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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诚脸色有点尴尬的愧疚。陈北尧拍拍他的肩膀。
周亚泽话锋一转,对陈北尧道:“我想卖粉,你又不让沾。这两年吕家跟俄罗斯合作,毒品上赚了不少。”
陈北尧看他一眼:“我不想你死得太快。”
周亚泽嘿嘿一笑,但神色依旧不以为然。
一旁的李诚忽然道:“最近丁珩重新和一些人走得很近,温敝珍在给他撑腰。北尧,他们三人联手,我怕咱们斗不过。”
周亚泽切了一声,陈北尧却微笑。
“李诚,温敝珍是官,民不与官斗。曼殊死他只能怀疑我们。但我们要明目张胆跟他斗,死路一条。”
周亚泽和李诚都沉默看着他。
陈北尧偏头点了根烟,吸了几口,才道:“钱,他不缺;女人,也没听说沾手。我记得咱们扶持的那几个基层青年干部,有一个进了市委做秘书?李诚,你让他把温敝珍的情况再摸清楚。”
慕善回公司上班第二天,刚觉得回到了正常人世界,找回踏实的感觉。却又接到陈北尧电话。
“慕善,帮我个忙。”他开门见山,却是有事相求。
“好。”慕善一口应下,也打定主意第二天跟陈北尧摊牌。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想,不管有多舍不得,也会过去。谁规定他想复合,她就一定要感激涕零?他不可能为她放弃黑色生意,她更不可能为他放弃做人的原则,把杀人放火当成平常。她甚至告诉自己,生活就是这样,没有谁少了谁,就活不下去。
一切都会过去,永不会再来。
约定的地点,正是上次的湘菜馆。只是今天,整个大厅没有一个人。只有他的手下们,散布大厅各处。
陈北尧说要请人吃饭,让她作陪。是谁能让他这样大张旗鼓,包下全市顶级的饭店?
包厢的门被推开,慕善愣住。
女人一身极匀称饱满的旗袍,坐在陈北尧对面。
慕善很少见到现在有女人能把旗袍穿得这么自然、风流。红是红,白是白,她身上每一抹颜色,都艳而不俗,清而不寡。玉一样精致、高洁、动人。
而那陌生的妆容风情,掩饰不了那熟悉的眉眼轮廓——他的座上宾,竟是旧人。
“慕善。”女人声音缓澈如泉,略带迟疑。
微侬。慕善在心里喊这个名字,竟然是她,叶微侬。
慕善直直盯着她,只令她眼眶湿润。
不需要任何言语,慕善走到她身旁,伸出双手。
之后的情形颇有些出乎陈北尧的预料——两个衣着华贵、漂亮成熟的女人,竟然当他不存在,孩子般抱头痛哭。妆也花了,眼睛也红了。过了一会儿,互相看了看,又同时破涕为笑。
他这才把慕善拉回身旁坐下。
叶微侬哭够了,感慨的看着他们:“想不到这么多年,你们还在一起。”
陈北尧手扶着慕善的椅背,静静的笑。慕善却岔开话题:“别说我,这几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慕善和叶微侬初中就是同学,感情极深,几乎是唯一一个熟知她和陈北尧过往的人。
毕业后,两人在不同城市念大学。开始几年,还经常写信、打电话。后来通信逐渐稀疏,但慕善根本不觉得感情有变化。
却在大三那年,再没有叶微侬的消息。电话换了号码,通信被退回。慕善费尽周折搞来叶微侬的新号码,她接了之后,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说:“慕善,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慕善不是胡乱猜疑被动等待的人。她第二天就买了火车票,去她大学所在城市。然而系里老师惊讶:“叶微侬,她半年前就退学了。原因?不清楚。”
慕善又杀回家乡,找到叶微侬家里。可她贫困的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岁的外婆,根本说不清楚。
就这么断了来往。
听到她的质疑,叶微侬微微一笑。
“善善,那时出了些事,不太想面对自己,也不想面对你。”她神色坦然平静,“现在我很好,你放心。”
慕善看着她,点头:“好。”
既然微侬不想说,她不逼她。时隔四年,信任如昔,这就是知己。
叶微侬看向陈北尧:“北尧,你介意我下午把她带走吗?”
陈北尧站起来,淡笑:“不必。我下午有事,这里给你们,不会有人打扰。”对慕善道:“晚点来接你。”
看着陈北尧走出包房,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又说了几句知心话,叶微侬话锋一转:“你知道陈北尧在做哪些生意?”
慕善别有意味的看她一眼:“你够神通广大的。”
叶微侬点头:“嗯,前几天陈北尧来找我,提起你,我还有点不信。要不是冲你的面子,我不想跟他打交道。你当初怎么就卷进榕泰这浑水了?”
慕善打量着叶微侬。叶微侬也没打算瞒她,淡笑道:“你别笑话我。我自己没什么本事。就是我跟的男人,在市政府做事。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也不知道你家那位从哪儿知道的。”
难怪陈北尧要搭她这条线。
是哪一个?那些人年纪小不了,也都有家室。可见叶微侬神色坦然,慕善也不多问。
慕善答道:“我进榕泰是偶然机会。榕泰原来的战略发展部经理刘铭扬,介绍我去做项目。”
叶微侬“哦”了一声:“我认识,前天陈北尧来找我时,他也跟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打算跟他了?”
慕善沉默不语。
陈北尧离开包房后,点了根烟,在走道里站了一会儿,往饭店门外走去。
刚走到大堂门口,酒店经理殷勤的凑上来:“陈老板,这就走了?”
陈北尧点点头,目光落在大堂服务台里,隐隐一片桔红色。他又转头看着经理:“有冰糖橙吗?”
“有的有的,很新鲜刚送到,特供的,我让人切盘?”
“不用,给我几个。”
陈北尧提着一袋冰糖橙。这是两个女人以前最喜欢的水果,他经常买了,慕善却拿去与叶微侬分食。
走道里还响着舒缓的音乐,大厅的室内溪流瀑布淅沥作响,他缓缓走到包房门口,刚要推门进去,透过虚掩的房门,却听到慕善极冷漠的声音。
“我以前跟你说的,别告诉他。”
他的手顿在半空。
叶微侬似乎沉默片刻,才反问:“以前?”顿了顿又道:“是你妈站在阳台逼你跪着写血书,不跟他分手她就跳楼?还是你十七岁就怀了他的孩子,押到乡下掩人耳目的堕胎?”
陈北尧猛的抬头,黑眸倏然收紧。
慕善没出声,叶微侬又道:“陈北尧心思深,你当年甩了他,以为他一点不记恨?既然跟他好,受过的委屈要让他知道,才会对你好。”
慕善淡淡的声音传来:“他的忙,你该帮还是帮,就算看在我的份上。但我没打算跟他好。”
叶微侬似乎不信道:“大学你还爱他……”
“我不爱他了。”慕善干脆的打断她的话,“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我宁愿去爱一个正直、善良、贫穷的男人。”
门外,陈北尧一动不动的站着,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
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身走向大堂,在经理惊讶而殷勤的目光中,他淡淡笑了笑,将那袋冰糖橙扔在柜台上,转身离开。
12、自娱自乐
暮色降临时,陈北尧熄了烟,整理了一下领带,打开车门,重新走进饭店。
推开包房的门,酒气扑鼻而来,他微微一愣。
一桌的菜没怎么动,倒是添了两支空红酒瓶,地上还有四五个啤酒瓶。两个女人脸色潮红的趴在桌上,眼神都有些迷茫。
陈北尧蹙眉走过去,先是扶起慕善。慕善原本口里还念念有词,眯着眼一看是他,立刻冷下脸,用力推开。他不让,强行把她摁在怀里,抬头看向叶微侬。
叶微侬的情况大概比慕善好一点。她打了个响亮的嗝,摇摇晃晃站起来,也不看陈北尧,摸出手机拨通:“进来接我。”
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很快推门进来,看样子是专门安排保护叶微侬的。青年朝陈北尧点点头,小心翼翼扶着叶微侬。
“善善,等我电话!”叶微侬临走前还不忘大喊一声。
门重新关上,室内安静下来。
陈北尧看着怀中已然醉倒的女人,温香软玉、柔若无骨。他知道在旁人眼中,长成这样的女人,理应温婉、理应娇媚。理应聪明的顺从男人的心意,谋取最大的利益。
可她一直是不同的。
在包房里静静坐了一会儿,陈北尧保持这个僵硬的姿势,将她打横抱上车。
天色已然全黑,路上有些堵。他目光停在她被长发半掩的面颊,却又似乎透过她看着很远的地方。
她的头在他怀里动了动,慢慢抬起来。
白皙的脸红潮未褪,微扬的长睫下,黑眸清黑沉静。她仰头往后一靠,离开他的怀抱。
陈北尧还维持半拥抱的姿势,柔声道:“喝水吗?”
慕善闭上眼,摇摇头。线条柔美的脸颊,隐藏在后座的阴影里。
“北尧,我们不合适。”她的声音极静极稳,再无半点醉态。
陈北尧慢慢坐直,抬起头,一动不动注视着车子前方。淡道:“为什么?”
慕善沉默片刻,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喃:“我不会爱一个杀人犯,一个黑社会。”
陈北尧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她:“你就这么看我?”
慕善用手挡了挡脸,用力点点头。然后慢慢吐了口气道:“陈北尧,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他平静答道:“好。”
下车的时候,慕善跌跌撞撞拉开车门。陈北尧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睛微垂,再没看她一眼。
慕善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声急速的引擎声,他的车飞驰而去,仿佛不愿再多停留一秒。
慕善沿着楼道摸进去,进了电梯,穿过走道,摸了半天才找到钥匙,打开灯。
她在客厅里怔怔站了不知道多久,大概因为醉酒,她觉得喉咙干,干得发紧干得难受。她从冰箱拿了水,一咕噜灌下去。
那干涸感却丝毫没减轻。
她觉得应该找点事做,习惯性的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打开一个工作文档。
电脑屏幕闪着灰暗的光。那些字开始还清清楚楚,可后来渐渐模糊一遍。每一个字她都认识,那些句子却像她死掉的思绪,一点也塞不进脑子。
她在键盘上敲出一行行字。她以为是工作,盲目的敲得飞快。过了一会儿定睛一看,满屏支离破碎,都是陈北尧。
她猛的站起来,走到洗手间。冰冷的水流刺激面部神经,她感觉冷静了许多。她走回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手机声却响起。她在黑暗中摸过来接起,是妈妈的声音。
“善善,在干什么?”
“睡觉。”
“才八点就睡了?是不是前一天又熬夜了?要注意身体啊!”妈妈有些关切。
“嗯。”她含糊道,“什么事?”
妈妈犹豫了一下,才说要跟慕善借20万。慕善手头有,一口应了。妈妈又问:“对了,上次说的,你那个做开发商的朋友,发展得怎样?”
慕善忍痛答道:“没怎么样。我跟他没关系。”
妈妈听她语气有点冲,觉得她的倔劲又上来了,忍不住道:“善善,你不要固执。你以为妈妈不知道?自从那个混蛋孩子……你就开始跟爸妈作对,条件这么好还不肯谈朋友。以前不懂事就算了,现在不要太幼稚。再磨两年下去,你漂亮有什么用?能赚钱有什么用?只能去找个二婚的!今年过年你必须带个男朋友回家!否则别回来!”
一连串话不带停顿“突突突”钻进慕善的耳朵。慕善知道该忍的,可此刻实在头晕难过。她有点不受控制的道:“妈,你别逼我。”
妈仿佛被人戳中痛脚,一下子火了:“我逼你?我都是为了你,你觉得我逼你?那怎么才算不逼你?让你跟那个混蛋在一起?我恨死那个小流氓了!我恨不得杀了他!”
妈妈的话带了哭腔,慕善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在电话那头委屈愤恨的模样。一如这些年,极少的几次谈起陈北尧,都能令父母雷霆大怒,令慕善沉默。
慕善的心仿佛刀割般锐痛。她知道错在自己,一直知道。那时太年轻太自以为是,爱情没错,但是他们错了。如果当年有现在的沉稳谋划,他们不会选择在高考前恋爱;不会偷尝禁果沦落到堕胎。
所以现在,她不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吗?不是拒绝了他吗?
可那是她一生挚爱。即使发生在十七岁,即使八年未见,也是她爱若生命的。
她慢慢道:“妈,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今晚就到这里好吗?我很累,想先睡。明天再谈,好吗?”
约莫是被她突然转变的柔和语气吓到了,母亲嚅喏两声,道:“你也别想太多,工作压力大就停一停,身体最重要。”
挂了电话,慕善把手机往边上一丢,坐起来,抬头望着窗外清冷的一弯明月。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做了决定,就没有退路,不能回头。
同样的夜晚,在这个城市最昂贵的夜总会里,陈北尧坐在最深处的包间,一个人,一盏灯,一瓶酒。
周亚泽走进来时,正看着他把一个空的酒瓶放在地上,提起另一支放到桌上。白皙的俊脸已然一片潮红。
周亚泽什么也没说,在他身旁坐下,提起另一支酒,跟他碰了碰,喝了一大口。
他抬起清亮的眼:“有事?”
周亚泽嘿嘿笑:“没事。你一坐几个小时,这儿的经理吓坏了,请我过来救命。”
陈北尧闻言低头看了看表,神色清明的站起来:“叫崔瞎子。”
周亚泽低头骂了句“操”,道:“我也去。”
崔瞎子跟周亚泽都差了好几级,按说陈北尧根本不会认识一个街头混混。但这人曾经学过中医,虽然不会医人,倒擅长制造各种香料。陈北尧用过他一次,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已是半夜两点多,黑色轿车重新停在小区楼下。一行人上到高层。
陈北尧掏出钥匙,悄无声息的打开门。崔瞎子吹了香,他的手艺能保证人熟睡五六个小时,无毒无害、还心旷神怡。
等香味略略散了,崔瞎子在客厅把守。陈北尧径直走入卧室,周亚泽不甘落后的跟在后面。
慕善睡相沉稳的躺在床上,连周亚泽都觉得那漂亮的脸蛋,在月光下真像个女神。只是她大概有些不快,睡梦中,长眉微蹙着,眼角竟然还有泪痕。纤细十指,轻轻的无意识的抓着身下床单。
陈北尧站在床边看了有十几分钟,只看得周亚泽有些无聊的左顾右盼。他才缓缓俯□体。
大手轻轻沿着她的长发、脸颊、睡衣外的锁骨抚摸着。触手的柔嫩令他嘴角缓缓溢出笑容。
似乎觉得不够,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床边坐下。撩起她的长发,从额头,一路亲吻到鼻翼、眼睛、脸颊。又在那娇嫩的唇辗转反侧。
在陈北尧和慕善重逢当天,周亚泽就推荐了崔瞎子这个人才,并且在门外替他把风。可他今天亲眼见着禁欲数年的老大,极深情极眷恋对一个女人又亲又摸,却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他近乎病态的温柔,与平时的冷漠狠厉完全不符,就像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