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车主也死得冤,他可不是普通人。
十多年前的三江口还没撤县建市,地方江湖也鱼龙混杂,当地有四个青年结成帮派,人称“梅林杨谢”,“梅毒淋病阳痿早泄”,他就是排行老二绰号“淋病”的林凯。如今的整个社会土壤跟十多年前截然不同,各种社会帮派不是被抓就是躲起来洗白,林凯也早就告别叱咤江湖的日子,做起了生意。不过他当社会大哥的气质还在,出门在外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凯哥”,也没人敢招惹他——除了这次他命不好,遇上了方超和刘直。
他不过是开车时嫌车堵,从公交车道超车想加塞,不但被那辆绝版夏利给顶了,还被刘直吐了口浓痰,竖中指鄙视。这口气怎么能忍,于是一路追上去,结果最后被对方两人三下五除二打包塞进了后车厢。被人肉打包后,林凯才知踢到了铁板,他在江湖上顶多是吓唬人,这两位大哥是真要人命。
一开始他还拼命挣扎了几回,不过每次都被刘直一顿毒打,他再也不敢反抗,只求两位大哥放人,他这辈子开车再也不加塞了。这两人根本不搭理他,干脆用毛巾把他嘴堵上。
谁知只过了两天,第三天早上他就成了死人。
方超鼓着嘴巴站在后车厢前,束手无策地看着尸体,又瞪向了刘直。
刘直被他直愣愣盯着,忙哆嗦着解释:“超哥,这孙子真不是我弄死的。我是揍过他,这孙子老想逃跑,可我也就踹他几脚,他又不是块豆腐,哪那么容易踢死呀?你说别弄死他,我还隔阵子就放他下车大小便,喂吃喝,照顾这么细致……”
“闭嘴!”
方超喝一声,一脸冰冷地走到林凯的尸体边,静静观察。尸体的嘴巴里塞着大毛巾,毛巾上满是口水,滑腻恶心。方超找了根细棒子把毛巾挖出来,过了几秒,林凯嘴巴里溢出一股腥臭的呕吐物。
方超想了想,明白了对方的死因:“他是自己噎死的,肯定被你踹到胃引起呕吐,他嘴里塞着毛巾吐不出,胃里的东西只能往鼻子灌,活活闷死了!”
刘直轻拍胸口松口气:“原来他是自己噎死的啊,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吧?”
“你想得挺美,”方超咬着牙,“我们抢了他的车,绑了他的人,把他关车里,结果他死了,你说不关我们的事,你是警察你会信啊?”
“我信啊!”
“我——”方超咽了下唾沫,深呼吸一次,只能承认,“大部分警察智商都没你高,所以他们不会信,这条人命注定要算我们头上了。”
“那怎么办?好人都是被警察这么活活冤枉死的!”
方超站在原地,看了看周围,思考了一会儿,皱眉说:“前天他和我们飙车,路上的监控八成都拍下来了,不能让人知道他死了,直接埋了吧。我看这片荒地周围刚拆不久,将来造房子也得个把年后,到时尸体挖出来也早烂光了,就埋这儿吧!”
刘直哼了声抱怨道:“早知道一开始就按我说的挖个坑把他活埋了,还废这么大劲干吗,害我给他把了两天屎尿,我他妈都还没结婚就给他当爹!”
“你能不能把你脑子收回去,别整天把头杵成个鸡巴一样到处昂!”方超正憋了一肚子火,一巴掌狠狠拍他头上,吓得刘直再也不敢说话。
随后,刘直在原地看守,方超去附近买了把铲子,回来后他站车前放风,让刘直去车后挖坑把尸体埋了。
捣鼓了大半个小时,刘直终于把坑挖好,将尸体推进去重新填上土,用铲子拍了拍土包。方超回头一看,差点喷出一口血:“我是叫你挖坑埋人,你他妈给他造个坟干吗?!”
刘直的坑挖得太浅,尸体推进去后再填上土,硬生生变成一个土包,若是再多一块墓碑,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座坟了。城市里的空地上若是莫名其妙出现一座坟,第二天尸体就得曝光。
两人看着土包商量一阵,他们也没挖坑埋尸经验,最后刘直提议开车把土包压平试试,他坐上路虎车,轮胎开到土包处,前后来回移动,没多久,车外的方超赶紧叫他停下来,他下车一看,更是傻了眼,土包是压平了不少,可尸体完全露出来了,而且尸体四肢多处果冻状的碎血肉被轮胎刮下来,粘在附近泥土上,极其恶心。
方超想了想,叫他也别想省力气了,赶紧在旁边挖个深点的坑把尸体重新埋了。刘直只能照做,这一回,整整忙活了个把小时,总算在旁边挖了个新的大坑,重新将破碎的尸体推进去,用土填好,再用车夯实。他还别出心裁地跑到远处带回了一截条状的黄色水泥柱,将水泥柱插在坑上,只见柱上还有一句警示语“下有电缆,严禁挖掘”。
他拍拍手,得意扬扬:“超哥,你看这回怎么样?”
“你都学会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方超对他已经彻底失去信心,可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后,又不由觉得这布置倒也很自然,遂不反对。
总算料理完尸体,方超眼睛又投向了路虎车,现在闹出人命,车子早晚得扔,所以周荣这单生意要抓紧时间了。三江口不宜久留啊!
三江口的南面是这座城市交通运输的心脏。在这里坐落着火车站、汽车客运站、货运集散站等各种站。
一般车站附近都是脏乱破,这里也不例外,附近区域多是些参差不齐的老房子,外围还有一些工厂,旁边坐落着几个城中村,住着各色人群。
汽车站往南两公里是个化工区,夹杂在几个工厂中间有一些废品收购站,其中有一家是刚哥和小毛开的。
刚哥真名叫夏挺刚,是个三十岁的单身汉,这辈子没啥追求,只想发财。他本事是没有的,苦也是吃不了的,发财的主要渠道靠做梦。
刚哥来到三江口纯属被迫。他出身农村,前些年同村青年纷纷外出打工,赚了钱在老家盖房买车,他一点都不羡慕,他就是喜欢留在农村。因为同村其他青年外出去打工了,村里就剩下老弱妇孺,于是他当起了皇帝,专门跟村里的留守妇女搞关系,几个妇女还为他争风吃醋,最后事情闹得全村皆知。于是留守妇女的老公们回到家,集体找上他,差点把他的“三”条腿都给打断。这么一闹,他再也不敢待老家了,连夜跑到了外地。
他在当地县城混了一些时日,遇上了隔壁村同样好吃懒做的远方表弟小毛,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坑蒙拐骗的生涯。碰过瓷、撬过门、顺过手机、讹过人,尽管业务广泛,但最终也没攒到什么钱,有几回惹到狠人,差点被人打死。
如此过了几年,两人漂泊到三江口,在这里遇到一个好心的老乡。老乡开了个废品收购站,生意不大,但好歹是个正经事,能混口饭吃。老乡很仁义,见他们俩无处落脚,便告诉他们,他准备回老家了,这个废品收购站连同房子和废品,半卖半送,三万块转让他们。刚哥和小毛一琢磨,觉得很不错,就签了张简单的合同,拿出三万块也是他们大半的积蓄把废品站盘了下来。
盘下来的第二天,好心老乡的手机就成了空号,废品站的房东跑出来通知他们,这房子欠了大半年共三万块租金,不给钱什么东西都搬不走。两人已经掏了三万,最后只能咬咬牙东拼西凑又拿出三万来交租。
院子里只有一堆破铜烂铁瓶瓶罐罐,还有一辆报废出租车。两人把各种废品都处理了换来一万多块钱,剩下这辆报废出租车开还是能开的,他们不舍得直接拆了卖铁,便弄了些零件捣鼓下准备当二手车卖给冤大头。
今天刚哥和小毛正在院子里修车,门外传来了“咚咚咚”敲门声,同时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传进来:“夏挺刚,你给我滚出来!”
“谁呀?”刚哥从车底下钻出来,看了看在弄车窗密封条的小毛,小毛摇头表示不知。
“喊什么!喊什么!”刚哥握着大扳手,一脸不满地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瞪着外面,“你们干吗?”
门口站着三个男人,为首那个腆着大肚腩,着紧 T 恤和牛仔裤,一条金灿灿的项链挂在胸口,两条手臂上是龙盘虎踞的文身,只不过文身是年轻时文的,如今成了一条胖龙和一只胖虎,他瞪着眼睛一脸凶相;跟在他身后两个瘦子,穿着花衬衣,一人手插口袋,一人双手交叉胸口,斜着眼懒洋洋朝他看来。
这三人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不过肯定不是社会大哥,真正的社会大哥早就考上公务员,一门心思为人民服务了,只有这些不上道的小混混才招摇地穿上花衣服,忍痛给手臂刺文身,以为在街上一站别人都会怕他,怕他个锤子。
“你小子就是夏挺刚是吧?”为首的胖子嘴角一歪,冲他不屑地冷笑。
“我就是你刚爷怎么着!”刚哥见对方来者不善,他也丝毫不惧,反而踏上一步,堵在门口。
“嘿哟,这名儿还真不错,还真挺刚啊。”胖子回头跟小弟一笑,三人都哈哈大笑。
“你们他妈到底是干吗的?”刚哥又往前走上去,举起手里的大扳手。
胖子一看他的大扳手,往后退了一些,手向后招了招,后面的小弟递上来一个信封,他把信封扔到刚哥面前的地上,继续扬头道:“夏挺刚,这是你欠钱的账单,六个月了,银行电话催了你无数次,你给我识相点,赶紧把钱还上!”
“还个毛,老子啥时欠钱了?!”夏挺刚正要发怒,身后的小毛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回头一看,看到了小毛一脸理亏的表情,他不由质问,“是你欠了银行钱?”
小毛怯弱地点点头,弯腰将信封捡起来。
“我——”夏挺刚瞪着小毛,气得说不出话。
胖子冷哼一声,伸手指指夏挺刚:“我不管你们俩谁欠的钱,总之,你们记着,一个礼拜,给你们最后一个礼拜,不还钱老子废了你们!”
他这胖手指在刚哥面前指来指去的,刚哥顿时大怒,这胖子肥得跟个待宰的公猪一样,后面两个跟班的像打了瘦肉精,这副货色敢指着他,他一扳手往胖子手臂上敲去,又直接踹出一脚:“把你的鸡爪离老子远点!”
“我去!”胖子瞪直眼睛,干要债这行还头一次见欠债的先动手,三个混混瞬时怒喝,“你有种,你很有种,给我等着!等着啊!”声音越来越远,三人边口头警告边向后撤退而去。
待三人走后,刚哥关上门,一巴掌甩在小毛头上:“你他妈为什么会欠银行钱?”
小毛害怕得缩在一边,一手握着信封,一手摸着头:“我……我去刮彩票,老差一点点,后来……后来钱不够,就刷了银行的信用卡。”
“你一个职业骗子居然会去刮彩票?”刚哥气不打一处来,“你欠了银行多少钱?”
“多……也没多少。”小毛支吾着。
刚哥大手一伸:“账单拿来!”
小毛犹豫了一下,把信封递了上去。
刚哥拆开信封看了几眼,嘴里哼哼冷笑:“就你这资质,信用卡也能套出三万,这银行还不早晚得倒闭啊?咦……『夏挺刚,你已逾期 180 天』,现在银行工作也这么随便啊,你欠钱居然打成我名字。”
“我……我身份证上了黑名单,办不出信用卡,就借你的办了。”
“我——”刚哥愣了一下,下一秒举起扳手就朝小毛追去。
小毛拔腿就跑,绕到出租车后,两人隔着出租车追赶着。
刚哥想捡东西砸他,又怕砸坏了好不容易修起来的车,只能远远指着他:“你给我滚过来!”
小毛躲在对面,求饶道:“刚哥,你消消气,你打死我也没用,这钱还是还不出啊。”
“还不出关我屁事,你刮的彩票跟我有个毛关系!”
“这……这名字还是你的。”
“我今天不打死你!”刚哥又去追。
小毛边躲边喊:“刚哥,这钱我一定还你,你先帮我把账还了,不然他们肯定还要再来,上了银行黑名单,以后火车票都买不了。”
刚哥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瞧着小毛这副窝囊样,骂道:“我他妈哪来三万块钱替你还账,我把你剥皮卖了也卖不到三万!”
“咱们……咱们从长计议,总有办法弄到三万块,如果运气好,一把就能搞到。”
“什么一把就能搞到?”
小毛指指面前这辆出租车:“用这车,咱们换条路子赚钱。”
“这车卖了撑死六千。”
“不卖车呀,这不是出租车吗,咱们现在只能破釜沉舟,整一把大的!”
公安局这边依然在为案子奔波着,叶剑案发生至今尚无进展,后来冒出的刘备追了几天又被他跑了,幸好之前抓了部级要犯李峰,张局长在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不过没完,今天命案又多了一件。
事情是一波三折的。
三江口在十多年前有个小帮派,人称三江四贱,梅林杨谢——“梅毒淋病阳痿早泄”,“梅林杨谢”中,老四谢邵兵当年斗殴捅死人,潜逃途中据说遇上冤魂索命,横穿马路被拖拉机撞死了。按说拖拉机的速度只能撞死老年人,结果那辆拖拉机超载,侧翻时一车的黄沙直接将其活埋。
剩下三个流氓,老大梅东后来去了澳门,不知跟了哪位大哥,短短几年间突然发迹,承包下几个赌厅,通过内地的马仔拉人去澳门赌博,从中抽水,听说生意做得非常大,前些年他回到三江口参加同学会,送了所有同学每人一个苹果手机,这事成了当地一大新闻。
老二林凯和老三杨威一直留在三江口,一开始从事行为艺术的工作,他俩组织小弟到施工工地捣乱,自己再装成和事佬“何必呢”“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出面摆平,保工地平安来收取好处费,大部分施工方遇到地痞流氓多会选择给点钱息事宁人。后来遇到有背景的大施工方,压根儿不吃他们这一套,有一次他俩还惹了周荣的工地,两人被周荣手下抓回来痛打一顿,又在工地上罚跪了一晚上。从那次遭遇后,两人在手下小弟面前也抬不起头了,思索着靠勒索工地也不是长久之计,索性转行,两人积极响应金融创新的号召,做起了高利贷生意。
放贷容易收贷难,敢借高利贷的有些就没打算还,所以吃这碗饭得硬气。林凯和杨威最大的本钱是死掉的老四,老四当年杀过人,这在三江口的小江湖上也算人所周知,所以林凯和杨威讨债时总会来上一句:“我兄弟杀过人你知不知道,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这一招嘴上捅死人的功夫用得出神入化,有这样的江湖底子在,也不愁没饭吃。
老大梅东在澳门发迹后,自然想到照顾下林凯和杨威这俩小兄弟。梅东在澳门开赌厅放贷,林凯和杨威帮他在三江口周边物色老板去澳门赌博,同时负责收债。不少赌性重的小企业老板经不住诱惑,跟着去了澳门,运气好的可能赢了点钱,但总归十赌九输,加之在借钱翻本的套路下,不少人在澳门跟梅东借钱,回国后被林凯和杨威逼债,最后只得变卖家产,甚至还有几个民营老板辛苦多年办起来的厂子就这样拱手让人。
半年前,有家不大不小的工厂主方老板就经不住诱惑,背着家人去澳门梅东的场子里赌钱,一时头脑发热,信用卡刷光还打下五百万欠条。回国后,头两个月,林凯和杨威继续跟方老板称兄道弟,方老板说手头不宽裕,他们也不逼,说几个月内还就行。半年过去,五百万债已经涨到了六百万,方老板迟迟还不了钱,林凯和杨威没好脸色了,天天派小弟上工厂和他家里守着,方老板走到哪儿,他们都寸步不离。家里得知他赌输这么多钱,吵翻了天,工厂也闹得开不了工。
方老板一家报了警,但方老板确实欠了他们钱,林凯手下除了跟着他、骂他、羞辱他,也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公安部门对警察介入经济纠纷有着严格规定,所以派出所出警过几次,也是不了了之。
三天前,林凯再次找上方老板,打了他几巴掌,警告他赶紧卖房卖厂还钱,谁知下午林凯的电话就联系不上了,开始大家还没当回事,可当天晚上是杨威的生日会,作为好兄弟的林凯却缺席了,这就不正常了。
第二天一早,杨威带人找上方老板家,问他林凯去哪儿了,方老板不知道,杨威想来想去,认定是方老板找人弄了林凯,于是让手下小弟把方老板绑起来,给他灌了一壶尿来逼供,结果方老板还是不承认,杨威只好暂时作罢。
谁知杨威回去后,方老板因遭受灌尿的莫大侮辱,准备破釜沉舟,去打印店打了一幅大旗,举家带着工厂工人将近二十个人,扛着大旗上街游行,说全家遭遇黑社会迫害,警察是黑社会保护伞。
这一闹马上满城风雨,网络上风传三江口公安局是黑社会保护伞,政府和警方连忙去处理,将方老板和杨威都给抓了回来。
三江口公安局在这事上着实冤枉,公安局没一个领导认识杨威,却集体莫名被传认了杨威这么个干儿子。纪委说要对公安局进行调查,张一昂是新来的当然不可能是杨威的保护伞,最后外界的怀疑理所当然地落到了齐振兴头上。齐振兴气得让人把杨威拉到方老板面前,连甩了杨威五六个耳光子,质问方老板,你说谁是黑社会保护伞?
方老板顿时被这阵势吓坏,赶紧承认是因为杨威给他灌尿,他气不过才去打横幅,横幅说公安局是保护伞纯属想把事情闹大。他在警局里是解释清楚了,可警局向外界通报情况说明,根本没人信。齐振兴被纪委要求去上级市谈话,他临行前转告张一昂和刑警队,一定要把杨威往最重的罪名治,不然这保护伞的名头都洗不清。
另一边刑警队突击审杨威,他坚称给方老板灌尿是因为林凯被方老板弄没了,可方老板坚称林凯的行踪他一无所知。
警方担心赌博讨债真的弄出命案,于是派人去查林凯当日的行踪,通过路面监控发现林凯驾驶一辆大路虎,不知是何缘故,后来一路追逐一辆小破车,两车都开到了东郊,那里道路没建好,没有监控探头,再之后就查不到两车的行踪了。那辆小破车一查牌照,牌照是真的,可车主身份是假的,显然是非法渠道弄的车辆,车上能看清前排坐着两个男人,但距离太远无法辨识容貌。
公安局派了警察去东郊查看,可是一天多找下来,没找到这两辆车,也没有找到林凯的其他线索。
直到今天,三江口东郊那片地有很多市政项目在动工,早上一名施工监理在工地附近尿急,走到一片没人的空地上方便。他来到一个小土包前,对着上面撒尿,尿从土里溅出来汇成条小溪往下流,中间还带着几点状如血污的絮状物,那人低头看了眼,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得了前列腺炎,细看之下,发现是土里混着血污甚至还有碎肉。
出于人类本能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他看着这土包明显新近动过土的痕迹,心想脚底下该不会出了个碎尸案吧,于是他用脚稍稍刨了下土,土下没有如他预期出现尸体,有一些血污,倒也没有更多的碎肉。他松了口气,正打算转身离开,突然注意到离土包两三米外的平地上插着一根“下有电缆、请勿挖掘”的水泥柱,因为这警示柱就是他们施工单位负责的,压根儿没经过这里,他走过查看水泥柱,马上发现了泥土下还有东西。
几个小时后,刑警和法医在这水泥柱下挖出一具被碾压得惨不忍睹的尸体,经过辨认正是林凯。
这下最大的嫌疑落在了方老板身上,林凯找他暴力要账,于是他雇凶杀人,动机合情合理。杨威等人正是因为怀疑林凯死了才找上方老板,结果林凯果然死了。
“林凯当天早上打了你,于是你就找人做了他,把他埋在了东郊一块空地里,你承不承认?”审讯室里,刑审队员声色俱厉地质问。
方老板苦着脸,拼命解释着他不知道林凯死了,他从小到大都是个老实人,除了赌博、嫖娼、偷税漏税外加非法游行还有冤枉政府和警察,他压根儿没干过违法犯罪的事,杀人更是天大的冤枉了。
接连审了一个通宵,方老板拒不承认杀害林凯。
正当张一昂束手无策之际,警方发现了重大线索。
张一昂跟随李茜来到监控室,此时王瑞军和宋星等人都在,李茜调出监控画面,告诉张一昂,之前监控拍到的林凯追的那辆小汽车,车上两人的面部特征看不清楚,于是电子技术人员反向调取沿路监控,经过一晚上通宵加班,终于发现小车去过加油站。警员马上跑加油站调来了监控,看到两人曾在加油站下车后进便利店买东西。
这两人脸上都有胡子,戴眼镜,长头发盖住额头,刑警判断这两人脸部做了伪装,于是怀疑他们俩是有案底在身的人员。通过近期上级公安机关的通报资料,很快发现这两人的一些特征与几个月前杭市、宁市接连发生的几起珠宝店抢劫案的两名罪犯极其符合,也就是上回郑勇兵交代的卖赃物给他的那两人。
看到这个结果,众多刑警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上回郑勇兵交代了这两人后,刑警们认为他们是流窜作案,定然早就离开了三江口,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到前几天还在,他们不知是何原因与林凯发生纠纷,最终杀了他,抢走了他的车。
喜的是既然这两人在三江口待了这么久,很可能现在还躲在某处,若是他们能再次抓获这两人,几个大城市警方联手都没抓到的重案人员若是被三江口抓获,又是大功一件了!
张一昂马上招呼刑警骨干商量如何抓捕这两人。
这两人被监控拍到,但脸部做了大量伪装,以目前技术还是比对不出真实身份。在不知道两人身份的情况下抓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还有车,现场周边没有发现这两人的小破车和林凯的汽车,现在最紧要的是查出这两辆车在哪儿。
布置已毕,张一昂注意力转到了被羁押的杨威身上,将王瑞军单独叫到一旁,问他:“杨威这事准备怎么处理?”
“这个等待上级决定。政府领导和齐局的意思都是将他往最重的罪名安,是他给方老板灌尿最后闹成游行的,如果不将他重判,黑社会保护伞的名头就坐实了。”
张一昂微微皱眉,不经意地说起来:“人总是免不了犯错,犯错后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也不好吧?”
“这个啊……”王瑞军为难地看着领导,张局的意思明显想保杨威,这若放平时当然没问题,可这回杨威的事闹成这样,政府和局里领导都巴不得杨威判个死刑呢,怎么保?
张一昂看了看对方,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能不能运作一下,对他网开一面?”
“呃……不太行得通。”王瑞军犹豫着低声问,“局长,他上面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梅东吧?”
“梅东是杨威的结拜大哥。”
“梅东在澳门包赌场,招揽诱骗国内的客户去赌博,梅东去年就上了省厅的通缉令。”
王瑞军对于三江口本地的重要案犯都清楚,点头表示:“我们也接到省厅的通知,也想抓他,可梅东一直躲在澳门,没回过三江口。”
“梅东和林凯、杨威都是结拜兄弟,现在林凯死了,按他们道上的规矩,梅东很可能会回来参加丧事。”
王瑞军不信地摇摇头:“梅东是知道自己被通缉的,我看他八成不敢回来。”
“通常情况下他不会回来,可这次杨威在我们手里。”张一昂目光一寒,“让杨威把梅东骗回来!”
“骗回来?”王瑞军寻思这句话。
“梅东是大通缉犯,不光我们三江口,全国其他地方还有他的业务,他背后还牵涉境外势力,国内很多老板跟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省厅很想抓他,如果能把他骗回来,这价值可就大了!光刑拘个杨威,岂不是太浪费了?”张一昂机智地眨了眨眼睛。
王瑞军沉吟片刻,缓缓点头,看着局长的眼神都变亮了。
如果梅东被他们抓了,虽说价值没公安部头号通缉犯李峰那么大,可在全省公安系统里也是了不得的大功劳了,光刑拘个杨威有什么用?局长这手段才叫高,虽然上一次围会所打市长是无疾而终,但那次的解题思路足足领先了普通刑警一百年。如今又使出一计借杨威骗梅东回国,这才叫破案的大局观呢!
王瑞军一拍胸口表态:“这个任务有难度,但我一定要做好!” “很好!”张一昂伸出手掌捏了捏王瑞军的肩膀,王瑞军的大脸上立刻洋溢出小时候在学校运动会上被全校表彰的荣光,嘴巴里都忍不住哼起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张一昂带着王瑞军来到审讯室,刑审队员告诉他们,杨威很滑头,反复说林凯的死跟他没关系,肯定是方老板找人干的,其他的事,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绝口不提,甚至还否认给方老板灌过尿。
现在监控已经查到林凯之死八成是那两个抢劫犯干的,确实无关杨威和方老板。张一昂挥挥手撤掉刑审队员,叫他们把审讯室里的监控和录音设备全部关掉,只带王瑞军走进来,一把关上门,一脸阴沉地在杨威面前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