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子时,游方就在潭边的一株大树下稍事休息,上方的幽谷中有一道飞泉沿倾斜的山石泻落,水势不缓不急,静夜水声如柔柔倾诉。树下无星光,但潭水中的倒影点点闪烁,元神似也能感应到那水面中的斗转星移玄妙。
游方只定坐了一个时辰,然后又起身向着飞泉上的幽谷中走去,趁夜继续赶往观兰台。天色微明的时候,远山后霞光升起,别有一番曼妙气韵。由于群山的阻挡看不见日出,却见冲天红霞漫染,就似那一座座形态各异的群峦都披上了霓装、映射着光芒。
游方在攀登观兰台,这条路兜了相当大的圈子,在山中曲曲折折也不知有多少婉转,在观兰台的半峰回望,穿过大大小小山峰怀抱的幽谷,远远又可看见前山的老霄顶,风光情致之幽妙不可言。观兰台朝幽谷这一面是绝壁,只有一条不可攀援的凿岩小径时断时续,半掩在悬崖上的花丛中,游方是从这条路上来的。
观兰台并不在峰顶,它是靠近山顶处天然形成的一个平台,面临幽谷,而远处的山峰形状宛如秀美的兰花盆景,故此而得名。叠阵派宗门道场所在云踪观就依山势建在观兰台上,这个地方没有普通的香客或游人来,一般人也不可能走到这里。
观兰台的侧后方,从半山腰绕过峰顶还有一条路能到达云踪观,平常弟子往来以及运送日常起居物资都是走那条路,虽然也是山中野径崎岖难行,但是比游方来的这条路可要好走太多了,叠嶂派弟子进进出出也不可能都像他这么玩攀崖。
游方从侧面攀援到接近观兰台的地方,所行之处已非峭壁,地势渐缓,就算普通人也可以立足了,但他却停下了脚步微微一皱眉,随即眼神一亮又点头微笑。
前方看不见路,却有“群山”会簇,半山之中怎会有“群山”呢?其实只是一片山石与土丘,都在两三米高下,生长着各种草木,还能听见泉流之声,却看不见水流在何处。但以神念感应,或雄浑、或秀美、或险峻,就如环绕天际的青城群峰一般,地气灵枢荟萃、悠远而精微。
第三百二十八章 幽游(中)
此地应该是在天然风景的基础上人工炼就的,它与游方打造画卷携景于胸襟的方式不同,但有类似的妙处,而且更加浩然直观,在这片山野中其工程量惊人。叠嶂派历代祖师以及门中高手,将周围群山的地气灵枢移转凝炼,在此地造就了另一座“青城山”。
它像是将方圆百里的青城群峰浓缩凝炼成盆景园林,但灵枢感应却是真真切切,叠嶂派弟子不必穿越深野无路之绝壁险境,在此或运转神识或滋养形神,也能感悟青城灵枢荟萃之妙。历代祖师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在这观兰台上再造青城,是青城山中的青城山。
若境界不至、阅历不足、功夫不到家,一个人很难将这旷袤的青城群峰尽收胸怀,其悠远精微处更难一一体会。别的不说,游方走来的这条路,也不是一般秘法修行弟子都能穿行的,更何况其中还有天时运转之妙,若想感应入微,得有昼夜自如行游绝壁深涧的本事。
亲身行游群山灵枢之中自然难得,但在此地总观风水大地盘,也是另一番修炼妙趣。
它处于绝壁前通往云踪观的道路上,同时也是一片阻挡或迎接高手的阵法,就是叠嶂派的叠嶂大阵。至于是阻挡还是迎接,就看来的是什么人、又有多大本事了?能从这个方向登上观兰台的,恐怕都不是简单之辈。
游方既然看出了这是叠嶂派历代祖师炼就的一处修炼道场,同时也是一座叠嶂大阵,当然就不会像翻山越岭般的硬闯过去,而是举步走入了“群山”之中。一脚踏进去,就有一种从山外再入青城之感。
有一个成语叫“山外有山”,而此处是山中见山,如壶中洞天,虽然是在两、三米高的山丘岩石中行走,但神念感应真如千仞叠嶂重重。
此刻当然无人发动大阵来阻挡他,而游方也不会运转神念去扰动大阵来,他是客客气气的沿着阵枢变化而走,如同再游一番青城画卷,不大的地方却曲折幽深、玄妙非凡,他足足绕了半个小时才转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观兰台是绝壁上依山势形成的一个天然平台,平坦处大约有三个篮球场大小,后倚翠竹葱郁的山峰,平台与陡峭的峰顶之间还有一道深壑,壑中有清泉流过,而这泉流的源头就在游方刚刚经过的叠嶂大阵中。
有一座石桥跨过山涧,桥那边有路,蜿蜿蜒蜒绕过山腰消失在密林深处,应该是叠嶂派弟子平时往来云踪观的山路。距离这边的桥头不远,便是云踪观的后院门。
云踪观面朝绝壁而建,规模不算很大,但完整而精雅,有前殿、前院、主殿、后院、东西配殿以及侧院静室。它的大门离悬崖的边缘有十几米远,三面就是天然的观景平台。游方走出叠嶂大阵登临之处,正是这个平台的东侧。
游方走上观兰台,霞光正从他侧后方的半天散落,正看见李永隽的青丝发簪与秀丽白皙的脸庞,映衬着迎面绯红霞色,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似乎别有幽曲欲诉,却只是彬彬有礼的长揖道:“叠嶂派弟子、云踪观代守住持永隽,携同门永秀、静尘、静羽恭迎兰德先生!”
原来她早就在这里等着他,应该是游方走入叠嶂大阵时就查觉到他来了,故此率观中叠嶂派弟子整装相迎。
游方拜访过江湖风门各派,但场面都不像今天这样神采非凡,他是披着映射半天的霞光登临绝壁云崖之上,也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冷清,偌大的观兰台,只有几名女冠静静的伫立行礼。
李永隽的师姐孟永秀看上去三十左右,而实际上已经四十出头了,她是李永隽的师伯郎继升长老的弟子,另外两名道姑静尘和静羽则更晚一辈,看上去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女模样。游方没想到叠嶂派的宗门传承道场竟然只有这么几个人,与他以往“驾临”各派的热烈气氛完全不同,这里真是一处红尘外的幽居清修之所。
其实这件事多少有点误会,游方称呼李永隽的师叔祖、叠嶂的供奉长老千杯道人为师兄,江湖辈份就不用提了,而且以他今日之声望影响,假如到叠嶂派来拜山,对方绝对不会只像这么接迎的,搞得他就像走错路一头撞进来似的。
他还真“走错”路了,叠嶂派接待同道往来,当然不会在这么僻静的地方,平时的待客之所是离此两座山之外的东来宫。那里在青城山后山风景区的范围内,也是一座向游客开放、接受香火供奉的道观,东来宫的住持是叠嶂派长老郎继升。
东来宫坐落在景区旅游线路旁,开车可以抵达,后面就是进入云踪观的山中野径,通常情况下,到达云踪观必经东来宫。但游方是按李永隽曾经说的那条路径穿行整片青城山而来,到了观兰台下从侧面攀上绝壁悬崖,然后再穿过叠嶂大阵,一般人谁会这么拜山?
游方与千杯道人交谊甚厚,但当初也没问过他叠嶂派宗门道场在哪里、路怎么走?后来李永隽与他闲谈时主动提到了云踪观所在,并邀请他去山中做客观游仙灯,她很感慨的说——希望能与兰德先生携手穿行青城登临观兰台,那一条路风光景致美不可言。
游方当时就问那是怎样一条寻幽之径?李永隽仔仔细细的向他解说清楚,若是换个人不一定能听懂李永隽在说什么,听懂了也不见得能找到,找到了也不见得能走过来。既然李永隽都说的这么详细了,游方也就没有再问别人了,拜山时很自然的就走了这条道。
这里就有一点小误会,他已经提前打电话通知了李永隽,李永隽若提前通知留守青城的郎继升长老,就算游方从这条路上来,郎继升也会率叠嶂派众弟子在观兰台恭迎。但是李永隽在电话里获悉游方居然在前山风景区的大门下车,准备穿越青城直接登临观兰台拜访,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没通知别人。
这条路外人是不知道的,李永隽也只是随师父皓东真人走过,曾对兰德先生说希望与他携手穿行,多少也是一种女儿家心思。听说兰德先生要从这条路过来,显然不像是正式拜山而更像是私人来访,应该就是来看她的。
既然这样,她一念之间没有立刻通知叠嶂派其余弟子。
假如兰德先生就是到观兰台看望她,弄一大堆同门迎候,显得既尴尬又多事。
皓东真人在西屏岩闭关,千杯道人远游,吴岭舟长老带领一批弟子出去结缘了,而其它的同门还在东来宫中并不知情。叠嶂派弟子本就不多,因此云踪观中此刻就她们四个人。
游方一看这个场面颇觉意外,再看见通往观兰台的另一条山路,以他的心机,转念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中肯定是有所误会。他也不问这里为何就你们这几个人,免得李永隽尴尬,很自然的微笑拱手还礼道:“梅某穿行青城山寻幽之径,造访云踪观,事先未通知叠嶂派诸位同道,来的十分唐突,打扰了!”
李永隽则低眉答道:“兰德先生怎能这样说呢?我昨日接到电话,听说您有雅致穿越青城群山直登观兰台,想来前辈喜寻清幽,故此未兴师动众烦扰先生的雅意,只在此地静候。”她到不掩饰昨天已经知道消息了,而身后的孟永秀略有不满的着了她一眼。
当初听说云踪观这个名字时,游方还在心里偷笑过,因为在他的家乡也有一座云踪观,既非深藏云端也无仙踪飘渺气息,徒然起一个很有噱头的名字,住持就是他的大舅公莫正乾。天下寺庙道观同名者很多,比如开元寺、法华寺、上清宫、无量观之类,没想到叠嶂派的宗门道场居然和他大舅公的道观是一样的名字。
等来到观兰台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云踪之名当真神妙,当初那一念窃笑,其实可笑的只是那些牵强附会套用之人。此观在高崖绝壁之上抚临幽谷,若逢阴雨或多云天气,恰在云雾缭绕之中,且无俗客嬉游足迹,云踪观的大门是朝着高崖外的天空。
门前无路,不可能有红尘车马通行,假如有客迎门到访,恰如云中仙踪。大门两旁挂着一幅楹联,“门朝南天云舒卷,客从琼霄踪隐幽。”用在此地很是贴切。
观中住的虽是清修道士,但毕竟还是未成仙的凡人,总有红尘中的凡人俗事,游方进入道观,第一件事还是吃午饭。
李永隽的身份地位在叠嶂派显然不低,皓东真人闭关后她暂代云踪观住持,这已经相当于门内长老了,皓东真人既然有此吩咐,显然寄予期望很高,有将来传位于她的暗示。历代云踪观住持,几乎有半数的情况都是掌门兼任的。但她的确是一位山中清修女冠,在观中仍然亲自劳作洗衣做饭,比如游方吃的这顿午饭,就是李永隽亲自下厨做的。都是素菜,但做的精心可口,令游方意外的是,李永隽居然还准备了酒,而且装在一个典雅精美的青花瓶中。此处肯定找不到买酒的地方,看来李永隽是早就准备好了酒,一直等着他来呢,游方只能无言感叹。
李永隽不喝酒,只是给游方斟。平日吃饭,观中弟子都是在膳堂一起吃,今天李永隽特意单独在小间内陪游方。吃完之后到待客的偏殿中坐下,静尘给兰德前辈端上茶盏,品茶谈话。游方惊讶的发现这种茶他喝过,便是九星派现掌门楚芙在一情居待客所冲的溪源兰香。
四川不产兰香,云踪观中怎会恰好有这种茶叶?在南昌时李永隽曾问过游方他喜欢喝什么茶,游方想了半天,对她讲了在杭州时拜访一情居士的故事。于是除了酒之外,她还特意准备好了兰香,就是等着招待他,但只是命静尘奉上并不多言。
游方端杯尚未饮,仅仅闻见那氤氲气息,便看着李永隽轻轻点头道:“好一盏兰香,永隽道友,多谢你如此费心,兰德无言感激!”
李永隽低着头微微一笑:“兰德先生何必如此客气?区区一盏茶而已,若说无言感激,那也应是我感激你!…我曾听闻您在杭州与楚芙掌门品茗之雅致,我十分喜欢此茶之名、此茶之韵,故此上次回山之时,特意带回一罐兰香。”
游方举杯饮茶,却看见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字,杯子一时间忘了放下就这么停在半空。那是一幅立轴书法,龙飞凤舞的草书十分潇洒飘逸,写的是一七言诗,却不拘章法格律——
尽此乾坤系尔身
尔身中得天地存
明是古今藏你我
偏觉你我废古今
左下方有行书小字落款:“承皓云东君之惠,慎一奉谢留字”。
见游方盯着这幅字,李永隽主动解释道:“九星派前掌门沈慎一,三十年前拜访叠嶂派,曾在这观兰台上远望幽谷、练气长啸,家师皓东真人当时刚刚为云踪观住持,与沈师伯相谈甚洽,引以为红尘外之知己。沈师伯告辞之前曾有微醉,题下这幅字,书法笔意称绝,些年我师父一直把它挂在这里。”
“好诗好书,好才思好意境,沈掌门也是风流翘楚人才啊!…”游方端着茶盏点头夸赞,夸了一半却不好再夸下去了,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默。
这时静羽进来请示如何给兰德前辈安排住处,李永隽答道:“就在东院,将千杯师叔祖常居的那间静室收拾一下,让兰德先生休息。”
话还没说完,孟永秀进来了,先对游方行了一礼,神情微有些闪烁的说道:“永隽师妹,兰德先生驾临云踪观,当然要恭谨接待,若是平日更应隆重相迎。可今天情况特殊,云踪观中只有我们四名女冠,让兰德先生孤身留宿于此恐有不妥。”
李永隽抬起头,收起笑容沉声问道:“有何不妥?”
第三百二十八章 幽游(下)
孟永秀的语气本有些吞吐,听李永隽用这种态度反问,她也豁出去了,直截了当道:“兰德前辈雅量高洁,永秀并无不敬之意。但今日若落宿云踪观中,恐惹同门以及江湖同道谤言非议。不仅对永隽师妹清誉有损,对兰德先生的声望难免也有不妥,而且我与静尘、静羽恐也招讥语之诽。掌门闭关之前命你代为住持驻守云踪观,凡事要处置妥当,如此才不负师命。”
怎么回事啊?叠嶂派核心弟子也并非都是道士,当然更不可能都是女的,宗门道场云踪观大多数时候也有男修士,他们都住在东院,而女弟子都住在西院。
一般江湖往来访客通常都安置在东来宫中。
只有地位很重要的客人才会受邀到访观兰台,当然也会住在云踪观,因为这个地方当天是回不去的,历来的成规如此。游方的身份地位当然足够尊贵,李永隽请他在东院千杯长老长居的静室中歇息,应该是最妥当的安排,放在平时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但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云踪观只有四名出家女冠,游方一个单身大男人跑来作客,晚上还住这儿了,传出去恐怕好说不好听,容易惹人非议,不仅对他的名誉有损,恐怕还会损及观中四位出家女冠的清誉。——这就是孟永秀的顾虑。
李永隽当即面色一沉:“师兄,你什么意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清修之人何必自纠结?兰德先生到访云踪观,我为代守住持,职责所在自应恭谨接待,岂有逐客之理?如此岂不显我叠嶂派满门无礼!”
游方本来有些纳闷,李永隽留他在云踪观歇息是正常的礼数,如果要拒绝也应该是他自己拒绝。他还没说话呢,怎么孟永秀就先冒出来说这些,也显得太矫情了吧?在旁边看了两眼,转念间猜到了几分原由。
这孟永秀就是借机在找李永隽的茬,李永隽平时不擅言辞,看上去也总是很文弱的样子,但此刻却成了云踪观的代守住持。孟永秀的年纪比她大得多,入门时间更久,秘法修为也还不算低,可能心中有些不服,或者只是从宗门的角度单纯的认为李永隽并不合适担此大任,总以挑别的态度看她的行事。
但是这人有心眼却没心机,怎么可以这么种话呢?她有想法可以理解,今天李永隽单独陪游方吃饭了,还特意给他准备了酒,孟永秀看不惯,李永隽将梅兰德留宿在观中,孟永秀就更觉得不妥了,以指点的语气直接说出来了。
她可远没有一般的江湖中人那么圆滑,长年在这远离世外的道观中清修,因此表达的直截了当,很让人下不了台。
其实不论游方与李永隽有没有私情,李永隽身为代守住持,也只能这么处置,她能把兰德前辈赶出去吗?那样不仅意味着她以不堪之恶意度人,还更显得叠嶂派满门无礼!
东来宫离这里隔了两座山,山路蜿蜒有三十多里,崎岖险峻绝非坦途,就算身轻体健的练家子,午后出发,按正常的脚程在天黑前也赶不到,那样就意味着李永隽要逐兰德前辈在满充凶险的深山中夜宿。
游方有没有本事赶到东来观、是否畏惧露宿深野是他自己的事,而李永隽以及叠嶂派门人是绝对不能这么干的。
但是这种话说出来了,最尴尬的是游方啊,他已经没法厚着脸皮住在云踪观了,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因为他只要一走,就坐实了叠嶂派恶意度人,弟子无礼。
事后叠嶂派掌门以及诸长老肯定要向他道歉并责罚门中弟子,别忘了李永隽是此刻云踪观的主事之人,首当其冲受责的人就是她而不是孟永秀。这只是一点小事情,细想起来却很复杂微妙,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山中寂寥的云踪观也不例外。
假如游方抬腿就走了,可能还有一个后果:李永隽代守云踪观,这里的事应该是她说了算,结果没有约束住同门,却让到访的兰德前辈尴尬而去,绝对的不称职啊,完全辜负了师命的考验。
唉,这个孟永秀真能找茬!也不知是故意使坏,或者就是愣人一个?想到这里游方站了起来,拱手笑道:“今日到访观兰台,多谢诸位同道招待!几位是山中道人,午后还有清修功课,梅某就暂不打扰了。”
李永隽也站起来了,情不自禁上前两步道:“你就要走吗?这么告辞,让我情可以堪?又让叠嶂派何堪!…观中门人无礼,我自会责罚,请兰德先生就在东院静室歇息。现在已是午后,天黑之前从这里是走不出山野的,就算您真有事要办,也请明日离山,让永隽随行相送。”
游方笑了:“谁说我明天就走?我还打算在观兰台多留两天呢,幽谷群山之美,恨不能赏尽啊!只是不欲打扰你等清修功课,而且为了赏此幽谷风光,兰德午后还要在观兰台上做些准备,就算是答谢诸位,也送给永隽道友一个小小的惊喜。…责罚门人,是叠嶂派自己的事,也是你身为住持职责所在,兰德就不过问了。今天日落十分,我邀你在观外观兰台相见。”
原来他不走,只是自己出去逛逛,日落时分还约李永隽在观兰台相见,说是有答谢或小小的惊喜。李永隽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充满好奇,将游方送出云踪观大门,小声问了一句:“兰德先生,你究竟要在这观兰台上做什么?”
游方微微一笑:“到时候你来,不就知道了吗?请放心,总之不是扫兴之事。”
听见“扫兴”二字,李永隽的脸色不由自主微微一红,带着歉意道:“我没有召集叠嶂派众弟子在观兰台迎候,就是恐扫了兰德先生雅致,没想到我永秀师兄出言莽撞,请您千万不要计较。她可能并无恶意,只是不通人情,心狭口快。”
游方不禁噗嗤笑出了声:“计较?我行遍江湖什么没见过,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然后又一指摇对观兰台如兰花盆景般秀丽的远峰道:“我是来赏风景的,如今风景就在眼前,有些小插曲的话,或可更成佳话,只看心中是否真有雅意。”
李永隽有些疑惑也有些期待的回到云踪观中,随即打电话通知了东来宫的郎继升长老,说兰德先生已直登观兰台拜山。郎继升吃了一惊,赶紧说今日就请兰德先生在观中东院好生歇息,明日他将率众弟子到云踪观拜见。
李永隽接着语气很平淡的提到孟永秀出言无礼失仪,将受责罚。郎继升又吓了一跳,急忙追问经过,然后道:“你身为云踪观代守住持,罚她是职责所在,我事后还会责问弟子。”
这天的清修午课,李永隽很有些心绪不宁,忍不住在想兰德先生究竟在外面干什么?
等到日落时分,夕阳在峰峦起伏的天际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出岫轻云飘荡在观兰台外,洁白的云朵也染上了落日的颜色,群山环抱的幽谷中一片云蒸霞蔚。
孟永秀被罚禁足于西院思过,免得兰德先生看见她碍眼,李永隽与静尘、静羽走出云踪观大门左右环顾,随即站定身形看着观兰台左侧,不由自主发出齐声的惊叹!
游方下午干什么了?他在观兰台东侧建了一座竹亭。在人家地盘上私搭乱建盖个棚子,通常是很令人反感的行为,但是换一种情况,假如所建之物既美轮美奂,又能与山水灵枢完美相融,而且精妙的嵌入风光美景之中,让人一眼看见就觉得——此亭就应在此处,此处就应有此亭,其用心幽致已是极境。
那么无论是谁,都只会发出由衷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