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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超抿了抿嘴,打开手机,相册里存了很多张方庸骑车的新闻图片,都是过往记者采访时拍下来的。

“这些是我找到的历年报道这胖子的新闻,所有照片里他都骑破自行车,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不换辆新的?”

“消费习惯呗,老东西用习惯了不想换,你瞧,我这内裤穿了不下五年了,还不是照样好穿。”

“别给我看内裤!”方超手指用力戳着手机,“你瞪大眼睛看仔细,这些新闻图片上,他骑的自行车是同一辆吗!”

刘直比较了几眼:“好像不是同一辆。”

“这几年下来,他至少换过三辆不同的自行车!”

“车坏了换一辆没问题啊,三辆破自行车也没几个钱。”

“问题在于,他为什么每次换的都是破车,他又是从哪儿淘到三辆几十年前的破凤凰!”

刘直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慢慢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永远都是骑自行车,永远都是破自行车,哪怕车坏了,换的还是破车!一般的贪官,根本不需要伪装到这地步,所以,这胖子不仅是贪官,而且一定是巨贪!”方超自信十足地做出结论,“这几天我躲在旁边高楼已经查出了胖子的住所,他每天中午回家午休,下午再去单位。现在他离开家,要四个小时后才会回来。所以我们现在进去,在这几个小时里把他家值钱的东西全部搬空!这大贪官下班回到家一看,肯定傻了眼,又不敢报警,哈哈,太妙了!”方超得意地大笑起来,不禁为自己的计划所倾倒。

刘直思考几秒,也觉得不错,唯一有个顾虑:“白天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方超不屑道:“这几天观察下来应该没人,不过也不好说呢。可就算有人又怎么样?凭我们俩也能轻松制住。”他手里有枪,再加上他们俩的身手,他根本不担心房子里还有没有人。

刘直点点头,正要收拾东西开干,朝小区门口又看了一眼,这高档小区门口站着威武的保安,不远处还立着块广告牌“退伍军人保安,给您最安心的服务。——安琪物业。”他停下手上的工作,多了几分迟疑不定:“要不……我们还是等半夜再行动吧?”

“干吗等半夜?现在方庸出去了,不就是最好时机吗!”

“可这大白天的,万一屋子里有人,我们直接动手,我怕会不会动静太大,惊动到旁边人家,这小区的保安是退伍兵,我怕……”刘直自己当过兵,当兵那会儿总被其他老兵欺负,留下了心理阴影。

“退伍兵有什么好怕的?”方超很是不屑,“你知道巴菲特吗?”

“股神啊,他老人家也抢过劫?” “他老人家抢的是大劫,抢成千上万人的劫。他老人家总结过一句抢劫的经验,别人贪婪的时候我恐惧,别人恐惧的时候我贪婪。你想啊,几个人敢大白天入室抢劫?别人不敢,就该轮到我们贪婪了!——别废话,赶紧动手!”

方超、刘直偏偏选上了“三江口海瑞”的家,他们能发现什么?

方庸家和市政府之间有一段空旷马路,周荣让司机把他的大奔停在路边,他和秘书胡建仁坐在车里,等了足足大半个小时,才见方庸不紧不慢地骑着自行车过来。 尽管风传方庸为人正派,难以接近,但面对东部新城这么大一块蛋糕,周荣还是想试试。

对于如何跟方庸接触,周荣绞尽脑汁苦思良久。他找过很多人侧面打听情况,均言方庸为人正派,不光嘴上痛恨腐败分子,更是身体力行,很多公司此前也想跟方庸拉上关系,均告失败。可以想象,若是某日方庸去世,组织上会评价,他是一个崇高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全身心为人民服务的无产阶级战士。所谓无欲则刚,方庸简直是个没有弱点的官员。

周荣不甘心,他相信但凡是个人,总有他的弱点,方庸身上也一定有其软肋,只是没发现罢了。

在了解的过程中,有一点引起了周荣的兴趣。

方庸是个公认的文化人,准确地说,他是个诗人!

他是三江口作协主席,省文联的副主席,有时会发表点诗歌,出过一两本从没见上市销售但周围人人赞不绝口的诗集,还入选了鲁迅文学奖候选人。据说他还喜欢研究历史,年轻时跟考古队跑过一阵。

对付文化人,得用文化人的手段,只是该如何跟他接触呢?

据说方庸很反感生意人来办公室跟他谈事,若是到他家拜访,就更唐突了。通常情况想结识一个官员,都是靠朋友介绍,约出来喝茶吃饭,可罗市长说方庸不会出来应酬的,周荣托了政府里级别不低的几个朋友去邀请,果然都被谢绝。

左思右想,周荣决定在方庸上班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此刻,眼见方庸的自行车骑来,周荣恰到好处地开门下车,堆出满脸笑意站在了方庸前方,亲热地叫了声:“方老师!”

“你是?”方庸从自行车上下来,看了眼周荣和跟着的胡建仁,又扫了扫他们的座驾。

“方老师,我是荣成地产的周荣啊,罗市长跟您提起过。”周荣讨好地走上前,做握手状。

看在罗子岳的面子上,方庸出于礼貌地伸手跟他握了握,又嫌他有传染病似的甩甩手,一脸警惕地问:“你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我最近收了一幅民国时期于右任大师的字,我听说您是这方面的权威,所以想找您鉴定一下,看这字是真是假。我本想当面去找您吧,又怕影响不好,打听到您家住这一片,您一般中午回去午休,所以就想着在这儿碰碰运气。嘿,果然把您等到了。”

“于右任的字?”方庸眼睛一亮,明显表露出了好奇心,不禁问道,“字在哪里,我看看?”

“在后备箱。”周荣引他过去,方庸停好自行车便急匆匆走到后备箱,打开后便见一幅装裱起来的大字帖,底下还用泡沫板精心垫着,整张字帖草楷融为一体,美观大方。

方庸激动地凑近端详,才过几秒,脸上就冷淡下去了,摇摇头,转身吐出两个字:“假的。”

周荣哈哈一笑,摸着自己脑袋,感慨万分:“专家就是专家,不一样的,看来我又被人忽悠了。方老师,既然字是假的,也不值钱,不如您拿回去,挂墙上看看也好。”

方庸瞪眼道:“这字是假的,我拿回去挂起来干吗,别人不笑我神经病啊!”

周荣盯了几秒方庸的表情,吃惊地问:“这字真是假的?”

“明摆着假的啊,形都不像,更别提神了,这种字还挂于先生的名,都假到天上去了。话说,你从哪儿搞来这么假的字?”

周荣咽了下唾沫,怒瞪了胡建仁一眼。此时也不便提五十万买了张假到天上去的字,只得慌忙向方庸解释,自己不懂字画,所以才上当,花钱买了教训,希望能跟方老师多多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方庸冷眼打量周荣,已然瞧出他的心事,便问:“周老板,你半路等我,就想问这字画的真假?”

周荣思索一秒,知道对方是聪明人,只好坦白相告:“嗯……其实还想顺道咨询一下方老师关于东部新城的一些政策问题。”

方庸摇摇头:“我真讨厌你们这些生意人,自以为很聪明,弄种种花样。我跟你说,在我面前,不要拐弯抹角!”

饶是周荣见过很多大领导,却没遇见过如此不留情面的人物,一时不知所措,只好解释:“方老师您说得对,我呀只是想找个机会,认识您,却一直找不到时机。听说您对书画古玩颇有研究,我对这些门道也很感兴趣,这次是真心地向老师您学习。”

“你真的对这些感兴趣?”方庸目光微微一变。

周荣挺直身体,正色道:“非常非常感兴趣!” 方庸盯着周荣,沉默不语,似乎一直思考纠结着什么,过了半晌,说:“那就到我家里谈。”

“海瑞”的家里别有洞天。周老板听出方老师的话外音,立刻连连答应。但是心里却下结论:“这是个没有灵魂的诗人”。

方庸所住的小区西面以一条几米宽的小河与外界隔成两边,方超对小区周边地形早已了如指掌,他带着刘直来到河边,那里系了一条小小的垃圾清理独木船,两人解开河边缆绳跳上船,乱划了几下便到了对岸,岸上只是绿树种的隔离带,钻过去就到了小区里面。

他们径直走向方庸住所,这是个五层楼房,方庸的家是一楼,后院自带个二十平方米的小花园。

两人谨慎地向四周观察一下,没有人,旁边也没有监控,他们赶紧翻进花园,躲在墙角,慢慢起身透过窗户向里张望,观察了一阵,房子里没人。事不宜迟,赶紧动手。他们本想直接撬锁,一抬头欣喜地发现窗户的月牙锁并未扣紧,刘直掏出一个 U 形铁丝插入两片窗户中间的缝隙,伸进去探了几下就将月牙锁完全扣了下来,随即两人拉开窗户跳了进去。进屋后,为了不留痕迹,他们还拿出特意准备的鞋套穿上,重新将窗户关好。

接下去就是寻宝游戏了!

他们相视一笑,走进去将整个房子环顾一圈,不过似乎和自己的想象有些出入。

房子约有一百五十平方米,还附赠了一个地下室,说起来面积不算小,可这装修风格也太他妈俭朴了吧!

地上铺的全是脏兮兮的地砖,墙壁居然直接是水泥,挂了几幅字画和匾额,看起来简陋得很。家具也不多,基本是木头的,似乎有些年月,桌上摆放的一应物件也都很老旧。

这里的一切都跟豪华不搭边,更和大贪官没法联系到一起。你虽然不指望大贪官家的烟灰缸也是金子做的,可装修至少得到星级酒店标准吧,可这屋子凑合得连小旅馆都不如。

刘直不由埋怨起来:“超哥,你是找了个大贪官,还是找了个焦裕禄啊!”

方超瞪了他一眼,一脸阴沉地拿起桌上的一只搪瓷杯,里面还泡着茶叶,杯子外印着毛主席经典画像,上写“毛主席万岁”。他深深吸了口气,不甘心道:“伪装!越是大贪官越爱伪装,他总不能把钱都放外面摆出来吧,否则早就被人举报了!指不定某间屋子里藏满了现金。好好找,特别是天花板、床垫下面,还有墙里的暗格,一个都别放过。”

话不多说,两人开始在几个房间穿梭奔波,仔细搜寻所有可能藏钱的地方,他们想搜天花板,可这房子的所有天花板就是原始的水泥板;床垫嘛,他妈的全是木板床,哪来的床垫!四周水泥墙壁被他们手指头敲了个遍,也没敲出半个暗他妈的格。

十多分钟后,两人重新站到了一起,脸上写满了懊恼与不甘。

清官,这胖子居然是个清官,整个房子只有门口鞋柜上放了几百块现金,多余的钱一分都没有!

方超的脸色很难看,刘直一直大骂着方庸王八蛋,方超感觉刘直是在影射骂自己。正当两人不知这一票该如何收场时,突然门口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和脚步声。

随着一阵客套的说笑声,方庸打开门,引周荣和胡建仁进门。

“方老师,你家真是——”周荣站门口环视一圈,正要奉承,却发现这房子他妈的也能叫装修?他见墙上好歹挂着几幅字画,总算找到词来巴结,“极具一种古朴的文化气息。”

听他这么说,方庸停下了脚步,过了半晌,朝他点点头:“周老板,好眼力啊!”

周荣正好奇自己有哪门子的眼力,方庸已经兴致勃勃地引他们到客厅坐下,又从一个貌似酱菜桶的黑陶罐里挑出一勺泥炭一样的茶叶,故意拿到周荣面前,问:“周老板,这茶怎么样?”

“这茶……”周荣心想这屎一样的东西也叫茶?嘴上只好说,“这茶有点年月了吧?”

“好眼力!”方庸再次朝他点头,更开心了,笑道,“这是五十年代的黑砖茶,味道相当特别。”

方庸一边饶有兴致地煮着茶,一边向他们卖弄茶文化。周荣一开始以为他话中另有玄机,或是暗示什么,听了一阵才明白他就是在说茶。

总算待茶泡好,周荣喝了一口,言不由衷地奉承着这茶跟他喝过的完全不一样,听得方庸油然得意。趁对方心情好,周荣赶紧抓住机会,把话题往正事引,几句场面话过后,故作轻松地笑道:“方老师,以您的文化品位,对新城区最近要推的那个文化产业园项目,想必有您自己的想法吧?”

“文化产业园啊……”方庸一愣,放下茶杯,过了会儿,脸上收敛了笑容,微微向后仰着打量着周荣,“产业园是政府招商引资的项目,我就是帮政府办事的,我有没有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园区能真正做好,以文化为基础,带动新城区的发展。怎么,周老板突然提起产业园,是有想法吧?”

周荣含蓄地笑着:“我们公司在三江口深耕了很多年,在项目运营上很有经验,我个人也对文化产业特别感兴趣,坦白说,我很期望能够做一些文化产业的实际工作。不知——”

方庸直接打断他,淡淡道:“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钱嘛。”

“这个……”周荣突见他这副态度,尴尬地不知所措。

方庸叹口气:“文化产业园有政府很多的配套资金和税收支持,很多公司都虎视眈眈盯着这园区。从我的角度看,把事情做好是最重要的,我最担心的是开发商光顾着自己赚钱,偷工减料,到时把事情办砸了。”

周荣听到“光顾着自己赚钱”,想了几秒便心领神会,连忙表态:“老师绝对放心,哪有公司能一家把钱赚完,如果可以让我运营,我一定会好好做,把蛋糕做大,这个蛋糕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家都有份。”

方庸冷笑:“你想怎么分蛋糕呢?”

周荣一愣,这已经开始明码标价要钱了吗,前戏都没做,直接就想要,这速度有点应接不暇啊!他寻思片刻,笑说:“不瞒老师,这项目我们公司做过财务分析,确实有利可图,如果能让我们公司做,该花的钱我们决不手软,包括各种……嗯,比如您指定公司的咨询费用——”

“你是想送我钱?”方庸打断他,脸上笑容顷刻间全部消失不见。

周荣见到他这副表情,暗自一惊,莫非方庸之前只是在试探自己,确定自己要行贿后,再翻脸?他真是三江口海瑞?周荣心中大急,惹上了这号人物,往后该怎么办?

方庸站起身,走到了墙边的一幅字前,指着说:“周老板,你过来好好看看吧。”

周荣只好苦恼地站起身,来到墙边,念出上面的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他倒吸一口冷气,就差跪下认错了,“领导,是我说错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这才是于右任的真迹,你那张啊,太假了,直接撕了吧。周老板,你来,再看看这个。”方庸走到书架前,打开玻璃柜,指着一个巴掌大的烟灰缸物件,“货真价实的元青花螭龙双耳三足鼎,我很少拿出来给人看。对了,你左边那幅是齐白石的小样,年轻时的东西,尺寸和水平都低了点,不过齐白石就算打张草稿,放到现在也是难求的珍品。……那是唐三彩,物件小,贵在手艺精湛。还有刚才咱们坐的这套椅子,你可别看他旧,明代的海南黄花梨,隔壁还有张床才稀罕,我都不敢睡。”

听着方庸讲述屋子里各种不起眼东西的来历,周荣和胡建仁倒吸一口气,心头千回百转,虽然他们不懂文物古玩,但光这些名头就知道这房子里的物件可绝对不便宜,就连地上铺的黑不溜秋的地砖,也是方庸专门找人用古砖铺的,不是仿古砖,是正经的文物古砖!

方庸带着他们转了一圈,回过头,语重心长地说:“我呀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对钱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唯一的爱好就是搞点收藏,你们也看到了,这屋子里的东西就是我全部兴趣所在。”

周荣深深佩服地叹口气:“老师,您是文化人,境界就是不一样,我真得好好学习。不像我这生意人,家里只会堆着钱,在您面前真是太俗气了。”

方庸得意地笑起来:“我这辈子从没收过别人一分钱,当然也不会为了你们破例。屋里的这些东西呢,大部分是别人送的。说起来我最喜欢的还是青铜器,可我家里只剩下小样了,原本我地下室有个镇宅的青铜鼎,前一阵子有位大领导喜欢,我只能忍痛割爱。坦白说吧,要不是我这肉割得太疼,我也不会让你一个外人来我家呀。我最想收藏一套编钟,如果有一套编钟摆在这里,我就心愿满足了。”

“一套编钟?了解,了解!”周荣笑着连连点头。

屋后的小花园里,方超和刘直就躲在墙根下,警惕地听着屋子里的一切,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听出屋子里共有三个男人,担心屋里的人若突然打开后门,他们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虽说手里有枪,两人也不怕三个男人,但闹出大动静是在所难免的,说不定会惊动保安,他们俩总不能把追他们的人都开枪打死吧。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方庸和周荣道别离开的声音,方超和刘直赶紧翻过小花园逃出去,按着进来的方向离开了小区,这才敢大呼一口气。两人互相看了眼,过了几秒,同时笑出声。

方超学着周荣的声音说:“我这生意人啊家里只堆着钱,在您面前真是太俗气了。”

刘直摇头叹息: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白痴在两个抢劫犯面前说他家有钱,超哥,咱们换目标吧。”

方超得意地直点头:“这胖子果然是个大贪官,我判断没错吧?不过文物嘛,不是硬通货,我们也没法卖,还是钱来得实在!那个生意人,我们吃定了!”

周荣和方庸道别后,坐上奔驰车离开小区,到了外面马路上,周荣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不见,厉声对胡建仁骂道:“你他妈五十万块钱买了幅假字,我还当成见面礼,真丢人丢到外太空了!”

胡建仁战栗地解释:“我……我也不知道这字是假的,我一定找卖货的算账,这钱我一定给要回来。”

“要不回来你自己掏!”周荣咬了咬牙,转而道,“这账先记你头上,现在上哪儿弄套编钟?记住,一定要真货!”

胡建仁也不懂文物,掏出手机查了下百度,惊呼出声:“这编钟可不便宜。”

“怎么个不便宜?”

“编钟是青铜器,青铜器是出土文物,不能买卖,少数能上拍卖的都在国外流转,少说也得几千万,贵的甚至上亿。”

“几千万?”周荣倒吸口气,“姓方的说着对钱没兴趣,报出来的东西可真是大胃口。不过也好,我不怕他要价贵,就怕他不肯收。只要我们跟他这把合作成了,以后东部新城的肉,我们吃定了,得尽快弄到编钟。”

“我知道三江口有个人,别人叫他郑老哥,他以前贩过文物,跟这圈子的人熟,我找他问问,不过——”胡建仁皱起眉,不无担忧地道,“荣哥,方主任跟我们第一次碰面,就直接明码标价,这也太直接了吧?”

周荣冷笑一声摇摇头:“我找人这么多次约他,他早就明白我的来意,等着我们上门罢了。你看,一套编钟几千万,他为什么要一套编钟?他这报价可不是随便说的,早就在肚子里算过我们整个项目的收益。”

胡建仁不禁感慨:“没想到方庸这么一个诗人,要钱的时候算得可真精明。”

周荣不屑地哼了一声,给方庸下结论:

“他是个诗人——可惜没有灵魂。”

这时,司机突然开口:“老板,后面有辆车跟着我们。”

“车?”周荣向后视镜看去,注意到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辆破夏利。

胡建仁迟疑道:“难道是警察,不过公安里有这种破夏利吗?”

“东叔说得果然没错。”周荣咬了下牙,“公安局的社会车辆我们都知道,肯定是新来的张局长找了辆查扣多年的车子来跟我们,还以为我们不知道,自作聪明!”

司机问:“老板,要不要甩了他们?”

“甩什么!搞得我心虚,慢慢开,让他们跟着好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夏利车里,方超一边狠狠踩着油门,一边又手握手刹,以防路口刹不住。跟了好一会儿,方才吐出一口气:“刚刚看他们大奔出来,我想这下没戏了,肯定跟不上,幸亏这大奔是新手,开不来,这么慢,哈哈。”

方超两人已经盯上了周荣这个地头蛇的钱,他们能成功吗?

另一边,刑警们依然在为叶剑的案子奔波,虽然这案子的调查还没取得突破性成果,不过李峰的审讯工作却让副局长卢正失踪的事浮出水面。审讯室里,张一昂和王瑞军、宋星等人脸色凝重地坐在一起,集体盯着对面被铐在椅子上的李峰,他们刚刚得到了一条极其突然的情报。

李峰之所以手上会有这么多条命案,一开始纯属为了他老婆蒋英。

他和蒋英同在一个村长大,蒋英比他小一岁,自小青梅竹马。蒋英十六岁那年,被同村的表叔强暴,表叔是村里的恶霸,蒋英父母被他家威胁,不敢声张,李峰得知此事后,找他算账,结果争斗中不小心把对方杀了,判了十二年。出狱后,李峰找到蒋英,得知蒋英已经嫁人,丈夫嫌她此前被强暴的遭遇,非但不同情,反而对她家暴,后来还逼迫她卖淫。于是李峰一气之下,一不做二不休,提刀杀了蒋英丈夫一家,他也被村民当场抓获,扭送到乡里的派出所。

这是大案,派出所马上通知上级公安机关,可还没等大部队赶到,他当晚乘人不备打伤看守警察,抢夺枪支逃了出来,带上蒋英出走,从此开始了亡命天涯路。

他不断靠盗窃和抢劫维持生计,期间杀害了多名无辜群众。他一路流窜作案,后来他会躲在三江口,据说是有人雇他来杀个人,结果没杀成,就暂时住下了。

“你之前交代,你来三江口是有人雇你杀人,结果你发现下手对象是警察,你没干,是吗?”宋星问道。

李峰脸上表情平淡无奇,他自被抓后,一直是这副模样,既没跟公安机关对着干,也没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自己是死刑,交代案情很配合,唯独一直称所有事都是他干的,和老婆蒋英完全无关,求警方放过她。

“对,是小飞找的我,小飞是我以前蹲大狱时认识的,你们可以查。后来我背了多条人命逃到江苏,一次在路上居然被他认出来,我本想杀了他灭口,他当时请我们夫妻吃饭,还给了我两千块跑路费,我就不忍心下手了。那天喝完酒,他跟我说有人找他去三江口杀个人,给他一百万。他没杀过人,愿意分我五十,让我干,我就答应了。到了三江口我才知道要杀的是个老警察,还是个领导,杀了会出大事的。我媳妇儿坚决不让我再干了,我呢想着小孩儿那么小,将来要花钱的地方多,干了这一票就算被抓,给她们留点钱也好。我就跟小飞说,杀警察得跟雇主要两百万,定金先付一半。后来过了些天,再也没遇过小飞。我们夫妻跑了这些年也累了,索性就在三江口盘了个小店,安顿下来。”

宋星掏出一张卢正的照片,问:“你要杀的警察是不是这个人?”

“对,就是他,我记得姓卢。”

“叫卢正?”

“是这名。”

“那么后来卢正是被谁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