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机一收,站起来:“没什么,走吧。”

白锦曦进入了为期一周的全封闭培训。培训的终点会有一次毕业典礼,然后直接搭乘火车回江城。全程无休、滴水不漏。

每天早上,全体学员集中晨练跑五公里。然后是一天密集的课程,三餐都是在酒店吃。晚上有时候还会研讨到八九点钟。四五天下来,把白锦曦和周小篆累得够呛。

因为够累,也够充实,这两人也没心思想别的事情。倒是学习成绩不错,每次讨论啊、小考啊,都是成绩得分最高的两位,给所长打电话汇报时,把他乐得不行。

很快就到了周五。

集中授课已经基本结束了,今天的安排,是参观省公检法各个机关、基地和博物馆,学习优秀传统和历史,感受文化氛围。

最后参观到省公安局这一站时,已经快下午六点了。大巴车缓缓驶入公安局大门,大伙儿兴奋地聊着天,周小篆也是个积极分子。唯独白锦曦很安静,坐在靠窗的位置,心想:不会遇到韩沉吧。

结果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就见前方树荫下,一个…韩沉走了过来!

白锦曦愣愣地望着他。

天气转凉了,他穿着件薄薄的黑夹克,里面照旧是暗色Polo衫,黑色长裤。这么一眼望去,只觉得脸庞白皙,轮廓鲜明。

很美…

转念之间,大巴车已经从他身边驶过,而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只留给她一个匆匆掠过的侧脸。

白锦曦贴着车窗,下意识回头。

身旁周小篆凑了上来:“看什么呢看什么呢?”

锦曦伸手一把挡住他的脸:“看美女呢,就不给你看。”

闹腾的大巴车,就这么驶入了院子里。而韩沉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的顿住脚步,若有所觉地转身,双手插在裤兜里,遥遥望向大巴车。

学员们一个个下车,跟在培训主任身后,步入了省局办公大楼。

首先参观了一楼办公大厅,然后是各种历史和英雄事迹宣传栏。这两个地方花了较长时间。

然后就是刑警队了。

站在开阔的办公区前,培训主任笑着介绍:“这就是闻名全国的k省刑警队,涌现了秦文泷、韩沉、汪子暮等一系列优秀刑警。这会儿他们都下班了,或者外出办案了。大家随便看看,聊聊。十分钟后,我们去食堂吃晚饭。”

这种上班地点,本就没什么可看的。大家也就从门口走过,看了一眼,或者跟门口的刑警随意聊两句,也就走了。

白锦曦慢吞吞地走着,自然而然就落在队伍最后头。到了刑警队门口,便大模大样走进去参观了。还有十分钟呢。

还有几个刑警在,全都偏头朝她看过来。她自来熟地笑笑,冲他们打招呼,又举了举胸前的参观牌示意。

很快就独自一人走到办公区的深处。

据她对韩沉的了解,必然是选择靠窗、角落、与世隔绝、冷艳高贵的位置。

果不其然,她的目光快速搜索一圈,就圈定了其中一张桌子。

桌面很整洁,东西不多。右上角放着几个文件盒,盒子侧面正是那一手漂亮的小楷。

她走过去,翻开桌上的笔记本,扉页果然写着“韩沉”的名字。

白锦曦不由得有点得意。左右看看无人,拿起桌上的笔,翻到他做笔记的最后一页,写道:“你还欠我一顿饭呢!再见!”

刚写到“见”字最后一笔,猛然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耳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她吓得肩膀一抖。一转头,就撞上了他漆黑的眼睛。

韩沉单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她。

她的脸腾地热了,若无其事地站直了:“没什么,参观啊。”

韩沉看她一眼,伸手翻开她面前的本子。白锦曦看着他的侧脸,很有一种想要马上逃掉的冲动。

他的视线停在那行字上。

然后…

抬头看着她。

白锦曦一脸事不关己地看向远方。

“走吧。”他双手插回裤兜,往外走去。

白锦曦没反应过来:“干嘛?”

他回头看着她:“兑现承诺,请你吃饭。”

白锦曦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其实被他现场逮住她还真有点尴尬,好像她多么惦记这顿饭似的。而且她还有团队活动,哪里去得了?

于是双手也往裤兜里一插,大步往前走去:“你以为我多惦记这顿饭呢?我还有几分钟就得去集合,吃不了啦。心领了,我真的要走了…”

越过他时,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白锦曦心头一跳,余光瞟去,就看到他的手指扣在她手腕上。

他站在她身旁,脸就在很近的位置。

几乎是立刻,他松开了手,但眼睛依旧看着她。

“请个假,下楼等我。我去开车。”

白锦曦看着他的眼睛,竟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个:“哦…”


第二卷 携手暗相期 第二十二章 晦涩如我

韩沉带白锦曦去了江边的一家融合餐厅。

餐厅风格十分时尚舒适,红褐色木窗将雅间与大厅隔开,头顶是荷花状的白灯。窗外,就是长江。

锦曦在他对面坐下时,心想:看来他还是真喜欢这些古风的东西。

服务员送上菜单,韩沉接过,低头翻着,问:“想吃什么?”

锦曦答:“我又没来过,你点吧。”

“嗯。”

锦曦就单手托着下巴,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又落在他身上。

锦曦最常吃饭就是跟徐司白和周小篆。小篆就不用比了。跟徐司白相比,她发觉韩沉的风格果然很不一样。

徐司白每次点菜,都是温文尔雅、进退有度,服务员都不好意思跟这位温润书生大声说话的。

而韩沉呢?

夹克脱掉了,搭在沙发上。Polo衫领口的扣子是松开的。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翻着菜单,车钥匙扔在桌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还真像个公子哥…可偏偏是个刑警。

他点了几样菜,忽然抬头问服务员:“冰镇瓜汁血燕今天有吗?”

服务员笑答:“有的。”

“给她来一例。”

服务员退了下去,锦曦愣住了。

她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韩沉要给她点燕窝。不是钱的问题,就是奇怪,难道她看起来很需要补?

“干嘛点燕窝?”她问,“那么贵。你工资才多少啊。”她这说的是大实话,不管怎样,花的是他的钱,没必要点这种奢侈的东西。

他偏头点了根烟,往后一靠,答:“嗯,请你吃了这顿,接下来我要吃一星期泡面。”

白锦曦也不知道他的话的真假,轻轻地“哼”了一声。可心里,莫名就有点舍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舍不得什么。

他抽了两口烟,看向她:“哪天到的?”

白锦曦回忆了一下,答:“上周日。”

他呼吸间轻轻喷出白色烟雾,没说话。白锦曦反应过来,他必然是想到了,她是那天给他发的短信。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韩沉端起茶喝了一小口,问:“明天的培训选拔你也参加?”

白锦曦有点莫名其妙:“当然。”这不是废话么,明天是最后一天啊。

灯光下,他的眼睛显得格外黑,让她有点看不透。

她转着茶杯,开口:“你上次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他慢慢喝着茶:“没有。”

“哦。”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这几天的培训课程怎么样?”

说到培训课程,白锦曦还是有很多收获的,于是一门门课程跟他说了起来。而他安静地听着,始终注视着她。墨色浓郁的双眼,令白锦曦的心跳有些不稳。

最后说到课业成绩,她很得意:“我和小篆是培训班里第一、二名呢。他第一,我第二。”

“周小篆?”他低声重复,显然也有点意外。

锦曦点头:“是啊。你不知道吧。他呀,是个学霸。别的不行,就是考试厉害,考试帝啊。我仅次于他。”

他看她一眼,那目光有点深沉,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

这时,服务员上菜了。锦曦拿起筷子,夹了一样,又夹了一样…

居然都超级好吃…

她抬头瞟他一眼。

难怪他那么挑剔,口味很刁嘛。

韩沉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吃饭时跟平时的样子有所不同,拿筷子的手势很漂亮,吃得比较慢。并且只吃自己喜欢的,一盘荷塘月色,只看他反复夹藕、再夹藕,香菇、西兰花、木耳却完全不沾;而两个辣的菜,他一筷子也没伸。

不知怎的,这么安静地两个人吃着饭,锦曦的心情却慢慢飞扬起来。

吃完饭,两人走出餐厅。天已经黑了,长江两岸,灯光璀璨。锦曦揉了揉肚子,提议:“走走消消食吧。”

“嗯。”他将夹克搭在肩上,走在她身侧。

江岸边,是杂草丛生的滩涂,中间被人踩出一条路。两人便沿着这条路,慢慢往前走。江风徐徐吹来,有小孩从身旁嬉闹跑过,一时谁也没说话。

锦曦白天已经看过长江,开阔而浑浊,犹如海面。可此刻从江边走过,却是另一番景致:江水是暗黑的,也是澎湃的,随着轮船驶过,不断拍打着岸边。黑夜中潮起潮落,听在耳里,令人的心仿佛也空旷起来。

“过去看看。”她提议。

韩沉没有异议。

站在江水边,脚踩在沙土里,风更大了。锦曦望着远处一层层平缓推来的浪,只觉得很喜欢,双手张开放在嘴边,“啊啊…”地大喊了几声。

一转头,韩沉低头在点烟。火光映亮了他的脸,他在笑。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瞬间在白锦曦心底蔓延开。她转头看着江水,不让这种情绪在脸上泄露出来。

心念一动,也带着几分好玩的劲头,她再次张开嘴大喊:“韩…混…蛋…哪…”尾音拖得很长,还带着点颤抖的花腔,不像是在喊人名,倒像是老城每天走街窜巷卖臭豆腐的老人的吆喝。她瞬间福至心灵,继续喊出了很对称的下一句:“臭…豆…腐…哎…”

“咳咳…”韩沉居然被烟呛到了,一把抓住她的手,“真会喊。”

白锦曦转头望着他笑,瞬间怔住了。月光之下,他的脸却是模糊的。一双眼睛里隐约映着灯光,晦涩如同她身后的这一江秋水。

他还握着她的手指,锦曦的心跳“扑通、扑通”加快了。

“走吧。”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身之时抬手吸了口烟,然后就一个人朝前方走去。

白锦曦:“…哦。”跟了上去。

韩沉开车送她到酒店楼下时,已经是九点多。

酒店门口一直有人进出,锦曦怕遇到认识的人,也不敢多停留,跳下车:“那我走了,再见。”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嗯,再见。”

白锦曦走了两步,又回头,很客气地笑着看着他:“什么时候再去江城啊?记得联系我,我请你吃饭。”她可是后天就要火车走了。

隔着车玻璃,韩沉看着她,慢慢笑了:“好。”

锦曦有点无法直视他那双眼睛,转身走进了酒店。

刚掏出门卡,刷开房门,隔壁的门立马打开了,周小篆跳了出来,一脸兴奋地盯着她。锦曦没搭理他,推门进屋,就往床上一躺。

小篆凑过来,盯着她的脸不出声。

白锦曦闭着眼睛问:“帮我请假了吗?”

“请了请了。”他试探地问,“我有没有看错,刚才开车送你回来的是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