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声问道:“什么病?”

谢小仙叹气道:“也说不清是什么病,说是精神有问题吧,她又挺正常的,从小上学一直到出国留学,什么都没耽误,说没问题吧,她和正常人还真不一样,从小就认为自己是个狐狸精!”

陈军诧异道:“狐狸精?你妹妹一定是瓜子脸,长的很漂亮喽,挺自信的!”

林音拍了他一下道:“那是当然,你看看小仙就明白了。”

屠苏有些着急的说:“你们别打岔呀,听小仙姐姐把话说清楚,小丁姐姐究竟有什么病?”

谢小仙有个堂妹叫谢小丁,比游方小两岁,今年二十,人长得娇小可爱,从小也非常聪明伶俐,读书成绩很好。她父母也就是谢小仙的叔叔婶婶,在重庆开了一家琦琦招待所,家庭条件还不错,也都是挺正常的生意人。

但谢小丁却有一个毛病,也说不清是什么病,她从小就认为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只可爱的狐狸精。

你说她傻吧倒也不是,这人的脑袋非常清醒,知道别人不信而且会笑话她,所以在外面很少说,但是在亲近的人面前说“实话”的时候,一直就是这样。至于外面那些不信的人,她也不屑于跟人“辩解”。按照谢小丁自己的说法——其实大家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或者故意装作不明白。

如果她这么说自己也就罢了,但是她私下里又说过,看见爸爸就是一头很帅的黄牛,就像韩滉《五牛图》中画的那样;看见妈妈就是站在黄牛背上拿翅膀赶牛虻的一只很漂亮的白鹭。总之她看见一个人,眼中却不仅是这个人,总能看见别的东西,然后就说这人是这东西变的。

你如果跟她私下里说话,会感觉整个人类社会被各式各样的精灵族类、妖魔鬼怪潜伏了,反正大家都不是原先那个人。能听得出来她是认真的,从小就是如此,那个年纪的小孩子还不会撒那么多的谎呢!家里人也请过不少医生给她“治”,还去了全国很多专科医院挂专家门诊看“病”,心理医生也见过好几位,结果什么作用都没有。

甚至有一回,也不知道谢小丁在谈话的时候把心理医生说成啥了,反正那位医生告诉她父母,再也别把这孩子带来治疗了,爱咋咋地吧。

后来一位解放前干祝由科的老郎中路过重庆,住在琦琦招待所见到了谢小丁,和她聊了几句,就说这小丫头的眼睛可能与众不同。小丁的父亲谢勤一听这话,就想向这位老人家求医,老人家却说这病没必要治,等长大了再说,也许懂事了自己就好了。

谢勤夫妇一想也是,还真没必要刻意去治,女儿的学习和生活都很正常,反正各种专家都治不好,那就这么着吧。

后来谢小丁也争气,学习成绩非常好,夫妻俩一咬牙就把女儿送到国外念大学。在家乡一带谢小丁显得太另类,长大了怕闲言碎语多,听说国外稀奇古怪的人也挺多的,也许鬼子们见怪不怪。

谢小丁今年已经二十了,是个成年的大姑娘,但那位老郎中的话并没有应验,她的毛病与小时候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第一百六十八章 等将来有了钱

谢小仙说完之后,游方和陈军对望一眼,眼中都有疑惑和询问之色。这种“病”他们还真听说过,按过去迷信的说法:要么是被外客附身,开了鬼眼;要么是从阴间投胎的时候眼睛没闭上,把阴眼带到了阳间;要么是这个人本身有问题,就是个妖精。

当然了,这些说法都是民间的怪诞之谈,不足为信!

可是这种病西医却很难治,哪怕送到精神病院去做电疗,最后认为正常了,也是把病人吓的不敢那么说了,症状还是在的。有时候碰巧治好了一、两例,但是医理并不清楚,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病人自己好了。

这时肖瑜问了一句:“这位小丁妹妹不是挺好的吗,多有趣的人啊,而且什么事也不影响,干嘛一定要治呢?”

谢小仙叹了一口气道:“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这样怎么处对象啊?

上次回家,介绍一个朋友家的男孩子一起认识,结果她坐下就对人家说‘你是一只赖皮哈巴狗’。把那小伙子气得差点没摔杯子,甩手就走了。小伙子的父母后来也气坏了,本来关系挺不错的两家人,因为这件事闹得挺僵,都不来往了。”

屠苏眨了眨大眼睛,有点疑惑的问道:“不是说你妹妹挺清醒的吗?难道她是故意的?”

谢小仙:“可不是嘛,我婶婶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还嬉皮笑脸的说,‘我看他就是一只赖皮哈巴狗,没办法,干脆就告诉他了,就是不想和他交朋友’。搞得我婶婶也一点脾气没有。”

林音也问道:“介绍她和癞皮狗,哦不,和那小伙子见面,是为了相亲吗?”

谢小仙:“也不是就为了相亲,两家大人关系挺好,也觉得孩子合适,先介绍认识一下做个铺垫,反正有点撮合的意思。后来因为这件事闹僵了,小丁居然还对我叔叔、婶婶说,看那一家人都不像好东西,以后不再来往也好。你说这孩子,拿她怎么办呢?再这样下去,还真没法找婆家!”

陈军问了一句:“你妹妹那么说人家小伙,可能就是没看上,也没看上那家人。”

谢小仙:“这些我都明白,但她的毛病是真的,你说谁能受得了…”

这时游方突然问了一句:“小仙姐,你妹妹说你是什么来着?”

谢小仙有些尴尬的答道:“她说我是一只水鸟,长着高高的冠羽,很漂亮也很神气,在水边走、在水面上飞过,盯着水里的游鱼。”

陈军抬头用好笑的神色看了游方一眼,游方在苦笑。这种“病”还真能治,乡下的巫婆、神汉倒是很拿手,江湖八大门中疲门所传的“唤魂术”针对的就是类似的症状,就不知按民间迷信怪诞的说法,谢小丁到底是属于哪种状况?

想到这里,游方试探着又问道:“小仙姐,你刚才说的那个老郎中,是否了解他的具体情况?”

谢小仙想了想:“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位老先生姓莫,原先是位走江湖的郎中,来自河南灵宝。他到重庆是做电视购物的嘉宾,扮演一位老专家推销某个牌子的保健品。”

游方越听越想叹气,实在太巧了!那位老郎中有八成可能就是他的二舅公莫申守。如果二舅公当时说这病不必治,应该是江湖人给自己留的门槛,他老人家没把握才会这么说。看来谢小丁的情况不是外客冲身,传统中医讲的染外客,症状不可能持续这么久,人也不会那么清醒,而且二舅公拿手的五心十三鬼针法最擅长治疗外客,不会对付不了。

除此之外怪诞之说,游方本人也不信,但他师从刘黎修习秘法之后,再听说谢小丁的奇异“病症”,却有另外一番见解——谢小丁看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其实是元神心像所见,就像游方的剑灵秦渔,别人只能看见那柄短剑,他却能看见一个女子秦渔,清晰与真人无异。

这其实未必需要修习密法,游方第一眼见到秦渔,是在沧州荷花池的梦中,那时候他还什么都没学过呢。

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发的灵觉,体现出偶尔解释不清的直觉感应,否则秘法修习无从谈起。但外界的刺激折射入元神呈现出的心像,一般人不会直接看到,除非天生的灵觉十分清晰与敏锐。

如果从最前沿的现代心理学角度,谢小丁的症状其实还有个术语,叫作“意像视觉”,从生理到心理甚至生物进化方面对此的解释有很多种,但都不能确定。

类似的状况千奇百怪,比如游方曾在沧州被铁狮子莫名其妙的镇住,又在洛阳被一副壁画困住。如果不明所以的话,会形成一种病态,因为普通人达不到元神清明的状态,分不清心像所见与现实世界的区别,或者像游方当初那样,虽明白却一样受其困扰。

而谢小丁算是幸运的,她自己很清醒的能够分辨,但一样也受其困扰。此人从小的心性应该非常好,这么多年的生活与学习都算正常,换一个人,说不定真疯了!

如此说来,此人可能拥有修行秘法的绝佳资质,如果能够得到秘法传承的话,精进速度比一般人快的多。但不受控制的继续这样下去,真的有问题,确实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病态,谢小仙的担忧很有道理。

别的不说,将来找对象真的很难,我是狐狸精,你是大灰狼,不是形容词,看见就是这样,还怎么一起睡啊?

实情是否如游方所判断?要见到本人才能清楚。游方在这里琢磨,谢小仙又问道:“你们究竟有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有没有什么人能治?特别是在国外或者乡下。”

陈军看了一眼游方欲言又止,谢小仙很敏感的注意到了,追问道:“陈军,你有什么话就说!”

陈军一指游方:“这种症状,我还真听说过类似的,倒也不是不能治,满世界去找医生还真不容易,但高人近在眼前,游方或许就有办法,他懂唤魂术。”

谢小仙一扭头:“游方,什么是唤魂术?”

游方连忙摇头:“别听陈军胡说,其实就乡下跳大神那一套,我小时候见过而已。”

陈军反驳道:“你太谦虚了,唤魂术明明是祝由科医道,非得往跳大神上扯干什么?况且这是好事,帮人而已,又没人追究你的责任!要是别的事,我还不提起这茬给你惹麻烦了。”

谢小仙一把抓住了游方的胳膊:“当年那位莫老郎中,以前就是搞祝由科的,虽然我不太懂,但他能看出小丁的病症,你如果真懂的话,不妨帮我妹妹看看,假如能治好,我叔叔婶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治不好的话,也没人会怪你什么。

我知道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懂很多门道,有一身的本事,送我一块护身符,还那么巧救了我的命,算我求你好不好,如果有时间,你就…”

游方微微一侧身:“你别抓的这么紧,能帮忙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但她在国外…”

谢小仙赶紧道:“这个暑假她会回来,国外的暑假放的早,五月底就放假了,一直放到八月末,你不是还有一个多月生意就做完了吗?抽空去一趟重庆就是了,算我请客,请你到山城旅游,吃、住、玩都不用操心,也耽误不了几天时间。”

屠苏也以央求的口气说道:“游方哥哥,我知道你本事大,如果能帮小丁姐姐的话,那就帮帮她呗。”

肖瑜则拍手道:“放暑假?太好了!我们一起去重庆旅游行不?但是中大放暑假要到六月末,到时候我也想去。”

林音插话道:“小玉,人家谈正经事呢,你先别起哄!等小丁妹妹从国外回来再说。…小仙,如果方便的话,其实把你妹妹叫到广州来更好。”

桌上其它人都开口劝游方能帮忙就帮忙,又七嘴八舌的问起唤魂术是怎么回事?游方可有点解释不清,只得摆手道:“好了,大家别说了,等小仙的妹妹回国后,有时间我去看看就是了,不用到广州来,我去重庆。”

游方心中暗道,师父自从杀了唐朝和之后又不知道猫哪里去了,会不会回重庆老家了?他还真的想过段时间抽空去重庆一趟,顺便看看谢小丁的状况。

这顿饭最终是皆大欢喜。临走之时,游方装模作样回房间拿了两套换洗衣服,背着旅行包就像要再度出远门。

谢小仙要送他,而且借了陈军的车,游方本想拒绝,但谢小仙坚决要送,游方走遍江湖天不怕地不怕,但说实话,他就是有点怕谢小仙,这位警花姐姐脸一板,他总是莫名觉得心虚像做错了事。

这也是好意,陈军喝酒了不能开车,游方又要出远门,打车去火车站还不如谢小仙送一趟呢,顺道还可以送屠苏先回学校宿舍。

三人下楼,谢小仙开车,游方坐在旁边,屠苏坐在后面。谢小仙还没忘记刚才在酒桌上说的事,似是很随意的问了一句:“游方,你打算将来在广州买房子安家吗?我记得你原先一直住在北京的,来广州也是临时打工,将来还要回去拿北大的文凭,为什么不在北京买房呢?反正你的户口也不在广州。”

游方顺嘴答道:“广州的房子虽然不便宜,但北京的更贵,而且贵的多!”

谢小仙:“你买房子是为了将来成家的话,倒不必那么着急,如果双方都分担一点,你能在广州买得起,也一样在北京买得起,可以只交首付与装修,剩下的慢慢还贷款按揭。你又不是没本事不能挣钱?这几年打工蹭课,连北大的硕士文凭都能拿着,挺了不起的。”

屠苏在后面插了一句:“游方哥哥当然了不起,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了。”

游方开玩笑道:“这个问题嘛,现在讨论稍微早了点,等我将来有了钱,可以在广州买一套,在北京也买一套,在一边工作,就到另一边度假,这样不也挺好吗?”

屠苏笑着拍手道:“要真是那样就太好了,我家也住在北京耶!”

谢小仙却哭笑不得:“我在网上看见个搞笑段子,说是等将来有了钱,早饭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游方摇头道:“我哪能做这种没出息的事?先喝一碗,剩下的一碗点豆腐脑,中午打点卤浇上还多盘菜呢!”

谢小仙与屠苏都被逗笑了,在笑声中穿过康乐园来到宿舍,屠苏下车,谢小仙继续送游方去火车站。当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显得有些沉默,谁都没有说话,也不清楚各自都在想什么?

直到车驶过珠江大桥,谢小仙才开口打破了尴尬:“游方,我以前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到广州海珠分局只是挂职锻炼,副职享受正职待遇,也就是一、两年时间,我还要调回北京去。”

结合刚才买房子的话题,这算是一种委婉的表达吗?可惜游方既不能领情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讪讪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如果是那样的话,又算正式提拔了,我得提前恭喜你!你的工作确实很出色,就是别太拼命了,还记得打中护身符的那颗子弹吗?千万别再出那种事。”

同时心中暗叹,谢小仙官做的越大,他其实就越怕她,越不敢离的太近。如果仅从私人关系论,她对他确实相当不错,可惜啊!

然后两人又沉默了,又过了好一会儿,离火车站已经不远,但前面又堵车了,停留在气息躁动的都市车河中,还是谢小仙先开口说话:“我妹妹的事,不论能不能帮上忙,我都要感谢你!如果有空的话,我到时候也请个假,和你一起去重庆,顺道看看我的叔叔、婶婶,好几年没见了,我和你也认识很长时间了,但是回想起来,见面的机会还真不多,只是巧而已,感觉却那么…”

游方赶紧打断她的话道:“你的工作很忙,而我的事情也多。”

谢小仙接着道:“游方,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游方有点紧张,甚至有打开车门跳下去的冲动,清了清嗓子道:“有事您说话,千万别客气!但如果实在不好开口,那就不用说了。小仙姐,你也清楚,我其实挺怕你的。”

谢小仙:“你要是没犯法、没做坏事,怕我干什么?你马上就要出门做生意了,我却不清楚你去做什么。”

游方:“都是正经生意,小仙姐,你不要想的太多了!知道我为什么怕你吗?”

谢小姐今天似是非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不可,仿佛是鼓足勇气道:“有些话,我今天一定要说清楚,否则憋在心里受不了,也不能看着你就这样走!我知道你是所谓的江湖人,曾四处闯荡会很多本事,也有一身好功夫,出门在外照说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很欣赏你仗义助人的性格,你就这么帮屠苏的,也这么帮过我。

但自古‘侠以武犯禁’,而且时代毕竟不同的了!有些情况、有些事,人们很容易放纵自己,出于无奈也就罢了,如果就是因为自负手段而犯禁,迟早是危险的。

前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犯了罪,我不想抓你,却没办法不得不亲手逮捕你。而你想杀了我逃跑,却又下不了手,没办法不得不被我带走。我醒来后就想,这恐怕就是人生最痛苦的遭遇了,不论你有没有…千万不要…别生我的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出来。”

最后几句话有点吞吞吐吐,但游方也能明白。

这个梦太有意思了,怎会这么纠结?而且还有一些情况谢小仙没好意思全说,当时她醒来后发现枕巾都湿了,那是因为在梦里哭了,抱着游方不撒手,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啊!

其实这个梦,如果去请教心理学家,能够解释的非常清楚也非常有趣,并不是警察抓罪犯的意思,而是谢小仙想追求游方,感觉却又很不踏实,结合她的职业潜意识,异化成那样一种梦境,而且叠加了喝酒那晚在游方怀里哭的场景——那是她与他之间记忆最朦胧也是最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