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骨折手术的恢复期比我想象中得要长,等我可以行动自如时, 已经快到四月份了。我向院里主动申请, 调职到成都的长期项目。那边项目长期缺人, 我一提, 院里就同意了。
我回家里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妈一晚上对着我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我蹲在床边叠衬衫,一面问她:“妈你想说什么。”
我妈坐到我旁边说道:“去那么远谁照顾你。”
我把衬衫放进行李箱, 抬头对她道:“我有一个想照顾的人,她在成都。”
我妈愣了愣,立即又笑了起来, 压低声音问我:“谈恋爱了?”
我摇了摇头,“还没有,她特别的好, 但我不知道怎么追她。”
我妈拍了一把床面, “我就说你这性格不遭人姑娘喜欢吧。一天到晚闷闷的。”
我点了点头, 笑着应了一声:“是。”
我妈抬高声音朝外面喊道:“老邓啊……”
我爸正在厨房里洗碗,一边擦手一边走进我的房间问道:“什么事。”
我妈“啧”了一声,拍着床道:“过来坐着。”
我爸见我妈的态度有些严肃,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似的,紧张地坐在我妈对面:“这……咋了啊?”
“儿子有喜欢的人了。”
“哎哟,是吗?”
我点了点头:“是啊。”
我爸忙摘了围裙,“那好啊,什么时候带回来,爸给做好吃的。”
我妈打断他道:“还带回来呢,你儿子傻得很,还不知道怎么追别人。”
“那……那我……”
“你这个当爸的,要教他,你当年是怎么追我的?好好跟他说说。”
我爸有些尴尬,“他们现在这些年轻人,能跟我们当年一样?你可拉到吧,你不害臊,我还嫌丢脸呢,我洗碗去了。”
所以有的话题可能还是要在半夜无人的时候,父子两点两根烟才聊得起来。
那晚关灯以后,我爸拿着打火机主动来了我的房间,给我递了一盒他自己抽的烟。
“来,云烟。”
我没有接,“爸,我不抽烟你知道的。”
“那开罐啤酒吧。”
“行。”
我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跟我爸一道靠在阳台上。
初夏的风吹着很舒服,我打开啤酒仰头喝了一口,刚想说话,谁知被我爸抢在了前面。
“你这么多年都埋在工作里,谁给介绍你都不上心,是不是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我握着啤酒点了点头。“嗯,还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但后来她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在成都见到她了?”
“对。”
“哎……”
我爸叹了一声。
我不禁笑了笑,转头问他:“爸你叹什么。”
我爸摇了摇头,“三十岁了,才开始追女孩,你起步真的晚了。”
这句话很实在。
我仰头喝了一口啤酒,“是晚了,我自己也知道。”
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爸叮嘱你几句,你用心记着。”
他说完,灭掉了烟头,认真地对我说道:“第一,不能吝啬,人丫头喜欢的东西,不管你看不看得上,或者不管你觉得有没有必要,都买下来,当成礼物,送给人家。”
我点头认真地听着。
我爸用手敲着阳台的栏杆,接着说道:“第二,要听人丫头的话,人丫头让你穿什么,你就穿什么,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去哪儿就去哪儿玩。我看你是个不会玩的,现在的年轻丫头哪里有像你一样闷在家里看书的,人愿意带你出去的时候,你千万不能懒,玩不来就学,你爸当年也不会跳舞,你看现在,你妈她还跳不过我了。”
他说着自顾自地笑起来,但笑了几声之后,又逐渐严肃起来。
“第三最难,那就是要保护她。”
他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是简单地帮她爬个高换个电灯泡那么简单,你得有用勇气,把她承担不起的事情承担起来。”
你得有勇气,把她承担不起的事情承担起来。
父子间的深夜恳谈,我记得最深的,就是这句话。
所以我决定,不要把那段记忆强行给婉婉。
即便它刻骨铭心,我一个人记得也就够了。
不要打碎线性的时间,不要让婉婉回头,让她平和地生活。
像父亲告诉我的那样,不吝啬,听她的话,保护好她。
其余的,别作多想。
2018年的4月底,我从北京辗转成都。
我仍然习惯沉默地工作,偶尔和单位里的同事聚会。但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C大走走。
C大的图书馆和食堂,都是对外开放的,我遇到过杨婉几次,但都不敢冒然跟她说话。不过,我逐渐发现了她吃饭的规律。
她喜欢吃二食堂三楼的冒菜,不过那家平时要排很长的队,只有周五的中午人少,她一般会在十一点五十左右,提前去吃。
她吃得很多,自己一个人,夹满一筐菜还要让阿姨再冒一份牛肉。
不过有人跟她在一块的时候,她反而会刻意少要一点。
可是那一周的周五,她没有提前来。
我拿着筐子纠结要吃点什么,后面的学生催促我道:“同学,你夹快一点吧。”
“哦,不好意思,我马上……”
“他不是同学。”
我怔了怔,回头看见杨婉抱着一大摞文件站在身旁,“好久不见。我来夹吧,你帮我拿下书。”
“好。”
她很快地夹了一大筐,又跟阿姨说:“阿姨,再冒两份牛肉,加两碗米饭,不要太辣。”
说完指了指后面,“邓瑛,你过去等。”
我爸说,要听她的话,她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以前好像就是这样的人,但这三十年,我一直处在“平静”的临界线上,面前即是不安的夜海。然而就在刚才,她唤出我的名字,让我过去等。我突然觉得站在灵界线上的我往后退了一步。
“你什么时候来成都的?”
“这个月初。”
“出差吗?能呆多久?”
“不是出差,我申请调任这边的项目。短时期不会回去了。”
杨婉点了点头,低头看向我的腿,“你的腿好了吗?”
我下意识地将腿往撤了几寸,“差不多了,但还不能做大得运动,暂时不能开车,婉婉……”
我下意识地叫出了“婉婉”两个字,她明显怔了怔,“你叫我什么?”
我有些慌,却也不知道怎么掩饰才好,忙站起身想跟她道歉:“对不起,我……”
“没事。”
她抬起头明朗地笑开来,“你可以叫我婉婉,这是我小名,我哥以前会这么叫我,但现在他都直呼我名字。”
她说着又向我腿看去,“邓瑛你别站那么急。”
我忙道:“已经不会疼了。”
“嗯。”
她收回目光,但却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医疗技术好了到没什么,换做以前,这种伤到骨头的伤,平时要好好注意,不然会留根,历史上跟你同名同姓的那个人,就有腿疾。”
“他留下病根了吗?”
“嗯。”
杨婉点了点头,“他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被下了刑部大狱,最初的伤已经就是那个时候受的,可能是太严重了吧,后来不良于行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没有好好养伤,留下的病根,你别像他那样。”
“我想……他当时是不听话。”
杨婉笑了笑:“你让他听谁的话呢,贞宁十二年的时候,朝廷正清算他父亲那一党,当时没有一个人敢跟他说话吧。”
她说着习惯性地托着下巴,“虽然,我们现在都在做实证研究,但我还挺想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哎……”
她叹了一口气,“不过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能写出来。”
“为什么。”
杨婉耸了耸肩膀。“因为研究史料,可以尝试着还原事件,但不能还原人本身。人太毕竟复杂了,生老病死,七情六欲,如果不是在他身边活一回,永远都无法还原他的人生。”
她说到这里,忽然松开了手,“我又没忍住,跟你说这些无关的事情。对了,你怎么来我们学校的食堂吃饭啊。”
我愣了愣,低头说道:“我平时没事不知道干什么,所以就过来图书馆看看书。”
杨婉看着我的眼睛道:“你好像总是一个人。”
“我……”
“连生病的时候都一个住院。邓瑛,这样不好。”
我认道:“我也知道,我这样不好。”
“哈。”
杨婉笑了一声,“你说话真的好乖。你以前和女朋友肯定从来不吵架吧。”
“婉婉,我没有谈过女朋友。”
我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有些急,甚至急得上了脸,不然杨婉不会一直盯着我耳朵看。
“怎么了……”
“你耳朵红了。”
“婉婉。”
“你说。”
“我可不可以……”
“追求你。”
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一句是吧?
然而不是,本来我也以为我会说出口,谁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下面这样。
“我可不可以……喝一瓶水……”
杨婉一怔,随即再次被我逗笑,拿出自己的校园卡递给我,“去刷吧,两瓶,我也想喝。”
第170章 我和杨婉的现代日常(家长篇)
拿着杨婉的校园卡, 去食堂的小卖部买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杨伦曾经对我说:“邓符灵,你又花我妹妹的钱。”
这话倒是没错。
在大明的那几十年, 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到老才存下了一些钱, 我把它全部交给了杨婉, 但那个时候, 我们都上了年纪, 吃不了什么,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远游。而我们年轻的时候, 杨婉经营清波馆, 逐渐成了京城第一书商,我作为一个杨婉口中的“渣男”, “开开心心”地在家里吃了几年的“软饭”
如今我工作了四五年, 平时除了基本的日常饮食,四季衣物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的花销,存下了将近60万, 临来成都以前,我把这些钱汇集到了一张卡上。我想得很远,虽然我目前连“追求”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嘿, 兄弟, 你腿好了吗?”
“我一怔,回头就看到了杨临站在我身后。
“差不多好了。”
杨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杨婉, “你来找我妹啊。”
“不是……”
“那你干嘛拿她的卡。”
“啊?”
我也不知道是该藏还是该认,好在杨婉起身走了过来, “我请他喝东西, 哥, 你要不要。”
杨临指着冰柜说道:“那我喝瓶可乐。”
说完顺势把我手里的卡拿了过去,递给杨婉,看着我对她说:“该赔的哥都赔他了,你不要觉得对不起他,他一个男的在这儿,干嘛你花钱,让他扫码。”
杨婉掐了他一把,“这个食堂不扫码,你少跟我添乱。”
“添乱?”
杨临愤懑,“我下午有个会都快赶不上了,专门过来接你,回家给你修电脑,你说我……”
杨婉举手投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会。工作重要,我那个电脑下周再说吧。”
杨临见杨婉不开心,也跟着收敛起声音,“你不是说着急用电脑吗?”
杨婉接过阿姨递过来的水,“算了,你一会儿慌慌张张地开车也不好,我拿出去修算了。”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是什么问题。”
杨临回答道:“具体不知道,从视频上看,估计是系统坏了。”
“我帮她看看吧。”
杨临看了我一眼,“你也会啊。”
我笑了笑,“肯定不如你。”
杨婉转身问我,“你下午不上班吗?”
“嗯,我今天去医院复查,请了一天的病假……”
话没有说完,杨临突然拽了一把我的胳膊,“我跟你说,我妹家,我去都得跟她提前报备,你修电脑就好好修,不准在她那儿呆太久。”
我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敢。”
杨临这才松开我,对杨婉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我去开会了,你手机畅通,听到没有。”
“听到了!”
杨婉冲着杨临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回头把水递给我,“邓瑛,你不要介意啊,我哥这人妹控,矛盾得很,一边想我赶紧结婚,一边又对每个跟我走得近的异性都有敌意,我也经常搞不懂他。”
“我知道,他以前就是那样的。”
“以前?”
我忙掩饰,“哦,我们在医院里的时候,聊过一些。”
杨婉到没太在意我的话,带着我往座位上走,“今天谢谢你帮忙,这顿我没白请。”
杨婉的家离C大不远,十二楼,套二。
去的路上,杨婉说她大四就从家里搬出来住了,这间房子是租的,虽然是个套二的房子,但是只有一间卧室可以用,另外一间基本上被她拿来堆书和资料了。我问她:“你的资料很多吗?”
杨婉挽了挽头发,“以前不多,后来由于资料分散在各个大学和图书馆,有一些甚至在国外。拍摄,翻印都不容易。还有一些不能借阅,翻印也不行,只能靠手抄,费了很多时间,即便没用了也舍不得扔,堆着堆着,就越积越多了。我父母其实都不太能理解,但他们知道,那些都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门。
蹲下身去换拖鞋。
玄关处只有一双粉白色的熊耳朵拖鞋,她换好以后,又从鞋柜里取出了一双灰色带猫耳朵的,放到我面前,“这双不是我哥的,你放心穿,它特别软。对了,你能蹲得下来吗,要不要我去给你那个小凳子过来。”
“没事,婉……不是……”
杨婉抱膝盖蹲在我身边,“叫都叫了,你就接着叫吧。”
“我不是坏人,我……”
杨婉笑出了声,“我知道。”
说着拖过一个小凳子,放到我身后,“坐的时候撑一把鞋柜,自己小心一点,我去把电脑打开。”
我坐在凳子上换鞋。
如杨婉所说,兔绒质地的拖鞋特别柔软,拖鞋头上的一对猫耳朵,会跟着人的步子一上一下地动起来。杨婉抱着电脑走出来,看我盯着自己的脚,不禁笑道:“可爱吧,你脚上这双跟我脚上这双当时是套在一起买的,我喜欢这个熊耳朵的,但是它不能单买,我就把这个猫耳朵的也带回来了。”
她说着把电脑放在茶几上,茶几上还放着一包拆开的每日坚果。
杨婉倒了一把在手上挑着吃,又拿起一袋没有拆封叫我。
“邓瑛。”
“啊?”
“拿着吃。”
我伸手接过来,“你一直习惯吃这个吗?”
“对啊,补脑,少掉头发。我真羡慕你的发量。”
她说着捞起流海,“你看我的,是不是很心焦。”
我摇了摇头,很想跟她说:“婉婉怎么样都好看。”
然而,我仍还害怕她以为我是个流氓。
“邓瑛,开机了,你先看,我去超市买一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这句话,是一个戏剧性的伏笔,可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
我专心致志地帮杨婉恢复系统,等修复完成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
我站起身想去洗个手,路过厨房的时候,却看见一只糊得都看不出原色的锅,和一碗估计她自己都看不下去,所以留在那儿没吃的面。
我走进厨房,摘下她挂在门后的围裙自己穿上,弯腰倒掉那一碗面,把碗泡在水里,挽起袖子,在水池里摸出一个钢丝球,一点一点地刷锅。就在这个时候,门锁的声音响了,我以为是婉婉,举着手就出去了,然而刚走到厨房门口,我就愣住了。
进来的人是一对夫妻,和婉婉很像。
我穿着围裙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玄关换鞋,阿姨抬头看见我,吓得“哎呀”了一声,“你是哪个?咋个在我们小婉婉这里喃。”
“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叔叔已经打量起我来,“请的搞家政的哇,耶,我们婉碗还讲究喃。”
我不会说谎,但一刻,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阿姨有些不相信,绕着我看了一圈,对叔叔说道:“现在有男家政啊?”
叔叔提着一大袋子菜走进屋来,“咋个不得喃,总不可能是她耍的男朋友嘛,你又不是不晓得,她不耍朋友,莫得人要她。”
阿姨听了虚拍了叔叔一把,“你在说啥子,我们女儿有的是人追。”
叔叔把菜从带子里拿出来,“追?你拿锥子锥她,她都不跳一哈,没得救咯,你不要管她咯。”
我被这一番对话逗乐了,但也不敢笑,举手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叔叔牵着我的围裙把我带到厨房,“是整家政的嘛。”
我边走边应了个“嗯。”
叔叔指了指门口那只小凳子,“把凳子搬过来,坐到跟我一起摘菜。”
“好,我去搬。”
阿姨看着水池里的锅,问我:“这锅是婉婉烧的,还是你烧的啊。”
“我烧……”
我本来想替婉婉认,结果叔叔抬头接道:“你想可不可能是人家烧的嘛,只有你女有那么凶,不锈钢锅都给你烧得穿。”
阿姨拎着锅笑了一声,“也是。”
说着又对我道:“你还是可以,烧成这个样子你都给她擦得亮。”
叔叔附和道:“现在这些男孩子些,整家务厉害得很,况且人家专业的,搞(语气词)你们专业的哈。”
我一边摘菜一边点头。
阿姨说道:“我们今天是过来看女儿的,想给她弄点吃的,你们一会儿帮到我们一起弄嘛。”
“好,阿姨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帮着您做。”
阿姨看着笑了笑:“好乖的娃娃,现在带个女还不如带个儿。”
杨婉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她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叔叔就在厨房里问他,“小婉,你这个家政请成好多钱一个月哦。”
杨婉有些慌,“什么家政啊?哪里有家政?”
说着就跑进了厨房。
我坐着凳子上低头摘菜,没有说话。
“妈,爸,你们让他干什么了!”
“帮着摘个菜。”
杨婉提溜着围裙的肩带,“邓瑛你赶紧起来。”
我被杨婉拎起来,站到了门口。
阿姨问道:“怎么了,你请家政,我让帮忙打个下手都不行啊。”
“他不是家政……”
“那是谁?”
“我哥的朋友,今天专门来帮我修电脑的。”
“穿围裙修电脑啊。”
“这……”
杨婉这才扫了我一眼:“你穿围裙干嘛。”
“想帮你……刷个锅。“
“刷……”
杨婉又好气又好笑,然而阿姨却似乎看懂了什么,冷不防问了一句:“小伙子,结婚没有?”
第171章 我和杨婉的现代日常(地震篇)
那天下午, 我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叔叔和阿姨并排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认真”地问我问题。婉婉无可奈何地在我身后走来走去,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把我拽了起来, 对他爸妈说:“你们还不回去吗?”
“哦,回去, 我们现在就回去。”
阿姨一边说一边以同样的方式把叔叔拎了起来。
我被婉婉拎到一边, 叔叔被阿姨拎到门口, 临开门时, 叔叔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复杂的情绪, 我至今没能解读完全。
婉婉看着她爸妈进了电梯,才松了一口气, 走回家里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我想去帮忙,她却把我挡了回去, 抬头对我笑道:“这是我家,家务活本来就应该我干, 你是我的客人,你去沙发上坐,我拿东西给你喝。”
我坐回沙发, 看着杨婉在厨房里做事。
她的确不太会做家务, 磕磕碰碰地折腾完那堆碗碟, 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罐气泡水,递了一罐给我, 摘掉围裙, 在茶几上的地毯上盘腿坐下, 伸了个懒腰, 重新给自己扎了个马尾,接着打开拉罐,抬起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
“对不起啊。”
她侧头冲着我笑了笑。
我低头望着她,沉默了半天才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