吧。”

  其实农家大酱吃的时候,也不能过多开启坛子,不然就会坏掉。

  一般都是舀上一大碗,吃上一阵子,等下次没了,再舀出一大碗慢慢吃,所以若是存好了,能吃一年到头。

  “那就每一罐装少点,差不多一两个月能吃完的量。胖福儿,你不觉得这东西能拿出去卖钱?”王兴学道。

  “当然知道,我这不是刚出月子,还没顾上?我打算等过几天闲了,就做些大酱先去卖,本来我打算先开个小食肆的,但大郎现在离不了娘,就只能先做点别的。怎么,二哥你想找我合伙?”

  王兴学笑了起来,算是默认了。

  他算是王家这么多人里,最会钻商机的人,黑山村有不少汉子打猎,独他知道打猎处于底端,真正的银子都被皮货商给赚跑了,所以自己也做起来。

  但由于本钱有限,刚开始做的时候,他只能有选择的收皮子,还得算着收,因为几两几十两银子,也就够收几张好皮子。

  他是真正从收一张皮子起家的,渐渐到两张三张,慢慢多起来,也就今年因为福儿拿了一笔银子,连续奔波了一个多月,今年算是大赚了一笔。

  除了还掉福儿投进来的银子,福儿这边分了两百多两,他分了一百多两,连带王兴齐也有几十两的进账,也因此今年王家的日子过得滋润得很。

  “这事等会儿我们下去说,大哥你也来。”

  王兴齐爽快道:“好。”

  牛大花瞅了瞅几人,道:“你们要是做生意,把你们二叔也带上。”

  老爷子敲了敲烟锅:“吃你的饭,废话多。”

  牛大花当即不说话了。

  不提这边福儿和两个哥哥谈做生意的事,另一边卫傅也该进贡院了。

  不过这一次他进贡院和之前不一样,因为福儿和两个哥哥打算去贡院门口卖吃食。

  会起这个念头,也是出于机缘巧合。

  之前王兴学说吃罢饭和福儿商量生意,福儿是个手上闲不住的,就边给卫傅准备吃食,便跟两个哥哥商量。

  商量中,王兴学打趣福儿,说他有个朋友每次逢上贡院开考,就在贡院大门前卖帽子和鞋。

  要问为何这种东西能在贡院门前卖?

  这还要说到,入贡院时是不能衣衫不整的,不然就是有辱斯文,不让进门。

  可当天赶去贡院的人太多,又是黑灯瞎火的,人挤人,自然就有人被挤掉了帽子或是鞋。

  但这时你已经到了贡院门前,还能转头去买帽子鞋吗?当然不能,可你衣衫不整又不让进怎么办?

  不光卖鞋和帽子,还卖符合规制的笔墨和砚台,例如之前王多寿跟福儿提到的空心笔杆的笔,薄得塞不进小抄的砚台,空心的蜡烛之类的等等。

  搜子搜身时,碰见‘可疑之物’,会现场砸开来检查的。

  可破损的笔和砚台没办法用怎么办?

  于是就滋生出这样的一门生意。

  因为是独门且不能缺少的生意,考生不在门外补上,意味着三年白费,只能咬牙去买,所以这些东西也卖得极贵。

  而这种生意不是随便给人做的,一般都是守贡院的衙役或兵丁自己做,又或者给自家亲戚做,反正得有关系和门路。

  王兴学这个朋友,就是有个亲戚在建京卫里当把总,于是才能做上这门生意。

  说是亲戚,其实也要上供,所赚大半都要送给别人,但因为实在太赚了,即使上交大半,也能赚不少。

  “你做的这几种吃食,又能放又好吃,要是能拿到贡院门前卖,肯定生意不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福儿当即挑起眉毛,王兴学看看妹妹眼神,也挑起眉毛。

  两人对望几眼,王兴齐还在寻思弟妹在对看什么,王兴学突然道:“这事我得去问问。”

  福儿道:“二哥,我跟你一起吧,我还想买点大料。”

第67章

  怕大郎中间醒了哭,福儿把大郎抱了上。

  王兴学驾着马车,拉着二人离开了黑山村。

  一路进了建京城,王兴学先去找他那个朋友。

  他这朋友姓李,人称李四。

  本是个街油子,‘街油子’是当地哩语,指的是一些成日混在街上无所事事的年轻男人。他们既不像地痞那样欺压百姓胡作非为,但成天不干正事,又是城里人,对城里各行各档都熟悉,于是才有了这个浑称。

  李四也不是不干正事,只是他干的事杂,有点类似掮客,什么赚银子干什么,王兴学就是卖皮子时跟他认识的。

  掮客这行当,经常两月不开张,开张吃俩月,李四穷的时候,管王兴学借过银子,王兴学二话没说就借给他。

  李四也觉得王兴学这人豪爽,不是个小气的,做事也有板眼,不坑人,所以两人交情还不错,经常在一起喝酒、泡澡堂子。

  王兴学和福儿找到李四时,李四也正打算出门,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出去跑这次到贡院门口摆货摊的事。

  据李四说,他那个亲戚换了个上级,所以不敢做这活儿了。

  但据他了解到的是,他那个亲戚换了个人来做这事,据说对方上供比他要多一成,所以他亲戚才打算找借口把他换掉。

  他回来左思右想,不甘心这生意被人抢了,打算照着多加一成,把生意抢回来。

  “那狗日的真黑,多交一成,等于是跳蚤腿上剃肉,只能赚个辛苦钱。但我不能让他给我挤掉了,这生意不能丢。”

  王兴学清楚李四为何这样,李四今年倒霉,生意做得不顺畅,除了开年帮他做成了一单皮货生意,几乎没谈到其他大买卖。

  之前院试时,他才做了一笔,把上半年欠下的饥荒刚还上,还指着八月再赚一笔,养老婆孩子一家人子。

  不过如此一来,去贡院卖吃食的这事,还得等李四把自己的事谈好了再说。

  李四见王兴学驾了马车,让他帮忙捎趟路送他过去,王兴学也没拒绝。

  因为车厢里有妇人,还有孩子,李四就同王兴学一起坐在车辕上,两人边走王兴学就把想卖吃食的事说了。

  这李四倒也爽快,说只要他的事能谈成,就把他们一起捎带上。

  只是这次上供的银子要多交一成,让他们自己算算能不能赚到钱,不然几个人白辛苦一趟也没意思。

  福儿在心里算了算,吃食不同鞋帽笔墨纸砚这类物什,是自己做的,花费不如李四进货本钱的大。若是不管本钱如何,只把卖的钱上交六成,剩下四成还是能赚到一些钱的。

  不过现在说这个太早,毕竟李四自己的事都还没谈成。

  李四的亲戚住在城北,临着建京驻军建京卫所在之地。

  李四先上了对方家里一趟,可惜人不在,据说去衙署里去了,李四只能又往建京卫的衙署去。

  看得出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还算熟门熟路,进门的时候和守门的兵丁打了声招呼,人就让他进去了。

  本来王兴学还以为他这个亲戚是假亲戚,这样瞧瞧倒真像有点亲戚关系。可哪家的亲戚这么坑?想来估计是八竿子以外的亲戚,才会如此。

  他想等李四的信,就驾着马车在外面等他。

  过了一会儿,李四出来了。

  “我日他先人,这次算是黄了!上供是其次,这次抢我生意的人是我这亲戚新纳小妾的娘家弟弟,我家这点亲戚关系,可不如人家近。”李四满脸自嘲道。

  王兴学安慰他道:“既然不行,那就算了,我送你回去。”

  他正驾着马车打算走,这时从衙署里出来了一辆马车。

  所谓民不与官争,王兴学打算等对方走了再走,谁知那辆马车行到他们的马车前,却突然停下了。

  车窗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娇美的芙蓉面。

  竟是一个让人看不出岁数、衣衫华丽的美妇人。

  福儿一直透过车窗往外看,见此也撩起车窗帘子。

  “真是你啊福儿,我看着这车眼熟,”丽嫔隔着窗子道,“你怎么在这?”

  “我和我哥来这找人。”

  福儿也没想到竟会碰见丽嫔。

  隔着马车说话也不方便,两人便下了车,去了一旁说话。

  福儿问道:“你怎么在这?你还好吧?那个永平呢?”

  丽嫔笑盈盈道:“他这趟回来就升官了,从靖安堡调到了建京卫来当协领。官虽还是小了点,但对我还行,待永平也还好。他家里的夫人是个病秧子,我不与夫人争,日子过得还不错。你呢?没想到你竟生了,这孩子就是太……”

  福儿点了点头。

  “给我看看?”丽嫔伸出手来。

  福儿知晓她生养过孩子,应该是会抱孩子的,就把大郎递了过去。

  大郎这会儿醒了,因为吃饱了,也不哭,含着大拇指吸着。

  “长得真好,长得像他。”

  丽嫔美目中是无限惆怅,似乎通过大郎,看到了以前还在宫里的时候。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她从头上拔了根金簪子,往大郎的襁褓里塞。

  福儿不要,往外推。

  丽嫔板着脸道:“这碰见得巧,我也没准备,这点东西你别嫌弃,就当是给孩子打个长命锁,你要是不要,就是嫌礼轻了。”

  “我怎么会嫌礼轻,只是……”

  福儿无奈道:“罢了,我替大郎谢谢你的心意。”

  丽嫔见她收下,露出了笑容。

  “对了,你来这是不是要办什么事?要是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说。”

  福儿犹豫。

  她方才倒是听丽嫔说了,说马千总现在升成协领了,协领比李四那个做把总亲戚的官大,她还是知道的。只是她犹豫要不要开口,若是开口,会不会成了挟恩图报?

  “怎么?你我的交情,你还不好意思开口?”

  丽嫔睇着她。

  见此,福儿也不好再矫情了,大大方方说了打算去贡院门前摆吃食摊的打算,只是位置让人挤了。

  丽嫔倒也听明白了,应该是她能办的事。

  “你等等,我进去帮你问问。”

  说着,她再度上了马车,马车掉头又往衙署里去了。

  等人走后,王兴学走过来道:“福儿,这位夫人是谁?”

  因为有外人在,且丽嫔的身份也不能透露给别人,福儿只推说是以前在京城里认识的人。

  一旁,李四双目发光地盯着福儿看。

  “学子,没想到你这个妹妹还是个本事的,竟然认识这样的人。”

  福儿大窘,道:“还不知事能不能办成呢。”

  过了一会儿,丽嫔出来了。

  她还专门又下了马车,交给福儿一块木牌子。

  “我问他,他刚升上来,下面弄得这点事,他还不清楚,后来问了问,这次贡院还真是他们负责把守……到时你拿着这块木牌子就能进去。”

  福儿赧然道:“谢谢你了,也不知这事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丽嫔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忘了,宫里的人从来量力而行,做不到我也不会应你。”

  说着,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福儿的局促感顿消。

  可很快,丽嫔的脸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我得走了,永平还在家里。对了,他…还好吧?”

  这个他,指的是太子。

  福儿点头:“还好,你放心,我们一家人都过得还不错。”

  可过得还不错,又怎会想要出来摆吃食摊?

  丽嫔以为福儿是逞强说的,但转念想想,以太子之前的身份尊贵,怎可能抛头露面出来谋生,所以家计应该是压在福儿身上,不然何至于抱着孩子出来跑门路?

  这么想想,不禁更是怜悯,拍了拍福儿的手低声道:“你也谅解下他,毕竟以前是那种身份……如今放不下身段,倒是辛苦你了。你以后要是碰到什么难处,就来马府找我,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目送丽嫔的马车离去,福儿知道自己这是被人怜悯了。

  但为何她说她过得还不错,丽嫔不愿相信呢?

  而且卫傅也没有放不下身段,他现在放得下身段得很,他儿子拉他一身臭粑粑,他都不恼,还跑去考科举,让搜子搜身,啥事没经历呀?

  另一边,丽嫔上了马车。

  没想到马车竟不止她一人,一身便服的马千总也在里头。哦,对,现在应该叫马协领了。

  “你不会怪我揽闲事吧?当初她毕竟帮了我。”丽嫔坐下后,娇娇柔柔道。

  马协领浑不在意道:“多大点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们也是过得艰难,不然何至于跑出来摆吃食摊,我就想能帮就帮一点。”

  马协领也没想到,堂堂前太子的妻房,竟抱着孩子出来摆吃食摊。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做人位置低点也没什么,最重要是稳妥。

  “如果不出意外,到时是我负责把守贡院,我会帮着你看着些,不让人欺了他们。”

  “谢谢你,鹰哥。”

  丽嫔倒进马协领的怀里。

  福儿可不知这一幕。

  李四看了看她手里的牌子,惊喜道这就是他平时拿到的牌子。

  大抵里面的人也顾忌被人知道以权谋私,所以每次都是给块牌子,到时下面的兵丁看到牌子,自会让他们进去摆摊。

  每次这种牌子也就发几块,没想到这次一文钱代价都不给,就拿到了?

  不管如何,能拿到就行。

  因为都赶时间,一个赶着去进货,福儿兄妹则赶着回去做吃食,双方约定好见面时间,就各自分开了。

  福儿回去后,把她娘和两个嫂子都叫来给她帮忙。

  有的帮她洗肉切肉,有的帮她泡碱水发面,因为要的数量多,所以需要人手。

  除此之外,大哥二哥也给用上了,让大哥把家里的牛车加个挡板,让二哥弄个炉子,到时推出去摆摊。

  而她自己则负责揉面拉面,把碱水发的面团拉成细面,然后一锅锅放在锅里煮熟。

  不能煮全熟,六成熟就行,出锅后过井水,放在簸箕里沥水,水沥干后拌上些菜油,这样面就不会粘连在一起。

  碱水面比平常的面,好就好在不容易糊,而且经放。

  像福儿这样处理后,由于天不热,没蒸炒过的面可以放三天,若是蒸炒过,按照建京的天气,可以放五六天不坏。

  福儿想过了,到时她就卖用碱水面做的蒸面,这样的吃食零碎,搜子根本不用掰开了看,用筷子拨一拨就能看清楚里面有没有夹带。

  带进去后,或是热了吃,或者用热水泡一泡吃,又香又有味儿。

  至于牛肉丝和牛肉酱,她就打算顺便卖一卖,毕竟这东西若是卖起来,价钱肯定贵,也不知到时有没有人买得起。

  除此之外,她还打算卖一种饼,至于卖什么饼,既能让人一眼看清没有夹带①,又能吃着不干,那就需要想一想了。

第68章

  八月初八,一大早贡院大街就被肃清了。

  说是初八入贡院,但正式开考是初九,初八只是进场,所以从一大早开始贡院大街就被前来赴考考生占满了。

  一眼望去,贡院大门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紧邻着的贡院大街上也是人挤人人挨着人。

  虽是有一整天时间入场,但这么多人,一个个的搜查,都怕来晚了在天黑之前入不了场。

  因为贡院这有规定,天黑之前没入场的,即使报了名,也算你弃考。

  至于你说由于是官兵搜子们搜得慢?全天下贡院都是这么来的,不愿意,就别来考了。

  于是,那些动不动就把‘有辱斯文’这句话挂在嘴边的读书人,只能忍着性子挤在人群里等候。

  今儿福儿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有辱斯文’。

  往日穿着生员服潇洒走在街上的生员们,如今一个个都成了小鸡崽,在搜子们手里来回翻面。

  让解发髻解发髻,让脱鞋脱袜就赶紧脱,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由不得他们不说‘有辱斯文’。

  开始福儿也觉得这些书生可怜,因此更是怜惜卫傅竟要遭受这等屈辱,才能入考场。

  可紧接着就出了夹带的事,搜子们从一个看着文弱的生员身上竟搜到了一个鼠须笔写下的小抄,整个小抄写在一块巴掌不到的绢布上,缝在那生员的袖子里。

  搜子们二话不说将其剥得只剩一身中衣,架到一旁带枷示众去了。

  自此福儿再起不了同情心,她男人都没夹带小抄,真若让这些人夹带进去了,那不是对她男人的不公平?

  而有了这么一例,那些叫道有辱斯文的考生们也都老实下来,老老实实给搜子们搜。

  过了搜子这一关,接下来考生就可以入考场了。

  这时有些被损坏,或是被砸了丢了的东西,就需要补上了。

  笔墨砚台为重,不然进去没办法写考题,饱腹也很重要,不然进去一考三天,总不能喝西北风撑着。

  于是一旁靠着大门一侧的几个小摊贩,就映入众人眼中。

  不过今日所有小摊贩加起来,都没有一家卖吃食的小摊扎眼。

  与普通吃食摊别无差别的木推车,下面是炉子,上面是锅。偌大的铁锅里是已经炒好,如今隔水热着的蒸面。

  所谓蒸面,其实也是当地一种吃食。

  用上等的五花肉,切薄片在锅里煸炒得微微焦黄,放酱油、大料炒香,稍微把肉炖一会儿,炖熟了放上新鲜的豆角,再把煮得半熟的面放在上头,等下面豆角熟了,上面的面也熟了。

  而后翻炒拌匀,让肉汤均匀地布满在面上,喜欢吃软一点的就可以吃了,希望吃焦一点的,就放在锅里多炒一会儿,越炒越香,而且也经放。

  此时这小摊上卖的就是这种蒸面。

  只是这面似乎跟普通的面不一样,问过女老板之后才知道这是南方那边的碱水面,这种面做出的蒸面不容易坨,不容易坏,可以存放几天,吃起来也劲道。

  有考生第一次赶赴乡试没有经验,带了一堆馒头包子,如今被搜子掰开一一查看,看到最后考生自己都不想要,又怕进贡院后没吃的,因为之前打听过,贡院里只提供清水,其他全要自带。

  如今这些被掰碎的馒头放在手里,犹如猴子捡块姜,丢了舍不得,吃了辣嘴。

  有些家境不好的,自是把馒头上的脏灰会拍一拍,剥掉皮,重新装好,打算进了考场就用这些果腹。

  有些家境好的,不免就动了心思。

  也是这小摊传来的香气,早就勾得许多人饥肠辘辘。

  ……

  一大早就来了,有的吃过早饭,有的没有,眼见都快午时了,还没轮到自己,又不敢走,只能顶着饥饿等。

  靠这片广场外面,也就是官兵拦住的栅栏外面的街角上,其实好几个有卖吃食的。小摊贩都不傻,这种赚钱的好时候,自然不会错过。

  可无奈位置不行,考生们挤得密密麻麻等着点名入场,也不会再挤出人群到后面来买吃食,就怕位置被人占了,小贩自己又进不去栅栏,也就只有一些靠着外围的考生能买些来填肚子。

  至于其他人要么望洋兴叹,要么就啃自己带来的馒头包子吧。

  这时,人群里穿梭着几个汉子,逮着一群考生就问,要不要吃食?

  热乎乎的蒸面,滚烫烫的鸡蛋菜汤,还有饼和肉酱?

  饼和肉酱是其次,蒸面和菜汤倒是可以。

  菜汤其实是福儿临时现想的,本来她打算像李四一样,把吃食卖给打算进场的考生。来了后一看,这么多人,等都进场了,估计也到傍晚了,怪不得会说天黑前入场。

  有钱不赚是傻子!

  于是让二哥现去买了大沙罐,买些青菜、鸡蛋,直接在这做了鸡蛋菜汤,配着蒸面一起卖。

  若是考生想吃怎么办?

  一份五十文,给了钱,塞一张纸条给你,等会儿会有人直接送到你手上。同时会把你进考场后用来装水的竹筒拿走,这个是用来给你装汤的。

  就这么由点及面,那些官兵搜子们忙得是热火朝天,小摊这也忙得是热火朝天。

  一份、十份、五十份……

  有些考生后知后觉,看到前面吃上了,才问对方你这热吃食是哪儿来的?

  对方就会指着人群里,一个头上绑着花头巾的汉子对他说,找那个人。

  至于为何是花头巾?

  这还真不怨福儿恶趣味,她想着哥哥他们在人群里兜售吃食,肯定要扎眼一点才好认,就让大哥去买块鲜艳点的布回来。

  谁知大哥以为是她要用,就买了块花布。

  于是大哥坑了自己,顺带还坑了两个弟弟和卫琦。

  跟来帮忙的几个男人,除了卫傅,每人都分到一块花头巾。福儿交代他们一定要戴在头上,因为这样显眼。

  卫琦抗议都没用,说要是不戴,晚上回去没饭吃。于是卫琦只能包着可笑的花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在人群里鬼鬼祟祟走来走去,也不兜售。

  幸亏大哥二哥和多寿为了生意,不在乎脸面,把生意打开了,都要知道找花头巾汉子买吃食,于是卫琦逐渐也忙起来了。

  ……

  之前大多数人都吃过,知道这家的蒸面极为好吃。等到进贡院时,自己的吃食被糟践得不能再吃,又或者不想进去干啃馒头怎么办?

  关键是福儿还叫卖,打的口号是能带进贡院,不用担心夹带的吃食。

  这些小摊贩旁边其实守着十几个兵丁,就是为了防止小贩夹带东西给考生,只要过了搜子那一关,再在小摊上买东西,都得经过兵丁里搜子的手。

  有人听了福儿的叫卖,半信半疑,就尝试买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