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冷笑道:“不要把什么事都推给温州人,前几年在全国各大城市搞风搞雨的,几乎都是境外大财团的游资挑头,境内民间资金趁机跟进而已,他们在全世界都是这么玩的,当年美国次贷危机就是崩盘开始,现在波及整个世界,终于玩大了。”
肖瑜沉吟道:“说的也是,现在欧洲闹债务危机,老百姓跟着倒霉,我以为主要是过度消费的问题,听你一说,金融过度膨胀也是主要问题。…等到银行察觉不妙,短期拆借市场一收缩,会接二连三的暴露问题,金融机构一家接一家的倒闭,冰岛、希腊那样的国家都破产了。”
他们俩谈到这个话题,剩下的三个人就不吱声了,只在一边睁大眼睛听着。
游方笑着说:“我不是学国际金融专业的,在我看来,不论用什么术语,原理无非就是这些江湖手法,炒的不仅是房子,而是整个世界的财富。你不是想闯荡江湖吗?现在的江湖动荡的很,就在你所学的专业中,那可是真正的大江湖。”
肖瑜的神情有些腼腆:“我在学校的课堂讨论,可没有你和陈军讲的这么直截了当,都是在学各种金融原理和现象,觉得挺复杂、挺先进的。”
游方:“是挺复杂,手段的花样也挺先进,但门道还是那么回事。你学的是规则,所以刚才陈军说需要五十万周转,你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算是没白学,对这方面知识的了解我肯定不如你。但是没有人会把自己公然行骗打劫的门道,明明白白写到教科书里。”
肖瑜:“公然行骗打劫?”
游方:“难道不是吗?聚集在美国华尔街的一撮人,这些年引导世界潮流,伙同各方权贵将整个江湖公然洗劫了一遍,崩盘之后留下一地鸡毛。表面上那些投资银行接二连三倒闭破产,但后面的高手都赚足了,全世界的老百姓跟着遭殃。…就像陈军刚才说的炒房一样,你认为一直玩下去,最后倒霉的人是谁?”
陈军挠了挠后脑勺,终于插话道:“说前几年的炒房,我倒是懂门道,但是你们谈的话题有点太大了,我都插不上嘴。游方,这些事情,你又是听谁说的?”
游方叹了一口气:“我没那么有学问,去年这个时候在北京,与一位长辈聊起江湖局炒作,他老人家联想到当今世界的一些事情,说了许多,我有所体会而已。”然后又对肖瑜道:“你还在读书,等到将来经营产业时,很多教科书上没有的东西,家中长辈会教你的。”
肖瑜摇了摇头:“我对投机不感兴趣,连生意都不想做。倒是游方哥哥这么年轻就这么有见识,将来有机会未尝不可到华尔街闯荡江湖,成就一番大事业。”
游方一撇嘴:“那不仅是本事问题,更是本钱问题。华尔街幕后那帮崽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得无厌没人性的东西。我没兴趣在那种地方闯出字号,要是让我奶奶知道了,会把我的腿打断的。”
旁边几个人都笑了,林音笑着说:“你奶奶那么厉害啊?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是刚才的话吹得也太大了!”
游方自己也笑了:“聊天聊天,不就是往天上聊嘛!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吹牛过过嘴瘾,也没什么关系吧?”
屠苏则问道:“游方哥哥,为什么说那些人是世上最贪得无厌没人性的东西?很多人都是书上写的成功榜样呢。”
游方收起笑容正色道:“今天我们谈炒房的门道,是报纸上说的那么回事吗?江湖手段,为谋生行便或解困救急,有能耐谁都可以用,就像今天陈军与林音倒房子。但不能为了手段而手段,没完没了算计世上的人,到头来是无尽之壑,终成大患。”
肖瑜附和道:“这次已经炒崩了,全世界都跟着收拾残局呢,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今天这场讨论,不仅解决了林音的难题,也将她与陈军的生活与情感最终撮合在一起,而且肖瑜是真正的佩服游方了——他可不是仅仅是会教训小流氓而已。告辞的时候,游方对林音说有话想私下问她,在陈军疑惑的眼神中,将林音单独叫进了书房。
面对有些意外的林音,游方直截了当的开口:“李秋平留下的东西,你愿意拿去救你的父亲吗?”
林音低下头:“我知道,房子是他留下的,但我…”
游方打断了她的话:“本来就是你名下的,话说到这里就完了,不必再纠缠这个问题。你家里挂了三幅画,我听你说对李秋平有纪念意义,你还要继续挂下去吗?”
林音抬头问道:“是不是陈军对你说过什么?这些画…我可以不挂。”
游方摇了摇头:“他没说什么,是我很感兴趣,可以拿走研究几天吗?”
林音想了想:“你喜欢的话就拿走吧,送给你也行,反正是赝品,就算是真的古董,我也不想再挂了。”
游方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自己不要,只是拿去用用。”
游方将另外两幅古画也摘下来带走了。陈军看见这一幕,眼神中有几分感激之色,只认为游方是不想让它们勾起林音对李秋平更多的回忆,此刻的他还不清楚画中的门道,被人算计于未知的幸福中。
第八十一章 哑谜
张流冰这段时间表现的非常好,每天带着很有风度的微笑,圆满完成工作,积极参与公司各项业务,简直可以评选为最佳员工。公司里大小职员都很纳闷,张大少怎么转了性子?难道是有什么风声,老板要将公司交给大少打理?不能啊,张玺年富力强,还远没到退休的时间。
张玺看在眼中笑而不语,他对儿子的表现非常满意,心中也暗暗感激那位李丰前辈,若不是那位前辈的出现,张流冰恐怕不会有这种转变。
张流冰这段时间也在按游方的指点淬炼灵觉,广州以及香港的古玩旧货市场都去过了,还主动申请出差,去了北京的潘家园,却不知那里就是“李丰前辈”曾战斗过的地方。三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张流冰终于迎来了境界的突破。
他的功底本就很好,这段时间着力弥补修行所缺,化灵觉为神识的情形非常类似于游方,地点仍是在永芳堂前。当修炼有了足够的积累,火候到了地步,他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
一方面此地适合灵觉化神识的最后一步淬炼,另一方面,他也在想是否可能再遇到李丰前辈?
这一夜,张流冰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元神清明无碍,展开灵觉感应周围冲突翻腾的地气与物性,却可以不去触动它们,感应的格外清晰。他还有意无意展开神识仔细搜索周围,想看看李丰前辈是否在暗中观察他,而自己有没有本事发现?
当然不会有所发现,张流冰不禁微感失落,父亲不是说过李丰前辈会在暗中关注自己,只要他掌握了神识就会现身联系,难道是父亲猜错了?
这天清晨,张玺获悉儿子终于迈入了秘法高手的门槛,自然是相当高兴,并且告诉他:“你不必着急,李丰前辈应该会现身,若另有机缘指点,我们原先的推测就完全可确证了,我也在等待规望。”
张流冰上午上班,刚刚在办公室坐下,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接通知后,电话里传来一个浑厚苍劲的声音:“张流冰,还记得永芳堂之遇吗,你的秘法修为如今怎样了?”
张流冰既惊又喜:“李前辈近来可好?多谢您的指点,昨夜刚刚化灵觉为神识,正想找机会当面拜谢,家父也很想向您请教。”一边在心中暗道父亲果然老谋深算,早就料到李丰前辈会在此时现身,同时也佩服万分,这位前辈真是神通广大,昨夜自己刚刚掌握神识,今天上午人家电话就来了。
这么巧?游方也吓了一跳,说话差点没跑调,好在不是面对面,张流冰看不见他的反应。游方心念一转,随即接话道:“恭喜你终于得窥高手门径,也不枉老夫与你相遇之缘,见面暂且不必,我有一件东西送到你那里,希望你能用神识查出其中妙趣。”说完就挂断了街边的公用电话。
张流冰既纳闷又好奇,离开办公室来到公司门禁处亲自等候,恰好有人送来一个需本人签收的专递包裹。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幅画还有一张便条,便条上写道:
〖莫损此物,请鉴真伪,待价而沽。
——李丰〗
这是一幅落款为元代山水大家黄公望的《浅春山居图》,张流冰虽不是鉴定字画的内行,但怎么看它也不像是真的,起码的常识他还是有的。宣纸很新不可能是几百年前的画作。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大名鼎鼎,但是这一副山居图却没有见过。
百思不得其解中,突然想起父亲早上的叮嘱,如果有李丰前辈的消息要立即与他联系,于是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并上楼来到张玺的办公室。
张玺做事比张流冰利索多了,不论此画是真是假,立刻命人请来广州的几位字画鉴定界名家。几位专家面面相觑,很委婉但也很明确的告诉张玺,这是赝品,甚至不能算赝品,只不过是现代人的摹品罢了。假如不是碍于张玺的身份,这几位专家简直想骂娘,大老远把他们都请来,就为了鉴定这种东西?简直是逗人玩,侮辱他们的专业水准!
张流冰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张玺却很能沉得住气,很有涵养的向诸位专家表示感谢,并让张流冰代表自己中午设宴款待,当然了,自会有秘书人员送上车马费与鉴定费,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陪人吃完午饭,张流冰又来到父亲的办公室,发现张玺中午根本没出去也没用餐,一直在打量着那幅画。张流冰很疑惑的问:“爸,这幅画显然是赝品而已,李丰前辈让我们莫损此物鉴定真伪,又说待价而沽,是不是在试探?假如我们损坏了这幅画,又愿意以真迹的价格赔偿,是否能证明诚信与诚意呢?”
张玺摇头道:“这样做,倒是能证明你自己的诚信与诚意了,但是将对方至于敲竹杠的无赖境地,若是真正的前辈高人,怎可如此对待?从李丰前辈惩治易三的手段来看,绝非贪吝之人,不会为了区区小利试探,也不希望看见我们做出指鹿为马之事。
寻峦玉箴在他手中,这‘莫损此物,请鉴真伪,待价而沽’十二个字是大有深意啊。”
张玺将画留在了自己手中,打发儿子先出去,并吩咐下属不要进来打扰他。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张玺突然又把张流冰叫来,让他立即去找一位装裱高手,并且在工作室中做好准备。有钱有关系就好办事,当天晚上父子两人带着画去了省博物馆,一位精通古画修复的老专家在工作室里接待了他们。
等回到家中已是夜间,张玺在楼上的书房与儿子连夜密谈,那幅画仍然是原先的样子,并没有恢复真迹的面目,但父子两人已经确证了其中的奥妙。
张玺感叹道:“李丰前辈这次试探不是你,而是我,你能掌握神识已是精进,但揭开这幅画的门道还太难,他是在考验我的秘法修为是否进入到‘神气凝炼,移转灵枢’之境。”
张流冰:“这又是什么境界?”
张玺:“很难空谈,你刚刚掌握神识,只算有资格迈入秘法高手的门槛,但想成为真正的高手,还有一段距离。灵觉初化神识,似乎并无不同,在你看来,无非可不受物性与地气扰动,而清晰感应。”
张流冰连连点头:“是这样的,我可以展开灵觉清晰的感应地气运转,只要不去触动,并无影响,也不会被旁人查知。”
张玺很满意的说:“你以神识查探周围,只要不刻意锁定触动,连我也不会察觉。但掌握神识真正的妙处却非仅仅如此,更上一层的境界无法空谈,我本想待你自己有所体会之后再详细解说。但李丰前辈今日送来了这幅画,送的太妙了,正可以借此物指点于你。”
张玺借着这幅画,向儿子讲解“寻峦诀”秘法修炼真正的高深境界。
这一幅画,本来只是纸张与水墨而已,高妙的笔法成画之后数百年的积淀,历代人观赏的精神共呜,使它具备了山水的灵性,见画如置身山水。但有一点,现在这幅真迹是看不见的,哪怕是顶尖的鉴赏大师对着这幅画也找不到感觉,其灵性感应相当微弱。
只有神识体验达到相当精微敏锐、接近于凝炼无碍的程度,才可以清晰感应到,这就是秘法修练中‘神气凝炼,移转灵枢’的境界。形容此境界可以用十六个字:举重若轻,举轻若重,无中生有,有中还无。
轻飘飘的一张纸,可以承载百里山川,带着同样的地气灵性,反过来说,可以将厚重的山川地气,凝炼于一张画纸上。见画如山,却不是山,那么在修练中,见山如画,却不是画。
假如世上并不存在这样一幅画呢?展开神识之时,是否也能带着山峦之气?这就是寻峦诀中秘法修练的高深境界,它不可能只是坐在家中修成的,需要行走天下山川,将地气与神识凝炼于一体。施展之时,能够无中生有如虚空造境,这就叫移转灵枢,通过入境而观,似乎可以将山川风景与灵枢地气随身携带。
寻峦寻峦,胸有山川,就像这幅奇特的画。
张玺解释完了,张流冰若有所思,也不知能领悟多少,就算他能够理解,也要在实地修练中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境界,空谈无用。
张玺又问儿子道:“李丰前辈这幅画,其实是个哑谜,谜面如此,你能猜得出谜底吗?”
真迹掩盖在摹品之下,乍看是一副赝品,却能透露出山峦地气,只有达到‘神气凝炼,移转灵枢’的境界才能察觉。张流冰也不笨,眨了眨眼晴答道:“谜底就是两个字——寻峦。”
张玺连连点头:“不错,暗指的就是寻峦二宇,这位前辈已经说明了他的来意。他在试探我的秘法境界,毕竟能够整合宗门传承之人,不仅要擅长经营产业打理事务,在秘法传承上也必须要有足够高的修为。”
这倒是个有意无意的误会,但也不能完全算误会,游方送出的这幅画,既想换钱,确实是也在试探张家父子的秘法境界。有意思的是,游方本人当时并不知道“神气凝炼,移转灵枢”的境界,师父刘黎没有告诉他,在张玺这里是误打误撞了。
游方本人此刻的秘法修为如何?若论神识之强大,其实与张流冰差不多,但论掌控的精微敏锐,通过这段时间奇异的练剑,已经接近于凝炼无碍的境界,与张玺不相上下。倒不是完全因为他的资质特别好,这一方面的锻炼,父亲游祖铭从小就给他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对于各种物性的鉴别以及细微处的感觉,游方已经有多年功底了,并不是刘黎教他的。
同样的情况,假如是鬼手周逍弦那种人,如果也能掌握神识的话,其精微之处定在张玺之上,只不过人家并非此道中人,并未修练秘法有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这幅画,恰好是张玺教导儿子活学活用的教材,一件带着灵性的印证器物,他自然会这么想,最后又说道:“李丰前辈将画就这样送到你手上,真是高人气度啊!若我料的不错,这几天他就会与你再联系的,问你鉴赏真伪如何?”
张玺夸“李丰”高人气度倒也正常,这幅画相当珍贵,但表面上根本不值钱,李丰就这么很轻松的送到了张流冰手里,不担心遗失损毁,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从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位前辈对张家父子寄予厚望,对整合寻峦派宗门传承之事也相当用心。
张流冰问道:“爸,如果李前辈与我联系,我该怎么说?”
张玺想了半天,沉吟道:“他昨天是打你的手机,你把手机留给我如何,我想直接与这位前辈谈谈。”
张流冰眉头一皱很是为难,把手机留给老爹,他还有很多私事,假如不知情的人也打进这个电话,平时那点小九九不全让张玺知道了?
张玺一见他的反应就笑了:“不把手机给我也行,这几天你就不要到处乱跑,白天就在我办公室外间坐着,晚上就与我一道回家,李丰前辈与你联系时,立刻把电话给我。”
然后又说道:“这幅画简直就是寻峦派传承的暗喻,也对你今后修炼神识、印证感悟有非常大的帮助,拿去挂在书房正中位置吧。”
张流冰不解的问:“李丰前辈只说让我鉴定真伪,没说送给我呀?”
张玺笑了:“如此珍贵之物,怎能空手而求,就算是送,我们也不能白白收下。前辈已说待价而沽,那我就顺势将它买下,如此才不算慧眼空顾,也是结交之举,占便宜的还是你!”
张流冰:“我书房正中挂着‘慎独’两个字呢,您忘了吗,上回你要我挂的。”
张玺:“将‘慎独’二字挂在卧室,这幅画挂在书房。”
张玺在教导儿子,广州市郊一处高墙大院内,刘黎也在教导徒弟,讲的恰恰就是神识入门之后,成为真正高手的“神气凝炼,移转灵枢”境界。
昨夜游方又去炼剑,刚刚进入农机厂的后院,就看见刘黎坐在躺椅上,晃悠着小腿,捧着月下茶壶哼着不知名的地方戏,神情很是悠闲自在。
游方赶紧上前见礼:“师父,您老人家又来了,这段日子一直没离开广州吗?”
刘黎:“谁说我没走,最近欧元贬值,我趁着便宜去欧洲旅行一圈,刚回来。”
游方玩笑道:“出去转转也好,您老人家老当益壮,周游列园还可以泡泡洋妞。”同时在心中暗自嘀咕,也不知老头哪句话是真的,说不定这三个月就一直在广州暗中盯着自己呢。辛亏自己这段时间规规矩矩的,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让师父抓住暗中使坏。
刘黎给了他一记暴栗:“哪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老当益壮不谦虚,泡洋妞就算了!…少跟我乱扯,这段时间你都干了什么,有何要事需要向我禀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