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兵,我有。多长时间要?”
“越快越好,就这几天。”
“三天行吗?”
“行。”
“三天后来我这里拿吧!”
“刘哥,这钱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还,而且,也有风险…”
刘海柱笑了,笑的时候消瘦的脸颊全是褶子,满是机油油污的脸露出了两排白牙,说了一句话。
“红兵,我他妈的活了快50岁,我明白一件事儿。如果我想借钱给你,那我一定做好了你还不上的准备才借给你的。但是呢,我琢磨着就算你还不上我,这辈子你还是我的兄弟,咱们这关系还是和现在一样。这200万就算是给你,也值。”刘海柱说完,拿板子重重的敲了两下车的保险杠。
刘海柱看似粗鲁并且邋遢,但是大事儿真的比谁都明白:借钱给别人的时候,一定要觉得即使对方还不上也值得的时候再借。如果没做好对方不还钱的心理准备,就干脆别借钱给对方。二狗不大认同一句看似是名言的话:“如果你想失去一个朋友,那你就借钱给他吧!”二狗觉得和这句名言相比,刘海柱看待借钱这件事儿的态度更值得欣赏和学习。
看着刘海柱转身钻进修车坑的背影,赵红兵眼睛有点湿:这200万,是老哥辛辛苦苦半辈子一个螺丝一个螺丝的拧出来的钱,血汗钱。
四十七、知我者为我忧,不知我者为我愁
撇下把那高城望断、回望乡关归路难的大志父亲不谈,在第三部行将结束时很有必要谈一下已经在本文中消失了许久了的李老棍子和严春秋。
由于篇幅所限,二狗在第三部中对以上二位介绍不多,但现在第三部就要结束了,有必要对他二人做个交代。
在前文中,二狗曾经多次提到,如果80年代末没有赵红兵、张岳、李四、费四这个航空母舰似的超级团伙横空出世,那么李老棍子必将统一我市黑道,李老棍子绝对有这个能力,可是即生瑜、何生亮,早在20多年前就号称西霸天的李老棍子到了20多年后还是只能号称西霸天,只能在我市西边一带说了算,到了市中心没什么说话的份儿。10几年前李老棍子倒腾文物,到了10几年后李老棍子还是在倒腾文物,虽然李老棍子也有了其它的产业,但是李老棍子的主业依然是文物贩子。
按常理说,倒腾了这么多年文物总该进去了,手段再高明也该进去了,但是李老棍子楞是一次都没进去过。原因很简单:他的堂哥当时已是我市公安局的政委,二把手。有了堂哥保驾护航,李老棍子自然如鱼得水。
倒腾倒腾文物,对普通人的生活影响不大,所以以前的李老棍子还不算招人烦,对社会的危害不大,在江湖中的威望也是相当的可以,江湖中有什么事儿发生,李老棍子出面说句话,打个电话,道上的朋友各个都给面子。虽然李老棍子的面子跟赵红兵、张岳比要差一些,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李老棍子在80年代是我市的一哥,但是到了90年代,被崛起的赵红兵、张岳团伙所压制,蜷在西边专心的倒腾文物,不敢再来市中心干什么大事儿。但是到了90年代末不同了,张岳被正法后赵红兵团伙的势力至少削减了一半,而且赵红兵在张岳被处决后也是一副开始洗心革面正经八本经商的架势,基本不怎么参与江湖中的事儿。
这些,李老棍子都看在眼里。虎老雄心在,当时李老棍子已经快50岁了,他认为重新夺回我市一哥地位的机会到了。因为即使赵红兵还在继续混社会,也不大会再和他发生冲突了,毕竟,现在李老棍子和赵红兵已经可以算作是半个朋友了。
从99年下半年起,李老棍子开始用暴力手段进入我市的物流领域和建材市场,连续在市区酿成了多次血案,基本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起起都可以算作重伤害,伤者多数是建材产品的经销商。
做建材的经销商经济实力多数都还可以,受害者有能力四处喊冤,但是效果却基本没有,因为所有的事儿,都被李老棍子的堂哥给压了下来,李老棍子依然逍遥法外。
李老棍子这么干气坏了一个人,严春秋。
严春秋当时是我市刑警队大队长,业务能力一流,办案能力超强,此时的严春秋早已不再依靠着他爸爸的余荫了,完全是凭借自己,在侦破张岳等大案要案时严春秋的功绩也不小,已经马上就要兼任市局的副局长。
据说90年代末的严春秋这人不但嫉恶如仇,而且心理多少有些变态,当时他的女儿只有六岁,由于偷了妈妈两块钱被严春秋吊起来足足打了三个小时,他的老婆拉他也被他打,直到严春秋的爸爸到场又揍了严春秋一顿,严春秋才把自己的女儿放下。
而且听说严春秋的女儿求饶时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完全是从小耳濡目染被他爸爸处理的犯罪分子那一套:“我保证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希望爸爸能对我宽大处理…”
6岁的女孩子居然把这一套都学会了,难道严春秋的女儿是被某个被严春秋处理的犯罪分子灵魂附体?也难怪严春秋能生这么大的气。
对自己的女儿都能下去这样的毒手,更何况对待犯罪分子?
市民们当时也这样评价:咱们市的混子太多,一个比一个生猛,如果不是严春秋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当刑警队大队长,咱们市肯定更乱套了。严春秋越变态,咱们这的治安肯定就越好。
不管怎么说,严春秋的确是我市大小混子的噩梦,让我市包括张岳在内的大小混子闻风丧胆。
唯一见到严春秋不怕的就是李老棍子,李老棍子认定自己有钱有势而且还有官阶比严春秋大的堂哥,根本没必要去怕严春秋,所以,李老棍子继续嚣张跋扈的混着。
当时严春秋和他的同事曾经有这样的对话。
“听说这次建材城的张老板被砍又是李老棍子干的?”
“…呵呵,听说是。”
“操!”
“严队,他和咱们李政委的关系你知道吧?”
“知道,那又怎么了?”
“…咱们都是同事,你别把关系弄的太僵了,是吧。”
“下次再有这样的斗殴,你们出警时直接崩了李老棍子!现场治暴!”严春秋开始说气话了。
“…李老棍子能自己出面砍人吗?要是他自己出面砍人,就算他关系再硬,咱们也有机会抓他啊,关键是李老棍子现在找了一群农村人,给了他们钱,让他们干嘛他们就干嘛。”
“操,我就不信扳不倒他一个李老棍子。”严春秋那变态劲又上来了。
“严队,歇歇吧!”
“滚你吗的远点。”严春秋连对自己的下属也是动辄破口大骂。
“…”没人再劝严春秋了,大家都清楚,再劝还是要遭到一顿骂。
严春秋是下了决心要办李老棍子。
几天后公安局内部例行会议上,严春秋终于按捺不住性子跟政委吵了起来。
“我回去就去查,不把李老棍子揪出来我绝不罢休,或许,到时候,被抓的不仅仅是一个李老棍子!”严春秋扔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从那天起,严春秋就开始清查李老棍子,不但查了李老棍子近期所犯的刑事案件,而且还查李老棍子的文物走私案。
这次,害怕的不仅仅只是李老棍子一人,李老棍子的堂哥也开始害怕了。
严春秋每天开始接到无数的电话,多数都是求情的。但是变态的严春秋企是常人所能打动的?
在严春秋查李老棍子的案子的10几天后,严春秋忽然失踪,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
当时社会上的流言有多个版本:版本1,严春秋犯了事儿,收了犯罪分子很多钱,如今开始查他了,他只能跑了。版本2,严春秋虽然身为刑警队大队长,但是此人爱赌博,输掉了上百万,只能跑路了。版本3,严春秋几年前曾经刑讯逼供逼死了个罪犯,现在犯事儿了…
坊间的版本无数,基本除了严春秋被外星人抓走以外所有的版本都出现了,但就是没有“严春秋被人雇人杀了”这个版本。
可能,在我市市民的心中,严春秋是正义与强权的象征,这样的刚烈至极的人,只可能行使手中的权力去抓捕罪犯,怎么可能被杀呢?
我市的市民可能没有去想:警察也是人,警察也是肉做的,严春秋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警察只是他的职业而已。
我市的警察开始到处找严春秋,但是就是没什么线索,由于严春秋是带枪失踪,所以此案当时惊动了公安部。
直到半年后,在距离我市约10公里的东北电力某分公司的一个电线杆子下,严春秋的尸体被发现,高度腐烂。
这时,市民才相信,严春秋,被杀了。但关于严春秋究竟为什么被杀和被谁杀依然议论纷纷。当时社会上人怀疑最多的是一年多以前刚刚被处决的张岳的某个兄弟对严春秋下的毒手。
再过了半年,我市破获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在审讯劫匪的过程中,警察意外的得到了严春秋被杀的重要线索:严春秋,真的是被李老棍子雇人杀的。
警察们曾无数次怀疑李老棍子,但是却又没有任何证据。
混了20几年的李老棍子,终于混到了头。
二狗曾经无数次的想:成名远在赵红兵以前、利用知名度赚钱也在赵红兵以前、并且有堂哥做公安局政委的李老棍子为什么最后没有形成真正的黑社会团伙即被枪决,而赵红兵却最终成了我市最终的黑社会大哥?
这个问题,肯定不仅仅是武力那么简单。
思考良久,二狗得出一个结论:赵红兵和李老棍子的最大区别在于,赵红兵勇于接受失败,勇敢的面对包括牢狱之灾在内的困难,遇上再大的事儿都勇于面对,不逃避。但李老棍子不同,他不能接受失败,当严春秋开始查他的时候他就怕被送入班房,不敢接受这个事实,不敢面对失败,结果是走得更远,直接被枪决。
如果李老棍子当时勇于接受失败,被严春秋抓进去判个几年,现在出来难道不是又是一条好汉?遗憾的是,李老棍子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些。
所以二狗说:勇于接受失败、再大的事儿都去面对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是成功者必备的心理素质之一。
不是吗?
李老棍子庭审结束时,赵红兵和沈公子正好开车路过我市的中级人民法院,在法院门口,他们看到了衣着光鲜,但是眼神有些迷离的黄老破鞋。
赵红兵让司机老火停下了车,拉开了车窗。
“老黄,瞎转悠啥呢?”赵红兵在车里喊了一声。赵红兵和黄老邪十几年前打的很热闹,但也没什么血海深仇,现在大家都已经是中年人,已经基本都忘了当年的事儿,见面总是要打个招呼。
“恩,红兵啊,我…”黄老破鞋欲言又止。
“你,你,你,你什么你?”沈公子一见黄老破鞋就想笑。
“…申爷,李老哥之下是真完了…”黄老破鞋眼眶中仿佛闪着晶莹的泪花。
虽然黄老破鞋在李老棍子杀了勾疯子以后就基本不再跟李老棍子混了,但是还是经常来往,李老棍子对他平时还是很照顾,否则黄老破鞋的洗浴中心生意也不能那么好。黄老破鞋对李老棍子还是很有感情的。
“你也别太难过了,老李这事儿早就确定了,肯定得这么判,你别太难过了。”赵红兵安慰黄老破鞋。
“唉…”黄老破鞋叹息一声。
“怎么了?”
“唉…知我者为我忧。不知我者为我愁。”黄老破鞋很哀伤的说出了一句貌似诗经的话,特押韵。说完,黄老破鞋转身走了。
赵红兵和沈公子当时一愣神,都没听出来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忧愁,真忧愁,黄老破鞋,太鸡吧忧愁了。”沈公子望着黄老破鞋远去的瘦小枯干的背影,感叹了一句。
“恩那,太鸡吧忧伤了。”赵红兵也补充了一句。
这时,司机老火说了一句话,让赵红兵和沈公子都惭愧不已。
“黄老破鞋那句话说的不对吧?”
“怎么不对?”
“应该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样才对吧?”司机老火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啊…对呀,是这么说的!”沈公子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