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刚此人颇具传奇色彩,战国末年秦舞阳十三岁时敢在闹市中手刃仇人一举成名,而志刚则是十四岁时在闹市中用一把三棱刮刀捅死了总是欺负他父母的亲叔叔,据说他杀人之时刚上初中二年级,全校的黑板报上当时有年级组学习成绩排名,他的大名从未下过年级前三名,学习成绩极好,他入狱后,老师乃至校长无一不扼腕叹息。
作为少年犯的志刚在服刑数年之后出狱,据说志刚当时曾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出狱后无任何工厂或者单位愿意接收他,而且他又是少年入狱身无一技之长,生活根本无法维持。无奈,志刚做了职业混子。经人介绍他跟了李老棍子,志刚看着那些当年学习成绩远不及他的同学们一个个或者读了大学或者发了大财,心理极不平衡,总想报复社会,所以他打架时下手比谁都黑。
很快,由于智商高、下手黑,志刚成了李老棍子手下的头号战将,每逢大事,李老棍子必派他去解决。
这次,李老棍子又找了他。
第十五节蝴蝶效应(下)
志刚当天至少带了20个人去砸勾疯子在火车站前的场子。
这20个人中,有混子,有学生,有志刚的朋友,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相互之间也并不是很熟。但较为整齐划一的是,这些人全都身穿烟色夹克衫,全都手持型号完全相同的宽背大砍刀。据传,他们穿的夹克衫是从城北的服装批发市场35元一件买来的,而经营服装的人也参与了此次砸场子的行动。可见,当时我市的确还没有黑社会,组织这么一次规模不大的行动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本次砸场子依然在我市的流氓界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为这是我市的混子们第一次穿上同一款服装集体走上街头恶战,李老棍子活着的时候永远都走在我市流氓界的最前沿,十分莱卡,这不得不服。自从这一战过后,我市的其它大大小小的流氓团伙在打架时也开始统一着装了,紧跟这一潮流。93年以前,我市混子们打架都是有什么穿什么,有什么家伙拿什么,但在93年-2001年前后,统一着装成为风尚,只要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去斗殴,基本都会给兄弟们着装,2001年以后,有组织的大规模群殴少了很多,而且真正的黑社会,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杀人,杀人用不了几个人,更不必着装。
而且还听说,志刚他们全用宽背大砍刀这也是有讲究的,用宽背大砍刀可以对敌人的心理产生极大的震慑,虽然宽背大砍刀的威力远不及黑黑短短外型丑陋的三棱刮刀,但是它又长又亮发着寒光,的确令人心惊胆颤。
志刚在每次恶战前都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那就摘掉眼镜并且扔出去,93年代我市尚无树脂镜片,所有的眼镜都是大玻璃片,恶战时眼镜如果被砸碎极容易刺到眼睛,志刚是个十分具有实战经验的选手,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眼睛被碎镜片扎到,所以每打一次架就扔掉一个眼镜。时间久了,志刚经常去的那家浙江人开的眼镜店的老板已经成了我市半个黑社会通,当年二狗不像现在戴隐型眼镜,而是带框架眼镜,去配眼镜时没少听那个老板讲志刚的逸事,可见志刚在那几年里打了多少次架,扔了多少次眼镜。志刚近视近900度,每次打架眼镜扔掉后都分不清眼前谁是谁,总是拿起砍刀乱抡一气,经常误伤友军。
当天晚上,志刚就带着这20多个身着烟色夹克衫、手持大砍刀的人去挨个的砸勾疯子的场子。据说自从他们下了出租车,就引起围观无数。
“你们都别动!”据说在砸每家店的时候,志刚都拿着他那把宽背大砍刀指着已经吓得筛糠的小姐们说。
他们连砸了三家店,只要是能砸的就全砸碎,玻璃和饰物无一完好。
当他们砸到第四家店的时候,终于遇上了勾疯子。
第四家店,是个灯光阴暗且暧昧的发廊,这是我市典型的九十年代初的卖淫场所,挂着理发的牌子行苟且的行当。
“你们都别动!”志刚第一个走进门,还没看清里面是怎么回事儿,推开门就习惯性的喊了一句。
志刚的话刚说到一半,一阵风扑面而来,志刚想伸出手去遮挡已来不及。
“哗啦”,志刚的眼镜碎了,被勾疯子手里攥的烟灰缸砸碎了,这次,志刚根本就没有机会摘下眼镜。“嗷”的一声惨叫,玻璃镜片扎在了志刚的右眼里
当天和勾疯子一起在这个发廊里的还有他的小舅子和其它三个兄弟,各个手持枪刺和刮刀,他们的职业就是看场子的,手边必备凶器。
当志刚被勾疯子砸了一烟灰缸以后,他身后那些统一着装的兄弟们还在习惯性的不断的向前涌,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据说这时勾疯子的实战经验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在砸了志刚一烟灰缸过后,随后手持卡簧又捅了志刚大腿一刀,被鲜血糊住了眼的志刚被刺这一刀过后闭着眼抡起手中的宽背大砍刀,劈在了勾疯子的头上。志刚经常在看不清东西的情况下砍人,这一刀还真是砍准了,但是人的头骨是人身上最坚硬的部位,一刀下去,血是见了,但是勾疯子却没什么事儿。
勾疯子随后又是一刀,扎在了志刚的肚子上,一扎一推,志刚倒地。
“冲!”勾疯子大喊一声,向前冲去,他身后的四个人也紧紧跟在他身后冲了出去。
志刚带领的人虽然多,但是心却不怎么齐,他们是来仗着人多势重欺负人的,而不是来博命的。当他们看见志刚倒地后已经开始琢磨是不是要开跑,这时看见勾疯子势如疯虎般冲了出来,各个都保自己的小命,纷纷让开,勾疯子没费什么力气就杀出了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当勾疯子和其它四个人冲出门外大约5、6米时,志刚的人才发现原来勾疯子他们只有五个人。
“追!”志刚的人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在敌寡我众的情况下,如果有人振臂一呼,那么其它人也就来了精神。
志刚带的这二十来个统一着装的人挥起手中的砍刀追了上去。刚才那群纷纷给勾疯子让路的懦夫们又成了追着砍勾疯子的勇士。
勾疯子等五人拼命的在前面跑,连头都不敢回。
据说在被追砍的过程中,勾疯子他们全都挂彩了,勾疯子后背被砍两刀,裂开了两道足足有十厘米宽的大口子!被砍刀砍完的人伤势就是这么恐怖。
最惨的勾疯子的小舅子,据说他在高速奔跑过程中身后不知道谁舌绽春雷怒喝了一声“X你妈!”,行话这叫“喊喝”,一向胆小的勾疯子的小舅子听到这一嗓子后吓得腿一软,当场倒地。倒地后,身中20刀,但所幸这20刀并未伤及要害,但是也的确被砍得皮开肉绽,大量失血。
柿子专拣软的掐,刚才勾疯子向外冲的时候没人敢阻拦,但是跑的时候却有人敢追,终于抓到了一个被吓得瘫倒在地胆小鬼,人人都来上一刀过过瘾。
事后得知,勾疯子等人虽然跑得狼狈,但是其实伤的最重是志刚,右眼彻底失明,从此,志刚开始戴着一个近似于墨镜的近视镜,更加凶狠暴戾。
“李老棍子和勾疯子他们这事儿没完,以后他们肯定还得继续掐,呵呵。早晚他们得掐死几个。”赵红兵听说此事后曾这样评价说。
十六、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流氓、流氓,你拿着卡簧
赵红兵说勾疯子和李老棍子还得继续掐一点都没说错。继续掐的不仅仅是勾疯子和李老棍子,还包括张岳及其手下与陈卫东和赵山河的对掐,无数想一战成名的小混子之间的混战。甚至,当时已年近30岁早已决定再也不打架的赵红兵也有几次不得不再次动手——像赵红兵这样成名已久的大混子,再亲自和别人动手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1993年我市的江湖,极其像中国上个世纪袁世凯死后的军阀混战,旧的统治体系倒塌已经成为必然,在新一轮洗牌中,李四团伙、张岳团伙、李老棍子团伙、勾疯子团伙、陈卫东团伙、范进团伙、菜刀队、二虎和三虎子团伙、出狱后的李武团伙以及后来无奈加入进来的赵红兵都是这一轮洗牌中的主要参与者。如果这些当年的参战者哪个不死不残不入狱,那他就可以称之为最终的胜利者,成为九十年代后期全市闻名的大混子,然后成为具有黑社会性质的流氓团伙头目。
而这次大规模混战的导火索就是发生在93年春夏之交的张岳与陈卫东、李老棍子与勾疯子之间的结仇。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互相之间的连续几番恶战极其残酷且血腥,而且由于这些恶战极其具有传奇色彩,传到那些正被荷尔蒙剧烈燃烧着的18、9岁的男孩子耳中时,他们都把这些人和事当成自己效仿的对象。93年我市那些20岁左右的男孩子腰里别着一把军匕或者兜里揣着把卡簧走在街上是最时髦的行头,就像是今日之中国的少男少女脖子上都挂着MP3一样,是必备的。二狗还记得当年很多男孩子都把军匕挂在腰后,故意把衬衣塞在裤子里,露出军匕的绿色外壳,晓波和丁小虎就是这年轻一代的混子的杰出代表。
在中国经济转型的关键时期,多数东北人都迷惘了,人生观和价值观都迷惘了。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九十年代初期的东北经济条件尚可,工人大规模的下岗等情况尚未出现。当时“读书无用论”很是普及,但在东北当时遍地大型国营工厂的环境下,大家的普遍生财的机会和渠道却又不是很多。不赚钱也不读书,那么年轻人干什么去?混社会去!
八十年代的赵红兵和孙大伟等这些混子们喜欢弹唱的是“七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海风轻轻的吹海浪轻轻摇”这样的乡村民谣或者军旅歌曲,而新一代的混子们如晓波和丁小虎等人爱唱的是“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我是曾经问个不休”摇滚歌曲,而且他们,连吉他也不愿意去学了,直接开嚎。二狗曾清晰的记得丁小虎当年最爱唱的就是“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流氓、流氓,你拿着卡簧”,的确,93-96年的我市,身边如果想有漂亮的姑娘,那么口袋里必须装一把卡簧,否则既不会有漂亮的姑娘青睐,也保护不了身边漂亮的姑娘。
93年的混子们不再乡村了,开始摇滚了。不再侠骨柔肠了,开始声嘶力竭了。
第一个开始摇滚的混子是表哥,他摇滚的对象是陈卫东。
自从陈卫东和赵山河跑路以后,张岳等人一刻也没放松打听陈卫东和赵山河的消息。终于有一天,表哥无意间在铁南的一家饭店门口看见了正走进饭店的陈卫东。
据说陈卫东非常点儿背,自从他犯了事儿以后他一直躲在铁南的一个老混子家中,一直没敢露面,但是那天实在在家呆不住了,出去喝了一顿酒。但是就这一顿酒。就喝出了事儿。
表哥这个绰号是真实的,他在江湖中的绰号其实是二锤子,但张岳等人都叫他表哥。他这个绰号的由来是他和富贵在狱中关系极好,待富贵出狱后二锤子把富贵介绍给了张岳,张岳也对富贵很好,所以富贵对二锤子感激泣零。有一次喝酒,已经醉得开始说胡话的富贵握住二锤子的手哭着说:“表哥,你对我太好了,我这一辈子没爸没妈,在我20岁以前,只有你把我当人看,我富贵才有了今天”
其实是富贵喝多了,他错误把二锤子当成了那个从小就照顾他的表哥,他心中的表哥和二锤子已经混为一体。当时张岳等人看到富贵这个样子,都以为二锤子真是富贵的表哥,直到第二天,才知道是富贵喝的太多了,连人都不认识了。从那以后,张岳团伙内部都戏称二锤子为“表哥”,虽然表面上是在开二锤子的玩笑,其实是在挪榆富贵酒后乱认表哥。
表哥虽然不是富贵的亲表哥,但是这两个人比亲兄弟还亲,买的房子也是一个单元的门对门。富贵的右手被废以后,情绪最激动的就是表哥,他发誓要把陈卫东和赵山河全废掉。在紫月亮斩掉宋老板的一根手指头也是表哥所为,足可见其残忍。
听说表哥在入狱前也是个大好青年,只是偶尔在街上打打架,他入狱时仅17岁,而且入狱的原因也极其可悲。他的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因盗窃罪被捕,在审讯时,被警察打得死去活来后被迫供认表哥曾与其共同盗窃,而其实表哥根本没有参与盗窃。表哥随后被捕,继而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被强判劳教三年。
出狱后,表哥跟了张岳,成了称霸一方的大混子。
说起表哥被曾被强判这件事,二狗想起了二狗及其同学在高三下半年刚开学时遭遇的一件悍事。那是上个世纪末的某年,二狗所在高中的门口前的一家小饭店发生了一件惨案,该小饭店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经营,当时不过23、4岁,貌美如花,我校的男生经常在晚自习之前去她的饭店吃饭,就为了能多看她两眼。但在二狗高三下半年的三月份下旬,该老板娘夜间在饭店被先杀后奸,请看清,是先杀后奸。
刑警随后找到了我校,他们认为我校的男生作案嫌疑最大。据说,他们对我校的校警要求列举出我校一些有暴力劣迹尤其是酒后暴力劣迹的学生。我校的校警为图省事儿,直接将二狗等14人列出交由刑警审讯。二狗等14人之所以被校警交出是因为二狗等人曾经在高三下学期开学那天在某家大型饭店酒后和一群年近三十岁的社会流氓发生冲突,二狗等人将其打跑后砸了他们开的两台车,刚刚在全校大会上被给予警告处分。这完全符合刑警“有酒后暴力劣迹行为”的学生的要求。
时隔十年,二狗仍清晰的记得审讯的每一个细节。去的时候,二狗根本就不知道警察要找自己干嘛。
“你叫什么名字?”审讯二狗的刑警和蔼可亲,一头白发。边说还边给二狗推过来了一杯茶水。
“孔二狗”二狗实在没法对眼前的这位慈眉善眼的警察设什么心理防线。
“听说你挺爱喝酒的是吧!”老刑警微笑着对二狗说
“恩…偶尔喝点”二狗还挺不好意思。
“年轻人爱喝点酒没什么,我也爱喝酒,你平时能喝多少?”老刑警一副要找二狗谈天的架势。
“也就是半斤吧,再多就不行了”二狗挺谦虚
“那你也算是可以了,以后少喝点。你平时都干什么?”刑警开始“诱导”二狗了
“平时?上学啊,现在马上就要高考了,哪有空干别的”二狗说。
“恩,那你平时去看录像什么的吗?”刑警继续“诱导”。
“偶尔看吧,现在也没时间”二狗实话实说
“那你看过黄色录像吗?”终于切到正题了
“…”二狗确实看过,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哈哈,看过也没什么,你就直接说吧,没事儿”看样子,老刑警十分理解年轻人
“恩,看过”二狗承认了。
“那你看过的片子都是什么呢?”老刑警说完拿起了笔。
“没看过几部,好象只有《蜜桃成熟时II》,《不扣钮的女孩》这些”其实二狗记不住片名,都是在费四的录象厅看看热闹,只不过由于二狗十分喜欢李丽珍,所以记住了这两个片名。
“还有吗?”老刑警停下了笔
“没了”二狗的确当时也想不起别的片名了
“那你能介绍一下这些片子都讲的是什么内容吗?”
“是说…”二狗发挥能忽悠的优势,唾沫横飞的给老刑警讲了20几分钟。
“行了行了,别讲了,我知道了”老刑警一脸无奈,看样子是被二狗烦的不轻。
“那…”二狗讲到一半被打断了,也很是不高兴。
“你先回去吧,以后有事儿再找你”
“那您这次找我是什么事儿?”二狗心中始终有这个问号。
“没事儿。就是和你聊聊天。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联系,我市局三队的,我姓徐”
“哦,徐叔,那我走了,再见”二狗一向嘴甜。
二狗走出校警室的门时,发现前段时间同时参与砸车的一位邓姓男同学就在门外站着,看样子是在等着警察下一个问话。
“二狗,他问你什么了?”
“没问我什么啊?就是聊了聊天”
“就是聊天而已?”
“是啊”
二狗说完,该邓姓男同学微笑着、轻快着走进了校警室的大门。
二狗没想到,再见到这位邓姓男同学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在被老刑警问完话以后,他就被刑警带回刑警队“审问”,出来时,已经没有人样了。
这位邓姓男同学最大的特点就是相貌不俗。怎么不俗?他长的倍儿像强奸犯!如果他演强奸犯,根本不用化妆。儿虎!依稀记得上高二时,二狗班级里曾有好事者将该邓姓男同学团证上的相片撕下来,做了一张简易的通缉令,上书“强奸嫌疑人邓某某于199X年X月X日涉嫌强奸XXX一名,现被通缉…”贴在了学校的海报栏上,全校的学生看见了以后没有一个不笑的,还有很多天真的女同学竟然信以为真。这一切,都因为,该邓姓男同学长得实在太像强奸犯了,17、8岁时已经长了络腮胡子,从来不刮,大眼睛、厚嘴唇和这络腮胡子混在一起,他不是强奸犯谁是?
而且,在案发前的当晚,他刚刚在该女老板的饭店中吃过饭,还欠了帐,人民币11元整,一盘尖椒干豆腐,两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