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傅看了过来,对上的是迎春满怀关心的眼睛,他僵硬的脸渐渐和缓下来。他有些烦躁地挪动了下身体,最终什么也没说。

  迎春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岔开话题,又亲手服侍着卫傅吃了两块如意糕,方才离开。

  走出端本宫,她在殿外看见等候已久的陈瑾。

  “还是娘娘了解殿下,你走后让我来走一趟。”说着,她看了陈瑾一眼道:“殿下如今也长大了,又年轻气盛,有时你也要迂回些,别总是顶着头硬来。”

  陈瑾默了默:“我已是迂回了又迂回。”

  迎春何尝不懂,说白了太子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有主见,已经不再像以前,能凡事任凭安排,可娘娘对太子又太上心,甚至每一件事都想替他安排好。

  一个要安排,一个不愿被安排,母子之间难免会冲突,她也劝过娘娘,可实在是劝不了,只能这样。

  “我先走了,等会你若要进去还是悠着些。”

  正说着,就见小喜子从殿里跑出来了,迎春对陈瑾使了个带着笑意的眼色,就忙走了。

  小喜子来到陈瑾面前,道:“陈总管,殿下……”

  福儿正窝在屋里睡觉,被人叫了起来。

  去了紫绡屋里,才发现几个人都到齐了。

  她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在一旁坐了下。

  “你们叫她来做甚?反正她只管吃饱肚子就行,什么也不操心。”淑月看了福儿一眼,嫌弃道。

  福儿当即站起来就想走,紫绡忙劝道:“如今不是争嘴斗气的时候,多个人也能多个主意,咱们也来这几天了,可上面一句话都没有,到底怎样也说不清楚,难道咱们就这么一直待在房里,什么办法都不想?”

  “想什么办法?你以为我没想法?可我连找个人套话都没有机会,那些小太监都不理我。”淑月捏着帕子道,显然此举让她十分没有面子,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碧玉犹豫道:“我跟淑月差不多,除了给我们送膳的小安子,我跟别人搭话,人家都不理我。”

  “看样子是有人发话,让人不准跟我们接触了。”紫绡叹了口气,又瞧到一旁颇有一副不关她事模样的福儿,不禁皱起眉,“你呢?”

  福儿指了指自己:“我?她不是说我只管吃饱肚子就行了,问我做什么?”

  淑月听见福儿拿自己方才说的话回怼,当即不满地竖起柳眉。

  一见二人似乎要吵起来,碧玉忙道:“都这种时候,你们别吵嘴了。”

  福儿懒得跟她们多说,站起来走了。

  她一走,淑月见剩下两人也不像有什么消息的模样,站起来也走了,碧玉自然也留不住,跟着走了。

  本是想凑在一起想个法子,如今却无疾而终,紫绡被气得够呛。

  傍晚时,事情发生了转机,陈总管竟命人来叫她们去端本宫。

  去的路上,来叫她们的太监道:“去了都机灵些,别惹了殿下生气,若是惹怒了殿下,谁都救不了你们。”

  几人见这太监模样慎重,自然也顾不得高兴了,一路小心翼翼地进了端本宫。

  因为沿路都有太监守着,她们也不敢抬头四处张望。进了殿里,殿中一片寂静,入目之间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弄得几人更是战战兢兢。

  一通七拐八绕来到一处殿堂,手臂粗的烛台高燃,将殿中照得灯火通明。殿中布置极尽奢华之能事,薄纱帘幔低垂,隐约有一股说不出的香气在飘荡。

  四人跪了下来。

  因为低着头,也看不见殿中有什么人,只从眼角余光中见到正前方的宝座前,有一双穿着绣龙纹靴子的脚。

  这才意识到那里就坐着太子,让四人不禁更是紧张。

  “殿下,这便是尚宫局这次派来的宫女,来了后,奴才专门找人调教过,规矩都是极好的。”

  一旁的小喜子暗暗叫苦。

  陈总管你说别人规矩好,殿下说不定会信。可这四个?这四个不是前几天他和殿下刚好碰见的那几个打架的宫女?

  卫傅自然也想起来了,更觉可笑,他虽是屈服了,但心中还有激愤,说出的话自然不好听。

  “说这废话做什么,你直接说让孤在里面挑一个!”

  陈瑾还是那副脸:“殿下要是想挑两个也成。”

第8章

  卫傅被堵得一窒。

  想发火知道对这老匹夫没用,而且他就算不满陈瑾,也清楚对方性格,他说这话不是故意气他,是他真觉得挑两个也成。

  把他当成什么了?!他又不是种……

  上面卫傅的脸色一阵变幻莫测,下面几个宫女虽不知上面为何是这种对话,但都听得懂话里的意思,听到陈总管说挑两个也行,福儿大窘之余,一阵羞耻感和茫然感上了心头。

  羞耻是因为听懂了意思,茫然是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正当她茫然之际,突然听到一个男声响起。

  “抬头。”

  见主子脸色生硬,小喜子生怕再起波澜,忙道:“没听见殿下说了,快把头都抬起来。”

  四个如花似玉的宫女抬起头,各自容貌也落入上面三人眼底。

  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都颇有姿色,各有各的美。

  感觉到有目光投视过来,淑月和紫绡忙摆出最惹人怜爱的模样,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太子,以求得怜爱。

  福儿下意识就耷拉下眼皮,她这会儿心情还有些复杂,按理说已经走到这里来了,以她的性格,就该入境随俗,但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争这个宠。

  至于碧玉,她自认长得不如其他三人,胆子也不大,便打算走老实本分的路线,说不定能博条出路。

  四人并没有发现上首的卫傅目光变得奇怪起来,他突然嘲讽地笑了起来,道:“陈瑾,这就是你说的规矩好的宫女?”

  ……

  陈瑾一头雾水,福儿几人也是茫然,唯独小喜子心中暗暗叫着苦。

  他正想低头往旁边缩一缩,一道目光扫向他。

  “小喜子,你来看看是否认得这几个宫女,孤怎么看着她们有些眼熟?”

  小喜子满脸苦色,他可没漏下主子威胁的眼神,只能装模作样地凑近看了看,才犹豫道:“奴、奴才认得。”

  “那你来告诉陈瑾,这几个宫女的规矩好不好?”

  小喜子没办法,只能说。

  听完小喜子磕磕绊绊地述说,陈瑾的脸色当即阴了下来,双目锐利地看向福儿几人。

  而几个宫女早已脸色大变,跪在那里瑟瑟发抖,衣衫全被冷汗打湿,心中惊惧无法描述,只觉得今日要大祸临头。

  淑月最先反应过来,她正想喊冤推脱,旁边突然扑来一人抱住了她。

  “淑月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福儿扶着淑月,满脸担忧之态,可在上面没人看到的角度,她一只手却威胁地掐在对方腰上,要挟她不准开口说话。

  “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福儿感叹道,“此事明明另有隐情,你这么怕做什么?殿下与陈总管深明大义,定会明察秋毫。”

  不等淑月说话,她略有些羞涩对众人解释:“她这是老毛病了,一害怕就瘫软说不了话。”

  这一番变化让众人应接不暇。

  小喜子半张着嘴,心想这宫女在搞什么。

  这时,福儿却俯身对陈瑾就是一拜。

  “陈总管明鉴,听完这位公公诉说,显然只看见事情的一部分,且因为离得远,似乎听到的话也是只字片语。奴婢虽是个宫女,但也懂的一个道理,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也就是说没看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要妄下断定。”

  陈瑾眯起眼睛:“你说。”

  “当日的情形其实奴婢几人因一些小事产生了些小分歧……”

  福儿信口胡编了一件小事,反正这事跟尚寝局马嬷嬷藏私啥的没关系。说着,她圆圆的小脸上露出有些羞涩表情,“女儿家本就小心小气儿,有些口角都是正常的,过一会儿就又都和好了,实在算不得是争吵。”

  小喜子因心中有所顾虑,自然说得不够详细,只大致说了他和太子撞见了几个宫女吵架打架的经过,福儿恰恰是利用这种不详细,才混淆视听将此事归咎为女儿家的小分歧。

  淑月虽被堵了嘴,但她在宫里待这么多年,也不是傻子,碧玉和紫绡更都不傻,见福儿只字不提尚寝局马嬷嬷,便知晓福儿另有深意。

  “真是如此?”

  福儿斩钉绝铁地点点头:“就是如此。”

  卫傅被气笑了。

  “那你们打架又是怎么说?”

  小圆脸上满是冤枉之色:“奴婢等人没打架,是紫绡跌倒了,奴婢扶她时不小心也摔了。”

  “那她为何哭嚎?”

  苗头又指向紫绡。

  还算紫绡不蠢,忙道:“奴、奴婢那是摔疼了,才会哭。”

  福儿生怕卫傅不信,睁着眼说瞎话:“殿下,她摔得可狠了,脚都肿了,奴婢手也擦伤了,前两日才好。”

  陈瑾露出一丝极浅的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几人一眼,尤其福儿,才转头对卫傅道:“殿下,女儿家偶尔争嘴斗气都是小事,奴才见几人倒不像是没规矩的人,恐怕是小喜子误会了。”

  卫傅被气了个仰倒跌,他们与其在说小喜子误会,不如直接说他是个瞎子算了!

  这宫女如此,陈瑾也如此!

  尤其这圆脸宫女,尤为可恨,当着他面就敢耍花招,方才她突然跳出来,那打算要说话的宫女当即闭了嘴,卫傅可看得真真切切。

  还有她之前嘴甜地说殿下和陈总管定会明察秋毫,之后拜却只拜陈瑾,话也是对着陈瑾所说,仿佛笃定了陈瑾会帮着她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陈瑾为何会帮她们?

  是因为陈瑾觉得他是故意找茬想撵走几人,想保这几个宫女。

  卫傅并不蠢,相反他很聪明,只是他身居高位对下面宫人的一些事情不太了解,但并不是说他看不出来。

  可前有小喜子顾虑众多,话说得含糊不清,被一个小宫女抓到漏洞,当着这么多人睁眼说瞎话混淆视听,关键他还不能反驳。

  他堂堂一个太子,能在这跟几个小宫女分辨她们有没有打架?方才让小喜子出来说,就是以太子的体面,是不能搀和这种事,才借他之口。

  现在倒好,几个人合起伙睁眼说瞎话来搪塞他。

  说来说去,都是这个宫女的错!

  卫傅瞪了福儿一眼。

  福儿接触他的目光,眼神闪了一下,还做一副老实乖巧的模样。

  这时陈瑾又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是算了。你们既已来了东宫,又身为殿下的司寝宫女,以后当谨言慎行。”

  “是。”

  这一次,四人倒是异口同声。

  ……

  小喜子也松了口气,他当然知道主子突然挑刺是为什么,就是为了搅黄侍寝的事,偏偏又让他出头,被皇后娘娘知道了,他恐怕脱不了罪。

  幸亏这圆脸宫女机灵,睁着眼说瞎话,硬是逆转了局面,也算是救了他一回,可他却并不感激福儿,反而生出一种此女是个妖怪之感。

  所有人都各得其所,唯一不满的,大约只有卫傅。

  他何止不满,简直快被气炸了。

  偏偏这时候陈瑾又用眼睛瞧他,还等着他挑人。

  他怒极反笑,目光落在跪在那的福儿身上。

  “就她吧。”

  说完,卫傅就扬长而去了,留下几个宫女面面相觑,方才她们都低着头,自然不知那句‘就她吧’指的是谁。

  直到陈瑾别有意味地看了福儿一眼,让她回去收拾收拾再过来,几人这才知道挑中的竟然是福儿。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方才突然抱住我,不让我说话,是不是就是故意想在殿下面前表现?”淑月逼问道。

  福儿绕开她:“你别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若不是你想表现,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话?你……”

  紫绡道:“淑月你小声点,之前那事才过去,你是生怕我们不受罚?”

  淑月满脸不甘不愿,到底声音压低下来,她恨恨地瞪着福儿道:“让我说,你就是故意的!”

  福儿心里本就烦躁,见她还拉着自己不丢,当即爆了。

  “你想死,别拉着别人一起!方才你是不是想喊冤叫屈,把事情推给紫绡?你把事情推给她,以她的性格,你觉得她会不会攀扯别人?”

  当然会!

  “真在殿下和陈总管面前掰扯开来,你觉得谁能跑掉?是,我是跟紫绡动了手,但事情一开始是你挑起来的,碧玉是帮凶。”

  福儿冷笑,盯着淑月眼睛,一字一句道:“到时紫绡跑不掉,我跑不掉,你跑不掉,碧玉也跑不掉,还要追根究底把尚寝局牵扯进来,再闹大点,我们背后的尚食局、尚服局、尚功局一个没跑。你觉得把六局把胡尚宫何尚宫牵扯进来,你是什么下场?你信不信,就算你躲在东宫,你的下场也不会好?”

  淑月被逼得连连后退。

  “我是故意表现?我是在救你,救大家而已!”

  福儿进屋了,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淑月气急败坏道:“她什么意思?还要让我们感激她?”

  可她转头一看,紫绡冷眼瞧着她,见她看过来,转身进了屋。

  碧玉也打算走了,临走前小声道:“她说的没错,她那么解决最好,保全了我们所有人。而且她也冒了很大的风险,你没看见殿下方才那神色,就算选了福儿,恐怕也……”

  淑月当即哑了声。

  没错,福儿烦就烦在这点。

  方才她那计策周全了所有人,但唯独疏漏了太子。

  可那时她已经顾不上了,让淑月攀咬起来,只会牵扯所有人,让事情越发不可收拾,所以她利用太子似乎不喜她们,而陈总管想留下她们的心态,故意混淆视听过了这一关。

  但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堂堂太子报复心竟这么重。

  福儿自然没觉得太子选了她,是想给她恩宠,她让他大失脸面,指不定等会儿还有什么等着她。

  就当福儿心里正烦着,门外来了个小太监唤她。

  唤她去干什么?

  沐浴更衣。

  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陈总管为何让自己回去收拾收拾,恐怕让她收拾是假,知道她们几个宫女没吵明白,让她们下去说清楚才是真。

  福儿被带回端本宫西面一间庑房中,看房里布置似乎是专门用来沐浴更衣的地方。

  这让她想起以前还是小宫女时,听宫女们在一处闲谈,说起娘娘们是怎么服侍陛下的。

  高阶的嫔妃也就罢,陛下通常会去她们的宫里找她们,可若是低阶嫔妃,就会被召至甘露殿侍寝。

  通常是陛下先翻了牌子,到晚上就会有小轿去接嫔妃,等到地方后先要去偏殿沐浴更衣,再至寝殿侍寝。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实际上并不是,怕嫔妃身上会带有不干净东西染给皇帝,通常有专门的人服侍沐浴。

  福儿还知道一般服侍沐浴的都是些老嬷嬷,这些老嬷嬷手重还不知怜香惜玉,宫妃怕沐浴时吃苦或被人羞辱,一般都要给嬷嬷些好处,有了好处,那些老嬷嬷才会下手轻点。

  这些都是福儿听人说的,可能有些夸大,但流程应该是真的。之前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挑中,此时被领到这地方来,她才想起这件事。

  正当她心中忐忑时,领她来的小太监道:“咱们东宫没有宫女,姑娘就自己沐浴吧,洗干净些,可别恶了殿下。”

第9章

  这太监年纪不大,估计也是被人吩咐要这么说的,红着一张四方脸。

  福儿一愣,也没忍住脸红得像抹了胭脂,忙点了点头。

  小太监出去后,屋里只剩了福儿一人。

  浴桶里的热水已经备好的,水里还放了些花瓣,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花香。福儿在宫里这么多年,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可此时她心乱如麻,根本顾不得这些。

  不洗肯定是不行的,那小太监出去后没走远,就在门外守着。

  福儿咬了咬牙,脱掉衣裳,进了浴桶。

  热水温度适宜,鼻尖是淡淡的花香,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方才太子气成那样,选了她并不代表会让她侍寝,说不定就是为了惩治她泄气,但他身为太子,注重体面,应该也不会用太过分的手段。

  没见着方才他顾忌体面,根本不好下场跟自己分辨?这样的人并不难对付。

  这么想想,福儿渐渐放松下来,心里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

  门外传来小太监询问声,福儿这才发现自己洗的时间有些久了。

  她穿好衣裳,去开门。

  小太监进来,见她模样就是一愣。

  “你侍寝还穿这身衣裳做甚,不是给你准备衣裳了?”

  福儿不知所以然,小太监有点急,去一旁的几子上拿起几件衣裳。

  这哪是什么衣裳,就是一层薄纱,和两个薄布片,方才福儿就看见了,但完全没想到会是衣裳。

  “一定要穿?”

  可能是福儿的表情太诧异,让小太监又红起脸来。他很小声,还有点别扭道:“上面交代让你穿这个。”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福儿见小太监快急哭了,忙道:“你别急,我去换。”

  等福儿再出来,像换了一个人。

  那衣裳也不知谁准备的,就一个肚兜一条亵裤,再加外面一层薄薄的纱。那肚兜用的布料太省,也可能是没考虑到福儿会有这样的尺寸,她穿上肚脐眼都在外头,那亵裤腰又低,半截腰肢露在外面。

  偏偏那层纱又太单薄,穿了真跟没穿没什么区别,反而多了些半遮半掩的暧昧味道。

  福儿本就生得圆润白皙,平时穿着宽松的宫女服,梳着双螺髻,看着显小,根本不像十八岁的大姑娘,此时这身穿着倒显出了她平时藏在衣裳下的丰满身段,让她多了几分属于女子的妩媚。

  “你怎么还多穿了一件?外面是不能穿衣裳的。”小太监急道。

  福儿拢着衣襟:“我看这离寝殿还有一段距离,不穿外衫怎么出去?”

  “那等会儿到寝殿,你记得把外衫脱了,要不被人看见,不光我要受罚,你也要受罚。”

  福儿只能答应下来。

  五月的天,即使到了晚上也不会冷。

  福儿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总觉得冷飕飕的,一路低着头跟在小太监后面走。

  到了寝殿,小喜子从内殿走出来,看了福儿一眼。

  “进去了,记得规矩些!”

  他的口气并不好,显然还记得福儿方才干的事。

  福儿低低地嗯了一句,正打算跟在后面进去,那方脸太监突然叫住她,对她使了使眼神,她这才想起来外衫是要脱下了。

  她一咬牙把衫子脱了,跟在后面进去了。

  ……

  寝殿里帘幔低垂,紫檀麒麟踩球宫灯静静地绽放出晕黄色的光芒。

  见小喜子站定住,又暗示她赶紧跪下,福儿忙跪了下来。

  从眼角余光,她能看见床前坐着一个人。

  对方没有说话,福儿也不敢动,静静地跪着。

  跪了一会儿,她有些忍不住了,悄悄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

  福儿是见过太子的,却是远远瞧见过几回。

  只记得对方身量很高,满身贵气,每次身边都是拥簇着许多人。

  倒是总听人说,太子殿下长得如何如何俊,此时福儿倒是瞧见太子如何俊了,但他脸色并不好。

  “还站这做甚?”

  福儿一个激灵,看了一眼,才意识到这话是太子对小喜子说的。

  小喜子干笑了两声,麻溜地下去了。

  殿中只剩了两人,福儿怯怯地瞧了卫傅一眼,正巧对方也看了过来,两人眼神对了个正着。

  “这会儿知道怕了?晚了!”

  果然是个心眼小的!

  福儿入宫以来,看似之前过得不错,其实并不是一帆风顺,旁的小宫女刚入宫吃的苦,她都吃过,自然知道对付小心眼的人,就不能硬杠。

  尤其是对方权力地位比你高时,老实认错才是正途。至于之后若有机会,再报仇也不晚。

  “奴婢知道错了。”她小声道。

  卫傅冷笑:“你知道你哪儿错了?”

  “殿下说奴婢哪儿错了,奴婢便是哪儿错了。”

  卫傅被气笑了,合则根本不知道哪儿错了,只是形势不由人!

  “你过来。”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脚边的位置。

  福儿脸色一变,心里不想过去,又怕触怒他让场面无法收拾,犹豫几息,方走过去跪了下。

  她跪在那里,小心翼翼抬头,瞧了瞧卫傅的脸色。

  “殿下乃天龙之子,身份尊贵,奴婢不过一小小的宫女,是万万不敢揣测殿下心思的。若是奴婢有哪儿做错了,惹了殿下不悦,殿下尽管罚了奴婢便是,奴婢绝无怨言,还望殿下万万不要气坏了自己。”

  卫傅低头瞧她:“小嘴倒是挺会说。”

  福儿满脸真诚道:“奴婢不是会说,奴婢是真心这么想,只望殿下身体安泰,千万别因奴婢生气。”

  还别说,她生就一副乖巧讨喜的模样,此时做出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倒还真能唬人,若不是卫傅见过她私底下的样子,还真要被她骗了。

  她此时看着多么乖巧柔顺,就衬得之前她就有多么可恶。

  卫傅一看见这张脸,就想到之前她一脸不屑地说他是劳什子太子,还有之前睁着眼说瞎话的模样。

  “你是不是觉得孤是太子,不好跟你这个小宫女计较?”看她脸颊白白嫩嫩又肉肉的,卫傅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没忍住捏了上去,“你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孤全知道,别以为几句软言软语,就能唬过孤。”

  福儿承认自己脸上肉多,但那都是软肉,小时候总被人拧脸蛋子也就算了,长大后可没人敢在她头上动土。

  可如今脸在人手,她又不能反抗,只能悄悄用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顷刻泪珠出来了,眼圈也红了。

  “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殿下饶了奴婢。”

  “不是说不稀罕进东宫,说孤是劳什子太子,你的胆子呢?”

  福儿心里一个激灵。

  她以为太子那日只看见后半段,殊不知人家这时就在了,怪不得之前会气成那样,她那哪是睁着眼说瞎话,明明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奴婢那是跟人吵架,一时气急口不择言,都是奴婢的错,殿下莫生气。”

  “你不说你没吵架,就是一时口角?”

  “陈总管那么凶,奴婢也是怕被罚,才会斗胆说了谎……呜呜呜……殿下,你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小声抽泣着,巴掌大的小脸在他掌心里,那哭的模样看着要多可怜就多可怜,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殿下大人有大量,别跟奴婢计较……”

  ……

  卫傅到底是男子,还是太子,何曾这么欺负过一个女子?

  哪怕她是个宫女,见她被自己‘欺负’成这样,当即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清了清嗓子:“那你可知道错了?”

  福儿点头如捣蒜:“知道了,奴婢知道错了。”

  卫傅瞧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看似老实乖巧的面孔下还藏着什么东西,而且让他就这么放过她,他哪里解恨。

  想着今晚总要应付过去,他还要用上她,他纡尊降贵地松了手,道:“既然你已诚心悔过,孤就暂且饶了你。”

  不等福儿心中升起喜意,他又道:“不过大罪可免,小罪难逃,孤就罚你给孤捶腿捏脚,小惩大诫。”

  不就是捶腿嘛,这个她行,只要他能不找茬,别说捶腿了,给他捶一晚上都行。

  殊不知卫傅恰恰就打得这主意,他也不换姿势,大模大样地就那么坐着,盯着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