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谁啊?”
“还能有谁啊,老曾啊!你之前的头铺,也是我们西郊的,硬是被这老曾欺负走了,往人家铺上泼屎泼尿,这谁受得了?我们天天挨他欺负,要不是我领着咱们老乡跟他抗衡,他不定把咱们欺负成什么样呢。”
“抗衡?”赵红兵乐了。从钱三的口中说出这俩文绉绉的字,挺有喜感。
“是啊,我领着老七他们跟他干!怕他干吗?我还真不信,他一个外地人能在咱们的号子里戳出去。”
“抗衡以后呢?”
“他们那帮全他妈的是抢劫犯、盗窃犯,各个都是几进宫的惯犯。咱们这手头硬的没几个,像李晓强那样的,我们都打翻天了,他还在那劝架当老好人。再就像小李子那样的,不搞出点内讧来就不错了。我也进过几次看守所了,咱们本地人让外地人欺负的就这么一次。”钱三越说越激动。
赵红兵也有点被钱三说动了:“那你的意思是。”
“干他!”钱三恶狠狠地说,“宁可加两年刑,我也要收拾他。”
“能有啥深仇大恨啊?至于吗?”
“不瞒你说,那个被老曾欺负走的头铺,是我大哥。红兵大哥,社会上的人都叫你大哥,你也的确是值得尊敬的大哥。你知道兄弟我佩服你啥吗?最佩服的就是在南山上你干那一仗!的确是给咱们长脸了,走到哪儿,说出去都有面!”
钱三这番话应该是准备了好久了,这下彻底把赵红兵给架上去了。把赵红兵说得跟个英雄似的,赵红兵还怎么反对他要死磕老曾啊。
钱三看着火候快到了,抓紧再添一把柴:“当然了,以你的身份,肯定不能去跟人动手打架去,我来跟你说,也不希望你能帮我。就是希望等我们打起来的时候别拦着我。等管教来的时候,多说我们几句好话。”
三、刀哥怕疼(2)
今天,赵红兵也忍不住了,就问:“他文这个身干吗?奇怪。”
“他也是在外面混的,混得也还可以,文身很正常”
赵红兵说:“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文了个‘刀’字。”
“他刚出来混社会的时候,想在胳膊上文个“忍”字,可是他太怕疼,刚文个“忍”的上半部分,也就是刀字的时候,就忍不住疼,跑了!不文了!”
“我去!”赵红兵觉得天旋地转。
“怎么?”
“他打头阵?”
“嗯!”钱三坚毅地看着赵红兵。
赵红兵没说话,勉强地点了点头。他的心,一下就凉了大半截。他严重不看好钱三等人与老曾一战。只不过,看着钱三那张跃跃欲试的脸和不报仇誓不罢休的劲头,赵红兵实在是不愿意打击他。
放风结束了,赵红兵回到铺上盘腿坐着,就开始比较老曾和钱三双方的实力了。尽管在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赵红兵面前,钱三这次又预谋的斗殴就像是个小游戏,可赵红兵一样很关注。他分析了一下,钱三必败无疑。因为人数上虽然钱三有一定的优势,可是到时候能动手的没几个,比如养藏獒的张国庆,比如会计李晓强,他们基本上没可能去帮前三。另外,钱三等人的战斗力也要稍逊一筹,老曾那一帮人各个都是职业罪犯,各个看起来一脸凶相,一看就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可钱三那边,最具流氓外形的刀哥,怕疼…怕疼的男人伤不起。赵红兵基本分析清楚了,如果姚千里这愣头青不参与进来,那么钱三等人必败无疑。赵红兵想到这儿,长叹一声。
赵红兵叹息这会儿,姚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样子想搭话又不太敢。自从被赵红兵上次呵斥了一句话后,姚千里还一直没敢跟赵红兵说话呢。这次来,看来有点事。
“红兵大哥。”姚千里像以前一样蹲在地上,仰着脖看着赵红兵说话。
“有事就说。”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姚千里问得很虔诚。
“啥?”
赵红兵眼睛一瞪,姚千里又吓得够呛。
赵红兵说:“我是影星还是球星阿?你找我签名。”
“是这样,钱三他们不是要下劳改队了吗?他们跟我说,下了劳改队,狱霸多了,规矩多了。像是我这样的,早晚得挨揍。”
赵红兵没接茬儿,心说:“你不挨揍没天理。”
“我就琢磨啊,估计再过两三个月我也该判了,去了劳改队,要是被人欺负,我提你行不?”
赵红兵“哼”了一声,又没接茬儿。
姚千里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估计我说了人家也不能信,人家肯定说就凭你个医院开车的,还能认识赵红兵?所以。”
姚千里看了一眼赵红兵的脸色,似乎看不出明显的反感和不悦,就继续说:“所以我就想啊,你给我签个名,以后谁要是欺负我,我就拿你的签名给他看。”
看着姚千里那真诚的小眼神,赵红兵气乐了。
姚千里拿出笔和纸,虔诚地说:“红兵大哥,签个呗。”
赵红兵居然接过了笔,但是没拿纸。
“红兵大哥,纸啊!”姚千里说。
“不用,你站起来。”赵红兵说。
姚千里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赵红兵让他站。
“脱衣服!”赵红兵说。
“脱衣服干啥啊?”姚千里一脸苦相。
“让你脱衣服,又没让你脱裤子。让你脱你就脱!”赵红兵瞪眼了。
姚千里羞涩地低下了头,慢慢地脱掉了上衣。
“转过来!”赵红兵说。
“脱衣服干啥啊?”姚千里一脸苦相。
姚千里一惊,但是慢慢地转了过去,但还时不时下意识地回头看,心想:“红兵大哥…不会是…变态了吧!”
还没等姚千里想明白,他觉得背上一凉,还有点小疼痛。原来,赵红兵给他身上写字呢。
“好了,转过来吧!”赵红兵说。
“好了?”姚千里不知道赵红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啊!”赵红兵点着头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你签我背上,那我咋洗澡啊?”
“就不洗呗!”赵红兵强忍着笑。
“那…那。”
“那什么那!”
“为什么不签到纸上呢?”
“小生荒子,你问问去,谁有本事从这把一页有字的纸带到劳改队去?”
姚千里转头看大家,大家都在摇头,表示绝无可能。姚千里目瞪口呆。
三、刀哥怕疼(3)
刀哥走了过来,拍了拍姚千里的肩膀:“跟你讲个真实的故事,以前毛主席跟有个人我了下手,那个人回去以后就戴了手套,再也不洗了。”
“那你的意思啊。”姚千里蒙了。
“人家红兵大哥都给你签名了,你要来得容易吗?你还能洗吗?”
“那我…不洗了?”姚千里快愁死了。
赵红兵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进来了这么久,赵红兵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这样的事,本来赵红兵干不出来,只是赵红兵比较思念沈公子,在这一刻,被沈公子灵魂附体了。
大笑着的赵红兵向门外一看,看见了被两个狱警押着的王宇。可王宇却没有看见赵红兵。赵红兵的心一沉:王宇还是折进来了。
王宇的神情显然很疲倦,一向干干净净的脸上,多了些胡茬儿。脖子上,还有淤青,一向干干净净的白衬衣上有很多土。王宇从赵红兵的铁窗前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了赵红兵的视线里。赵红兵使劲想听到王宇进了哪间号子,可是根本听不到。
赵红兵这些天总在看《刑法》,其实他不是给自己看,他知道自己没多大事。他是在给王宇看,他知道王宇跑不了,涉枪还出了人命的案子,能不被抓吗?他就琢磨着,王宇这犯罪情节,能不能判个死缓或者无期什么的。
赵红兵刚刚好一点的心情,马上又沉郁了。王宇被抓了,离结案不远了。
果然,第二天,赵红兵又被审讯。检察官例行公事地问,赵红兵例行公事地答,没任何建设性的东西。赵红兵知道,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审讯了。
赵红兵回到号子里,就发现钱三他们开会行动了。
这时晚饭刚开始,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吃饭呢。怕疼的刀哥就凑合上去了,也不知道是钱三还是谁,在刀哥身后猛推了一把,刀哥一下就撞到了老曾的身上。老曾猝不及防,饭全洒了。
老曾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剩下的半盒饭,缓缓地站了起来。老曾的所有兄弟也放下了饭盒,跟着老曾站了起来。
赵红兵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抽了一口,他知道,大战就要上演了,这老曾,气定神闲,气度远非咋咋呼呼的钱三能比。
老曾站起来以后,不慌不忙地回头看了赵红兵一眼,看见赵红兵正盘在铺上抽烟,老曾又慢慢地回过了头。
刀哥一个三十来岁的老爷们儿,表情倒像是个闯了祸的孩子。他看到老曾那阴沉的眼神,想要躲闪,但是回头一看,钱三和老七已经站在了他身后。顿时,刀哥又有了点底气。
甭管怕不怕,刀哥的表情很狰狞:“看我干啥!对---不---起!”
老曾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我说了,对---不---起!”刀哥的表情更加狰狞。
老曾说话了:“找茬儿是吧!”
钱三说:“对,就找茬儿,新仇旧账一起算!”
老曾说:“何必找茬儿呢,还弄翻我半盒饭。你们值我那半盒饭吗?”
赵红兵有点佩服这老曾了。就打架的境界来讲,这老曾是个大哥级的。难怪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跟在这样的大哥后面,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