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善拉拉好友,她也有点紧张,压低声音道:“听说最近这附近有人抢劫……”

话音刚落,身后男人像是一道急速彪行的影子,突然从两人身旁冲过。慕善只觉得手中一紧——那男人在抓她的包!钥匙、钱包、身份证明……还有项链都在包里,她条件反射抓得更紧!

好友一声尖叫,慕善就见那男人手中亮光一闪——是刀!慕善一惊,松手。那人停都没停一下,一把将好友的包也抓过去,转身跑了。

慕善和好友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又惊又怕又沮丧。

“嘭——”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慕善和好友瞪大眼。

紧接着是几声拳头击打肉体的声音。一个男人,戴了顶鸭舌帽,站在天桥下,一手拿一个包,脚下踩着刚才的抢劫犯。

慕善和好友忙走过去,接过包道谢。男人大半张脸隐在阴暗中,点点头道:“我把他送去警察局。”然后揪着那抢劫犯走了。

好友惊喜道:“太幸运了!”

慕善拿着包,有些走神。

是幸运吗?

她上次被警察带走,就知道陈北尧有派保镖在她身边。陈北尧中枪那段时间,周亚泽怕仇家报复,也派人保护她。

现在想来,那样混乱的环境下,周亚泽怎么会想到她的死活,当时一定是陈北尧早就醒了,秘密授意。

可今天这个路见不平的男人,出现太突兀,言行举止也不像常人。

难道……他还派人暗中保护着她?

慕善心里一酸,面对还在激动中的好友,忍了忍,若无其事的笑了。

可慕善没料到,平静的生活,会在几天后,以一种剧烈而震撼的方式结束。

这天下午,她刚回到住处,便接到母亲电话。

母亲的声音又焦急又绝望:“善善!出事了!出大事了!”

慕善心里重重一沉。

母亲痛苦的声音像在申诉:“你爸被县纪委带走了,被人检举偷设小金库,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慕善有点难以置信道:“这是真的?我不是说过,让爸不要做违法的事吗?”

母亲嘶吼道:“违法?怎么是违法?善善,哪个单位领导班子没有小金库,一共才几十万,你爸没拿多少,怎么就被人检举了呢!他们都说,是有人要整你爸!不然明摆着的事,不会单查他。善善,你在霖市认识的人多,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

慕善沉默。

母亲说得也是,官场风气,大势所趋,父亲在副校长的位置,根本不可能独善其身。

可父亲行事一向中规中矩,谁会整他呢?

“妈,你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不做副校长,我去想办法活动。”她沉声道。

母亲嚅喏两声,哭腔更重:“善善,等你爸没事了,妈妈就去死!妈妈跟人炒期货,亏了三千多万……投资公司的人每天上门,还跟邻居借了钱。他们说三天之内不填平,就去派出所报案!我快要被逼死了,我……”

慕善大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期货……三千万!?

她定了定神,握紧话筒道:“妈……你冷静下来。这些事我会处理,爸爸会没事,你也会没事。别担心。都交给我,没事,你别慌。”

母亲又哭了:“你处理,你怎么处理?三千多万啊……”

慕善手都在发抖,语气却镇定:“妈,到底怎么回事?你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父亲清高,母亲老实,慕家在本地算不上富裕。慕善知道母亲一向勤俭,但也因为勤俭得辛苦,看到周围有人投机取巧发了大财,也令母亲心有不甘。

母亲偶尔跟风,头脑不清干点投资投机的事,慕善能理解,也默许。可亏损三千万之巨?实在太蹊跷。

费了很大的劲,慕善才哄得母亲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原来单位的一个同事,听儿子的话,炒期货赚了两百多万,一时之间在邻里间极为风光。母亲和几个邻居在同事撺掇下,也买了期货。一开始小试身手,结果其他人都亏了,反倒是母亲第一次就赚了二十万。

在母亲五十年的平淡生命中,从来没尝过这么大的甜头。上次她跟慕善借钱,就是要追加投资。这两个月赔赔赚赚,一直是赚多输少。邻居们觉得母亲运气好,都跟着她一起买。

结果这一次,明明是那家投资公司看好的期货,跟她打包票不会赔,却输得极为惨烈。除去赚来的几百万成本,杠杆作用下,她亏了三千多万!

慕善听得心灰意冷。这么听来,完全是母亲大意投资,运气不好。可母亲怎么敢玩得这么大?

她快速心算了一下,把自己手上所有资金、能用的人脉算上,顶多就能凑五百万。

怎么办?

还有父亲,至今还被扣在纪委。

她徒劳的安抚了母亲一会儿,挂了电话,她先打给叶微侬。然而即使是叶微侬,也有些为难。

“慕善,我自己顶多凑一百万给你。但伯父的事,老荀来霖市才一年,不好越级插手县里的事。”

慕善有些沮丧,又打给董宣城。董宣城满口答应借钱后,又迟疑道:“慕善,辰县不归霖市管,荀市长是空降部队,根基不稳,当然不能帮忙。可陈北尧不是在你们辰县投资过吗?也许能说上话。你要不要找找他?”

慕善心中陡然升起希望。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具体是什么,她一时说不上来。

钱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但冷静下来后,这一点她反而不太担心,她打算去跟对方投资公司去谈。她想,商场中人,求的都是利益。告到派出所,顶多让母亲坐牢,对方也拿不到一分钱。她去跟对方谈谈,也许可以分期偿还。

想好对策,她心定了些。快速收拾行李,打车到了机场。买好下一班去霖市的机票后,她给母亲打电话。

“那家投资公司?叫‘嘉达’。好像是霖市的企业家开的。”母亲想了想道。

“嘉达投资?”慕善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对了。”母亲又道,“那家公司的老总好像姓周,是个小伙子。”

慕善一下子想起来:“姓周?周亚泽?”

陈氏投资新成立的期货投资公司,不正是嘉达?

“……对!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挂了电话,慕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处境。

怎么一夜之间,父母全部出事?她突然走投无路,而唯一的活路,都指向陈北尧一个人?

究竟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

如果真的是人为,要布这个局,花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谁会有这个耐心,来算计她与世无争的一家人?

她心头忽然涌起阵阵寒意,她无法相信自己心底升起的那个猜测。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逼她?怎么可能对她父母下手?

他不是……温柔而隐忍的,同意让她离开了吗?不是答应,再也不找她了吗?

坐在候机室里,她先拨通周亚泽的电话,三遍,无人接听。

她又打陈北尧电话,还是没人接。“嘟嘟”的空响,慕善额头沁出细细密密一层汗。

原本想好对策、准备好与投资公司措辞的她,突然间没了底气。她坐在飞机上,看着机翼划过厚厚云层,只觉得即将再次抵达的霖市,变得危险而陌生,变得迷雾重重。

她只能用这点安慰自己——如果真的是陈北尧,父母一定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飞机降落在停机坪的时候,慕善听到前排的旅客们低声议论。她从小窗望出去,看到微湿的停机坪,一辆黑色宝马静静等待着。流线轮廓如同巨石打磨而成,厚重而不失锐利。在微微的日光中,反射出冷硬却华丽的光泽。

能把车停在这里,在霖市是什么背景?

她在人流最后下机。宝马车下来个男人,冲她笑笑。她不认得他的相貌,衣服和身材却眼熟——正是前几天在北京路见不平那个男人。

“嫂子。”他态度恭敬,“老板在别墅等你。”

慕善点点头,弯腰坐进车里。

市区的别墅,闹中取静、精致典雅。慕善却只觉到空旷——那个男人,连她什么时候回来,都尽在掌握,甚至毫不掩饰自己就是幕后操纵者。

她看到自己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的确遵守承诺,没有再来找她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俊孤傲的少年。

他悄无声息的布好了局,逼她回头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里并没有丑化慕善父母的意思。其实他父亲完全算不上贪,说到底小金库只是灰色地带,除非有人要整你,才会拿这个大家心知肚明默认的东西开刀;
2、慕善母亲行差踏错,但也是正常人反应。她的视野、阅历,根本不是陈北尧手下的对手。她的出发点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总希望让这个家的人都出人头地。可悲又可叹。

 

21、他的方式

书房门前,慕善脚步一顿。

陈北尧的心腹们都在。暮光照进初秋微凉的房间,也照亮他们的脸。那些容颜明明五官迥异、年纪不同,可眼神中偶尔闪过的精明冷漠,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北尧,是那个模子吗?

“嫂子!”李诚最先看到她,立刻起身。其他男人也纷纷站起,一口一个“嫂子”此起彼伏。周亚泽甚至还笑嘻嘻的明知故问:“约!嫂子舍得从北京回来啦?”

只有陈北尧静静坐在单人沙发里没动,浅蓝细纹白衬衣,身影清冷料峭。因为没痊愈,他的脸还很苍白,神色很平静,在阳光下有一种脆透的病态的俊美。

慕善站在原地,只觉得十指指尖,微微发凉。

他看起来这样静好,明明与这些男人都不同。他怎么会是最坏最狠那一个呢?

陈北尧也抬头看着她,有片刻的沉默。

他对她最后一幕记忆,停留在她离开那天。那时她因为多日照顾伤重的他,几乎都有些蓬头垢面,容颜悲伤憔悴,黑眼圈深得像只可怜的熊猫。

可离开他的半个月,这个女人明显把自己调整得很好。此刻俏生生站在那里,细瓷般净白的脸,恢复水一样嫩滑的光泽。墨玉般的大眼睛澄澈透亮,只消望上一眼,就令他心神舒畅,愈发想要把这些鲜活的颜色,统统纳为己用。

他已经等了太久。

在他二十六年的生命中,被她热烈的爱着的十八岁那年,是他最快活的日子。没有母亲的哀愁,没有父亲的遗忘,也没有这些年近乎麻木的血腥和风口浪尖的惊心动魄。

只有她娇艳得令人迷醉的容颜、她甜糯柔软的温言细语、她充满爱慕的羞怯凝望,像一场能融化他身心的迷梦,多年来,令他流连忘返。

所以重逢那一天,他坐在宝马上,看到她安安静静站在一堆混混中,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

他要重新得到她。重新得到那些热烈的、温柔的、赤诚的爱意。

他要心甘情愿,他要两情相悦。

于是忍了又忍,等了又等。

百般手段都放弃不用,有时实在忍不了,就在黑夜里抱着她的娇躯,逼自己浅尝即止。

他告诉自己,既然想要最好的,理应付出耐心。

可她明明蜷在他身旁,温柔而委屈的喊他“北尧哥哥”;她明明吻得比他还要不舍和火热。

她明明爱着他,却固执的想要停止。

她想停止?

也许是他太纵容,是他退让太久,才令她觉得,她可以决定他们的爱情?

好吧,既然他的女人倔强正直,那他只能换一种方式。

他原本就更加擅长的方式。

想到这里,他看着她,唇角微弯,笑意淡如水纹。

“过来。”

慕善长眸清亮盯着他。

过来?

简洁的两个字,却透着陌生的强硬。

他以为他是谁?

以往她在陈北尧面前,总是轻易失去方寸。可这一次,一股极坚定的力量支持着她——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意志——保护父母,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哪怕是陈北尧。

于是她不慌不忙走过去,低头看着他,淡淡的笑:“陈北尧,你可真阴啊。口口声声说爱我,转身把我父母往绝路逼。他们五六十岁了,你也下得了手?谁的命在你眼里都跟草似的吧?”

清脆利落的声音,又甜又狠。

李诚看她一眼,没做声;周亚泽一挑眉,颇有兴趣的看着她。其他几个男人,个个神色不动。慕善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她心头有火,逮住一点机会就想报复。

陈北尧也不生气,淡笑着抬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坐。”

慕善的目光扫过他的手,落在他身上。

单人沙发被他高大颀长的身躯占据大半,只留下巴掌大块空地。

他要让她在众目睽睽下坐到他怀里?

他没听到她刚才的嘲讽吗?

她皱眉,人还没动,手上猛的传来一股大力!

恍惚间,似乎看到他眼中掠过隐隐笑意。紧接着她一个趔趄,半个身子跌坐在他大腿上。

熟悉的坚实温热的触感,令她心头一颤。这耻辱的颤栗感愈发加深了她对他的怒意。

她立刻往边上一挪,滑下他的大腿,坐到沙发上。

所有人都沉默。她不想在众人面前与他撕扯,沉着脸,并没有急着挣脱站起来。

陈北尧却没看她。

他目视前方,微微抬起的侧脸俊美安静,沉黑双眸有浅浅的笑意。

慕善腰上忽然一麻。

是他的手,悄无声息搭上来,将她柔软的腰线稳稳握住。慕善只觉得一股凉意“嗖”的从腰间,一直蹿到后背,激起阵阵颤栗。

她竟然……她竟然有点怕这样的他,不动声色的他,势在必得的他。

可转念想到父母,她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老板,要不下次再议?”李诚清咳两声,率先开口。

“说完。”陈北尧偏头看一眼怀里的慕善,目光微沉。

李诚清咳两声道:“柯五几个已经到了深圳,我让他们躲个半年再回来。湖南帮绝对查不到。”

慕善心头微冷。

周亚泽又笑道:“丁珩从湖南回来了,好像还跟湖南帮谈妥。要不要干掉他?”

却听陈北尧淡道:“不行。最近死的人太多。”

李诚点头赞同:“上个星期,荀市长的秘书还给我电话,说生意平平稳稳就好。最近风头很紧,低调点好。”

正听着,慕善忽然感到侧额被什么柔韧的东西压住,轻轻的蹭着。

那是他的侧脸,贴上她的长发。

慕善全身发麻,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要石化。

紧接着,一缕微热的气息,羽毛般拂过她的脸颊耳际。她感觉到,是他埋首在她长发间,深深嗅了嗅。

然后,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满足叹息。那种感觉,像是极渴的人终于觅得水源,又惬意又欢喜。

只叹得慕善毛骨悚然,心头发毛。

她没看到,身旁的陈北尧察觉到她的僵硬,脸上笑意更深。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阵,全是些见不得人的事,甚至还包括上次杀丁默言的几件善后小事。慕善完全明白,陈北尧就是要让她听这些机密。

终于,男人们起身告辞,书房门被周亚泽顺手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