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直这辈子最听不得别人喊他白痴,顿时怒极,打开手套箱便掏手枪要教训对方,被方超眼疾手快一把按下,低声怒斥:“你疯了!”他一把夺过枪塞回箱子里,指着刘直额头厉声警告:“你给我牢牢坐车里,不许下来,听见没有!”

刘直被他的气势震慑,不甘心还是点点头。

方超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下车掏出一支烟递上去寒暄:“大哥,你人没事吧?”

“人没事?没事你妈。你看看!”他一把打掉方超递来的香烟,指着自己的车屁股,大手一张,“也甭跟老子废话了,赔钱吧!”

“赔钱?大哥,你看看,是你一路别我们的车,我们没刹住,这才——”

“我操,你还有脸说,我一路按喇叭叫你停,你是聋了吗!不是你旁边那王八蛋朝我车吐痰,我别你们干吗?”

方超不想惹事,咽了下唾沫,用出这辈子积攒的全部好脾气,觍脸笑着:“大哥,这事一码归一码,我兄弟朝你车吐痰,是他不对,我让他给你道歉。这车子的事是你别车在先,赔钱的事儿就算了吧。”

“算了?你这人很幽默啊,我车撞成这样,你不想赔啦?”

“话不能这么说,追尾是你别车的责任,吐痰是我兄弟的责任,最后结果是两辆车都有损失,我建议是各修各的。”

“你他妈想得倒挺美啊!”大汉走上前,狠推了几把方超。

方超倒退几步躲闪,心里想了想,大事化小吧,毕竟周荣才是大事,忍他一会儿!他掏出钱包看了看,很不情愿地从里面掏一沓钱递过去:“我只有三千,都给你,可以了吧?”

车内的刘直见方超掏钱赔偿,忍不住叫起来,方超回头狠狠瞪他一眼才把他脾气压下来。

谁知大汉压根儿没碰这钱:“三千?你知道我这车撞成这样,修理得多少钱?没三万根本下不来。”

“三万!”

“你也别说我讹你,讹你这破车也没劲,你找保险公司来,也不要你自己掏钱。吐痰的事,老子也不跟你计较了。”

方超面露难色,过了几秒,直接说:“大哥,跟你坦白说吧,我们车没上保险,三万也拿不出,要不这样,三千私下给你,你自认全责找保险公司,怎么样?”

“我自认全责?”大汉干笑了两声,“你撞了我的车,还要让我自认全责,我车也送你要不要!”

“这——”方超一愣,回头看了眼刘直,刘直激动得一个劲点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了,方超只好为难地回过头,“要!”

一个小时后,附近的一个还未投入使用的空旷停车场,大汉被塞住嘴巴、五花大绑半点不能动弹地塞在大路虎的后车厢里,大路虎已经被换掉牌照,方超和刘直将小破车里的所有东西都搬上了大路虎,把小破车开到了另一处隐蔽的地方藏好。 收拾已定,两人看着这辆性能优越的大路虎,简直热血沸腾了,这下所有装备都齐全了,直接干周荣吧!

自从刘备逃亡后,公安对他的抓捕就没停下过脚步,从刑警、特警到派出所,甚至交警还有各部门下面人数众多的协警,都一同投入工作。好消息是查到了一些线索表明他还躲在三江口,坏消息是他反侦查意识很强,警方始终不确定他的真实藏身之所。

宋星因为第一次抓刘备时没按电梯,成了单位里的傻瓜典型,这几天来自然一门心思将功补过,扑在抓捕的第一线。

今天是王瑞军陪同张局长去找陆一波的。

两人都穿着便服开车来到枫林晚酒店,下了车,王瑞军向张一昂介绍起情况:“我打听到的情报都说陆一波是个厚道的老实人,他跟周荣是老同学,不过他和郎博文不一样,郎博文是周荣的合伙人,陆一波则更像周荣的马仔。枫林晚酒店名义上是陆一波的,但线人都说大老板是周荣。对了,上回局长你要周淇开着水疗会所钓罗市长,她没听咱们的,会所正规业务还开着,但里面的场子昨天下午就突然关了,据说短时间里都不会开。”

“她敢把会所关了!”张一昂停下脚步,脸上泛起怒容。

“对啊,我猜周淇知道了罗子岳的身份,她两边都不敢得罪,所以关门。”

“那她可使劲得罪我了!”

两人进入酒店,王瑞军径直找上前台:“我们要找陆一波。”

“您稍等。”前台小姑娘客套地应付一声,看他们俩的气势,不敢擅自做主,马上叫来大堂经理,贴耳说了几句。

大堂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士,很职业地微笑询问:“请问两位先生跟陆总有预约吗?”

“没有。”王瑞军挺起胸膛,摆出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掏出证件在她眼前晃了下,“你就告诉陆一波,我是三江口公安局刑警大队的王瑞军,我要找他问点事。”

一听是警察,大堂经理不敢怠慢,忙走进前台,拿起电话机,低声说了好久,挂了电话,一脸歉意地说:“两位领导,实在抱歉,陆总不在公司,您……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张一昂朝天花板看了眼,冷笑:“别废话,陆一波就在楼上,你再问问他,是准备现在让我们上楼,还是叫他到我们单位里谈。”

经理咽了下唾液,忙又打起电话,这次的时间很短,挂了电话后,经理马上带两人上电梯,送到陆一波办公室门口。

陆一波亲自开门,满脸堆笑地将两人迎进来,让人看茶倒水不在话下。

三人落座之后,陆一波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几秒,毕竟是生意人,阅人无数,不用介绍,他对两人身份已知大概。

他看向王瑞军,故意装熟络:“您一定就是军哥?”

王瑞军一听到“军哥”这称呼就头大,重重咳嗽一声,端起脸:“我是刑大队长王瑞军!”

“那您一定是张局长?”他讨好地朝向张一昂。

“对我了解得很清楚嘛,周荣给你说的吧!”张一昂很不客气,“刚才大堂经理不是说陆总你不在酒店,怎么,又回来了,你练过分身术啊?”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哪!”陆一波连连拱手,脸上瞬间流露出苦涩表情,拿出一个万金油的借口,“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肠胃炎,刚刚还在拉肚子,怕见了领导难堪,所以才让楼下经理这样说。”

张一昂撇撇嘴,倒没叫他取大便来化验是不是真的肠胃炎,佯装不经意地提了句:“你们楼下的水疗会所怎么关了?”

“没关啊,正常营业。”

张一昂看了眼王瑞军,王瑞军一本正经地问:“我们问的是会所里面的场子!”

“什么场子啊?”陆一波双手一伸,满脸无辜。

王瑞军瞪着他:“要不要我把周淇抓过来问问?”

“这……”陆一波一时语塞,在这两位级别的警察面前狡辩说不知道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便改口解释,“领导,我凭良心讲,我是最近才知道楼下水疗会所里有的员工私下还开展不文明,甚至是违法的业务。我管着酒店,要考虑到整个酒店的口碑,所以我知道消息后,让他们马上停止一些违法业务!至于以前有的,该罚款该处理,我们酒店一定配合!”

“原来场子是你让周淇关的。”张一昂狠狠点头,道,“一般场子背后的老板都这么解释,我以前在省厅干的时候,抓来的也老这么说,最后还是判刑了。不过别担心,触及这块法律最多判几年,很少十年以上的。”

“我——”陆一波被这两人盯着,又被对方赤裸裸威慑,只好干笑着。

“这先不提吧,免得社会上的人总说我们警察只会扫黄,却连黄色老板坐在面前都不抓。陆老板,今天突然登门拜访,主要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要紧张,但是,你必须得给我说实话!”

陆一波被他瞪着,饶是他生意场上混迹多年,面对着刑警老大,气势上还是被压迫得动弹不得,他咽了下唾液,点点头。

“这酒店是你自己的吗?”

“是……是我的,您可以看营业执照,九成股份是我个人的,还有一成是其他几家公司的。”

“我问的是,那九成股份,是你个人的,还是代其他人拿着的?”

“是……当然是我个人的,没有其他人了。”

“那挺好,如果将来出了事,就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了。”

陆一波愣了几秒,怯弱地试探:“您的意思我不太理解,将来会出什么事?”

“可能情况很多啊,消防啊,安全隐患啊,像你们这些公共场所,一旦出了安全事故,都是大事,如果造成严重后果,责任人是要判刑的。”张一昂轻松地随口说起来。

陆一波松了口气,忙拍胸脯保证“政府教育要牢记、安全责任时时提”。

“对了,刚才大堂经理跟我们说你不在酒店,我们却断定你就在楼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

“我们早就盯牢你的一举一动了,你昨天晚上去了哪儿,今天早上几点到酒店,我们一清二楚。”

陆一波吃了一惊,忐忑地问:“为……为什么要盯牢我?”

“因为叶剑的案子啊。”张一昂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同时仔细观察着他的微表情。

“叶剑的事跟我没关系啊。”陆一波脱口而出。

“那跟谁有关?”张一昂急忙追问。

“我……”陆一波咽下唾沫,“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你一清二楚!”

“我……我真不知道。”陆一波喊冤,“领导,叶剑是我老同学,他死了我也很难过,可他的事跟我真没关系啊。”

“我问你,叶剑是哪天死的?”

“是……听说是我们一起吃饭的那天晚上。”

“他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我应该还在饭局上。”

“哈哈哈哈,”张一昂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指着他,“看吧,一问就露馅儿了吧?”

他转头看向王瑞军,王瑞军正满腹不解,陆一波露啥馅儿了?但见领导投来的目光,他也马上跟着附和:“你露馅儿了吧?还不快老实交代!”

“我……”陆一波变得结巴,“领导,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张一昂只想讹他一下,自然说不出他露啥馅儿了,既然说不出,那就不说!他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正是叶剑死后找到的水疗会所 VIP 卡,问道:“你自己瞧瞧,这是什么?”

“这是楼下会所的 VIP 卡片。”

“有什么用途?”

“消费打折。”

“我问你,是打折还是免费?”

陆一波脸色惨白:“听说是免费,领导,这是他们的业务,跟我没关系。”

“你自己看着卡号,这是谁的卡?”

“我……我不知道啊。”

“这是叶剑的卡。”张一昂哼一声,突然厉声喝道,“我问你,叶剑的卡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机里?”

陆一波顿时一愣,反复想了想,他的卡为什么在你手机里,你问我干什么?

可是张一昂就是要问:“你说啊!”

“我……我不知道他的卡为什么在你手机里。”

“因为我们在叶剑被害的案发现场搜到了这张卡。”张一昂给出了答案,紧接着又追问,“这卡是谁给叶剑的?”

“呃……我想……我想是周淇给的吧。”

“周淇说了不是她给的。”

“那……那我也不知道了。”

张一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起来,缓缓道:“可是叶剑被杀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地上写下了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头尾两个字迹潦草不好辨认,可中间那个字好认极了,中间是个数字的『一』。”

王瑞军正听得津津有味,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术惊呆了。

陆一波不知道叶剑死前写下的数字“一”是张一昂,听闻此言,面色大变,连忙说:“卡……卡是我给的。可我跟叶剑被害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写我名字,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啊。”

“你刚说水疗会所的业务你最近才知道,怎么这张卡是你给叶剑的?”

“我——”陆一波嘴干张着,完全无法辩解。

张一昂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了出来,缓缓道:“我们利用最新高科技的大数据,对你和叶剑的日常联络做过详细的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

王瑞军微微皱眉,细想一遍,他们三江口这小地方哪来的大数据这种高科技?

“我们发现在叶剑死前的一个多月里,你和他的手机通话明显高于以往。”

王瑞军明白了,原来查通话记录也算高科技。

“我和他只是朋友间的叙旧。”陆一波辩解,“真的!我……我那时心情不好,找他聊聊天解闷。”

“没听说过叶剑有这能耐还能给人做心理按摩啊?”张一昂笑着看向王瑞军,王瑞军坚决表示从没听说过。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领导,我绝对不敢说半句假话!”

张一昂突然面色一寒:“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张一昂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陆一波不敢和他对视,把头别了过去,张一昂抿抿嘴,只好招手带王瑞军离开。

“局长,就这么走啦?”

“不然呢?”

“我看陆一波的样子,我觉得——”

“陆一波肯定没说实话,是吧!”

“是啊,我们不继续问下去吗?”

张一昂停下脚步,叹口气:“今天是问不出了。”

“为什么?”

“你没看他一开始紧张,到后来反而不紧张了,口供咬得死死的,可见他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如果我们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他是不会改口的。走吧,先回去,你把宋星叫过来,我另有计划。”

他们回到单位,不一会儿,宋星来到办公室,开口便说:“局长,我听瑞军说了陆一波的事,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把他抓回来审?”

“抓回来审?”张一昂淡淡一笑,“理由呢?”

“扫黄啊,他们那水疗会所,不就是陆一波开的吗?”

“现在会所里面的涉黄场子已经关了,黄没了,怎么扫?”

“那就……那就去看守所找几个犯人,让他们自称以前在枫林晚酒店嫖过娼,以此为由抓陆一波。”

张一昂幽幽道:“假口供的事如果被查出来,你负责吗?”

“我——”宋星马上改口,“我是开玩笑,违法的事当然是不能做的。局长,我倒是有个主意,会所里的卖淫场子虽然关了,可会所还开着。像水疗会所这种地方肯定有推油打飞机,手淫也是涉黄擦边球啊!我们就以水疗会所给人打飞机的理由,把陆一波抓回来!”

张一昂摇摇头,反问:“我问你,你在家看黄片,觉得片子不错,就把资源分享给朋友了,你怎么不以传播淫秽物品的罪名把自己给抓了?”

“我没分享过啊!”

“你!”张一昂咽了下口水,宋星这回答满分,他也只能无奈道,“总之,陆一波好歹也是个五星级酒店的老板,后面还站着周荣一伙,我们贸然以这理由把人给抓了,很难善后。如果把他抓回来审,他还是不说实话,你怎么办,第二天还不是得把人好好送回去!我们手里没实质性的料,陆一波是不会开口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点实质性的东西,逼陆一波开口!”

“那怎么办?”宋星现在越来越觉得局长的智慧远在自己之上了,凡事由局长出主意他去干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