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尖叉是近身格斗的兵器,能克制刀剑,对付长枪并不如何得心应手。但北斗的本领已超越了以往所有的北部天官,两把三尖叉一抽出,便要扣住金枪枪尖。他已打定了主意,只消三尖叉扣住枪尖,整个人的份量都加在了枪尖上,敌人力量再大,也会被拖得枪尖朝下,这样虽然自己危险万分,可大统制的危难便解除了。只是他想得虽好,出手也快,眼前那个金枪枪尖却在刹那间移开了两寸。

这人到了此时还能控制枪尖!北斗虽然明知这老者枪术无双,但也没想到高到这等地步。跃起时已是一瞬间,三尖叉又失去了目标,金枪便要从他肩头掠过,刺中身后的大统制。北斗心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双手已弃去三尖叉,一把抓住枪尖。

金枪枪尖比一般的长枪要长,两面开锋,极是锋利,北斗一抓住枪尖,锋刃顿时割断了他四五根手指。但这时北斗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用残掌死死抓住枪尖,拼命往下扳去。

这是必死的一击。小王子只觉枪上一沉,即使他借疼痛用出了浑身之力,毕竟是一手握住枪尾,枪尖上的份量等若大了十多倍。“喀”一声,金枪已穿透北斗的咽喉,但也被北斗拉得往下垂去。这一枪枪风极厉,金枪刺穿了北斗咽喉,余势不绝,透喉而过,正中一个抬着步辇的士兵前心,将北斗和那士兵串在了一处。但那抬步辇的士兵竟也坚忍得异乎寻常,虽然金枪透胸而入,他仍是死死抬着步辇,任由金枪一分分扎进他的胸膛,步辇竟是分毫不动。

来不及了么?小王子这一枪被北斗舍命破去,心里仿佛发出了一声绝叫。他出手之快,实已到了神而化之之境,正待抽枪再发一击,正在这时,脚弯处传来了一声剧痛。

那是周锡安的长枪。周锡安手中长枪比惯用的金枪要轻,速度也无形中快了三分,就在小王子一枪刺死北斗与那抬步辇之人,他的一枪也已到了。这时的小王子已再不防守后方,哪里还闪得开,周锡安的长枪直入他腿弯,竟将他的小腿扎了个对穿。

“砰”一声,小王子重重摔了下来。本来这样的高度跳下,以他的本领毫不为难,闭上眼都能稳稳落地,可这时他一腿已废,哪里还立得稳?一跌下,伤腿无法站直,人便半跪在地上。在他面前,正是高高在上的大统制,看上去就似在给大统制行礼。与腿上的重伤相比,这更让小王子心痛如绞。他不顾一切,猛地站立起来,周锡安的长枪还扎在他腿上,这般一来,长枪的锋刃已割断了他半条腿,但小王子仍然直直地站着,鲜血不住流下。

世界,永别了。他想着,伸手拨出插在腰间的小刀。

一拃长的小刀,刀尖沾满鲜血,但鲜血仍掩不去锋刃寒光。即使是山穷水尽,小王子心中仍然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杀了这个人。杀了这个毁灭了他所珍视的一切的人。

即使只有一条腿,但小王子是何等本领,大统制现在只不过处在一人高的地方,与他相距不过一步之遥。这一刻,小王子仿佛灵魂已离开了躯壳,看到自己飞身跃起,将小刀刺入步辇上那人的咽喉。

然而,这只是他的幻觉。大统制站在步辇上,死死盯着他,就如一条盯住了猎物的毒蛇。在大统制的眼里,寒光四射,人也似在一瞬间化作寒冰。小王子纵然仍旧斗志冲霄,可身体却连动都不能动。

可惜了,你的一身本领。

大统制想着。小王子直到这时仍然能够有一击之力,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是这最后一刻,胜机还是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小王子这必杀的一击,最终仍然落空了。

这只是一刹那的事。当小王子飞身跃起时,守在步辇前的金枪班也全都愣住了,但这时他们都回过神来,五枝金枪已齐齐刺向小王子背心。这五枪仍然整齐划一,五枪无前无后,小王子若是身上无伤,自能闪避,但他一腿已废,何况已中了大统制的摄心术,动都动不了分毫,五支金枪尽插入他脊背。

当五枪刺入小王子身体时,大统制只觉神志为之一恍惚。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能将他逼到这等地步,险些连摄心术都来不及用。他看着小王子,小王子手中还握着小刀,却已不再看他,抬头看向了天空。这张本来清俊潇洒的脸,现在已如炭一般黑,尽是风霜之色,但他的目光仍然如同许久以前一般清澈。

这时的小王子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一切的恩怨都已如泡影浮沤,化作无形。

大统制心头也不禁又有了一丝茫然。就在这一刻,他听到了“砰”一声响。

这是炸裂之声,就起于身侧。大统制胸口一痛,他低头看去,只见胸前出现了一个小孔,鲜血正从那里喷出来。

是什么?他想扭头去看,但身上的力量已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没有看到什么,但他心里却异乎寻常地明白。

这是火枪。原来,张龙友早就已经成功复制出了火枪!在大统制的最后一刻,他倒有点想要笑一笑。

原来,自己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火枪之秘,早就已近在眼前了。只是,一切都晚了。

那正是张龙友的火枪。只是,这把火枪却隐藏在他坐的轮椅扶手之中。

张龙友早年便是天下有数的名匠,心思之巧,还在陈虚心之上。当大统制拿来那把破损不堪的火枪后,只用了一个月,他就已参透了其中奥秘。只是他也明白,大统制若有了这等利器,更是如虎添翼,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人能打倒他了,因此一直隐瞒不报,暗中将火枪隐藏在轮椅的扶手中。

这件利器,将会取下南武的性命。只是他虽然铸成火枪,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大统制很少来潜龙居,每次来也都带着贴身护卫,而他本来就不是武人,加上脚筋已断,更难有下手之机。特别是当那个与他联系之人告诉他大统制有能控制人心神的秘术,更让张龙友感到绝望。

难道明明有了利器,仍然无能为力么?不过,机会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大统制的护卫尽出,都去对付拼命一搏的小王子,就算大统制自己,也在全神贯注于小王子身上,此时再没有人关注他。

转动轮椅,对准步辇上的大统制,然后,扳动机关。当扳下机关时,张龙友仍然没有一丝信心。他在潜龙居造成轮椅时,只说是加进钢管加固,旁人也没有怀疑。可是安装机括却是难上加难,只能是每天夜深人静,当黑暗吞没一切时才动手。装好了火枪,要取得火药又是个难题。与他用老鼠联系的那人当时尚未出现,他无法向他求助,只能自己想办法。硫粉虽有,每次可以用衣角沾一点带回,木炭也易得,但火药中最关键的硝石却根本得不到。只是张龙友精研药理,从厕中取得墙硝。

墙壁年深日久,会出现墙硝。只是墙硝份量极微,他也不能到各处去收集,只有如厕时才没人监视。为了配齐发射一颗弹丸的火药,张龙友竟花了两年之久。现在,终于一发命中大统制,但他心里却也无比的空虚。

仿佛一个一直身挑重担的人,一旦将重负放下,反而会一下瘫倒在地。现在的张龙友也正是如此。

朋友都已死了,仇人也死在了面前,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么?他也抬起头,看向天空,全然不顾那些情急之下,持枪向他刺来的金枪班和卫戍。

天上,流云慵懒,缓缓飞过。在他耳边,仿佛又听到了许久以前,那支用沙哑的嗓子唱出的悲壮凄凉的歌。

〖天何高高,风何肃肃。

执干戈兮灵旗矗。

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眼前,故人仿佛又在不断地闪过。曾经的朋友,曾经爱慕的人,曾经仇恨的人。从这一刻起,都已成为永别的过往,唯有天地永恒,风吹着流云,似到天长地久。

长枪刺入了他的身体,但张龙友已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血在流出,曾经的热血依然火烫,流下地来,立时融化了积雪,将微露的草尖也染得殷红。

共和二十六年冬至日,前帝国小王子行刺大统制,失败,被乱枪刺死。

共和二十六年冬至日,小王子行刺失败后片刻,大统制被前帝国太师张龙友以火枪行刺而死。

共和二十六年冬至日,前帝国太师张龙友以火枪行刺大统制,成功,即刻便被大统制护卫以乱枪刺死。

时代的大幕,在这一天缓缓地拉上了,一个新的时代却在这一刻拉开了序幕。

(第四卷完)

天舞之卷

第一章 内乱将起

共和二十六年的春天珊珊来迟,立春已经七日,仍是满天风雪。礼部司司长林一木走出天牢大门,看着地上又渐渐堆起来的积雪,暗暗叹了口气。

就在刚才,他还很是踌躇满志,但现在却有点沮丧。因为四年前代理国务卿发起了对大统制的不信任案,林一木也在不信任案上署名,此后就一直被大统制架空。林一木也知道自己的地方已是岌岌可危,所以这几年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来不敢有什么触犯大统制之举,连话都不敢多说,礼部的事更是全部交给了侍郎程敬唐接手。这种日子简直要让他窒息,直到十几天前这件事。

十几天前的冬至日,大统制带人赴西山闲行。可谁也想不到,神明一般,不,就是神明的大统制居然会在此行中遇刺。当得知大统制的死讯,林一木都来不及高兴,只有愕然,甚至还有点惊恐,因为他生怕这是个假消息。可是当消息得到了确认,他和共和国十来个高官看到了大统制的尸身,林一木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仿佛头顶一直悬着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随时都有可能被压得粉身碎骨,突然间云开日现,林一木反而有点不太适应了。然而最初的不适过去,他马上想到了将来。

兵、刑、吏、礼、工五部司,其中兵部司司长是大统制兼任,其余四部司司长可谓是共和国权力最高的四人了。这四人中,吏部司司长费英海是刚提上来的,资历最浅,不必多虑,另外三人都是当年共和军初期到现在的老人了。虽说自己一直被架空,但职位到底还在,当大统制去世后,能够填补这个权力的空缺的人选中也包括自己在内。工部司司长冯德清性情恬淡,一直不与人争,只有刑部司司长龙道诚,因为一直主管刑部,性情也有点咄咄逼人,最大的对手就是此人了。

龙道诚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刑部掌握着雾云城的卫戍部队。手中有实力的人,自然更容易获得权力。只是林一木却仍然不甘心,因为他一直有个念头。

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大统制。

这个念头,很久以前就有了。那时他年纪还轻,却已经成为五羊城远人司主簿,是城主何从景的重臣。那时他已经给自己规划好了一条长远之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林一木的蓝图中,将来的共和国大统制非己莫属,即使意外地成为帝国,那么太师的权柄也是稳稳的。只是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大耳光,虽然成为了共和国的最高层,可前面却一直横亘着座座高山,不说别的,有若神明化身的大统制,似乎要活到天荒地老去。也正因为如此,林一木才铤而走险,在当初顾清随提出的不信任案上署名。

那一次弄巧成拙,根本没能撼动大统制,林一木也明白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神明一样的大统制居然也这么快就消失了,林一木心底的欲望又死灰复燃。他明白,作为大统制的对立面,想要靠继承大统制的遗志掌握权力,那是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共和国上下,虽然都对大统制敬畏无比,可他也知道不满大统制的同样大有人在。如果自己能够充当否定大统制的举旗人,事亦有可为。

这是最后一搏。林一木在冬至日当天不得知了大统制的死讯,他马上就展开了行动。当初在不信任案上署名的官员虽然大多或撤或贬,可到底还在职位上,这些天他每天都在联络这些人,商量着该如何行动。最终,达成的共识就是将大统制的前任文书伍继周抬出来。

伍继周一直是大统制的文书,就在大统制死于非命的前几天,他突然被加以图谋叛逆之罪关入天牢。知道大统制底细的,舍伍继周以外无他,只要把他拉过来,肯定极有说服力。林一木想到这一点,马上就去天牢探望伍继周。然而当他说出来大统制的死讯后,伍继周却痛哭失声,说道:“大统制英明伟大,纵然偶有失察,总会水落石出,只是现在永无此日了。”等林一木说了自己的来意,伍继周却一口回绝,说他从未见过大统制有私心杂念,大统制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而且私德极好,贪墨枉法之事,向来与大统制绝缘。

这个回答让林一木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这个已被在天牢里被拷问过好几次,身上尽是伤的年轻仕人仍然对大统制如此死心塌地。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林一木回到自己府邸时,只觉得天是如此的冷,不由紧了紧衣领。

“林大人。”

迎上来的,是林一木的文书俞蛟。俞蛟一直是林一木的文书,当林一木失势后,他也一下子清闲了,现在就似林一木的门客。不过虽然是个门客,但此人足智多谋,林一木对他向来信任。见他迎上来,林一木小声道:“伍继周不愿从命。”

俞蛟也是一怔。拉拢伍继周,就是俞蛟提议的。在他看来,伍继周刚被大统制打入天牢,现在有重起的机会,定然求之不得。但他没料到伍继周居然宁可呆在天牢里也不肯就范,不由叹道:“还有这么蠢的人。”

林一木也叹了口气道:“世上的蠢人,总是有的。刑部现在怎么样了?”

“一直以追查行刺的幕后主使者为名,四处派出卫戍。”俞蛟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林大人,若再不当机立断,便要被刑部抢到先手了。”

林一木皱起了眉头。他顿了半晌才道:“确实。看来唯有速速召来外援,才能与龙道诚抗衡。”

“林大人,想过哪一支么?”

中央军区以前一直是大统制亲自统领,现在大统制不在了,继中央军区长之位的戴诚孝一直在符敦城整顿兵马,留守人马便以下将军耿恭为首。耿恭与戴诚孝、翟式秋三人一直是胡继棠的左膀右臂,对大统制的忠心也不下于胡继棠。当大统制不在,耿恭谁的帐也不买,林一木早就去召揽耿恭,但见面后聊了半天,一直说不到正题。耿恭这人擅长迂回作战,说话也是九曲十八弯,林一木旁敲侧击,他一概当成不知道。虽然失望,但林一木听得龙道诚也和耿恭见了一次,耿恭跟他一样如此,显然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并不想依附哪一方。耿恭态度如此,和他同枝连气的戴诚孝无疑也是一样的态度。算下来能引为臂助的,也就只有之江和昌都两个军区了。之江军区的军区长是邓沧澜,身为大统制的妹夫,在这当口说话更是举足轻重,如果他支持哪一个,几乎哪一个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任大统制。只是林一木仍有顾虑,就是邓沧澜的威望实在太高了。如果把他叫来,万一反客为主,自己和龙道诚两人反而捉篮打水,倒要让邓沧澜继任大统制也绝非不可能。所以能够利用的,其实只有昌都军区这一个地方。

“俞蛟,你即刻备好礼物,去西靖一趟。”

俞蛟自是明白林一木的用意。他道:“林大人,还有一点。边兵入京,必须有个理由,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林一木笑了起来:“不必担心,这一点我已经准备好了。”

一月八日,俞蛟带了一批金珠作为礼物,向西而去。而此时的昌都军区,正在秣马厉兵,加紧训练。

昌都军区已连换了三个军区长,第三任的刘安国更是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敌军兵临城下,自己一战身死,加上大统制去世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在旁人眼里,这个军区显然就要变成一盘散沙,再不可收拾。然而,与旁人的预计不同,昌都军区并没有崩溃,在代理军区长陆明夷的指挥下,反而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元气,训练也完全步入正轨。

军队训练,向来无外乎单兵格斗和操练队形这两种。然而陆明夷成为代理军区长后,鉴于军中训练向来过于死板,与实战脱节,所以与诸将商议,编出了一套实战练习。说是练习,除了用的武器都是训练用的之外,别的和实战毫无二致。攻防调度,冲锋陷阵,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实战时而来,而被刺中要害后的士兵必须退出战团。虽然考虑得很周到,但真正实行,伤损率还是很高。

在这一次练习中,陆明夷将诸军分为黑红两队。两队实力相去无几,各占一方,但红队有齐亮和夜摩王佐所率的冲锋弓队,便占了大便宜。虽然黑队占据防守之利,开始两军胶著,可是当冲锋弓队冲上来后,黑队的防线立时被层层撕开。正当陆明夷以为红队必胜之时,哪知黑队斜刺时冲出一彪人马,以极快的速度在后方布下简易工事,然后凭借工事对冲锋弓队发射弓矢。冲锋弓队本来就是骑射见长,这回却陷入前后夹攻的境界,马上回身猛攻,可这支人马防御得极好,死战不退,以至于冲锋弓队久战不下,损伤却也极大。最终虽然冲锋弓队以强攻攻克了这座工事,可如果是实战的话,损失竟达六成以上。也正因为这支人马的死守,本来已岌岌可危的黑队重组阵形,立稳了脚跟。更让齐亮恼怒的是这支突然杀出的奇袭队在工事被攻克后,就极快地退后,竟有反攻红队主阵之势。最后,红队也只能鸣金收兵,退保大本营,算是打了个旗鼓相当。回来后,齐亮大为愤愤不平,说这支杀出来的人马太过无赖,竟然把工事带着跑,而且光躲着放冷箭,以至于冲锋弓队无用武之地。

齐亮说得恼怒,可陆明夷却不这么想。在齐亮面前不好多说什么,他心底却已觉得,齐亮实非领军之才。虽然齐亮和自己交情非比寻常,他也算个兢兢业业的军人,可能力到底还是有限,不但远不及同在冲锋弓队的夜摩王佐,也比不上黑队那个发起奇袭的将领。当他问起这支人马是谁率领,得到的回答是此人名叫沈扬翼,为军中辅尉。这沈扬翼其实早就升上了翼尉,但后来因为畏敌逃跑,被下降一级后,再无建树,这几年寸功未立,仍是辅尉。可是当陆明夷将沈扬翼叫来时,一见此人便有点心惊。沈扬翼人很瘦,但骨骼甚大,双眼极其明亮,直如鹰隼。

被陆明夷唤来,沈扬翼还有点莫名其妙。陆明夷问了他的经历,沈扬翼细细说了。陆明夷听得他居然是受郑司楚牵连才一直未得晋升,而且在东阳一战,还曾伤在郑司楚枪下,陆明夷这时才算明白那回先挡住郑司楚一阵的原来就是这个沈扬翼。只是沈扬翼说起郑司楚来却完全没有痛恨,反而有点赞扬之意。这让陆明夷既有些不服,也暗自击节。

沈扬翼虽然是个沉沦下僚的小军官,但胸怀却较常人大得多。陆明夷又和他说起这次演习的沈扬翼所用战术时,沈扬翼说,这实际套用了当时郑司楚随毕炜第一次远征西原的故智。敌军势大,但攻势越猛,后防漏洞就越多。此时以一支奇兵袭击敌人后方,当收奇效。不过话虽如此,但要担起此任的,必须是一支反应极快速的精兵。沈扬翼自觉麾下之兵不及冲锋弓队精锐,因此最终仍然被冲锋弓队击退。

这一席话让陆明夷大为吃惊。因为他也没想到昌都军居然还有这等人物,自己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可是当陆明夷问起沈扬翼是否愿意进入冲锋弓队,沈扬翼却婉拒了。

“多谢陆将军厚爱,但末将弓马不能出类拔萃,所长唯有兵法,恕难当斗将之用。”

这话看似自谦,但陆明夷也听得出其中的骄傲。不过,他也知道沈扬翼的骄傲并不过份,此人实是个将才。这一天他与沈扬翼谈了很久,等沈扬翼走后,陆明夷马上就发下一条调令,调军中辅尉沈扬翼为行军参谋,军衔则晋升为翼尉。

一月二十日,俞蛟抵达西靖城,密见陆明夷后马上就回去了,而陆明夷第一时间就把沈扬翼叫了过来。

“沈将军,有一事以求高论。”

陆明夷的话是这样开头的。他问道,有一将领兵在外,京中突有密令调其进京,当不当从?

沈扬翼听得这话便呆了呆,他完全没想到这位少年主将问他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当陆明夷把俞蛟带来的密信给他看了后,沈扬翼脸色一变,想了半天。

密信是工部司司长林一木所发。林一木说,大统制已成古人,局势又将大变。能继大统制之位者,唯有工刑二部司长。所以若昌都军若能进京襄助,“则大事济矣”。

林一木的信中当然说得很隐晦,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边军进京,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会被视同叛逆。林一木对这一点当然早就想到了,这此事有大统制的遗命,让昌都军进京,因此不必担心。

“沈将军,依你之见,信中所言大统制遗命,可是真的存在么?”