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责问过吴玉翀为什么在璇玑峰上无谓的对李永隽下毒手,吴玉翀当时很委屈却没有多解释,向影华自不会撒谎,具体情形恐怕只有李永隽本人才清楚了。

李永隽一直想见向影华来着,上次离开庐山后曾到松鹤谷拜访,却不巧没有见着,此次能见面也是难得的切磋请教机会,于是就来了,她也不知吴玉翀就在此地被向影华软禁。李永隽见到向影华的第二天,向影华便告诉吴玉翀,若不是她今日无法落笔,就可以自行去留了。

吴玉翀手提竹枝有些不解,向影华又自问自答道:“知道你所缺在何处吗?我做山水璇玑图便是作图,我习风门秘法,便是为了体会身为天地灵枢之妙,万物生动常在之情,从未想过超越谁,修为再高,能超越这天地山川吗?我作芙蓉谷怜心桥,你也做芙蓉谷怜心桥,怎可能胜?你没有我对此地山川的际遇情怀,仅仅是在画灵枢感应而已,若以修为论,已经到了你的极致,而所缺仍是所缺。”

这番话很有意思,向影华与吴玉翀所接触的那些高手诸如唐氏兄弟与唐半修等人都不一样,她自幼在松鹤谷中习风门秘法,就是为了感悟天地灵枢之妙,没有与谁争胜之心,也从来没想过要超越谁的修为境界打败谁谁谁,反倒成了如今江湖风门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

而且向影华与游方也完全不同,她可没有游方那么八面玲珑、机巧百出,各种门槛手段无一不精。她只修习松鹤谷的秘法而已,出行只有天机手链随身,以神念运转天机大阵,以不变应万变、万变不离其宗,既单纯又精纯,与游方的所学风格完全是两种极致。

唐朝尚曾提醒过自己的传人吴玉翀,要她注意回避向影华,应该是很明智的,但是另一方面,却又认为向影华之所以境界更高,无非是自幼在松鹤谷长大,修习秘法的时日更久、条件更佳,以吴玉翀的资质假以时日未尝不可超越。

这么想也不能说不对,但今天的吴玉翀多少明白了一点,想超过向影华,恐怕不能单纯看时间和资质,秘法到了这个境界所面对的就是见知之障。向影华这一月来所作的山水璇玑图,就是她所感悟的芙蓉谷怜心桥妙诣,根本就没想过要和吴玉翀相较。而吴玉翀也跟着她作同样的山水,想法不言自明。

吴玉翀为肩负无冲派回归大任的衣钵传人,自然不会像传授安左杰那些人一般教授秘法,但自身的心境在传授秘法时难免会影响到传人,她学习风门秘法从根源起就脱离了修行本意,这便是吴玉翀的见知障,向影华终于说破了。

此障不除,向影华不放她走,因为阁主仍然没有消失,仅仅是被废了秘法功力。游方曾说放吴玉翀归江湖,那也要让她自己清楚,回去的只是吴玉翀。

唐氏兄弟也有惊人之才,可是秘法到了万物生动的境界便始终无法更进一步,也与此心障有关。

说起来,甚至地师刘黎六十多年前身受重伤之后,或多或少也有此心障,璇玑峰上神功尽废之后才得以解脱。有些道理,聪明人能想明白但未必能做到,倒是向影华坦然通透。

这天,吴玉翀未作山水璇玑图,接下来一连三天她都很沉默,几乎一句话都不说,总是定定地站在怜心桥头望着蜿蜒的峡谷恍然出神,神情似是在回味着什么。向影华没有说怎样才能放她走,什么时候才打算放她走,吴玉翀也没有问。

第三天中午,吴玉翀刚刚从怜心桥头走回到竹屋中,芙蓉谷又来客人了。这位客人不像上次的李永隽来去都那么安静,人还没有走上怜心桥就大声喊道:“神仙姐姐,是我呀——小闲!不是讨人嫌的嫌,是悠闲的闲,还记得我吗?是梅大哥要我来的,给你送点东西。”

幽居山中两个月,除了见到李永隽的一次侧影,吴玉翀就未再见过任何熟人,徒然听见华有闲的声音,下意识就感到惊喜,刚想转身答话却站住了。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再见华有闲很尴尬,华有闲曾经与她同游宜宾以及南昌,却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及接近游方的企图,现在说什么好呢?不如不见吧!

她站在屋中没有出去,却听见身边向影华叹息一声道:“李永隽来,你没去见她,华有闲来,你又不知该如何见她,这是何苦啊!其实不用兰德说什么,你也应自知为何。华有闲并不知道你是阁主这件事,你在他面前完全还可以是吴玉翀,但你仍然迈不过这道门槛,对吗?”

说完这段话向影华出去了,而吴玉翀一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给关上了。

不知道华有闲在芙蓉谷停留了多久,游方又托他送来了什么东西,第二天吴玉翀走出竹屋时,华有闲早就走了,而向影华也不知去了山中何处,空荡荡的芙蓉谷中只留下了吴玉翀一个人。

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吴玉翀却在苦笑,不由自主想起在绵山的时候,自己也曾给游方这么一个“逃跑”的机会,但游方当时坐在那里连动都没动。嘴角苦涩的笑意尚未消失,她随即看到了竹亭中的椅子上放了一样东西,是一支玉钮琵琶。

沈四宝在杭州送她的那支琵琶,吴玉翀离开广州之前将它留在了白云山庄,显然是游方托华有闲送来的,他究竟有什么用意又想传达什么信息呢?吴玉翀走进竹亭抱起琵琶,素手拔弦调了调音,站在那里沉思了很久。

傍晚时分,向影华从山中回来,走过怜心桥没有看见吴玉翀在外面,竹屋中也不见她的人影,但向影华并没有四下去找,似乎并不担心或在意她会逃走。入夜之后,向影华仍坐在竹亭中煮泉品茶,忽然听到屋后的山腰竹林中传来了琵琶声。

弦音先是冷冷婉转,是一曲《流水》,接着乐声一转肃杀渐起,又是一曲《十面埋伏》,最后却清扬激越,弹的应是一曲《将军令》,指法并非原曲所表达的那么威武雄壮,增添了一丝女子特有的婉约,却又显得是那么动听。

这三首曲子,便是当初吴玉翀刚刚认识游方在南广河行游时所奏。同样的曲子也是同一人所奏,但假如游方也在这里,一定能听出弦歌之意已有不同。

一夜只闻琵琶声并无他话,第二天中午,吴玉翀摘下一截细竹枝又来到那片沙土前,做了一副山水璇玑图。

第三百五十三章 劫余录

吴玉翀写的是团云书,很像绣在唐装衣襟上诸如福寿之类的笔法,字字勾连相叠,写的却是梅岭、洗药湖、洪崖丹井、玉琴湖等等字迹,以书成画是一副写意山水,书画之韵不仅包含了南昌梅岭一带地气灵枢之妙,看上去仿佛还像一篇曲谱。

梅岭之游是吴玉翀在游方身边最开心的日子,她当时甚至没有去多想自己的身份与任务,一度沉浸在山水风光之中。她喜欢弹琵琶,游方也喜欢听她弹,特意带着她造访华夏音律的祖源地洪崖丹井,领略那山水弦音。

在真源洞天中展开地师秘传心盘时,游方的第一声叹问便是“那山水弦音,是何时的轻吟浅唱?”心印中留下的见知灵引,便是在洪崖丹井中所遇所感。吴玉翀直到今天才彻底回过神来,作了这么一副山水璇玑图。

她一笔一笔的在地上画着图文,向影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看着地上这幅图微微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又走开了。而吴玉翀并未理会向影华是如何反应,仍然不紧不慢地将这幅璇玑图画完,也未问向影华此图如何。

接下来这几天,吴玉翀每天中午都会手提竹枝来到那片空地上,先画上一副璇玑图然后再去做饭。

几天过去了,又是一个夜里,峡谷上空挂着一轮上弦月,向影华坐在竹亭中煮菜,听见竹屋中又传出琵琶声,泠泠淙淙不知是什么曲调,应是信手而弹却与天籁和鸣。过了一会儿弦声渐悄,吴玉翀走出了屋子来到了竹亭中,向影华没说什么只是多倒了一杯茶,吴玉翀坐在了对面,两人默默的赏月。

“兰德在哪里,他在做什么?”过了很久,还是吴玉翀忍不住先开口了。

“安佐杰还没死,兰德的事情当然没有完。”向影华轻轻的答道,神色恬静,就如照在身上的月光。

吴玉翀微微一皱眉:“我很清楚安佐杰的危险,月影仙子,你为何一点都不为兰德担忧呢?如果此刻你在他的身边…”说到这里她把剩下的话又咽回去了。

向影华看了她一眼道:“兰德果然没有看错你,他肯放你走,不是没有原因的。”

吴玉翀的神色有些不解,向影华又接着解释道:“你在这里这么久,不论我是否知情,你都没有提到过‘游方’两个字,丝毫未透露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更没试探过我清不清楚。现在我可以确信,你也不可能向安佐杰透露。”

吴玉翀了解游方的身份,因为她是先认识游方后认识“梅兰德”,而且也清楚江湖风门中并不清楚游方是一个隐匿的身份。她不知道向影华是否也清楚,但始终只字不提,就当自己也不知道的样子。

向影华说破了,吴玉翀这才闻道:“你也清楚吗?”

向影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很复杂难以形容,抬头看着天边的弯月说道:“从一开始,他用的就是化名,另一个化名,直到后来我才清楚他还叫游方,一条藏于市井江湖中的游龙,我清楚的事情其实更多,已经不必再说。

从第一次在松鹤谷外见面到如今,他改变了很多,我也改变了很多,但有一样是不变的,他还是兰德我还是影华。他毕竟不是世外之人,身为一代地师,有些事是他要面对的,如果连今天的安佐杰都对付不了,枉为这一代地师。对于他来说,尘世江湖是必须的经历,但最终真正须敬畏的还是这天地山川。”

游方在哪里?他此刻已经带着华有闲来到敦煌一带,从广州到敦煌这一路走的距离可不短,沿途考察各地山川风水以及世俗风情,他对华有闲感叹道:“古人说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此言不欺啊!若说历练,你在矿洞中的那两年是最好不过的心智打熬,也为灵觉淬炼打下了极佳的根基,但行走江湖的眼界,还必须在江湖中多看多思方能有获。”

华有闲连连点头道:“游大哥,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是我感觉…”

游方笑着打断他:“感觉什么,我像个老妖精?”

华有闲有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游大哥还这么年轻,我就是佩服、十二万分的佩服,你既有学问又有本事,这样才算没白活呢!”

游方瞪了他一眼:“你不用总拍我马屁,人和人之间相差只有那么一点点,就看自己留不留意了!我觉得自己走过的地方还是太少,读的书也不多,阅历远远不够呢。”

华有闲眨了眨眼睛又道:“你半路派我去芙蓉谷送东西,回来后怎么不问神仙姐姐的情况呢,为什么不叫她一起来?”

游方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几次打断她闭关清修了,这次只是对付一个二鬼子,不需要她来,这也不应该是她理会的事情。你去芙蓉谷,影华说什么了吗?”

华有闲:“神仙姐姐什么都没问,你们不见面,却好像什么事都清楚啊?…对了,那个二鬼子真的是无冲派的人吗?”

游方冷笑道:“无冲派的外围组织朝和集团有很多分支机构,里面的人绝大多数就是正常的雇员。而与他们打交道的人当中,有人可能并不是无冲派的,但做的事情可就说不清了,不必论什么出身,只看心性言行,与懂不懂秘法也无关系。”

他们跟踪的这个人叫罗望宗,说起来还是游方拐弯的校友兼师兄,二十年前北京大学毕业,也曾上过吴屏东教授的课,后来自费留学去了日本,宣称宁愿刷干净东京所有的厕所也不愿意回国。

后来这个罗望宗真扫了半年厕所,摸着门路之后卖了几件东西,然后又读了个学位,开始专门研究所谓的中国问题,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位中日经贸与文化交流方面的学者,并开设了一家劳务中介公司与文化交流机构。

但是自从二零零七年之后,这人好像又转了性子,在不同的场合多次表示自己很热爱祖国、要为家乡建设多做贡献云云,回国的次数越来越多,留在国内做生意时间也越来越长。二零零一年日本海大地震,福岛核泄漏事故之后,罗望宗立即宣称终于抑制不住对故乡的思念以及爱国之情,回到西安定居了。

回到西安之后,罗望宗继续从事劳务中介的生意,主要是招募与培训工人送往日本各大企业打工,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很拽很有优越感的样子,渐渐却发现自己并不受人待见,生意越做越差,到最后做不下去了,于是又改行经营文化产业,搞旅游资源开发,在西安开了一家商店,生意一直不咸不淡的。

游方带着华有闲到西安找罗望宗,此人却不在,据说去了敦煌。游方倒没有着急追过去吗,而是派华有闲中途又去了一趟芙蓉谷送东西,华有闲离开前以及回来后,游方还领着他去了古长安周边一带考察古迹,市内的博物馆、大雁塔、碑林,近郊的骊山、乾陵、秦俑等地都去了。

离开西安的最后一天,他们去了法门寺,观赏的不仅是传说中的佛指舍利,还有寺中出土的那一批稀世文物。吴屏东在课堂上介绍文物发掘、整理、抢救以及保护时,好几次提到了法门寺,游方的印像特别深,来到此地看到这批文物的确是精美绝伦,他一边参观一边小声的对华有闲解说,并让华有闲控制神识感应那独特的千年物性。

从法门寺出来,游方又带着华有闲去了旁边的织锦巷,对他讲述璇玑图的典故。华有闲为人机灵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少,但读的书毕竟还不算多,听的是直眨眼,伸手连挠后脑勺。

从法门寺回来,罗望宗还没有回西安,算算日子他去敦煌的时间可不短了,看来去谈的绝不是一般的生意。这时游方又得到了另一条消息,安佐杰那位叫魏锁的手下秘密发给他的,据说安佐杰也到了敦煌。

游方暗叹了一声果不出所料,于是带着华有闲乔装改扮也赶到了敦煌。

在杭州青山湖血战中,安佐杰曾从日本调了一批秘法高手参与伏击,事后追查这批人大多与一个会社有关。游方在无冲派还有个内线,就是蓝晴,后来他春节回家找机会问过蓝晴这个会社在无冲派中的情况。

蓝晴脱离无冲派的组织已经有五年多时间了,最新的情况并不了解,但当年的事情还是清楚的,她提到了一个人就是罗望宗,还给了游方一件东西。游方了解到,罗望宗在东京以中介公司为掩护,为无冲派秘密转移并处理资金,还安排一些人员的出入境身份掩护。

但此人并非无冲派弟子,甚至也不清楚朝和集团的内情,他只是在做自己的生意而已。

蓝晴给游方的那件东西,此刻就装在他的背包里,此物极其珍贵。研究敦煌学的人,都应该听说过一部陈垣所著的《敦煌劫余录》,陈寅格在序言中写道“不流落于异国,即密藏于私家。”郁愤之情溢于言表,这里还牵涉到一段历史。

敦煌的石窟、彩塑、壁画、遗书堪称数千年来所遗存的无价瑰宝,然而近代以来被西方探险家发现之后,遭受了一场难以挽回的惨痛浩劫,有人以考察的名义进行盗窃与掠夺,有人则是直接了当的明偷暗抢,再加上国中蟊贼劫掠和破坏,损毁的面目全非,就算如今残留下来的遗迹,也仍然是无价之宝。

到了清代宣统年间,敦煌石窟中尚有残余经卷八千余轴,全部运往京师,但在路上发生了一点变故,有学部官员和若干参与人士截取其中最精美的数百卷,监守自盗瓜分私藏。

有一个叫罗振玉的学者,在自己的著作中记录了这一事件,宣称此次将敦煌经卷遗书运往京师收藏是在他的大力建议下促成,并痛斥了截取经卷瓜分的数人。但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一批被瓜分私藏的经卷最后有一大部分落到了罗振玉手中,他也一样私藏,最后卖给了日本。

罗振玉这个人非常有才华,对金石书画、殷墟甲骨、皇家文档、敦煌遗书等方面的研究都有很高的学术成就,堪称大师级的水准,并整理、编纂、撰写了大量很重要的学术著作。另一方面他也非常有钱,说的好听点是一位文物收藏家,说的直接点也是一位文物贩子,尤其爱好从民间搜集经卷书册图集等物,很多卖给了日本。

辛亥革命爆发后,罗振玉逃亡日本,归国后又追随废帝傅仪。冯玉祥将傅仪逐出紫禁城,就是他偷偷护送傅仪到了日本使馆,后来又一路到了东北,成为日伪满洲国的“开国元勋”。他曾任伪满洲国的参议府参议、满日文化协会会长,并且还在伪满洲国开办墨缘堂,继续经营书卷文物,升官不忘发财。

不可否认这个人在学术方面的造诣与贡献,但他是个不择不扣、彻头彻尾的汉奸,在当代那些自诩精英的文化卖国贼面前,他算是祖宗一辈了,现在这些“精英”国蟊,既不可能有罗振玉那么大的学问,也不可能有他那么高的地位与影响力。

当代人常用的检索资料,最不靠谱偏偏又是影响范围最广的“百度百科”介绍中,将罗振玉刻画为一代令人敬仰的国学大师,竭尽文过饰非之能事。

就连当年敦煌经卷一案,根据罗振玉自己在书中的自我吹嘘以及斥责他人的记述,也成了其重大历史贡献的依据,就差没夸他是民族英雄了。

近几年来有这么一段思潮,就连跪在岳王庙里的秦桧,都能被扶起来洗地翻案,更何况罗振玉之流呢?但无论怎样洗地,罗振玉身为汉奸的事实无法篡改,当然也没必要否认他在学术上的成就,就如游方认识的唐朝和与唐朝尚,不必否认这一对兄弟的才华,但他们是什么人做了哪些事,应该清楚不容忘记。

就在国内这样一股思潮达到巅峰时,去年也就是二零一一年三月,日本海爆发了一场大地震并引发了海啸席卷日本东海岸。迟缓而混乱的官方组织、淡漠而机械的民众反应,自私、狭隘、冷漠偏偏又奴性十足,竟然引起了某些人一场扭曲的盛赞。

紧接着福岛核电站事故,一分天灾九分人祸。全世界眼睁睁地看着谎言百出的遮掩,令人目瞪口呆的所谓抢救措施,只看见肮脏狭隘的利益操纵、虚伪的政治秀,不顾国民以及周边国家的安危,最终导致了一场超过切尔诺贝利事件、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核污染事故。这脸抽得太狠,代价也太大了。

游方背包里装的就是当初罗振玉所卖出的敦煌经卷中的一轴,这轴经卷曾辗转落到了罗望宗手中,罗望宗将经卷截成三段重新装裱,分别在日本出售。那时他刚到日本刷了半年厕所,摸着一些门路才将一些私藏出手,看着钱挺多的其实卖的极贱,买下其中两截的人是唐半修。

后来蓝晴拿到这两截经卷,又去了一趟日本找到罗望宗,将另外一截追了回来终于凑完整,她带回国内也是准备用于收买人心所用。遭遇变故之后她嫁给了册门高手游祖铭。游祖铭亲自动手重新装裱,又把截开的经卷恢复了原样,丝毫看不出痕迹。

游方春节归乡,向蓝晴寻问无冲派的线索,蓝晴说了罗望宗的事,并把这轴劫后余生的经卷交给了游方。若是吴老还在世,游方肯定会把经卷送到吴老那里让他处理,但当时吴老已去而游方诸事正繁,罗望宗其人又牵扯到无冲派,所以就暂时留在了身边,这次正好带到敦煌。

游方与华有闲表面的身份是游客,来敦煌或参加当地的散客团或自己雇车外出,四处游览并无异状,显得很是悠闲,但两人暗中都非常谨慎小心,时刻注意着周围一切动静,游方此时的神念功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们暗中还有另一个伪装的身份,就是文物贩子。敦煌一带也是各种盗卖与伪造文物的集散地,平时有不少文物贩子乔装而来私下里收货。他们带着那轴经卷来找罗望宗,借口搜集更多的敦煌遗书,暗中打探其他的情况。罗望宗肯定不能在明面上干这种买卖,需要找中间人牵线才能接触上,所以游方也急不得。

据游方判断,罗望宗应该是被安佐杰叫到敦煌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巧。安佐杰叫罗望宗来见面目的可能有两个,一是他需要钱,无冲派的分支机构中可能有资金在罗望宗手中。安佐杰原本不应缺钱,可是手下损失殆尽、他自己也被逼逃遁之后,很多帐户恐怕就无法再动用了,他现在和一个光杆司令差不多。

另一个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他想出境,安佐杰目前已被公安机关悬赏通缉,想用化妆术拿着原先的几个护照过海关几乎不太可能,只能走其他的途径,看看罗望宗能不能安排妥当。假如罗望宗安排不了,安佐杰还可以从西北边境偷渡出去,这就是他跑到敦煌的目的。

既然急不得,而且那个魏锁这几天又没有最新的消息,游方干脆就带着华有闲在敦煌周边一带游玩。敦煌是一个很奇异的地方,盛夏时节来到这里,首先感受到的就是那扑面而来的干热和满城的瓜果飘香。

敦煌的年降雨量极少而蒸发量极大,本应是一片沙漠戈壁,但发源于祁连山的党河,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形成了扇形冲击地带,由于党河水的灌溉滋润留下了一片绿洲。在这里俯仰天地之气,一篇苍凉中孕育着执着的生机,置身其中,你会觉得自身的渺小以及对大自然的无边敬畏,而渺小中又蕴含着自古以来的人们坚韧情怀。

第三百五十四章 他乡遇故人(上)

游方与华有闲站在沙丘上,炽烈的阳光照射下,脚下的沙丘散发出蒸腾的热气,贴近地面的光线都在舞动扭曲,人就像被烘烤着一般。然而看风景却是冷色的,天是深邃的浅蓝,周围是月白色的沙,没有风,耳中却能听见沙丘发出的隐约的嗡鸣,其中竟似夹杂着管弦丝竹之声。

华有闲的额头鬓角都有蒸干的汗迹,脸色也有些发红,但神情并不狼狈,在热烈的阳光下、冷冷的风景色调中站得笔直。

游方从背包里取出那一轴经卷,缓缓打开,一边讲解一边让华有闲展开神识细细体会。此卷是一品《维摩诘经》,不仅有经文还有图谱,发黄的经卷上散发着淡淡的气息,仔细看装裱的纸面满布细碎的龟裂纹,可以想象是怎样的妙手才能将这古老的经卷修复成如今看似无缺的模样。

卷首有菩萨的绘画,卷中还有地理风光图谱,字里行间散发出一种庄严洁净的气息。经卷自绘成到如今,似乎也经历了自我的洗练,但卷轴本身还带着另一种物性,苍凉而坎坷,用神识去触摸,似乎能聆听到千年以来述说不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